但尹凝并不知道，警察让她就事论事，她突然爆发。
“十四年前！”
她动作剧烈，声音洪亮，她要说给所有不明真相的人听。
“楚琼，在冬城任职期间，贪污受贿！她昧了六千万的职工安置费，让无数个家庭流离失所！在当时改制的那个年代，她更是骗取征地款三个亿！严重损害国家财产！”
警察怕她说出的话引来杀身之祸，企图用声音震慑住她。
“不要扯别人，现在是你犯法了！”
尹凝被禁锢的双手用力拍打着台面，她想到程佳母子的惨状，没有一刻犹豫，当即怒吼回去。
“她也犯了！”
“你们为什么不抓她？”
“为什么！”
第101章 谁出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发疯一样用全力挣扎着，审讯的椅子也差点歪倒，当她用尽力气说完，手腕处也被勒出一圈血痕。
警察看不清她的脸，但依旧从她刚才愤怒的言语中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
场面安静了几秒后，警察语重心长，“你说的这些，只要你有证据证明楚主任确实违法了，那么法律不会姑息任何一个人。”
“但无论别人做了什么，都不能成为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你好好想一想，你只是一时糊涂，只要争取受害者的谅解，也不是不能避免牢狱之灾。好吗？”
说话的警察起身，用钥匙将她从审讯椅子上解脱出来。
尹凝披头散发，戴着手铐，跟着他走了两步。
下一秒，她突然跪下，看似精神正常。
“我求你，我实名举报！我可以实名举报！我实名举报楚琼贪污受贿，跟地产的王永康勾结，跟第三中心医院的姜德清院长勾结！”
“她的背后还有保护伞！她滥用职权，滥杀无辜，将我两个朋友和一个小孩残忍杀害，至今还有一个人下落不明。她害我爸成了植物人，躺在病床上十四年！”
她抓着警察的裤腿，哭着哀求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警察，你们都是好人。”
“我求求你们，还给我们一个公道好不好？”
“我求求你们了！”
她说着，在地上给警察重重磕了两个头，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求求你。
在她准备磕第三个的时候，警察弯腰扶住她的胳膊，她的额头正中间明显暗了一块。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说话要讲证据。如果你没有证据，那你就是在污蔑楚主任的名声。情节严重，她可以追责你，明白吗？”
他的话似乎有第二层意思，尹凝一时跪坐在地上，慢慢找回自己的理智开始思索。
警察将她扶起来，暂时将她拘留，随即找到江伝琛。
“江少。”
江伝琛立在窗户前，“还有办法能捞她吗？”
警察想了想，低声说：“江少，或许你可以开一个精神病的证明。”
和江伝琛想得差不多，江伝琛没有过多意外，垂目抽烟，“嗯，我现在去准备，你照顾好她。”
警察叫住他，“那关于她说的楚主任的事情怎么办？你跟我都很清楚，她说的都是实话。一个人要不是被逼得没有活路了，不会变成这样的。”
回答他的是江伝琛的沉默。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周承安。
他虽然在第一时间得知此事，但特意选在了这个时间过来。
“尹凝没事吧？”
江伝琛冷冷道：“跟你有关系？”
周承安微笑，“要是你在她去公安局认尸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或许她也不会想要一了百了。”
这话是在嘲讽江伝琛没有派上用场，但江伝琛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事上。
“什么认尸？”
周承安坦然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北海河道捞出来的两具尸体，尹凝怀疑是她朋友，碰巧偶遇，我就带她去了公安局认尸。”
说到这儿，他有些恼自己，当时没有看出来尹凝在强颜欢笑，明明那么明显。
“也怪我，没有及时发现她不对劲。”他说着，拿出一份资料，“这是尸检报告。或许这对母子的死就是压垮尹凝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旁的警察拿起来翻看了两页，没多久就一脸震惊，“生前遭受虐待？”
周承安点了根烟，“专业的事我不懂，但法医都这么写了，应该不会有错。”
说罢，他看向江伝琛，“小少爷我们敞亮点，人你能捞吗？不能捞就我来捞。”
江伝琛笑意不达眼底，“你算什么东西？”
“尹凝救了我女儿，我也理应救她一次。虽然我不懂她持刀伤人的理由是什么，但既然你不能光明正大给她撑腰，我可以。”
江伝琛眯眸，“你能做什么？”
“比你能做得多。”周承安掸了掸烟灰，“江小少爷今天是作为受害者好友及当事人站在这里的。“
江伝琛不爽道：“那又怎么样？”
“无论怎样，你都得给裴家人和楚家人一个交代，没错吧？”
江伝琛没说话，算是默认。
而且给这两家人的交代还是建立在给尹凝定罪的基础上。
他想保尹凝，可是如果尹凝不受罚，在那两家人面前又说不过去。
更何况现在还好是他出面，一旦楚琼和方秋媛出面了，怒火迁到尹凝身上，他就更保不住她。
周承安仍微笑看着他，礼貌而疏离。
“还有一个办法，江小少爷可以跟这两家人直接摊牌你跟尹凝的关系。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江家彻底跟裴家反目了。”
“可裴佑航的爷爷，裴敬炎手下人多数身居要职，这样，不就是给江总找麻烦了吗？”
他把局势说得很明白，可越明白，江伝琛就越是想要弄死他。
还没开口，门外传来一道醇厚的嗓音。
“京城不是裴家一个人的京城，就算反目了又怎么样？只要是我弟想要的人，我就敢替他抢过来。”
话落，一身西装的江伝柘带着助理走进来。
助理交给警察一份资料，是一份伪造的关于尹凝患有抑郁症和狂躁症的病史。
周承安十指交叉，笑着看江伝柘，“看来你们江家对这个尹凝是真的很看重，有意思。”
江伝柘将手轻轻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我看重的是我弟弟，周总别误会了。”
周承安欣然起身，“看来我是白来这一趟了。”
江伝柘不说话，身体已经让出一条让他离开的路，周承安侧头和他对视。
“江总，有些事江小少爷不方便出面，由我来做却可以事半功倍。“
“江家如果执意自己救人，得罪的不光是裴家，楚家，还有你们家那些叔叔伯伯。“
“被虎视眈眈的滋味不好受，江总比我更了解，当年带着小少爷四处逃避追杀，如今好不容易立足了，何必为了面子这种东西无谓坚持？”
“不管是谁出面，只要把她捞出来不就行了么？”
第102章 吃不消
江伝柘的眼里没有一丝波动，“江家人的事，不劳周总费心。”
“那就算我多管闲事。”
周承安一脸遗憾，摊手离开。
江伝柘上前拍了拍江伝琛的肩膀，“这边交给我吧，不是要去疆城找楠楠？昊子他们都等急了。”
江伝琛刚要开口，江伝柘的手机响了。
“哥......”是一道强忍着哭意的声音。
江伝柘走到一旁才开口，“怎么了？”
“我爸又逼我相亲。”
江伝柘默了默，“你现在在哪儿？”
“我自己偷偷跑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江伝柘有条不紊，“你手机里有定位器，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我马上派人去接你。”
“好。”
挂断电话，江伝琛淡淡开口：“哥，你去接二姐吧。”
江伝柘面不改色，“解决完尹凝的事再走。”
江伝琛扯起嘴角笑了下。
“二叔就是知道二姐跟你关系好，他为难二姐，其实是在变相为难你。如果你不去给她撑腰，二姐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江伝柘思索了两三秒，“你自己可以？”
江伝琛点了点头。
江伝柘又问：“那你还去不去疆城？”
“去。等解决完的。”
江伝柘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助理离开。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江伝琛和警察，桌子上摊着一份尸检报告和精神病的证明。
“江少，我现在去联系裴家人？”
江伝琛抬手，制止了他想要打电话的动作。
“帮我问问姓周的，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把尹凝捞出来。”
“这......可是刚才江总说.....”
江伝琛慢条斯理点了根烟，“江家是我哥拿命拼出来，我总要对得起他，也要周全尹凝。”
警察叹了口气，“江总其实不希望你受委屈。你这样就相当于向周承安低头了。”
“是我的错。”江伝琛眼尾泛红，许是被烟熏的，“我当初就不应该招惹她。”
-
尹凝戴着手铐，和其他犯了事的犯人一样排队等着坐上前往看守所的汽车。
她始终双目无神，连哭也哭不出来，麻木而绝望地朝前行进。
等坐上车的时候，她才看见站在人群外的江伝琛。
他是个笑意很多的人，有时是嘲笑，有时是怒极反笑，有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此时他神情凝重，一瞬间多了几分江伝柘那样的成熟稳重。
尹凝和他对视良久。
随即车子引擎发动，尹凝对着他笑了笑，她用戴着手铐的手和他挥手再见。
仿佛在说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她不后悔。
尹凝在看守所的前三天，每天写三封实名举报信，并拜托看守所的人交上去。
但这些信最后都杳无音讯，她不放弃，她有的是时间，她要在里面不停地写。
第四天的时候，有人来看她。
隔着铁窗，她见到了第一个来看她的人，周承安。
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眼底一片乌青。
周承安笑了笑，“在里面没人欺负你吧？”
尹凝说没有，她隔着栏杆，将一封信递给他，“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公诸于世吗？”
周承安大致看了一眼内容，最后轻轻放到手边，“我不能。”
尹凝干裂的嘴唇张了张，“为什么？”
周承安对上她清亮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坐在这里面就安全了？”
尹凝抿唇，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写了三天的信，未来你可能还会写上百封这样的信，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这样是不会有结果的。”
尹凝执着而冷漠，“那是你不肯帮我。总有人会帮我的。”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是我女朋友吗？”周承安摊手，“没有谁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把自己锦衣玉食的人生颠覆。”
尹凝第一次正面对上他，“你不是说我救了你女儿，你记我一辈子的情吗？”
“这两天为了你的事，我只睡了四个小时，难不成非要我倾家荡产帮你才算还情？”
“对了，伤得最重的裴佑航那边已经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尹凝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你做了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干什么，是他自己不追究的。至于陆京淮那边......“他顿了顿，说：“江少给我指了条路，我去找了你老师，姜院长。”
尹凝目光一闪，周承安不确定她是听见江伝琛有触动还是听见姜德清有触动。
“给你个机会，你可以向我打听一下江少的事情。”
尹凝望着他，“他去疆城了吧？”
周承安一怔，“你怎么知道？”
尹凝没再多问。
周承安身子往前倾，换了个话题，“你老师正在跟楚琼求情。可能不会成功，但我手里有一份证明你患精神病的材料，也可以适当量刑。”
尹凝想也不想，“不用，我在这里挺好的。犯了错就要承担，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开脱。”
“你肯定没照过镜子吧？”周承安说她现在丑的入不了眼。
尹凝面无波澜，“还有别的事吗？”
言外之意是赶他走，周承安也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
“我说的你考虑考虑，趁着案子还没移交法院，你现在想出来还来得及。”
尹凝盯他良久，“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就算出去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谁让我人好呢？见不得美女受困。”周承安轻松打破僵硬的气氛。
尹凝冷笑，“这是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应该说的话吗？”
周承安挑眉，“你嫌我老？”
尹凝没吭声。
周承安朝她勾了勾手指，尹凝半信半疑凑了过去。
他笑着压低声音。
“尹医生，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拐弯抹角才是最浪费时间的事情。“
“我向来很坦荡，合适就大大方方打直球，不合适也趁早散，谁也别耽误谁。”
“我年纪大了，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把时间浪费在暧昧期岂不是很亏？”
尹凝透过玻璃看了他一眼。
“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在追你，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是。“
“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医生都漂亮，还特别有意思。”
“你在好几个男人身边周旋，要不是怕你吃不消，上次拍卖我就把你给要了。”
第103章 永不相见
尹凝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隔着玻璃，有种被调戏的羞辱感。
“无耻。”
周承安笑容放大，重新坐好，“我以为我的诚实能换来你的欣赏。“
尹凝带着怒意看了他两秒，然后直接起身。
周承安最后说了一句：“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想想你继父还有那些在乎你的人吧？”
“也许在外面活着让你痛苦，可是在里面无能为力的时候，难道不是更痛苦？“
尹凝顿了下，终是没有回头。
翌日，她又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她曾经深信不疑，当作最后一个家人的恩师——姜德清。
“丫头，你糊涂啊，我早就说你跟裴佑航不合适，你何必为了他把自己弄到这副田地！”
“等你出来了，我在津城给你找了一份工作，再等两年，我亲自给你张罗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