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带着一群人离开了病房，在走廊上迎面撞上了裴佑航。
“琼姨——”
“啪！”
裴佑航第二个字都没说完，就被楚琼一巴掌打得低下了头。
“佑航，你可真是好样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方昭曦临走时看了裴佑航一眼，但她嫁给了陆京淮，此时必须跟着楚琼走。
裴佑航摸了下被打的侧脸，舌尖抵了下，扶正鼻梁上的眼镜，面不改色走进了尹凝的病房。
尹凝并没有注意到裴佑航脸上的指印，就算注意到以她现在的心情也不会问。
“凝凝。”
尹凝背着他躺下，瘦弱的身子蜷缩着，在白色被子下微微颤抖。
“凝凝，我帮你联系了林漾哥来这边处理叔叔的后事，我也会帮忙的。”
“嗯。”尹凝嗓音沙哑，“佑航，你走吧，我想自己静静。”
“好。”
-
裴佑航回了家，无视方秋媛的问候，直接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扯开领带，胸口的沉闷并没有解脱。
他自诩掌控一切，可现在却落到了一个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快乐的境地。
沉默中，他侧头看着旁边柜台上的摆件。
哗啦一声。
它们全部掉落在地，看到破碎，裴佑航的心情才好了一点儿。
方秋媛听到动静急忙上来查看，“佑航，你怎么了？”
裴佑航此时已经蹲下，理智地收拾残骸。
“没什么，我不小心碰掉了。”
突然，他蹙眉看着因为被划伤而渗出血珠的手指。
“你受伤了！”方秋媛匆匆去找创可贴。
裴佑航想说不用，但血珠越来越大，最后落在地上的一张卡片上。
那是前不久唐琳给他的房卡。
唐琳跟父母闹僵以后，常年都在外面住。原本一个管教极严的乖乖女，这些年却荒淫无度。她父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闹得特别出格，对于那些丑闻，也都是能遮就遮的态度。
“欸，佑航，你去哪儿？”
方秋媛没等来回答，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
“所以——”唐琳披上真丝睡衣，坐起来的时候，拿着夹着香烟的夹子继续抽。
“你放不下尹凝，又觉得对不起楚孟冉？”
她撑着脑袋，懒懒地看着裴佑航。
裴佑航喘着事后的粗气，躺在一旁，看着天花板的吊灯。
“冉冉出事以后，没有喊着要见我。以前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要见我。”
唐琳嗤笑，“你活该。”
裴佑航瞥了她一眼。
唐琳掸掸烟灰，“既然你也知道楚孟冉对你一心一意，现在去追她还不晚。”
“可是她残了。”裴佑航面无表情，“我怎么能跟一个残疾人在一起？”
唐琳看着他，“佑航，你就算不娶楚孟冉，你也不会跟尹凝如愿在一起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我不就是个例子？”唐琳将烟头浸在了酒杯里，刺啦一声后，她垂眸道：“你爸妈不会同意的，就像当初我爸妈不同意我跟他一样。”
过了会儿，裴佑航坐起来，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
“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唐琳已经不再思考这个话题，她看着裴佑航背后的指痕，“这就要走了？”
“不走下一个怎么来？”
“你怎么知道还有下一个？”
“你没缠着我要第二次。”
唐琳笑笑，轻靠着房门，“慢走，不送。”
-
后半夜的时候，有人推开了尹凝病房的门。
楼道的光短暂照了一瞬，门合上，只剩下江伝琛的眼睛，堪比窗外的月光。
尹凝坐起来，她一直在等他。
“江伝琛，你把我爸弄哪儿去了？”
江伝琛薄唇轻启，“转移了。”
尹凝十分不解。
在抢救许崇义的时候，她的震惊源于病床上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爸！
可她完全不知道许崇义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第174章 都怪我
尹凝的呼吸渐渐紊乱，“转移了？那我爸他是不是醒了？”
江伝琛面不改色：“卞奇院长说有可能。”
有可能。
这已经是她这些年听到的最好的答复了。
她捂着嘴，喜极而泣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许崇义是她最后一个软肋，楚琼也真的动心思动到他身上了。
她知道江伝琛提前转移许崇义是为了保护他，如果没有江伝琛，她今天抢救的就真的是许崇义了。
“谢谢。”她开口即哽咽，顿了顿，再次看向站在暗处的男人，“那我抢救的那个男人是谁？”
“一个重症病人，已经无力回天了。”
尹凝睫毛颤了颤，这一刻的沉默是向那位去世的人表达感谢。
-
六月初七，晚上十点。
柯磊写完报告便赶去了火车站。
凌晨四点半，他到了冬城，母亲来接的他。
“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柯磊掰着后视镜，从书包里拿出电动剃须刀，一边照一边剃胡子。
“告诉你哪还有惊喜？”
“惊喜？对了，今天是不是妍妍的生日？我说呢，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晚上咱跟妍妍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呗？”
“行了行了，您别忙活了。”柯磊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俩要过自己的二人世界！”
“娶了媳妇忘了娘！”母亲笑着捶了他一下，紧接着开始唠叨起结婚的事情。
柯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趁着还没到家，把酒店，鲜花，蛋糕都已经订好了。
“呀？怎么六月还下雪啊？”
他打了个哈欠，抱着双肩包，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副驾准备补觉，全然没有把母亲的惊讶放在心上。
北方长大的孩子，对雪见怪不怪。
上午十点，他睡醒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给未来丈母娘。
“妍妍还在睡呢，下午要去给孩子们训练。”
“行，那让她再休息会儿吧。”
下午一点，柯磊吃过午饭，洗了个澡。
母亲给他挑了身衣服。
“儿子，你怎么还不去找妍妍？”
“她训练呢，等她快结束的时候我去接她。”
到时候党君妍嘴巴估计得张老大，乐得像个傻子似的，他光想想那个画面，心里就喜滋滋的。
下午两点，在外干活的父亲打给母亲，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时不时看向柯磊，嘴唇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帮母亲腌酸菜的柯磊放好石头以后，洗了洗手，“妈，怎么了？我爸说什么了？”
“磊子啊......”母亲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发虚，发颤。
柯磊第一反应是父亲出事了。
母亲却说：“妍妍训练的那个排球馆，塌了，现在消防队正在救人......”
“你说什么？”
“磊子，你先冷静一下！”
柯磊脑袋里一下子炸得耳鸣眼花，感官全部迅速退化，他听不见母亲说了什么，想到党君妍，他就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僵在了那里。
“磊子！”
柯磊毫不犹豫冲出了家门。
母亲也解下围裙，拿起门口挂的外套追了上去。
-
事发的很突然，且没有征兆，现场尘土飞扬，原本预计可以使用二十年排球馆变成了一片废墟。
警方拉起了警戒线。
警戒线外有不少围观群众，但大部分还是收到消息赶过来的亲属。
哭声刺破了这个宁静的下午。
柯磊一直给党君妍打电话，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党君妍及时逃了出来，党君妍忙着照顾学生，党君妍还活着。
可，他也控制不住地想，党君妍被困在废墟之下，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思绪混乱到他已经无法专心开车，他咬牙给了自己一拳，旁边的母亲吓了一跳。
“磊子，你可别慌啊！你要是出事了，妈妈心里可遭不住！”
柯磊死死咬着唇，视线模糊到看不清眼前的路。
“都是我，都是我！我要是提前告诉她我回来了，她今天就不会去训练了。妈，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那些学生！”
“这......”母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好半天只能挤出一句，“儿子，咱们先看看情况怎么样。”
“嗯。”他重重点头，用手背擦去眼泪，在心里祈祷着老天爷。
到了事发地，场面混乱不堪。
许多人举着手机，不知道是在录视频还是直播。
柯磊从人群外挤到警戒线面前，一个警方的朋友认出了他。
“柯磊？你怎么在这儿？”
柯磊抓住那人，“妍妍呢？妍妍救出来了吗？”
“你先别急，搜救需要点时间，昨天下了场大雪，把球馆压塌了。”说着他注意到柯磊就穿着一件毛衣，“你衣服呢？你快穿上吧，冻坏了怎么办？”
柯磊推开他，不顾阻拦，掀起了警戒线。
他夺走一个人的铁锹，绷着脸，在党君妍可能会在的地方机械地挖着。
到了天黑，天空再次飘起鹅毛大雪，搜救变得更加困难。
柯磊第一次这么恨雪。
他的手冻得通红，母亲给他披上外套，哭着求他歇会儿。
柯磊停了一瞬，静静听着身旁不远处响起的哭嚎声。
一个初中女生被抬了出来，没有生命体征，她等了一下午的父母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柯磊收回视线，继续埋头苦干。
不知道过了多久，柯磊冻得手脚没有知觉，被警方强行制止。
一个刚刚被救出来的女生注意到了他。
“你是党教练的男朋友吗？”
女孩满脸都是泪，身上也多处受伤，但相比之前被抬走的人算是幸运。
她父母就在一边，她执意不肯走，是想等自己的朋友被救出来。
柯磊双眼通红地看着她，“你认识我？”
女孩点点头，抱着一杯热水和他坐在路边。
“我看过你跟党教练的照片。”她哽咽道，“党教练为了保护我们，一直压在我们身上，但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木讷看着还在搜救的那一圈人，“也不知道我剩下的朋友怎么样了，满满......已经死了......”
第175章 攻克
“目前，冬城排球馆坍塌事件已造成十一人死亡，七人受伤，我国退役排球女运动员党君妍也在这次事故中不幸离世。据悉前夜的大雪积压是这次坍塌事故的主要原因......”
“哥，喝茶。”
尹凝把泡好的茶给林漾端过来，林漾一言不发，抬手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哥，你是因为佑航叫你才来的？”
林漾嗯了一声，举起杯子喝了口茶，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
许崇义，也就是林漾的亲生父亲，实际没有死这件事林漾也知道，但裴佑航联系了林漾，林漾也只能来趟京城走个形式。
“哥，柯检察官女朋友的事情我听说了，他现在人还好吧？”
林漾手指一顿，握紧了杯子，“嗯。”
尹凝看着他，“哥，那你这次打算在京城待多久？祥叔那边不催你回去吗？”
林漾放下杯子，朝她笑了下，“我才刚来你就催我走？这么不想跟哥多待一会儿？”
“怎么可能？”
她又给林漾倒了杯茶，他说：“我要在这边多待几天，正好可以多陪陪你。”
尹凝抬眸，“哥，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我这次见你，你老是心不在焉的。”
林漾沉默之后用笑掩饰，“没什么，就算有事也牵扯不到我身上。”
听到他这句话，尹凝总算是安下心来。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表，“马上佑航就要来了，我先准备晚餐吧。”
晚上，裴佑航从学校赶过来，三人简单吃了顿饭。
期间，话题无意提到了冬城排球馆坍塌的事情，这件事现在全国都闹得沸沸扬扬。
裴佑航一般不关注社会新闻，但这次事件造成了十个女初中生死亡，影响很大。
尹凝跟林漾从小在冬城长大，那边民风普遍“重女轻男”。
连许崇义也说过，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就希望林漾是个丫头，并且只要个丫头就够了。因此冬城那边独生女家庭很多。
这次事件去世的十个女孩有八个都是独生女家庭，父母巨大的悲痛一时间引得了无数网友同情，因此这个事故到现在热度也没有消减。
尹凝垂眸，“有些意外确实很让人难以接受。”
“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裴佑航波澜不惊道。
林漾和尹凝同时看着他，裴佑航的父母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消息，兴许比圈外人知道的及时。
“一个预计使用二十年的排球馆，在使用不到十五年就塌了，背后的负责人是脱不了干系的。”火锅的热气，腾得他镜片上布满了一层雾气。
他兀自摘下来，眉眼冷淡。
“听说当初负责建造这个排球馆的公司，在十几年前，是由当地一个叫祥叔的施工队承包的，据我所知，现在那个祥叔早已是警方的眼中钉。”
尹凝不着痕迹看了林漾一眼，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裴佑航大概不知道祥叔是林漾的干爹，但这种事一查便知，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真正需要隐瞒的，是江伝柘和江伝琛兄弟俩跟祥叔的关系。
尹凝无法揣摩裴佑航的心机，他也许清楚，也许不清楚，但他说完这段话，场面安静到诡异。
深深提了口气，尹凝忐忑开口：“佑航，那个祥叔是......”
“我干爹。”林漾放下酒杯，面色极冷，“你不知道没关系，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下次说话注意点儿。”
裴佑航眯了下眸，尹凝松了口气，显然他对祥叔跟林漾的关系是意外的。
“那你可要提醒你一下你干爹了，现在上面要追责，接受调查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林漾蹭地站起来，头顶的白炽灯泡摇摇晃晃。
平静的晚餐如同锅里翻滚的汤底，变得起伏跌宕。
“用得着你提醒？别以为你爹妈在京城当官就在这儿给我拿乔，凝凝还没嫁给你呢，用的着你对我家的事指手画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