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尹凝缓缓站起来，“你先别生气。”
“哦，对，你提醒我了。”裴佑航不紧不慢戴上眼镜，笑容如沐春风，“凝凝，下周六有时间吗？我爸妈想请你吃饭。”
尹凝整个人震惊住。
林漾蹙着眉道：“你什么意思？”
裴佑航缓缓起身，“意思就是，我要带凝凝见我父母，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林漾拽开尹凝，大步走到裴佑航面前，两个男人对视而立，光影绰约，照得尹凝脸上一片空白。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凝凝见不见你父母？”林漾极其不爽，两只手揪着裴佑航的衣领，“你问过我意见了吗？”
“我一定会娶凝凝的。”裴佑航不卑不亢，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你反对也没用。这是我对凝凝的承诺，在你出现之前，她就等着嫁给我了。”
以前尹凝确实一心想傍裴佑航。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完全没想到裴佑航会不跟她商量，就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佑航，你认真的？”她总觉得裴佑航是在故意气林漾。
以前他也总是承诺带她回家，甚至在方昭曦结婚的那段日子，说要娶她的频率特别频繁，可尹凝知道，他是因为逃避对楚孟冉的感情才这么说的。
“是。”裴佑航看着她，“娶你这件事，我一定会做到。”
尹凝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爱意。
她就像他一直攻克不了的科学命题，而娶她就是解决命题的方式。
-
楚琼吃了两片降压药，捂着心脏，司机降下一半车窗，她的呼吸顺畅了一些。
缓了缓，楚琼披上披肩，在下车的前一刻命令他守在车里。
随即她走向小径深处，此时夜深人静，小径通向一处庭院，月色下，一个男人负手而立。
“说吧，叫我来什么事？”楚琼脸色不是很好，但背脊仍然挺直。
男人回过身，低沉地斥责：“冬城那个排球馆，是不是你当年从中作梗，让一个没有经营许可证的施工队批建的？”
“是。”楚琼面不改色，“怎么？你要把我送进去吗？”
第176章 怪过我吗
“我看你真是要钱不要命！”男人怒气冲冲，“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闯大祸了！？”
楚琼冷笑，“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我这些年收的钱也没少进你的口袋！我要是倒了，你也一样活不到明天！”
“你！”男人气得来回踱步，压制着怒火说道：“楚琼，这次我保不了你了。”
“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楚琼一脸无所谓。
“我可以跟你去死，那冉冉呢？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女儿一个人在外面吗？”
楚孟冉是楚琼的软肋，她瞬间瞪着眼珠子，同样压制着咆哮回去：“你现在知道冉冉是你女儿了！当初你结婚，跟别人生儿育女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冉冉是你的女儿？”
“我说了多少次了！咱俩的事只是个意外！”
寂静夜里，男人的一声吼，让楚琼顿感悲凉。
她笑着，泪水划过早已不再年轻的面庞。她用一生追求的男人，只当她是个意外。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道：“我从来没否认冉冉是我的女儿，这些年我也在弥补你跟冉冉，但是楚琼，我对你自始至终，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这四个字给楚琼气笑了，男人已经不想再待下去，“这次事情影响很恶劣，我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他正要走，楚琼的声音再次冷冷响起。
“你就不怕我把咱俩的事告诉方秋媛？”
男人脚步停住，没有回头，偏头淡淡说了一句，“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放不下的只有你一个人罢了。”
楚琼冷下脸，“那我也只能举报你，将功赎我的罪。十一条人命，我一个人怎么担得起？”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和她对视良久。
彼此都见过对方年轻时候的样子，这一刻的撕破脸，相当于把年轻时候的美好全部抹杀。
楚琼抬手，向上擦掉眼泪，径自越过他。
“选择权在你手里，你保我，也就是在保你自己。”
-
深夜，林漾在阳台的窗户那里抽了半包烟。
“哥。”尹凝走过来，“你是在担心祥叔吗？”
“嗯。”林漾摁灭烟头，想抽烟的心情也就此打住。
“你这次来京城，不光是因为裴佑航叫你来处理爸的后事，更多是因为祥叔怕牵连你，才让你来京城的吧？”
林漾扯了下笑容，“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尹凝面不改色，盯着他问：“这次祥叔的事情很大吗？”
“很大。”林漾没有否认，他拧着眉，手心揉捏着烟盒。
尹凝静静看着他。
“干爹早些年只是江家的一个马仔，江伝琛父母临死前把两个儿子交给干爹，干爹拼死护着他们，一路逃到了冬城。”
“冬城那边你也知道，那个年代乱的很，整个生活环境都戾气很大，干爹好不容易厮杀出来，树立了威信。后来上面要整改，干爹又开始改做生意，找人从上面承包了几个工程，从那时候开始发的家。”
说到这儿，林漾溢出一声嗤笑，“冬城从南到北要是没有干爹根本建不起来。现在又把干爹定义为恶势力，卸磨杀驴，虚伪自私。干爹要是恶势力，那他们是什么？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尹凝和他受到的教育完全不一样，听到林漾的话，她也无法评价。
她记得江伝柘劝过她，世界本来就是灰色地带较多，这个世界蛀虫很多，人的好坏也无法明确定义。
可她还是坚信，国内的司法程序是为了维护正义，维护和平，维护道德。
只是在这条清明的路上，必然有人是需要被牺牲的。
“哥，祥叔一定有心理准备面对这一切。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平安。”
“嗯，我知道。”
微风将他的黑色短袖吹拂，他的手臂上有一条横贯到手肘的疤痕，尹凝不会问那条疤怎么来的，林漾自然也不会说。
“你跟裴佑航——”林漾开了个头，见尹凝脸色沉重，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嫁给他的。”
“那你为什么还不跟他分手？怕他报复？”
裴佑航的确是那样的人。但他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尹凝在裴佑航面前继续窝囊下去。
“哥，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楚孟冉。”
“楚琼那个女儿？”
“嗯。”尹凝眼眸清亮，“这是柯检察官交给我的任务，楚琼几乎把所有贪污得来的赃款都转到了海外的账户上，那些钱八成都留给了楚孟冉。就算抓到楚琼，国内也拿她没办法。要是想追回赃款，只能从楚孟冉那里下手。”
林漾蹙眉，“可是我听说她去加拿大了吗？你有办法让她回来？”
“有。”尹凝点点头，“裴佑航。”
林漾恍然大悟，但还是觉得不靠谱，“你怎么就能确定她还放不下裴佑航？腿都残了，她不会蠢到那个地步吧？”
尹凝微笑，“你不了解楚孟冉。裴佑航只要稍稍表露一点对她的喜欢，她就会迫不及待地抓住机会。她对裴佑航的这份心我挺佩服的，只是裴佑航拥有的太多，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自己觉得，只要唾手可得的，都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成就感。”
林漾一言不发看着她，不知道尹凝这么通人性，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他印象里，尹凝还只是个爱撒娇的小姑娘，整天无忧无虑，跟着舒靖和程佳学得泼辣和蛮横。
可他缺席的这些年，她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沉重冷静，聪明睿智，善于伪装。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当初，他没有把她看住。
“蓉蓉，你怪过我吗？”
尹凝一愣，很快便释然地摇头，“没有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人生本来就是自己的，爸妈不能替我走，你也不能。”
林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其实当初阿琛跟柘哥要回京城的时候，阿琛曾经哭着求柘哥把你也带走。要是当时他们带你走了，你现在也不会活得这么——”
“哥。”尹凝平静地打断他。
“我们跟江家没有缘分。江大哥当初选择离开祥叔回京城正经做生意，也因此走了一条和你不一样的路，而我跟江伝琛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第177章 不吉利
希尔顿酒店。
总统套房门前站了一拨人，为首的刚从应酬酒桌上下来的江伝柘，西装革履，喝了点酒的关系，深邃眉眼间带着些许不耐烦。
江伝琛站在他旁边，斜斜插着口袋，视线淡淡扫过门口的保镖。
“江总，小少爷，我真的不能让，二叔说了，今天是二小姐自愿来的。”
话落，他身后的门内传来凄厉的叫声，“哥！救我！”
江伝柘冷着脸，薄唇轻启，“这叫自愿？”
江虞的确是被她爸强制送过来的，可保镖也只能奉命行事。
“江总，您就别为难我......小，小少爷......”
江伝琛向来没什么耐心，一把揪着保镖的衣领，只要江伝琛想，随时能把他一个一米八的壮汉扔到一边。
江伝柘面无波澜，“我就问一句，今天这道门，我能不能进？”
保镖不自觉地发颤，“真的不能。”
他说完，江伝琛的手缓缓收紧，他的脚跟微微抬起。
“我没那么多耐心，要么你自己把人带出来，要么我把你打一顿，你再把人给我带出来。”
眼见着江伝琛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拳头，保镖一咬牙，一闭眼，掏出了房卡。
叮一声，门锁解开，江虞迫不及待打开了房门，光着脚冲进江伝柘的怀里。
“鞋呢？”江伝柘将她拉开了一些。
江虞冷着脸色，背对着江二叔的手下，意有所指地回道：“我正在睡觉，这帮人就冲进来把我抬到了这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气得发颤，光是想到江二叔让人传的那些话，她就恶心得想吐。
“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别人不嫌弃你就不错了。既然你不想再嫁人，那好好服侍我的客人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出路了，明白了吗？”
“哥，你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这儿。”
“等一下。”江伝柘看了江伝琛一眼。
江伝琛从保镖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给了江二叔。
那头很快接通，“喂？什么事？”
“二叔。”
听见江伝琛的声音，江二叔那头沉默了一瞬，“怎么是你？江虞呢？”
“跟您汇报一声，二姐我们带走了。”
江二叔顿时怒不可遏，“江伝柘！你是不是在旁边！你少来多管闲事！我给我女儿介绍对象，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的怒声即使不开免提，在场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江虞夺过电话，“我不是你女儿！在你把我嫁给王锦的时候我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了！”
“贱人，有你他么说话的份吗？现在给我滚回去，要是怠慢了我的客人，我回去扒了你的皮！”
“你......”江虞气得浑身颤抖，手机都差点握不稳。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当爹的会一个劲地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最后还是一只戴着檀木手串的手夺走了手机，毫不犹豫摁了挂断，那些难听的字眼也被淹没。
出了酒店，江伝柘吩咐身边人道：“送二小姐回家。”
江虞慌忙拽着江伝柘的手，“哥，你要去哪儿？”
“我跟伝琛有事，要去趟冬城，你先回去。”
“我不要！”江虞十分抗拒，“哥，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你知道你上次走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爸每天都逼着我去应酬，我只要反抗他就会打我。你看，你看，我身上的伤都是他打的！”
她哭着撸起自己的袖子，纤细的胳膊上道道鞭子一样抽过的红痕，很难想象在这衣衫之下景象是何其惨烈。
江伝柘握着她的肩膀，“你在我那里住着，不会有人打你的。”
“不要！”江虞当着所有人的面紧紧抱住他，“哥，我求你，别赶我走，不要赶我走。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现在每天的日子都生不如死。”
空旷的室外停车场，一时只有她恐惧和不安的哭声，江伝柘最后还是带她走了。
到了冬城，江虞光着脚，眼神不安地盯着四周。
江伝柘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哥，我们要去哪儿？”
“去酒店。”
这个时候祥叔已经接受调查，这次他们来冬城就没打算找祥叔。
很快，车子来到了酒店，三人开了三间房，江伝琛兀自刷卡进去。
门外，江虞拽着江伝柘的衬衫，“哥，我害怕。”
“有事给我打电话。”
“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住？”
江伝柘原本要走，闻言朝她看来，江虞垂着头，“我害怕......”
她的性子不是一个会轻易示弱的人，从小她在江家不受待见，哪怕被揍到三天下不来床也不肯服一个软。
江伝柘沉默了一下，不再看她，“进来吧。”
她小心翼翼跟着江伝柘进了房间，门合上的声音让她紧张的心暂时松了口气。
“哥，我睡沙发。”
“不用，你先睡床吧，我还有事。”
“好。”
江虞很快收拾好，便在白色双人床上躺下，床上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
半小时后，江伝琛来敲门，江伝柘去开门的时候顺手拿起了外套。
“哥，好了吗？”
“嗯。”他回头看了眼江虞，“走吧。”
两人坐车去了坍塌的排球馆，那里堆着不少零食奶茶和表示悼念的鲜花。
沿着那条路，每隔几米就有人在烧纸。
江伝琛看着窗外，江伝柘拍了下他的腿，把他的注意力从车窗外拉了过来。
“什么事？”
江伝柘无奈地笑了下，“别看别人烧纸，不吉利。”
“谁说的？”
“妈说的，你那时候小，不记得了？”
江伝琛确实没印象，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就过着逃亡的生活，别人有爸爸妈妈，而他只有哥哥。也有幸短暂地多了一个姐姐，却没有留住。
车子在人群外停下，江伝琛搜寻着自己要找的身影。
烧纸的人堆里，有一个男人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地看着燃烧的火盆，在他旁边是抽过的一个个烟蒂。
柯磊好几夜都没合眼，一想到那十一个死去的人，他就会扇自己一个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