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变快,一路到红灯。
周应淮踩下刹车,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
他看向江檀,突然就笑了,笑意凉薄冷淡。
他收敛了笑意,表情很认真,“江檀,我不想伤害你。”
江檀没回头,垂着眸,眼眶已经红了。
明园的夜色凉意刺骨,江檀一路不发一言,看都不看身侧的周应淮一眼,她径直上了楼,闭眼便睡了。
抽血的地方疼,血管被刺穿后,隆起小鼓包,江檀用手捂着,说不出的愁闷。
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周应淮站在献血室门口的画面,卑微揣测着,这究竟算不算一点点喜欢呢?
而楼下,周应淮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在深思。
半晌,他打通了郑珩的电话。
他是真的拿江檀没办法,就这么冷眼旁观着,好像是在给自己添堵。
郑珩是个正常人,凌晨3点睡得正香,这么被打断,态度当然不好。
“周应淮!大晚上的你催命呢!”
周应淮说:“明园太偏了,这个点找人送点东西很麻烦。”
郑珩烦躁的挠头,脸都要绿了,深吸一口气坐起来,眼眶底下两团乌青,幽幽的说:“你丫的不会叫我送东西吧?”
周应淮默认了。
郑珩骂骂咧咧的披外套,“说!你要小的送什么!周大少爷!您发话,天上的星星我都给您摘下来!”
周应淮说:“老母鸡还有人参。”
郑珩震撼得步伐不稳,一个踉跄,手机都差点飞出去。没等他开口骂人,周应淮已经把电话挂了。
郑珩气愤不已的想着,这年头真是人不如鸡!
他的睡眠时间,居然还不如一只鸡宝贵!
郑珩和周应淮认识多年,见过周应淮最意气风发的时刻,也见过他当年为了创立维熙集团,和周家众人闹掰。
形形色色,不胜枚举...
却唯独没有见过周应淮拿着手机查菜谱,在厨房里煲鸡汤的样子。
郑珩喝着冰箱里甜腻腻的水蜜桃汁,直皱眉:“你也是28岁的人了,养生点吧!这什么垃圾食品!”
“江檀最喜欢这个牌子,你喝一瓶就差不多了。”周应淮在切参,动作生疏。
郑珩真是乐了,“我大老远给你送老母鸡,你连口垃圾食品都不舍得给我喝?”
周应淮依旧专注的切着参,就在郑珩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男人冷不丁淡淡的说了句:“檀檀小心眼,你别抢她的东西。”
第8章 檀檀公主,生日快乐
郑珩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不想斗嘴了。
他将那色素俱全的饮料放在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周应淮,认真的说:“这样的日子,你打算过到什么时候?”
“没想过。”
“江檀也没想过?”
郑珩看着锅里冒着热气的鸡汤,难得发了次善心。
“应淮,咱们做人还是要善良点,你这样对江檀,算什么呢?女孩子感性,万一非你不嫁了,你要怎么办?”
周应淮确实没有想过,他随心所欲,很多时候做事仅凭自己高兴。
但是郑珩的话,不无道理。
周应淮矜贵的眉眼氤氲在雾气蒸腾中,有不真切的晦暗流动着。
他将炖锅下吞吐的火苗调小,开口,很淡很淡:“江檀知道分寸。”
郑珩看着那锅里冒着泡的鸡汤,很想说,可是现在不知分寸的人,是你啊。
偏偏这话,他没什么立场说。
郑珩走之前,把桌上的桃子汁带走了,美其名曰就当路费了。
周应淮完全不吃这套,说下次买一箱扛过来。
郑珩真是整笑了,他有理由怀疑,是自己刚刚说的话,戳到了周应淮的肺管子。
楼上,江檀睡的并不很安稳,听见脚步声,还故意闭上眼睛装睡。
周应淮看着她腮帮子鼓鼓的模样,轻笑声,淡淡的说:“这是生的哪门子闷气?”
“哪敢生气呢?我现在刚抽完血,身体弱,周大少爷不高兴,把我扔出去怎么办?”
江檀看出他心情不错,说话放肆得很。
周应淮捏她的脸,不轻不重,“起来。”
江檀皮肤薄,这么一捏就是红印子。
她揉了揉脸,坐起来,“干嘛?”
周应淮说,给你炖了鸡汤,就在楼下,江大小姐赏脸喝点?
江檀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没下楼。
要是下楼了,她就能看见周应淮这样的高岭之花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她坐在餐桌,看着面前色泽不错的鸡汤,拿出手机,各个角度认真的拍了几张照片。
周应淮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本正经拍照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这有什么好拍的?”
“毕竟难得。”江檀这样说。
她晚上胃口很好,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好,一口气喝了半锅,喝到周应淮看不下去,上前制止,说:“你还是少喝点吧。”
江檀像个孩子,捧着碗,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周应淮,说:“等我生日的时候,你能再煮一次吗?”
“得寸进尺?”
“我生日你还不能让着我吗?”她说话时声音软软的,尾音勾缠着,嗲而绵。
周应淮鬼使神差的说:“我尽量。”
江檀眉眼弯弯的,朝着他笑。
夜里宁城的大雪气势不减,纷纷扬扬的落下。
江檀窝在周应淮的怀中,看着他略带困倦的眉眼,男人肤色白皙,眉眼墨意深厚,他眼角的泪痣明晰,在夜色中显得多情。
她的目光太直勾勾,周应淮哑声:“你是不是觉得,你抽血了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
江檀想,她一定是疯了,她才会用挑衅的语气说:“现在做会晕过去吧?周应淮,你还没有把我弄晕过,有点期待。”
周应淮闭着眼,神色不显,半晌,他轻笑了声,温文尔雅的问:“江檀,你找刺激?”
他没给江檀回答的余地,修长的手指扣着她的后颈,开始绵长的爱抚。
江檀面色都是红的,听见周应淮的声音落在耳畔,淡淡的。
他说:“江檀,我只用手,就能把你弄晕过去,你信不信?”
外面的雪落在明园的落地灯上,完全覆盖掉原本的颜色,只剩下一片白。
江檀拖着没休息好的身体去的jz留学,一路都没精打采。
孟彦西今天没课,可还是过来了。
他坐在江檀的办公室,目光落在她困倦的脸上,挑眉:“这么激烈?”
江檀苦笑一声,问:“我说我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信吗?”
孟彦西说:“信的,郑珩昨晚横跨大半个宁城,去我祖父的菜园偷鸡。今儿一大早,我祖父还打电话来骂我。”
江檀汗颜,想到了昨晚那只色香味俱全的鸡,干笑,“我就说怎么这么好吃,原来是言情书网的鸡。”
孟彦西忍俊不禁,见江檀打起了点精神,才话题一转,道:“你这机构开了这么久,自己有想过留学吗?”
这件事江檀还真是没有想过,被孟彦西这么一问,一时间愣住,“我...确实没想过。”
在周应淮身边的这半年,江檀没想过离开。
但是孟彦西想的显然更长远,他说,江檀,这个世界很大,不仅仅只是周应淮的身边,你可以去很多地方。
他将一张机票放在江檀面前,轻声道:“等你生日结束了,可以和我一起去趟非洲,我那段时间在当地组织了一个公益活动,你可以参与。”
江檀看着机票上那个陌生的国家名字,犹豫的说:“可是...你带着我会不会很麻烦?”
“不麻烦,”孟彦西笑笑,俊朗斯文的脸,笑容优雅,眸光深邃,他说:“江檀,宁城是很好,可是你还能去很多别的地方,发掘自己人生的无限可能。”
江檀拿起机票,思索了片刻,放进包包里,“你让我考虑考虑。”
孟彦西微笑,“当然。”
江檀不知道别的女孩子喜不喜欢过生日,至少对于她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不过恰巧生日这天也是圣诞节,所以大家一起欢欣鼓舞的时候,江檀也就当全世界的人都在给她过生日了。
可今年不一样,今年有周应淮。
所以当她坐在距离宁城500公里以外的温泉山庄时,还觉得这一切很不可思议。
江檀将自己沉在温泉里,看见周应淮穿着浴袍,从不远处走过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地面潮湿,他也不介意,只是抬手摸她湿漉漉的发尾,那张清贵高冷的脸,唇角是漫不经心的笑。
12点的钟声杳杳传来,闷而飘渺。
他弯下腰亲吻她的额头,声音非常温淡,非常柔软,他说:“檀檀公主,生日快乐。”
第9章 他是高岭之花,不得攀摘
江檀知道他是在说好听的话,周应淮这个人,如果真的要哄人,可以把人哄得非常开心。
你有这么给别人过过生日吗?——江檀很想这么问一句,但是又在下一刻打消了念头。
她才不问呢。
不问的话,不管有没有,都可以当作没有。
她勾起唇角,很甜的笑,从温泉里抬起手臂,勾住周应淮的脖子。
她说:“就生日快乐啊?”
周应淮声音寡淡,说:“都陪你过生日了,还想要什么?”
江檀什么都不想要。
江檀只想要周应淮。
就好像半年前维熙集团的门口,她于人潮密密仄仄中,对周应淮惊鸿一瞥,竟能一见钟情,于是来到他身边,只图一个他。
但是江檀也知道,她对周应淮图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图他这个人。
所以她说:“我想要一条钻石项链。”
这么没有新意的礼物,确实是江檀匮乏的想象力可以想出来的。
周应淮捏她的脸,说你怎么突然想要这个?
江檀只能说,想要很久了。
“今天给你准备的是别的,项链之后补上。”周应淮很纵容,也不觉得江檀的要求不合理,他顿了顿,甚至问:“还有什么想要的?”
江檀用力摇头,说没有了,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夜里睡在温泉山庄四面玻璃的的房间里,江檀盖着小被子,警惕的坐在床上。
周应淮看的好笑,问她:“你怎么还不去洗澡?”
江檀的脸红彤彤的,义正言辞的反驳,说:“我在这里洗澡,外面不会看见吗?”
“这是单向玻璃,外面看不见的。”周应淮解释完,将江檀的睡衣递给她,“去洗澡,快。”
江檀想到了家乡白墙斑驳的房子,还有常常断电的露天电影院。
江檀幼年时双亲离世,是在镇子里的孤儿院长大的。
小镇在南方,但不是经济发达的南方,而是赫赫有名的贫困县。
江檀在这里长大,没见过轮船,没见过飞机,甚至没见过火车。
她在周应淮身边见了很多世面,男人用绫罗绸缎和宠溺骄纵,养出了一个脱胎换骨的江檀。
可她还是流着从前的江檀的血,没见过周应淮习以为常的单面玻璃。
岂止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呢?
她们之间隔着的,是王母娘娘用发簪划出来的长河。
偏偏江檀叫不来喜鹊,搭不了桥,于是就只能隔岸看着周应淮。
他是高岭之花,不得攀摘。
江檀拿过睡衣,一声不吭的去洗澡了。
她知道她在奢望一个全世界最奢侈的奢侈品。她心虚但又不敢被人发现,一个人在浴室,赌气的挤完所有的牙膏,一点都不留给奢侈品。
周应淮并不知道江檀的小心思,他看着她从浴室里出来,便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说:“过来。”
江檀慢悠悠的走过去,坐下,问他干什么。
周应淮说:“给你生日礼物?你这态度不情不愿的,是不想要了?”
江檀想要的,所以表情软下去,说:“哦,要的,你给我。”
周应淮拉过江檀的手,金属微凉的质感缠绕上去。
江檀低下头看,“手链?”
“嗯,”周应淮介绍道:“这条手链的名字叫昙花。”
手链非常精美,整体都是冷色的宝石构成,让人想起在冬日,阳光落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上,上面有一朵用钻石围绕镶嵌的昙花,气质圣洁。
江檀目测了一下,那朵花起码有一个半的一元硬币那么大。
江檀认真看看,又开心了起来,对周应淮说:“那项链也要昙花的。”
“好。”很干脆。
江檀满意了,想起自己刚刚做的好事,愧疚之情后知后觉。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声音细小:“我刚刚把浴室里的牙膏都用完了,你记得让人过来补一下。”
小姑娘这是一个人用了四管牙膏。
周应淮饶有兴致的看她,“让你去洗澡,也不用洗的这么干净吧?你怎么不把沐浴露洗发水都用完?”
江檀怎么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吃醋了。
她只是轻轻的哼了声,带着不会叫人讨厌的娇嗔,“哦,嫌我用的多,嫌我用的多你别养啊。”
周应淮说怎么会呢?都说了,你花我的钱,旺我。
江檀在和周应淮的相处中,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个道理,就是凡事不要当真,更不要深究。
所以她没有问,那可以花一辈子吗?
她只是问,那我会把你花的破产吗?
周应淮笑笑,摸着她刚刚洗完,柔软蓬松的头发,“那倒也不至于,养个小昙花,能费多大事啊?”
这一年,有一个新的名词非常之火,便是沉没成本。
网友们是这么说,你在一个人身上花的时间越多,你的沉没成本就越大,那么当你想要放弃这个人的时候,就会越发的难以割舍。
而江檀至于周应淮,成本一词,不敢揣摩。
若是用金钱衡量,于周应淮而言,微不足道。
若是用时间,那真是寸寸山河寸寸血。
她是他精心娇养的昙花。
正如小王子养的玫瑰,和这世间的其他玫瑰,早就有了天壤之别。
江檀怀着点不能言说的满足,勾唇笑笑。
后来周应淮在浴室洗漱,江檀赤着脚从他身后抱住他,看着镜中男人精致美好的面容,轻声说:“周应淮,你陪我睡觉吧,我认床。”
“我还有一些工作,赵杞晚点要过来找我。”他掌心覆在她绞紧的,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指上,安抚的力道,顿了顿补充,嗓音温淡:“你先睡,好不好?”
江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