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闻雁,见过楚丞相
当朝丞相有两个人尽皆知的特点,一是年轻,二是小心眼。
据说有官员不过是在朝堂上参了他一本,没两日那人就落了个流放的下场。
于是大家私下都传:“宁可抱枝死,不惹楚十三。”
而好巧不巧,这楚十三与高将军是出了名的政见不合。
会是他吗?藏在林谦身后的那个人。
“高家之女,高闻雁,见过楚丞相。”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起帷幔,高闻雁连忙低下头,装作恭敬的模样。
楚序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儿后,才听他哑声道:“免礼罢。”
高闻雁偷偷看去,只见他脸色苍白,果真是身体不适。
“底下的人不懂事,未曾传报。不知丞相途径此处,有失远迎。”
忽闻他笑了一声,道:“你倒真不像你父亲。”
高闻雁自知他在嘲讽什么。
她父亲是出了名的耿直,断不会像这样对楚序有礼。
如果换做前世,或许她也会将这些礼数放到一边,但都这个节点了,自然是能少得罪一个是一个。
“闻雁不懂。”
见她装糊涂,楚序也没说什么,只歪头思索片刻。
“既觉得失礼,便将功补过,护送本相回府罢。”
“听闻高家儿女个个都是好身手,有你护送,本相定可以安心休息。”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高闻雁愣了半晌。
她和前世只是多了出门这一步,竟然引得如此变化?
转念一想,她也觉得楚序不入高家的门是有道理的。
她父亲前脚才刚回府,结果楚序后脚就进了高家,这要是传出去,朝堂的变数可就多了。
“请。”
楚序看过去,微微笑着抬了抬手。
算罢,就跟他走一趟又何妨,高闻雁利落地翻身上马。
或许是因为楚序身体不适,马车行的极慢,她不禁也放缓了速度,与马车并齐。
现在已是季夏,天气算不得炎热,偶尔有风吹过帷幔,楚序的身影便时不时落入她的余光。
他手里分明拿着一卷书,人却定定望着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闻雁仔细盘算了一下,这将军府在京城西南角,相府却是在东边。
楚序原本是要去何处,竟能途径将军府?
许是不想让人将他和将军府扯上关系,楚序的下属都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绕了些安静的路,将原本一刻钟的路途,生生走了一炷香。
相府没有高闻雁想的那么气派,起码从外面看起来它是低调的。
明明身处京城之东,与城中繁华却有一墙之隔。
后来她才渐渐发现,这一墙之隔,也像极了楚序为人。
他与身边人走的再近,也始终保持了一墙的距离,就是那么一步,让人不得再往前。
“丞相,相府已到。”
楚序掀起帷幔,淡淡地看了府邸一眼,不紧不慢道:“有劳女郎了。”
“应当的。那么闻雁先告辞了。”
高闻雁掉头就走,免得被好事者看见。
或许是她花了眼,帷幔落下前怎么好似看见楚序笑了一下?
她一路驰骋,眼看就要到杏花楼了,这才想起一件事:马忘记还了!
高闻雁自幼习武,平日出门偶尔也会骑马,一时竟忘了这是相府的马。
正欲回头,岂料高闻庭是个眼尖的,早早地就已经看见了她。
他正欣喜地从二楼探出头朝她挥手,还不忘对里面通告一番:“我小妹来了!”
她只得作罢。
一想到即将见到林谦,高闻雁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只恨不得立刻将他抽筋扒皮。
包厢内有那么七八个人,高闻雁草草扫了眼,大多是京城内叫得出名字的世家公子,林谦并不在。
见她来了,大家都挪了挪位置,好让她坐落在高闻庭旁边。
“高家儿女果然名不虚传,方才见女郎骑马而来,果真英姿飒爽。”
高闻雁没心情应对这些客套话,冷着脸并不接话。
这些人,不过是她二哥的酒肉朋友罢了,真有事的时候躲的比谁都快。
说来讽刺,她二哥广交朋友,谁能想到最后却被定性为“笼络京中权贵,其心不正”。
高闻庭见她神色恹恹,只坐多了一会儿,便寻个理由与她一同出去了。
“你平时不好这些场合,这次怎么还跑过来了?”
他想了想,自作聪明地猜道:“可是来找林谦?可惜了,谦弟今日本也要过来,岂料临时有事。”
高闻雁脸色更加不好了,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你这么凶做甚?该不会觉得他去寻花问柳罢?”
高闻庭有些惊讶,随后又安慰她。
“放心,他既中意于你,断不会有这些事发生的。”
“若是有,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林谦喜欢她,喜欢的满京皆知。
喜欢便是喜欢,大大方方的,这也是高闻雁上一世点头的原因之一,觉得他至少是一个坦荡的人。
在她看来,喜欢与不喜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有何可藏着掖着的。
她大哥高闻溪就是那种不善言辞的,将心意藏在心底,每次都只能遥遥相望。
她作为旁观者,看的很是着急。
然而经历了上一世,高闻雁好像也明白了一些。
即便是林谦这种人尽皆知的喜欢,也丝毫阻挡不了他翻脸不认人。
“我还有事,二哥就先回去吧,少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高闻庭察觉她语气中的厌恶,只当她今日心情不好。
“你还要去哪?爹今日刚回来,你可别给我惹事,最后又连累我。”
她忍不住回怼:“你别惹事连累我才是。”
不留他还嘴的机会,高闻雁已轻触马腹,扬长而去。
第4章 谢女郎护送之情谊
一路穿过繁华,尽头处就是相府。
谁知后来,高闻雁会将这条路走过许多遍,却只是为了遥遥望一眼相府的灯火,换一夜心安。
相府门口的站着一老奴,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笑眯眯地望着她。
他恭敬道:“相爷交代,若是女郎回来了,不妨到府上喝杯小茶再走,也算是谢女郎护送之情谊。”
这哪是请人喝茶,话里话外,一丝让人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她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于是她扬扬下巴,道:“领路罢。”
话是这么说,这毕竟是高闻雁第一次进入相府,心中不免紧张,只想可别真应了她二哥那句“惹事”。
“女郎在这稍坐一会儿,相爷正在接客,很快就会过来。”
楚序没空竟还将她骗进来,果然老狐狸底下的都是小狐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相府处处燃了香,高闻雁一时不太习惯。
高将军粗人一个,府上不太见有熏香。
高夫人的性子和高将军相投,对这些也无甚兴趣,倒是她二哥偶尔会熏一熏。
有一回,她二哥突然迷恋上沉香,高将军看不得他这样败家,直接连人带香给他扔了出去。
她想,楚序这样大面积地熏香,若是放在将军府,估计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难怪他和她爹政见不合。
足足等了一刻钟,她才见到楚序姗姗来迟。
这个时间拿捏的也是好,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的,架子是真的摆足了。
他脸色依旧苍白,或许是换了件浅紫色的衣裳,映的脸色倒是比之前在马车上要好许多。
高闻雁仔细嗅了嗅,先前还能闻到一丝的药味,现在只剩下淡淡的檀香。
两人相对无言地喝着茶,她正琢磨着如何告辞,却听楚序开口。
“听闻高将军今日已返京,你也许久未见将军了罢。”
算了算时间,高闻雁如实答道:“是,已有一年未见。”
他点点头,她笑了笑,场面又陷入了沉默。
或许是熏香的缘故,高闻雁紧绷了一日的神经竟渐渐放松了下来。
楚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五指修长有力,却又白皙如葱根。
高闻雁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手,匆匆一瞥,挪开眼后又忍不住多瞄一眼。
他脸色微微冷着,不知在想什么,十分入神。
于是他专心想他的事,高闻雁专心欣赏他的手,一时间倒也算和谐。
良久,才听他道:“本相有个不情之请。”
“家中小妹日日吵着说要学骑射,不知女郎可否指点一二?”
高闻雁听闻,淡淡挪开了视线,面露难色。
他淡淡喝口茶,继续道:“本不想劳烦女郎,然而京中还有哪个女子的本领能胜过女郎?”
那自然是没有。
她微微翘起嘴角,心中却是在快速地权衡了一番利弊。
来的路上她仔细想过,上一世高家被查时,未曾听她父亲提过相府。
反倒是平日里听他说过一两回,楚序这人虽睚眦必报,却因为位置太高,反而不屑使那些肮脏手段。
不管楚序安的是什么心,但他上赶着欠人情,高闻雁自认为没理由拒绝。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若楚序铁了心要当敌人,那知己知彼,也算不得坏事。
于是她点头答应:“不可让我爹知道。”
楚序听闻一笑,允诺道:“女郎且放心。此事除我们三人,不会有再多的人知道。”
他看了眼窗外天色,悠悠道:“本相还有事,就不留女郎用宴了。”
“明日知行会去将军府接女郎,小妹就麻烦女郎了。”
高闻雁如蒙大赦,立即向他告辞。
人尚未走远,就听的身后一阵压抑的咳嗽,久久不歇。
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丞相竟然是个病秧子?
难怪和她爹不合。
“相爷!”
只听一声高呼,周边几人好似炸开了锅一般,都往屋内涌去。
回首望去,高闻雁与他隔了数米,仍能清晰看见他衣服上的点点血迹,而原本苍白的双唇也被血染的鲜艳欲滴。
她不得不承认,他们丞相,确实有副好皮囊。
楚序缓缓抬眼,目光穿过几人直直望向她。
高闻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快步往回走,问:“丞相可有事?”
眼里染上点点笑意,他问:“知行去请郎中了,女郎可否扶我至房中?”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高闻雁看了眼周边热切望着她的三人,一个白发老奴,一个弱不禁风的丫鬟,还有一个垂发小童,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应当的。”
她点点头,心里默默地将这个人情也记在账上。
她扶起楚序,不像她想的那般轻飘飘,反而颇有重量,手上也隐约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线条。
不该啊,不是病秧子吗?
“当心台阶。”
“哦,好。”
幸运的是厢房就在旁边,没走几步也就到了。
那厢房平日里是给留府的客人居住的,收拾的很是干净。
才坐下,楚序又是一口血咳了出来。
那老奴吓得六神无主,话里都带了哭腔。
“哎呀!昨日还好好的,今儿这是怎的了!主子,你可别吓老奴啊!”
突发恶疾?
发现高闻雁正打量他,楚序反而朝她微微一笑。
高闻雁撇撇嘴,我的爷啊,先把嘴角溢出的血擦一擦吧。
不消片刻,知行就将郎中带回来了。
可怜那郎中,被嫌走得慢,几乎是被知行拎着过来的。
郎中既然到了,高闻雁这次总算能回家了。
“女郎。”
他声音清冽,一点不像大病之人。
“今日之事,不足为外人道。”
“那是自然。”
高闻雁一走,楚序脸上终于挂上病人该有的疲色。
“去,问一下小姐想不想学射骑。”
“啊?”
老奴很为难,全府上下都知道小姐很讨厌晒太阳,天气稍微一热就不肯出门。
楚序沉吟片刻,让了一步。
“一个月。”
“去学一个月,那对青白玉立象就是她的了。”
老奴这才领命离开。
第5章 抓了个贼人
往年,但逢高将军回来,那天的拜帖和请帖断不会少。
然而每一回高将军都一一拒绝,大关府门,只与家人简单吃个团圆的家宴。
后来,请帖也就渐渐没有了,大家都默默地选择了不再打扰高将军与家人团聚。
高夫人是极开心的,不断地给高将军夹菜,说感觉他瘦了不少。
三兄弟妹相互笑了笑,一年未见,谁还能记得先前的胖瘦?
其实高闻雁才是最开心的那个,主动敬了好几轮酒。
“来,大哥。今朝有酒今朝醉!”
话一出,大家纷纷笑开。
高闻庭戳戳她额头,笑道:“明日啊,你也没什么可愁的!”
高闻雁咧着嘴笑,什么也未解释。
毕竟对他们而言,中间隔的不过是一年。
可于她,却是跨越了生死。
家人欢聚一堂,言笑晏晏,在高将军被软禁于京城后,她已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深夜,高闻雁去莲塘与碧喜会合。
碧喜守了一日莲塘,结果自然是没见到一个人。
他们躲在暗处等了许久,才见有一个家丁偷偷摸摸地来到岸边,因为划船过于显眼,他只挽起裤腿便往池塘里走去。
他寻了好一会儿才寻到那东西,小心打包好往岸上走回来。
“什么人!”
高闻雁大呵一声,既惊动了府上的守卫,也惊动了他。
那人慌张着就想逃跑,奈何脚下被淤泥缠着,短时间内无法回到岸上。
高闻雁站在亭中看他手忙脚乱的,却还不忘将手中东西扔进池塘里。
不一会儿府中守卫陆续抵达,照的整个莲塘亮如白昼。
他被抓上来时嘴里不停喊着:“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你在此处偷偷摸摸做甚?”
或许见事情还有转机,他眨了眨眼睛,连忙跪下。
“奴……奴见小姐白日里落了个耳坠在池子,一时贪心,便……便想趁夜黑去捞上来,好拿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