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喜当即骂道:“胡说八道!小姐何曾掉过耳坠!”
“那……那便是奴白日里看错了!”
他说着,将头埋的更低,看起来害怕极了。
高将军与众人赶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押下去关起来了。
大致了解下情况,他们也就回房歇息了。
倒是高闻庭留了下来,问她怎么回事。
待人都遣散了,高闻雁吩咐庆宇和碧喜分两边守着,不许让人接近这一片。
庆宇是高闻庭的小厮,做事也是个利索的。
她拉着高闻庭到船上,指挥他沿着那家丁走过的路线划去,没多久就找到了那包袱。
高闻庭颇为震惊:“这?这是何物?”
“嘘,先回房。”
兄妹二人将包裹拿回房中,又命人拿了清水来。
待淤泥被洗净,露出一个金色的长条物件,上面还嵌了些鳞片,隐约可以看见双龙的轮廓。
“雁儿,这是何物?”
高闻雁将它放入水中,拿烛火从上头一照,水面果真浮现双龙游动的模样。
她又想起那句童谣:“双生龙戏双生花。”
前世她未曾亲眼所见的“双龙”原来是这模样。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日我去池子摘那并蒂莲,瞧见底下有个金色的东西,水面又有金光。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将它给推回去了,没想到晚上真抓了个贼人。”
也不管他信不信,高闻雁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番。
她之所以料定那人会来处理这东西,是因为“双龙”的事件只发生过一次,而且只能发生一次。
双莲,双龙。
高闻庭不可能反应不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这也是她感到疑惑的。
那童谣为何会在三个月后才出现?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高闻庭忍不住来回踱步,有些着急:“我要告诉爹!”
“不可!这事只能低调处理,为了一个‘偷耳坠’的小贼,犯不着在深夜惊动爹。”
她将那龙雕仔细收起来,转身道:“走,看看那贼人去。”
稳妥起见,他们吩咐庆宇去牢房里盯着。
庆宇看见他们,迎上来禀报:“小的查过了,这人名为张海,一年前入府,平日负责打理府中花草。”
张海手脚被捆着,浑身上下都是未干透的泥,十分狼狈。
为了防止他自裁,庆宇还给他嘴里塞了块布。但他显然是想求生的,否则也不会扯谎是要找耳坠。
高闻雁一想到就是他率先出卖的高家,心中登时起了杀心,一脚将张海踹翻在地,二话不说,抽出刀抵住他脖子。
“吃了高家一年的饭,怎还这么吃里扒外?”
张海眼中露出惊恐,只疯狂地摇头,扭动着身体,想要往后退。
高闻雁厌恶地起身,命人将他嘴里的布拿出来,他便不停地喊:“小姐饶命啊。”
高闻庭忍不住上前踢了他一脚,啐道:”混账玩意!为何不是‘小姐恕罪’,而是‘小姐饶命’!看来你也知你犯的是死罪!”
说完,他看了庆宇一眼,庆宇心领神会地上前对张海一顿猛打。
张海吃疼,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连忙道:“我说,我说!”
“前几日有人找了奴,说给奴一百两黄金,只要前一天夜间将那并蒂莲和木头放到池子里,第二天再将那木头收回来就可以了。”
他声泪俱下,又道:“小的,小的真的只是一时贪财!”
“那人说这能让夫人开心,小的一听,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家中母亲病重,正是用钱之际,小的这才答应了。”
说完,张海又爬过来抱着高闻庭的腿,哭道:“二公子!二公子!饶命啊!”
高闻雁沉了脸,狠声道:“庆宇,你安排人去将他母亲也给绑了,我看看他到时会不会说真话!”
她冷冷地望着张海,笑得有些残忍。
她道:“路途遥远,老人家又在病中,如果不小心死了,就随便找一处埋了吧。”
一番话听下来,高闻庭有些惊讶,总觉得她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高闻雁无暇留意这些,她话音刚落,张海又改来朝她叩首。
“小姐!”
他哭喊道:“求小姐放过我母亲!”
油盐不进,只怕是家人早就处置妥当了。
第6章 那狼子野心的前未婚夫
他们兄妹三人从小就是看着高将军审讯犯人长大的。
张海如果真那么无辜,被抓的临场借口不该那么好。
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人真就那么机灵,可祸及父母时,他的情绪和先前对比起来,不过是声音大了点。
发自内心的恐惧是什么模样,他们见过太多了。
她问:“张海,敌国的细作你知道吧?”
“你说,是他们的嘴硬,还是你的嘴硬?”
张海的声音一顿,接着又装作不懂的样子,只埋头喊饶命。
高闻雁懒得再看他演戏,转身道:“庆宇,好好问候一下他。”
“是,小姐。”
这一折腾,已是深夜。
纵然已经躺下许久,高闻雁仍未能入眠。
今日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无比神奇。
她明明已经死了,却回到了现在,甚至一切都还来得及去改变。
她伸手拨了拨床幔,淡紫色的轻纱摇晃,她忽然又想起楚序。
是了,这一世她还认识了楚序。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对高家又有什么企图?
上天既然让她重生一次,她断不会让高家再重蹈覆辙。
林谦、楚序,无论是谁,若要害她家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无论以什么代价。
她感觉才将将合上眼,碧喜就来把她叫醒了,说是林大人来了。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高闻雁反而觉得有些兴奋,眼中狠色难以掩饰。
那狼子野心的前未婚夫可算来了,真让人好等啊。
现下是六月初九,还有一个月左右,待七巧节一过,林谦就会上门求亲,与她定下婚约。
她与林谦相识已近一年,林谦与她二哥更是忘形之交,平日里以兄弟相称,岂料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最终还是引狼入室。
高闻雁将手中茶杯缓慢转着,思绪万千。
林谦在高家“谋逆”一事上,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做伪证时有他,被赞赏“大义灭亲”的也是他,隔着牢门,冷眼相看的更是他。
最后却对她说什么铤而走险,苦苦相求,终保她一人?
想到这,高闻雁忍不住冷笑。
她父兄死的那天,林谦是怎么劝她的?
“雁儿,人死如灯灭,便让他们安心的去吧。将军和夫人……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
真恶心。
“闭嘴!”
高闻雁一把揪过他的领子,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林谦的头狠狠撞在栏杆上,登时红肿起来。
她不肯放手,死死拽着,连指节都在微微泛白。
林谦被勒得难受,却还是乖乖受着,他身边的人欲上前阻止,也被他抬手制止了。
高闻雁死死盯着林谦,狠声道:“林谦,你若还有点良心,就别用那称呼来恶心人。”
“高家也担不起林廷尉这一声!”
是了,那时林谦已经高升,位列九卿了。
“雁儿,你是我的妻,我不会不救你的。”
她忍不住发笑:“你的妻?你是同我拜过天地,还是怎的了?”
林谦皱眉,不认同道:“未过门的妻,怎就不算妻了?等一会儿见过圣上,你被释放后,我就娶你过门。”
“娶我过门?好成全你重情重义的名声吗?”
“林大人,你醒醒呀。从前我身后有高家给你图,现在呢,你还图什么?”
她讽刺一笑:“我的几分姿色吗?您是真的想将高家吃得一干二净呐。”
他眼中闪过痛色,低声道:“雁儿,我是真心的。”
高闻雁瞅了他一眼,仿佛听见什么笑话。
“真心?谁稀罕呐。”
她只想要家人安然无虞。
后来,她见到了圣上,一袭龙袍十分耀眼。
他以天子之姿睥睨她,以天子之恩感化她,仿佛放过她一人是件多么仁厚的事。
他要她叩首谢恩,高闻雁确实俯下身去,却是从胸前抽出匕首,狠狠地朝他飞过去。
坐拥天下的帝王跌落在地上,大惊失色,威严全无,明黄的龙袍渐渐被血色浸染。
半寸,离他的心脏只差了半寸,多可惜。
皇上没有让人将她当场诛杀,高闻雁被押回天牢,隔日问斩。
高家谋逆的罪名这下做实了,她却觉得父兄走得不那么冤了。
夜里,林谦曾去天牢看过她,说如果想畏罪自杀,他可以成全高闻雁体面地离开。
高闻雁问他是三尺白绫,还是毒酒一杯?
他久久不肯应答。
“体面?呵,我家人就算死得再狼狈,也比你们这些小人体面!”
“不过是一死。我父兄在哪,我便在哪!”
“高家人,何惧死?”
末了,高闻雁看向他,语气轻柔,却笑得艳丽:“林大人记得来监斩呀。”
林谦眼睛登时红了。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在这拿她的死幸灾乐祸呢。
他终于意识到,即使不刺杀皇上,高闻雁也会想办法死在自己面前的,她甚至恨不得拉自己陪葬。
林谦去求皇上开恩,反而正好给了她面刺的机会。
什么也不说,林谦就站在那里看她。
许久后,他才哽咽着开口:“雁儿,你心里……可有过我?”
话音刚落,他又悔了,直言“算了”,转身离去。
纵然高闻雁不答,他也是知道的。
高闻雁之所以避开众多世家公子,独独应了他,一切不过是为了高家。
古来帝王最忌功高盖主,而高家战功赫赫,再与世家联姻,只怕引来猜忌。
他才情出众,却出身寒门,名气大于官职,是高家表示忠心的最好选择。
高闻雁随手将茶杯往前一抛,杯子顿时四分五裂。
可是那又怎么样,高家还不是落了这么个下场。
碧喜吓了一跳,却见她微微笑着。
“你看,我学艺不精,不能将这杯子徒手捏碎,但一样可以让它支离破碎!”
说罢,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眼中戾气渐渐隐去,方才的冷意仿佛是碧喜的错觉。
“走吧,这林公子走的这么慢,去迎接一下。”
第7章 小将军英姿飒爽
林谦拜见完高将军,正和高闻庭在院子里对弈。
再见林谦,高闻雁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依旧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她昨夜仔细想过,林谦还有用,现在不宜打草惊蛇,否则她真想一剑了结了他,以绝后患。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现在表情虽淡,好歹是将那厌恶之情压了下去。
庭中的两人相对而坐,棋艺都是如出一辙得烂,却你来我往的,下得十分起劲。
见高闻雁来了,林谦很是开心地起身相迎。
他生得白净,书生气又重,以往高闻雁总爱笑话他,说是活脱脱从话本里走出来的傻书生。
有一回,两人一起去茶楼听书,说的正是聊斋里的故事,于是高闻雁忍不住又拿这打趣他。
他问:“那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林谦巴巴地看着她,很是不解。
高闻雁却笑得没心没肺:“因为总会遇到妖怪啊。”
他听后,微微低下眉眼,苦道:“我知道,雁儿这是嫌我手无缚鸡之力。”
高闻雁一家子都是练武的,林谦平日里就常常可惜,自己只是个文人,和他们格格不入。
她本就是犯浑,故意逗他的,没想到林谦会这样解读。
于是她解释道:“我嫌甚?我还能让别人来保护我不成?你尽管躲我身后就好。”
林谦那时傻傻地望着她笑,与现下望着她的这幅蠢样子倒是一模一样。
她颇烦心地揉揉眉头,就是林谦这真挚的眼神,骗过了高家的每一个人,让他们定了婚约,埋下祸根。
这次,她不可能再被骗了。
“昨日去杏花楼,怎么没有见到你?”
林谦笑容一僵,脸上有些许迟疑,但见高闻雁直勾勾地盯着,他终是叹了口气。
“昨日一早,楚相就派人来接我去相府。”
“前些日子,我不是领了个整理旧籍的事务?”
“他便问我是否还习惯,又问是否有人刁难于我。他托我去寻一本古籍,我连忙回宫去给他找了,这才没去杏花楼。”
说完,林谦蔫蔫地补充道:“我怕你们不高兴,本不欲告诉你们的……”
“古籍?什么古籍?”高闻雁问。
“是一本经书,叫《圆觉经礼忏略本》。”
林谦一副略微苦恼的样子,倒不似在说谎。
“我找了一日,《圆觉经大疏》倒是找到了几卷,这《圆觉经礼忏略本》却怎么也找不见。”
高闻庭以为林谦是和高家走得近,才被丞相如此为难,忍不住劝慰。
“若是那么容易,楚相便不用麻烦谦弟了。且放宽心,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我记得你对佛法也有些研究,无怪乎楚相找你。”高闻雁忽然道。
林谦不作他想,摸摸脖子,有些不好意思。
“研究算不上,略懂一二罢了。”
见他连话中话也听不出来,俨然一副傻书生模样,高闻雁眸色微暗。
若是不亲眼所见,她也不信这书生日后竟会变成豺狼。
感知到高闻雁今日的情绪不对,林谦正要问些什么,却见碧喜从外走来,凑到高闻雁耳边说了几句。
高闻雁点点头,当下便与他们告辞,于是林谦只好作罢。
楚序派来的人是从后门来的,倒也是个机灵的,只让人给她传了“应约而来”四个字,对谁都省事。
虽然碧喜对高家忠心耿耿,但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好。
于是高闻雁迁了马,独自出发。
她一路上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楚序和林谦之间的事。
原来自她父亲回来的那一天起,楚序和林谦就有了联系。
她上一世未曾问,林谦自然也就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