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利弊广信怎会不知道,他此举也是给二姑娘找为难,大姑娘的急脾气没事都会生出事来,就算他真的去了侯府,让大姑娘嫉恨上小侯爷,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倒不如就听了二姑娘的,先去聚仙楼。
广信俯身又磕了一个头,“小人多谢二姑娘替小人周全。”
广信是一把双面刃,北笙不是不愿费功夫给他做安排,留给赵疏也是一条好谋划,之前自己做的那些功夫,徐南音已经有些讨厌赵疏了。
只是光让徐南音讨厌赵疏用处不大,关键人物是乐平王,而乐平王是聚仙楼的常客,北笙需要有人替自己盯着乐平王,广信便有了更大的用处。
她若能安然的离开京城,这些谋划只当自己白做,若是情况有变,现在的布局说不定往后能帮到自己。
长公主府,延龄殿。
夜色深沉,萧勖跪在殿外冰寒刺骨的石台上,傅母高娘子陪侍立在一旁。
婢女进去传话已经有一刻了,还没有任何回应,萧勖就挺着腰背跪着。
檐下的红灯笼照得他通身赤红,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眼中渐渐无光,满目失落,高娘子看着好不心疼。
“夜深了,公子今日饮了酒不宜见公主,有什么话明早再来吧。”
高娘子去扶他,萧勖却推开了高娘子,“我自己的母亲,有何不能见的?我倒要看看,我今日若冻死在这廊上,延龄殿的大门是否会为我开一下?”
高娘子苦口婆心地说:“公子醉了,说这些气话做什么?今日公主寿诞,拜访公主的人也多,公主想必已经歇了,公子就回吧。”
萧勖苦笑,两道泪痕晶莹地挂在脸上,“傅母不提醒我,我差点以为今日是我的生辰呢,原来是母亲的生辰,既然今日是母亲生辰,母亲为何不要我这个做儿子的昏定问安?”
高娘子默默垂泪,什么也没说。
今日一整日下来,长公主这个寿星连面都没露一下,宴席上萧勖被人嘲笑作弄时,长公主也没有过问一声。
直到徐二姑娘替自己解围的消息传到延龄殿,长公主身边的刘尚宫才跑到宴席上当众传话。
说,勖公子和徐二姑娘之间清清白白,让大家不要误会。
还说,长公主殿下赏赐徐二姑娘玉镯子是因为安国公曾有恩于长公主殿下,又看在徐二姑娘身世可怜的份上才赏的,并无其他原因。
此话如同当头浇了萧勖一盆冷水,与此同时换来的是周遭无尽的嘲笑。
他自年前就开始为母亲准备这场生辰宴,除了为了讨长公主的欢心也想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让旁人高看自己一眼。
可现在看来,他得到了什么?除了成了跳梁小丑什么也没有!
萧勖朝殿门拱手磕头:“儿子想不明白,为何儿子什么不做也是错,苦心孤诣做了还是错,还错得更加离谱!还请母亲解惑!”
吱呀一声,延龄殿的大门终于开了,刘尚宫侧身从里出来,站到萧勖的面前。
刘尚宫明明身上还带着烘烘热气,说话的语气却同廊上的石柱子一般冰冷,“今日鼓乐喧闹了一整天,公子的心意殿下已经收到了,殿下已经歇了,公子请回,莫要打扰了殿下。”
她说完朝廊两面守夜的侍卫招手,“快送公子回房!”
两名侍卫过来一人架起一边的胳膊,向拖罪犯似的将萧勖从地上架起,萧勖被倒拖着下了台阶,高娘子急忙追上,“你们轻些!”
萧勖悲怆地大喊:“儿子给母亲昏定问安了!今日母亲生辰,儿子祝母亲福体康泰,福寿绵绵……”
侍卫拖着萧勖拐过了长廊,才将他丢在地上。
高娘子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围在萧勖的背上,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公子听话,去睡觉了!”
萧勖推开高娘子,步伐踉跄了一下。
长公主府到处都张灯挂彩,哪一处不是他的心血?
那血红血红的绸缎,血红血红的灯笼,那壁墙上硕大的“寿”字,如今都像是在嘲笑他。
“傅母,快喊人来,将这些破烂玩意全都撕下来烧了,快!快!”
他跳起来一把将高廊的红绸扯了下来,如高山崩塌般彻底将萧勖覆盖掩埋。
“公子!”高娘子想要将他从红绸下扶出来,萧勖此刻却红绸覆面嘤嘤哭了起来。
高娘子长长叹息,这样的委屈她陪着勖公子从小受到大,只是勖公子不死心,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就是千年寒冰,也有遇热化水的时候,可长公主的心竟比铁石还硬,勖公子一切的努力除了自取其辱没有一点点用。
萧勖躺在地上哭,高娘子站在边上陪着,直到他不哭了,高娘子才将他扶起来。
萧勖红着眼睛问:“傅母,我的钱都是你在管,还有多少?”
高娘子一愣,又警惕的左右看看,“公子大半夜的为何问这个?”
萧勖道:“傅母就直说还有多少吧。”
高娘子压低了声,“公主殿下的生辰宴垫进去一半,还剩一千多点。”
萧勖像是打定了什么注意,一字一句地道:“傅母都收拾出来,明日陪我出去一趟。”
高娘子眉头一皱,“公子要去哪儿?公主不是不让公子随意出门的吗?”
“别的你别问,明日同我走就是!”
已入死局,总得破釜沉舟才能有条生机。
第34章 一袋马奶糖
大靖各地雪灾严重,朝廷一纸调令,安国公和高阳侯各带军队前往各地抗雪救灾,赵疏也主动请缨跟随父亲高阳侯铲雪开路。
大军临行之际,安国公府和高阳侯府两家家眷出城相送。
众人寒暄嘱咐,大军已经开始启行,南音和北笙站在贠夫人两侧,目送徐照庭。
赵疏在马背上一步三回头,走了一阵后又打马回来,高阳侯夫人还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正要上前安慰。
不料,赵疏跳下马背直跑到北笙跟前,面色红红地从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囊袋,“北笙,这个给你,马奶糖。”
徐北笙身子微微一震,抬起头看着他,却不敢接那个囊袋。
赵疏一身银白色得盔甲,黑漆长靴,舒展的眉目,意气风发的模样与从前的风流少年判若两人。
他冲她一笑,嘴角弯弯,“我自己熬的,甜而不腻、奶香浓郁,你尝尝。”
徐南音恼怒地瞪了一眼赵疏和徐北笙,转身先上了马车。
贠夫人则不由和高阳侯夫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笑。
高阳侯夫人尴尬的抿抿嘴,她这个儿子从前不争气,自从遇上了徐二姑娘,开始读书习文不说,这次竟然还主动请缨出征,真是长进不少。
只是儿子在徐二姑娘身上的心意太重了,为了那马奶糖,竟然让小马驹直接断了奶,亲自蹲在马肚子下挤奶。
去岁的冻梨化成汁水搅在马奶里,熬了两三日才得了那么一点奶糖出来。
她的疏儿何曾这么孝顺过自己?那徐二姑娘值得疏儿这般好么?
见北笙不接囊袋,赵疏硬塞到她的手上,“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你不要有负担。”
这一袋马奶糖烙得北笙的心发疼。
那日的牢狱里,御林军举着酒壶向北笙走近,赵疏突然挤身进来,从御林军的手上拿过酒壶,“你们都出去,我来。”
北笙双眼通红地看着他,“你杀了我的淮弟弟,现在还要亲手来杀我?”
赵疏淡淡的说:“我是怕他们伤到你。”
北笙苦笑,“都要死了,还怕什么伤不伤!”
从前喜欢的脸现在变得让人憎恶,把人心都伤透了,还在这儿装什么仁义?
赵疏从怀里摸出一粒马奶糖放进了酒盅,再提起酒壶往酒盅里倒上了酒,“这酒有些苦,加了糖就不苦了。”
原本清凌凌的酒水因加了马奶糖而渐渐变得浑浊。
马奶糖,从前北笙说了一句马奶糖好吃,赵疏就日日给她带马奶糖,导致她后来牙疼,还是心心念念想吃赵疏送她的马奶糖。
现在想来,那甜腻的马奶糖堪比砒霜。
北笙抓着赵疏的袍襟攀着他的胳膊费力站了起来,捏起酒盅看了一眼正在酒中浸化的马奶糖,心头恨意难消!
突然,极其厌恶的挥手将酒水泼在了地上!
“你竟敢抗命!”御林军的剑已经拔了出来,凶神恶煞怒盯着北笙,以为她不愿就死。
赵疏扬了扬手,御林军的剑这才回了鞘。
北笙从御林军的托盘里拿起了酒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这一次她仰头一饮而尽。
她不是不愿就死,只是不愿喝赵疏倒给自己的酒,也不愿再尝那马奶糖的味道。
冷风灌进牢狱,吹灭了案头昏黄的油灯,北笙嘴角噙着笑躺在草垫上,前世的一切就此了了。
此生再次和赵疏相遇,她从来没向他提及过马奶糖,甚至还故意表现出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却不想赵疏主动送上了马奶糖。
她害怕,害怕又落得个前世那般的结局。
北笙低头看着手上的沉甸甸的囊袋低头不语,赵疏则潮涌满腔。
他从前还有犹豫,害怕自己太过主动吓走了她,想要慢慢图之,可那日长公主府内发生的事传到他的耳朵,他便知道自己的心不受控了。
这么好的姑娘,他是第一个发现的,自然不能让旁人抢了先。
赵疏上前一步,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揽北笙入怀,用力抱紧了她。
贠夫人看着又如何,他早就下定了决心要在自己生辰那日向北笙提亲,现在生辰过不了了,那就等他救灾回来。
北笙呆住了,贠夫人也呆住了,这小子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敢!
高阳侯夫人不好意思的走过去,轻轻拽了拽贠夫人的衣袖,低声说:“妹妹那边说话。”
贠夫人想冲上去将黏在一处的两人撕开,却被拽走了。
赵疏问:“若我现在放开了你,你会不会打我?”
北笙脑袋里早已乱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赵疏继续说:“不管你怨不怨我,我都想抱抱你,北笙,我心悦你。”
北笙挣扎了两下,赵疏死死箍着她,“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很冒昧,本想在我生辰那日向你提的,可现在来不及了,我的心意你已明了,你好好想想,等我赈灾回来告诉我答案。走了。”
赵疏松开了北笙,转身跨上了马背,一夹马肚朝前奔去,再也没有回头。
北笙抱着一袋马奶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南音掀起车窗朝她阴阳怪气地喊:“好妹妹,要不你骑马追他去?”
北笙一回身,不远处贠夫人脸色沉沉,高阳侯夫人朝她勉强笑笑。
北笙颔首,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马车。
天灾无情,武将外出赈灾,文官也被关在宫内,替陛下出谋划策,处理各地雪花般飞来的受灾奏折。
安国公府上的家学就此也停了,郎琢已经有数日没有出宫了。
一日下朝后,一个小宦官拦住了郎琢,低着声说:“郎大人,宫外有人说有要事见大人,托奴来给大人传个话。”
“知道了。”
除了斡风和青阳两个,还有谁。郎琢拢了拢厚氅,踩着宫道上的积雪往宫外走去。
斡风和青阳看见郎琢从皇宫出来,立即迎了上去,“是菩然姑娘想见大人。”
郎琢侧目望去,远处空旷之地停着醉仙楼那架花哨的马车。
他眸色一沉,说:“本官公务繁忙,这些日子都出不了宫,有事传话就好,不要让她随意来找本官!”
青阳不敢插话,斡风一脸委屈,“小人也是这般同菩然姑娘说的,但菩然姑娘说是要紧事,一定要亲自同大人说,小人怕耽误了大人重要的事,所以……”
妾有意,郎无情,郎大人和菩然姑娘之间,最为难的还是他们两个办差的。
其实他们也想帮郎大人一把,大人年纪轻轻,不该废了人伦。
菩然虽是贱籍,却对大人忠心,不求大人与他心心相印,只求大人不要过得太孤苦就好。
郎琢何曾看不清他们的心思,瞪了一眼斡风,沉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让她回醉仙楼等着,本官会抽时间去见她。”
“是。”斡风低头拱手,嘴角偷偷一笑。
第35章 我入干股
北笙懒懒的翻着手上的书,徐南音最近学乖了,没了她找事,北笙觉得日子都无聊了。
绾月进来往北笙案头放了一封信,说:“是一位先生给的,自称姓颜,求姑娘一见。”
颜陌这家伙,终于来了。
北笙打开信封一看,颜陌约她在福来客栈一叙。
北笙粗粗收拾一下,让晏清套了马车,匆匆去了画屏街福来客栈。
客栈中人满为患,大多是因大雪困在京城的流商,颜陌裹着一身灰色的厚氅缩在一个角落里饮茶,只抬眼往门口一瞥,就看到一抹靓丽的身影。
女子虽戴着帷帽,衣着也华丽,身后还跟着婢女和男仆,颜陌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徐北笙。
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与昔日还在汝宁时的徐北笙衣着大变,可流露出的气质是一样的。
颜陌起身整了整衣衫,便穿过人群往门口迎去,匆匆行一礼,笑着说:“颜某等候姑娘多时了,楼上客房说话。”
北笙笑着点了下头,跟着颜陌上了楼。
颜陌招呼小二送上好茶和茶点后不让任何人再打扰他们,关上房门,绾月和鹿竹陪着北笙在内,晏清和景帆守在门外。
颜陌从怀中掏出一个大大的布包,打开来掏出两本厚厚的册子放在北笙面前。
北笙摘下帷帽,粗粗翻了两下,眉头一蹙,“账本?”
颜陌说:“我所有的家底都在这上面了,我停了所有的生意,凑的二十万两银子全都买了粮食和棉花、生丝。我是听了姑娘的话才这么做的,姑娘在汝宁说的话如今全部应验,是以来找姑娘商讨后续的事情。”
虽在汝宁时,北笙只说等颜陌赚了钱后,要他将谢礼送到安国公府去,可现在看来,这不是谢礼这么简单的事情。
如今大靖大半的粮食棉花和生丝全在他一人的手上,这么大一盘菜他一个人吃不完,也担惊受怕,是以得找出主意的徐二姑娘商讨对策。
北笙看着颜陌半晌,才问:“颜老板是想扬名,还是想赚钱,还是说名利都想要?”
颜陌不敢自己做主,试探的问:“姑娘的意思呢?”
北笙呷了一口茶,此茶入口回甘,茶气馨香。福来客栈不会有这么好的茶,定是颜陌自己带来的。
上回在汝宁,颜陌拿陈茶招待北笙,这次倒是将自己最贵最好的茶都拿出来了。
北笙说:“那就只赚钱吧,名气大了容易招祸。”
颜陌微微躬着身,笑着说:“颜某已经见识到了姑娘的厉害,自然一切都听姑娘的,姑娘说往东走,那咱们一定往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