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琅手下人道:“大王,这本就是他们大靖人的事,我们不该趟这趟浑水,我们还是快撤!”
拓跋琅还在犹豫,千里迢迢而来,哪能这么容易撤?
然徐照庭立与高墙之上,雄壮之气力压山河,他道:“盛乐人想撤,怕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军队骚动,齐齐向后看去,太子萧珣领大军守住了城门对面的山头,弓弩手的箭矢齐齐对准了城门外的大军,只等一声令下。
萧翊只觉的胸口一阵闷痛,险些跌下马来。
痛定思痛后,利剑一回,向全军下令:“能破城者,赏银万两,破城后攻入皇宫者,赐爵,荫封万世!!”
萧翊、拓跋琅数万大军退开两边,两辆攻城车驶来,然而未到城门跟前,前后箭矢便如冰雹般砸来!
一阵厮杀,耗尽一兵一卒,拓跋琅和萧翊被安国公徐照庭所擒,押解进宣政殿前。
郎琢立与萧勉身侧,巍巍目垂,看着台阶下数名罪人。
拓跋琅几乎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此时才生出了一丝后悔,他就该听郎琢的,从大靖的土地上撤出去。
如今见到郎琢,依旧视他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忍住往前跪了两步,“兄长!救我!”
萧翊如同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仰身一顿大笑,“兄长?哈哈哈哈……大靖的佞臣!盛乐的叛徒!到如今了,你竟然还信他?”
黑压压的御林军已经将所有人都包围,护着圣上朝臣,也防着萧翊、拓跋琅这两个叛逆之徒。
听到他们此言,大家都惊讶不已,场面顿时嘈杂起来。
拓跋琅和萧翊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为何唤郎大人是兄长?
便是连萧勉都侧过头去望向郎琢。
郎琢却是面如止水,稳如泰山。
萧翊阴森森一笑,“父皇还不知道吧?郎琢乃姑母与盛乐先王所出的孽种,他潜伏在大靖,就为了有朝一日要颠覆朝廷,儿臣早识破此计,是以才举兵勤王!”
砰!
萧翊的话音才落,萧勉手中的茶盏已经扔飞,端端正正砸在了萧翊的脑门上,“你这孽子,还敢在此狡辩!”
切不管郎琢身份如何,这些年郎琢对朝廷忠心可鉴,萧翊的野心昭彰,萧勉身为帝王,怎容他如此糊弄!
一阵女子们的哭泣声从远处传来,盛乐王女拓跋珊走在前列,那些参选太子妃的贵女、连同博陵长公主在内,都被拓跋珊的人押解过来。
御林军拔剑与之对峙,拓跋珊也毫无惧色。
她阔步走到人前,学着大靖的礼仪笨拙的向萧勉行礼,朗朗道:“大靖皇帝,我只想救出我的王兄,别无他意。只要陛下放我们兄妹回到盛乐,往后绝不再犯大靖国土。”
郎琢往前一步,异常平静的看向拓跋珊,淡淡一笑:“绝不再犯这种话,我大靖臣民的耳朵已经听出茧子了!”
“当初盛乐先王拓跋琥与大靖和亲时也说绝不再犯,大靖的铁骑直捣盛乐老巢救走我朝公主时,拓跋琥吓坡了胆,又说绝不再犯。双方还没过几年安生日子,拓跋琥又侵扰大靖,被安国公一刀砍与马下,随即拓跋琅继王位,也是屡教不改,导致我朝大军驻守边疆二十余年未归家,我朝稍一松懈,拓跋琅竟然长驱直入在我朝疆土上建房开府,与乐平王勾结,狼狈为奸。圣上仁善,以和亲之举劝拓跋琅离开大靖,他倒好,追着乐平王带着大军跑到京城来了,到这会儿了,你们还不知道俯首称臣,抓贵眷要挟我家圣上,贼心不死,怎可饶你们!”
拓跋琅脸色煞白,便是他对今日结局有所料定,但也被郎琢这字字锥心之语刺进了冰窟、深渊!
郎琢是他信任之人!纵然在萧翊的挑唆之下对他提防谨慎,可从心底认为郎琢与他同父、一脉相承。
更何况,先王去世前,一再嘱咐他要联络在大靖的兄长,要与兄长搞好关系,不曾想过郎琢早已背弃了他们。
拓跋珊的目光落在郎琢身上,同样也在人群里找到了萧勖的身影。
她来了京城后,就安排住在嵯峨宫中,萧勖昨日向长公主请安时她见过。
此时萧勖脸上挂着笑,已经从拓跋兄妹和郎琢的交谈中觉察到了什么。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了长公主的身上。
长公主垂着眸,面目异常平静。唯独她身后那些贵女们吓的哭啼不已。
第177章 何罪之有?
拓跋珊道:“如今已经是鱼死网破的境地,我们没什么好怕的。我看皇帝陛下还有些不明情况,倒不如由我来向陛下解释一番。”
萧勉神色阴沉,眼睑微虚,道:“不用解释什么,朕之子、朕之臣,他们的罪自有大靖刑罚处置,而你们盛乐毫无信义可言,罪在不赦!”
拓跋珊慌了,“难道陛下就不想要她们的性命了吗?”
萧勉冷冷道:“这就不是你所操心得了!”
拓跋珊虽是女流,却也是杀人不眨眼的虎女,原以为大靖皇帝是文弱之辈,这会儿才感受到了帝王的冷血。
她哪有机会下令让手下人杀那些贵眷,只一个恍惚,便被御林军割穿了喉管。
拓跋琅心痛咆哮,再后悔也晚了。
这会儿才明白,他从一开始就在郎琢的圈套里。
萧勉冷冷的下令:“拓跋琅缢死、枭首,拓跋兄妹之头高挂与边关城门之上十年不得取下,朕倒要看看,盛乐还有谁敢侵犯我大靖!”
御林军上前,要拖走拓跋琅,他去摇摆两下挣脱开来,恶狠狠地道:“不知大靖皇帝打算怎么处置郎琢!他是我父王与博陵公主之子,却改名换姓藏匿在大靖朝内,欺君之罪该怎么算!”
拓跋琅纵然厌恨萧勉,恨之入骨的却是郎琢。
众人哗然。
终于明白刚才拓跋琅喊郎琢兄长是什么原因了。
长公主痛苦的垂了一下眼眸,不由自主的朝人群中萧勖看去。
萧勖眼中含泪,好不掩藏着怨恨。
郎琢却无比平静!他不需要自辩,自由人替他说话。
徐照庭站出来道:“郎琢乃大靖公主血脉,自幼送在汝阳闲人贠时彦膝下长大成人,食我大靖米粮、读我大靖圣贤,科举入仕,他的履历存与吏部,圣上清楚、朝廷清楚!何罪之有!”
萧勖听着苦笑一声,原来所有人都知道郎琢身世,连陛下都知道,只他一人蒙在鼓里。
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心寒,竟然不由发起抖来。
长出口气,镇定了几分后,他隔着人群远远的朝长公主施礼,尔后搭下眉眼,挤过人群,出宫去了。
今日宫门封锁,不让进出。
守门的将士看过萧勖的令牌,又见他脸色难看,未多过问,便打开了侧门让他出宫。
然后一出宫门,便在宫墙外头看见了徐北笙,她在等郎琢。
萧勖望了她一眼,却又转过了眼眸,抬步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北笙追了过去。
萧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猛的转过身来,眼底潮热,喉间哽咽:“不会连你都知道我的身世吧?”
北笙没敢轻易承认。
但她的沉默已经在萧勖眼中是默认了。
他喉结微微涌动,静默良久,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再也不敢隐瞒,放低了声音,“在宝定的时候,萧翊叫破了郎琢的身份,我才晓得的。”
还好,不是一早就知道。
他朝北笙笑笑:“我原先就觉得自己活着像个笑话,现在看来真成了笑话,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了。”
北笙抬眸凝望他,道:“别这么说自己,至少在我心中不是!”
萧勖向北笙靠近一步,“只你一人认为不是,有用吗?”
事已至此,再宽慰的话都是多余,北笙只能道:“信念再渺小,我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堂堂正正站在人前!郎琢已是郎琢,你也依旧是萧勖!玉碟之上依旧有你的名字!”
萧勖于是笑:“你真当自己是我的救星,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
北笙道:“因为你值得。”
萧勖看着她,眼眸中溢出复杂的情绪。
心头纵然再冲动,也如勒缰之马,有一头心弦控制,不敢对她放肆。
过了良久后,他才平淡一笑,“放心吧,我纵然寒心却没有那么脆弱。你回去吧,若让人看到又要说你我的闲话了。”
北笙站在原地,看着萧勖上了马车远走,她才折身返回。
等到天黑,都没等到郎琢出来,两个婢女劝北笙先回府,让景帆守在此处打听消息。
北笙却安不下心来。
依旧伫立在冷风里。
知道月亮高悬,宫门才打开,今日进了宫的朝臣都一一出来了。
北笙看见金诚、看见了裴秦,就连父亲都出来了,独独没有见到郎琢。
徐照庭一瞥眼就看见了快要冻僵的女儿,心头咯噔一下,将女儿拉到了偏静处。
城外的血腥之气已经随风飘进了城内,整个京城都是一片肃杀之气,徐照庭讶异这种时候女儿怎敢从家中出来。
更何况,太子的人形影不离的盯着她,她是怎么从家中逃出来的?
北笙等得太久,整个人都冻麻木了,便是徐照庭将自己的厚氅披给了她,依旧冻得上下牙打架:“父亲,郎大人呢?”
“你不要命了!”徐照庭直接将人推上了马车,这才道:“该出宫的刚才都已经出来了,没出来的陛下将其留下了。”
北笙语带哭腔:“郎大人……”
徐照庭今日连打带杀,折腾了一天,拓跋琅伏诛才觉得稍松口气,没想到一出宫门要哄女儿。
更让他伤心的是,女儿在宫外等这么久,不是为了等他,而是操心那个郎琢,顿觉得心头的怨气重了几分。
他瞪了一眼北笙,道:“你且先操心一下你自己的前程,乐平王被擒、拓跋琅伏诛,太子气焰正盛,这个时候为父劝你安心在家,且莫生事。”
北笙自然清楚自己的处境,可郎琢隐匿身世,犯的可是欺君之罪,让她怎么安心?
这些日子徐照庭虽然忙于公务,但女儿的事他也窥觉一二。就因如此,徐照庭对郎琢的怨怼闷填于胸。
为了朝廷大事,他忍耐到了现在,如今大事已了,定要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为了安抚北笙,徐照庭只得先将这股怨气压下。
他道:“你操心郎琢做什么?他出言献策让朝廷一下除去两个祸患,怕是又要加官进爵了。”
北笙泪淋淋的,父亲的话她不敢信。
说什么加官进爵,就是圣上能看在他有功的份上,能留他一命,就是仁慈了。
她问:“圣上知道了朗大人的身世,难道不会加罪于他?”
徐照庭侧转了身,正视北笙,双眉一蹙,“他的身世你竟知道?”
他原以为女儿在担心别的,没想到是担心郎琢被人戳穿的身世。
想到刚才在宫中,郎琢面对拓跋兄妹的揭露一脸坦荡的模样,再看看北笙为了他愁的身心狼狈,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又想起他还在人前替郎琢说话,有一种多管了闲事的滋味儿。
第178章 太子妃遴选
萧勉的动作很快,几乎在第三日就下颁了赏罚旨意。
册赠郎琢为太子太师、御史大夫,安国公徐照庭加封虎威将军,掌管全军;其他在剿灭平叛中立了功的大臣都被一一封赏,可谓举城欢庆。
萧勉念在骨肉的份上,萧翊被囚禁,赵贵妃赐毒酒,因念高阳侯有功于社稷,剥夺世袭爵位,收缴兵权,发配岭南。
念在公主萧竗的份上,萧勉未降罪与赵疏,让其跟随公主迁府别居。
高阳侯府被降罪,赵疏哪里还愿意在京中苟活,奉上奏折,自请和离后跟随父亲前往岭南。
萧勉感念其孝心,便允了。
北笙没见到赵疏最后一面,只从刘掌柜那收到了他留下的信。
没有多话,只求北笙在方便之余照顾一下回乡居住的母亲。
十天后,太子。
只不过这一回进宫参选太子妃的人不止北笙一个,还多了一个徐南音。
北笙愁眉蹙起,似乎猜到点原因,但又想不透彻。
南音本不在遴选名单之上,为何又要宣她进宫?她隐隐觉得这和郎琢脱不了关系。
两个女儿都要参选,全家人没有一个高兴的。
徐照庭的脸如同涂了碳灰,没有好脸色。
北笙的事,徐照庭找了个空闲当着贠时彦的面,和郎琢理论。
郎琢却道:“种种不是皆晚辈之过,北笙自有晚辈兜底,公爷不必操心。”
只这一句,将徐照庭满腹牢骚全都堵了回来。
他想看看郎琢是怎么个兜底法,却没想到等来皇后懿旨,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要搭进去。
勉强挤出笑,送走了传旨的公公,徐照庭又马不停蹄去了一趟郎府。
郎琢才从外回来,迎面就撞上了徐照庭的车驾,看到徐照庭铁青着脸,郎琢还是笑脸相迎,“公爷又有何事?”
徐照庭将皇后懿旨往郎琢怀中一塞,“你自己看!”
郎琢将懿旨展开来扫了两眼,笑容浮上眉梢:“我只在皇后耳边吹了一下风,没想到她还真听了我的。”
徐照庭差点一口气堵在胸口没上来:
“你怎的就逮着本公两个女儿祸害啊!本公之前听了你的话,将北笙送进了宫,你倒好,又给弄出来了,现在容颜已毁,遴选名单上依旧有她,这关南音何事?”
徐照庭有些语无伦次。
郎琢看向身后的斡风,“请公爷进去喝杯茶,慢慢说,在门口吵闹,让别人以为本官与公爷不和。”
徐照庭觉得郎琢要将他气死才罢休。
他跟着往里走,又苦口婆心的说道:“本公虽一直在外,可我们家上下从未亏待得罪过你吧,你在京中这些年,我夫人对你也是多加照顾,我们不求你对我们感恩戴德,大人也不能对你恩将仇报吧!”
“背地里你勾搭我女儿,人前你又撺掇太子选北笙,做人不是这么个做法!今日你若是不能给我个明确的说法是,我项上这颗人头不要了,也要将此事捅到圣上面前!”
郎琢却不气,转身笑了,一手扶了徐照庭的背,拽着他进了屋。
斡风送上热茶就退了下去,郎琢捏起火钳将火笼里的火挑旺了,往徐照庭旁边推了推。
随手从茶案抽屉里取出一个红封来,双手递给了徐照庭:“这是我和北笙的婚书,师父已经在上头签了字,做了见证人,另一个位置就等公爷落笔应承了。”
徐照庭双手颤抖的展开了那个红封,感觉这颗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他不知是自己太过胆小,还是郎琢太过胆大。
参选太子妃的事还没有解决,郎琢竟然已经和北笙签订了婚书,红纸上落着红字,除了郎琢和贠时彦的名字,还一笔一划写着“徐北笙”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