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丫鬟”,她肯定对“小姐”的耐心要更多。
而这位有魅力的“小姐”也不负她的期待。
“你是杀手吗?”她这样说,后续当然不是傻白甜羡慕血腥生活,“你接委托吗?”
“我叫白荇,”她的话音顿了一瞬,下一刻又恢复如常,“我想让你帮我救一个人。”
*
嬴月是会关注土著生死的人吗?
是的,她是,谁让委托她的人名为白荇,众人口中的“好人”。
“我的朋友被选为河神祭的新娘,我不知道您怎么看待祭祀,以我自己而言,那实在是太悲惨了。”
“太悲惨了,即使如今女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普通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人性求活。正是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候,就要被冰冷的河水淹没。您知道淹死的人是什么样吗?口鼻中有污泥有荇草,氧气一点点从消失,挣扎痛苦难以想象。”
白荇声音渐低,就像外面逐渐冷却的太阳。
嬴月觉得白荇正像逐渐失去温度的太阳,温暖随着情绪的变化在从体内流失。
天暗,风低。
嬴月不喜欢这种变化。更何况这是个绝妙的调查信息的切入点。
可惜的是只有一日的时限,不,考虑到之前杀人用的时间,是不到一天。
“你能给我的报酬是什么?”
问报酬是附带的,不问钱就做事的人不是资本家立场入脑就是间/谍/特/工,嬴月不是傻子,目的不会表露这么明显。而且她也确实需要钱。不缺钱和心疼钱不冲突,副本每天的刷新真的要命,嬴月想到损失的服装置办费就心绞痛。
既然要刷新,与其用其他副本也可以使用的,不如用副本自己的本土产物。
“您答应了?”
明明自己提了要求,对方答应反而不敢置信。嬴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我干嘛和钱过不去?”
“答应的话就是和镇子为敌!”白荇睁大了双眼,原本的泰然自若消失,就像炉灶里的火被点燃,她这时候甚至有点燥。
“哦。”
“您知道会面对什么吗?整个丰禾镇的人都会想要杀了你。”嬴月平淡的反应像是风箱,也不知道触碰到她哪个点,白荇的态度更暴躁了。
“那——”嬴月状似犹豫了一下,白荇不自觉握紧衣角。
“加钱。”
嬴月给出以上的答案。
“你……你……”纠结半天就得到这个答案,白荇显然是无话可说的样子,嬴月没有管她的反应一脸平静:“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哈?”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过,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就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的时候,他们敢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毫不畏惧。【1】”
“钱给得足够,神也杀给你看。”
玩笑一样的话,偏偏话尾里带上了真实的杀气,这让白荇完全不能轻易忘却。
“啊?”
“虽然这种程度的单子要往后排——我现在能力还不够,但对自己很有信心。”
“有信心是指认为自己可以屠杀不存在的神吗?”话音里有几分嘲讽,明显针对的是“河神”。
嬴月笑眯眯点头。
对不存在的神没有异议,应该不是沈翱庭那种玩意吧,嬴月的背刺雷达试图探头。
即使是直觉也没有示警,甚至有几分亲切感,嬴月将怀疑放下,时间对她而言十分珍贵,显然不能继续浪费在无用的交流上。
“定金!”嬴月伸手,“这时候后悔也已经晚了,我这里是强买强卖的,快给钱!”
白荇无语了一瞬,作为一个很识时务的人,她乖乖拿出钱袋,在嬴月乐呵呵数一袋子金银锞子的时候又拔去头上的珠钗和步摇:“出来比较急,暂时只带了这些,完成委托的话我所有的财产都给你。”
“委托是指救你的好友吗?她是谁?”嬴月知道张莹莹的名字,但现在的“杀手”是不知道的。
白荇没有说张莹莹的名字,也不用说。
“我需要你在河神祭进行的时候救下河神的新娘。”
*
砸场子啊……嬴月咋舌,确实不好办,白荇说得没错,会被全镇的人打吧,不不不,在民风淳朴的丰禾镇,确实会被杀。
按照嬴月的分析,祭品新娘是要救的,但肯定不能当场救。祭典的时候去救那就是地狱难度,3s副本里的地狱难度,嬴月:打咩
但要临时再选一个新娘怎么办?
嬴月:……
情绪逐渐焦灼。
“祭典在哪里举行?能炸了场地吗?”
场地是炸了也没用的,嬴月选择不和镇子发生正面对抗。
“把人偷了,然后用机器人替代。”
嬴月的机器人里并没有仿真型号的,这就又体现了她的准备不足,懊恼只是片刻,不是仿真也能用。在祭品新娘出发前人群最混乱的时候,盖头一盖,穿上嫁衣,有个人形不就够了?
有了解决方法,嬴月心情愉快地开展准备活动,她要把丰禾镇的情况摸熟,方便带新娘跑路。
要找地图,嬴月首先想到的就是邮局。
丰禾镇的邮局意外的漂亮,有种富丽堂皇的美感,与其说是邮局,不如说是富贵人家的大宅。
“白少,您慢走。”
刚进门的嬴月顺着谄媚的声音望过去,西装革履,肩背挺直,典型的进步青年。青年对这样的讨好显然是不耐烦的,剑眉微蹙,拿着手中带着隐约玫瑰气息的信件加快了脚步,大门口跟着他一起来的男人点头哈腰后,紧随其后,二人各上了一辆黄包车,没了影子。
白少?和白荇一个姓?
地图和明信片放在一处,嬴月取了一张地图,见一旁的明信片风景秀美,想着不花白不花,手里的钱限时一天嬴月自然格外大方。
地图可以复印一份抵抗刷新,精美的明信片可真是看一眼少一眼。
嬴月走出邮局大门的时候略带遗憾地抚摸明信片装帧精美的设计。
明信片正面是秋日枫叶,背面是几行小字——
“……当他们来抓天主教徒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反对,我想我反正不是天主教徒。
后来,当他们来抓我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站出来为我说话了。【2】”
第48章
要弄清丰禾镇的具体情况, 肯定要找地头蛇。嬴月回忆教科书里的基本操作,暗自摇摇头,时间太长了。
不想去赌坊, 也不想去青楼,嬴月捏着鼻子去了堂口。
模块练习还是要专一一点, 既然开始增加武力那就先专注这个。
小镇青年找工作从来比较困难, 在这个土地兼并岗位数量和种类都稀少的副本, 街溜子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小混混多了,所谓的堂口也就出现了,光明正大在街上有光鲜亮丽的聚集地。
如果说小混混的水准是lv5,嬴月的水准起码也有lv50,再加上魅惑之瞳对心智不坚者立竿见影的作用,半个时辰后,嬴月已经可以坐在正堂中央的乌木椅上, 一手喝茶一边闲适听消息。
丰禾镇最大的神明为河神可见此处水运发达,有不少水上的好手, 如果从水路逃脱, 敌方将占据场地优势, 加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河神”,嬴月默默划掉水路。
陆路的选择上,因常年向外运粮,此地的交通设施建设发展不错, 考虑到时代水平,在大城市之中也算得上数, 马帮、火车都有成熟的门路,嬴月当然……只是问问。
先不说这些地方更容易被找到痕迹, 就说副本本身的限制,谁知道有没有不能离开丰禾镇这一条,万一离开就爆炸,那简直不要太冤枉。
嬴月问一嘴是想要设计离开的假象。土著又不知道她不会离开,到时候人往哪个犄角旮旯一躲,找她算账的人追出去,她有安全,追兵有信念目标和盼头,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至于躲哪个犄角旮旯……嬴月想到丰禾镇连绵的青山。这时候的人类还不能抵抗猛兽的威胁,她带着任务目标直接往最深处跑,不是想躲多久就躲多久?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副本存在刷新,日期卡在第一天,她还能等到祭典那天吗?
嬴月:……
咳,总之,除了某些小误差,她还是收集到许多零碎的消息,对完成任务有了更大的把握……是的吧?
比如白荇是个好人这件事再次得到证实。
“白小姐可是我们镇上有名的全乎人。以前我还笑过白家二老凭故交之女的身份就给白少那样的俊才定了个孤女,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人白家二老吃的盐比我走过的路都多能想得少了。人都说低门娶妇不是没道理,何况白小姐家世也不低,不是被这世道给逼得?打小顺着心意培养的孩子就是孝顺又贴心,对白家那样的大户来说,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年前的时候白家二老生了场病,镇上的大夫都摇头叹息,要说生老病死这回事可太公平了,任你再大的官家里再有钱,该病还是得病。大夫都放弃了,白小姐没放弃。像您这样的新派人士不是都崇尚‘赛先生’【1】?白小姐那是洋的也来,古的也来,一边传信找外地的洋人医院,一边一个人去庙里求佛祖。佛心寺那么高的阶梯,白小姐那是一步一磕头,等回来的时候额头上都是血。”
“白少也是年轻有为的俊杰,不过要我说,对父母来说,俊杰不俊杰的还真不重要。这白家二老以后还得靠儿媳妇。”
也比如张家裁缝铺母女俩的悲惨程度进一步加深。
“张家的啊,也不知道她以后怎么过。”
“我们镇有河神在生活一直都还不错,外地就乱成一锅粥,连饥荒都出来了。人牙子拐了人都喜欢往这跑,一个是赚钱,一个也是积德。与其呆着外边饿死,倒不如来丰禾起码吃个饱饭。张家的小时候就被卖到这里来当童养媳。她命不好,婆婆刻薄,好不容易熬出头,老张也不顶事,赚的钱净拿去喝酒了。生孩子先开花后结果也不妨事,谁知道莹莹刚出来,老张晚上一脚跌没了。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就要享福了,又轮到这事。”
“人呐,不能不信命。以前桥口的瞎子就给老张家的算过,她命薄。”
“她婆婆以前贪便宜买了她,这不害了一家子?”
嬴月皱了皱眉,跪在地上满脸谄媚的男人脸色潮红,思维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洪水。
他就是这样想的,就像岩石的本质是石头,溪流的本质是清水,外力无法改变最很根本的东西。
嬴月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格外冷漠。
人总是喜欢更纯粹的东西,然而喜欢意味着稀少,大多数的人,不论在哪个世界,都是浑浊的水,差别在这个浑浊程度,有的重有的轻。
再冷酷的人也有残存的温情,就像黑乎乎的泥浆里也有水分的残留,再温柔纯真的人也有阴暗的小心思,就像溪水里也有尘埃。
想到这里的嬴月忽然愣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是讨厌的,迷信、对女性的歧视等等都是糟糕的地方,他好的地方在于还知道某些事情的对错,同样是土著,被她归类为“好”的那些人,他们的阴暗之处又在哪里呢?
这样的想法和副本的探索无关,嬴月却无法阻止这一刻的好奇心。
嬴月近乎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裁缝铺的老板。
嬴月刚刚获得的信息无疑经过了美化,又或者不是美化,只是有些事情在土著眼里是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的常识,不被他们当回事。
张家裁缝铺老板的丈夫喜欢喝酒,软弱的酒鬼会不打老婆爱护妻子吗?嬴月觉得很难,从人性来说,她更相信在外无法逞威风的男人挥刀向更弱者,只是这样的事太常见,土著也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