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娇这才笑逐颜开,又挽了安嫤的手道,“还是我们太子妃娘娘好!”
“这会儿倒记得我是太子妃了。”安嫤嗔道。
“哎呀!那不是一时忘了吗?太子妃,表嫂……这些都是往后说的,你呀,先永远是我的阿嫤!”李凤娇挨着她撒娇道。
安嫤哼一声,伸出食指轻戳她脑门儿,“就你嘴甜!”
在东宫与安嫤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傅睿煊回来了,几个人又一道用过了膳,李凤娇才辞别二人出宫。
这宫里她是熟的,也用不着谁带路,只与玉翘出事后,才分到她身边的侍婢葵香一道走。
谁知,出了东宫不远,却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一直不远不近跟着,李凤娇有些怕,与葵香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没想到身后的人也加快了步子。
李凤娇脚下如飞,虽不信在这宫中,又是青天白日的,有人敢对她如何,却克制不住心中本能的害怕,步子越迈越快。
“郡主!长宁郡主!”身后突然传来了呼唤,那人也停下了步子。
李凤娇这才缓了步子,转头看向身后人,有些意外,“魏三公子?”
身后的人还真是魏玄知,因着一路急追的缘故,呼吸不匀,胸口急剧起伏着,对上李凤娇的目光这才稍缓了神色,“本是特意等着想与郡主说两句话,却不想倒将郡主吓着了,真是抱歉!”
“你等我?有话说?”李凤娇皱着眉,很有些诧异,盯着魏玄知的目光里带出两分戒备来,“魏三公子要说什么?”
魏玄知扯开笑,朝她靠近一步,李凤娇却好似又被吓着一般,往后急退了两步。
魏玄知步子与面色皆是僵住,怔怔抬眼看向李凤娇。
在宫中,李凤娇自是不能还随时戴着帷帽,便自个儿画了图,让点翠阁做了张精巧的面具,入宫时便戴上。那面具罩住了左半边脸,露出的那半张脸,雪肤红唇,柳眉杏腮,半点儿未损其美貌,反倒平添了两分神秘之色。
只此时,那双美眸中含着满满的戒备将自己看着,魏玄知恍惚了一下,醒过神来,幽幽苦笑道,“郡主,今日之事非我所愿,虽然未能求娶郡主,可我待郡主之心,天地可昭,亦希望郡主能够明白。”
“惊吓了郡主,魏某实在罪过,还望郡主恕罪!”说着,朝着李凤娇拱了拱手,便是转身离开了。
李凤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更是莫名,真是奇怪,这人说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就是望江楼那一见吗?一面而已,能看出什么?也就只剩这副皮囊了,可她这脸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让他钟情的?
将种种疑虑压在心头,李凤娇转瞬便将之抛开,转身继续往出宫方向行去,没有瞧见魏玄知驻足转头看来,目送着她的背影,眼睛里迸射出炽热的光。
入夜时,薛府的府门被敲响,来的,是一伙薛凛没有想到之人。
“禀薛大都督,奴婢是奉我家郡主之命,给您和薛二爷送席面来的。”带头的是繁霜,一张笑脸,满是喜气,身后还呜啦啦跟着一众人,看上去都是青壮年,人人手里拎着一只沉沉的食篮。繁霜手一挥,这些人便径自进来,将食篮里的菜一一摆上了桌,另再奉上两大坛的燕楼春。
薛凛看着那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皱了皱眉,抬眼看向繁霜。
繁霜屈膝道,“郡主说,她今夜本是要在燕春楼给薛二爷接风,只是您二人事忙,去不了,可这顿饭却是省不得的,所以,让燕春楼做了这一桌子招牌菜的席面送来,还特特点了这两坛子燕楼春。郡主还让奴婢带话给薛大都督,虽然事忙,饭总不能不用,弟弟难得来京,总要给她机会一尽地主之谊。她不在眼跟前儿,想必弟弟吃饭喝酒更自在些,请您二位千万尽兴。”
传完了话,繁霜便是屈膝行礼告退,半刻都未多留。
薛泰看着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咽了咽口水,“那女人……该不会在这里面下毒吧?”
薛凛一记眼刀扫过来,“明日找个时间,登门致谢!”
“登门?登谁的门?”薛泰惊了。
“你说呢?”薛凛冷声问。
“那女人明日若再向我套话那怎么办?”薛泰弱小而无助。
薛凛却已坐下,拍开了一坛子燕楼春,酒香四溢。
薛泰抽了抽鼻子,腹中空鸣,果断坐下,抄起一双竹箸,快狠准地夹了一只看上去便酥脆鲜嫩的烤鸭腿往嘴里一塞,管他的呢,先填饱肚子再说。
眼儿满足地眯起,真是……香啊!
第90章 郡主果真牙尖嘴利
翌日,明漪听说薛泰登门来访时,没有半点儿意外。特意想要晾他一晾,是以只应了来传话的一声“知道了”,便又继续翻看起了手中那册书,直到又看了大半,才慢条斯理起身,往待客的花厅而去。
本来想着那实心眼儿的孩子等了这么久,定是已经不耐烦,一会儿见着她指不定要怎么火冒三丈呢,倒正好,人一旦情绪不稳了,就会脑袋发蒙,脑袋一发蒙,自然就记不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明漪越想越是高兴,抿着嘴角悄悄笑了。
谁知,才走到厅外,就听着厅内传来了高氏的笑声,“你这孩子也是个有趣的,真会逗人开心,难怪与容与是兄弟俩。”
“是吗?我与我哥真的像吗?”薛泰的声音欢喜至极,虽然语气里带着两分莫名的忐忑。
“兄弟二人有血脉之亲,自然是像的,何况你不也说,你自幼便是追在你哥屁股后头长大的,这小孩子啊,小时候跟谁亲,就像谁多。”高氏笑眯眯道。
“真的吗?那云安郡主像谁啊?我瞧着她也不像您呐,你这样高雅大方,和善可亲,她……”
“我怎样?”一声诘问从门口传来,打断了薛泰的话,“阿泰弟弟,你倒是说话呀?我倒是很想听听,在弟弟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明漪笑眯眯走进花厅,笑眯眯走到薛泰跟前,笑眯眯问着,笑眯眯看着薛泰。
薛泰却分明瞧见了她眼底隐隐透出的雪亮刀光,被那一声接一声的“弟弟”噎得慌,薛泰倒是不怵她,偏偏这厅里还有个高氏在看着……
薛泰僵硬地扯开嘴角,“云安郡主自然也是美丽的,只这美丽与王妃却不太相同。”
“哦?”明漪挑了挑眉,“怎么个不同法?阿泰弟弟倒是说说看呐!”
薛泰噎住,脸色都胀红了。
“好了,你就别为难人阿泰了,多实诚个孩子!”高氏打圆场道,又抬头冲着薛泰一笑,“你们说话啊,我去厨房交代一声,一会儿阿泰可得用过膳才走。”
高氏说罢便是走了,薛泰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明漪就变了脸色,“牙尖嘴利,诡计多端,自然是半点儿不像王妃。”
明漪也不怒,“阿泰弟弟今日登门,就是来骂我的?牙尖嘴利,诡计多端……倒是比昨日的一肚子坏水儿多了两分文采。阿泰弟弟,听句劝,平日里还是要多读书,否则容易吃亏!”
薛泰脸色变了又变,“果真牙尖嘴利!”
“总要不负阿泰弟弟赠我这四个字啊!”明漪笑眯眯。
薛泰看着她,神色复杂,一言难尽,“我今日登门,是来谢过你昨日的席面。”过了片刻,薛泰很有些别扭道。
“一家人,本用不着谢,你太多礼了。”明漪曼声笑道。
“我本也不想多礼,奈何我兄长说了,这是礼数。我虽读书少,可家教却严。”薛泰终于寻着机会反唇相讥,“吃人嘴短,你若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看来,你哥是允了你对我知无不言了?”明漪细长的柳眉轻轻一挑。
“昨夜的席面……你果真是故意的。”薛泰咬了咬牙,都怪他怎么就没有忍住口腹之欲。
“一半一半!阿泰弟弟,我为你接风洗尘是真心。不过想借机问问薛大都督的难处,也是真心!”明漪笑睐薛泰,一双清澈如溪的眼睛深处尽是真诚。
薛泰不领情地轻轻一哼,“用不着拿好听话来糊弄我,你早前求我兄长那事儿给他埋下了祸端,你知也不知?”
明漪没有说话,唇边笑容却缓缓消逸,双眸微暗。
薛泰点了点头,“你果然都清楚。虽是清楚,却还是求着我兄长做了,我看,在你心中,我兄长远没有那位长宁郡主重要。眼下你想问的事儿,也不过是在早前那桩事了了的前提下才过问,无非是你对我兄长有愧,想让自己好过些罢了!”
明漪面色几变,没有料到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郎竟有这般犀利的心思,果真是薛凛带大的,明明乍一看去,并不那么相似,可身上却又处处是他的影子。
“有些事事关机密,我不可能与你多言。不过你既猜到了,我也不瞒你,北关确实出了事儿。西北幅员辽阔,民风彪悍,安西军中以我兄长为尊,可也并非所有人都服他,欺他年轻者不在少数。这回,便是有人趁着兄长到望京,不在军中,所以闹出了事端。”
“安西军乃是我兄长立身根本,我来此,便是要劝他随我立时返回北关,主持大局。偏偏他惦记着你们的婚期,怎么也不肯走,只去信以计拖延……可这几日,他却是通宵达旦的思虑,还要帮着你了结长宁郡主之事……云安郡主若果真有良心,觉得心中难安的话,不妨亲自去陛下跟前说说,免了你们这桩婚事,再不济……将婚期延迟,让我兄长腾出手来,先解了北关之危才是。”
薛泰到底没有留在济阳王府用膳,本也是抽空来的。如他昨日所说,他们这几日忙都忙不过来……
他走后,明漪将自己关下房中好一会儿,才有了决断,拉开门,款步而出。婚事作罢或婚期延迟都不可取,但婚期提前,倒不是不行。
薛泰回到薛府时,薛凛刚拆看完今日送到的密信,又写了几封密信送出,眉眼尚算舒展,抬头看着薛泰道,“没有被套出什么不该被套出的话吧?”
薛泰摇头,“自然没有。”他自己想说的话,可不是被套出去的,自然不算。至于那些什么婚事作罢,婚期延迟的话,最好别被哥哥知道,否则怕是会收拾他。薛泰垂下眼,悄悄掩去眼底的心虚。
薛凛看了他一眼,自然觉出他有些奇怪,正待好好问上一问,杨礼却是匆匆而入,“都督,宫里来人,陛下传你进宫。”
“这个时候?难道是消息传到了?”薛泰皱眉,神色间带出两分忧虑。
薛凛双目乌沉,面上却沉定如斯,“也该差不多了。”
薛凛心中有数,进宫后该怎么说也早打好了腹稿,并未有半分慌乱,谁知,到得御书房,见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明漪时,他的心反倒慌了慌,尤其是见着明漪转头朝他笑开时,他心里更是莫名地一沉。
“薛卿啊,西北那头出了乱子,你想必已经知道消息了?”崇宁帝开了口,眉间忧虑重重。
薛凛敛了敛神,拱手道,“是!臣刚收到消息,正要回禀陛下,陛下传我进宫的旨意就到了。”
他倒是个会避重就轻的,明明早就收到消息了。明漪瞥他一眼,在心底轻哼。
你得消息比陛下快得多,陛下知道吗?哦!自然是不知道,也不能让陛下知道。
第91章 我也得为你着想
“眼下情况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崇宁帝显然无心计较这个,皱着眉问道。
“事态尚可控,请陛下放心!”薛凛仍是一副沉稳端持的模样。
“放心?朕放心不了。天灾刚过,外患甫平,西北之地哪儿还经得起半点儿动乱?北狄在旁虎视眈眈,虽然被你打败了一回,若发觉有机可趁,未必不会卷土重来。若是战火重燃,百姓们怎么办?还有安西军的兵权,不能有丝毫旁落,必须牢牢掌在你手中!”崇宁帝虎目灼灼,说出口的话更是铿锵坚决。
“陛下,臣并非全无准备,之前就有部署,又去信李先生,让他按着之前商量的先应对着,怎么也能再拖延一段时日,必然不会将事态闹大,待得臣回转,自可收拾。陛下信不过臣,还信不过李先生吗?”
这位李先生看来是个人物,明漪在一旁轻瞥两人的脸色,薛凛看不出什么神色变化,崇宁帝却显然沉思起来。
只不过片刻后,他却又是摇了头,“还是不行,这事必须要你亲自回去盯着,且不能再拖。”
“可是,陛下……”薛凛显然没有料到崇宁帝会这般坚决,眉心终于微微蹙起。
可不等他说出话,崇宁帝已经竖起了手,阻断了他,“朕知道你的顾虑,无非是你与云安婚期将至,一来一去你怕赶不及。可咱们云安是个识大体的,方才便是她向朕建言,说你们可以将婚期提前!”
这事全然不在薛凛意料之中,他微怔后,蓦地扭头看向明漪,眼中终于浮现一抹明显的惊色。
“朕想想也不错,你们的婚仪准备得都差不多了,婚期离现在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提早一些也无妨。”
“陛下……”薛凛促声道。
“朕知道,你是担心婚期提前,云安会受委屈。可云安自己都知道为大局,为你着想,你又何必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再说了,届时朕会宣一道旨意,婚期提前都是朕的主意,朕倒要看看,谁敢随意嚼舌根。虽说到底会委屈了云安,可她是个懂事的,自然知道何谓大局。”
“召你进宫前,朕已找过钦天监和礼部,也已经商议好了,三日后便是黄道吉日,一切就绪,你和云安成了礼,届时就可没有后顾之忧地回西北去,平定乱局,这样岂非比你拖到一月后,成了亲再匆匆赶去的好?这一个月你还得提心吊胆,随时担心事态不可控。而若再拖延下去,事态果真有变呢?”
薛凛明白了,今日召他进宫本不是为了与他商量,而是已经决定了,只是知会他一声。
当下,他再没有异议,拱手应道,“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明漪长长舒了一口气,望着薛凛后脑勺,却又不由得叹了一声,这人只怕心里存了气,一会儿还得顺毛。
果不其然,出了御书房后,薛凛便是理也未理她,迈步疾行,明漪只得提着裙子努力跟上她。
好在也没有走上多远,她刚在微喘时,他猝然停了步,扭头看过来,眼睛深处隐隐燃着两簇火。
明漪很是乖觉,连忙道,“我不是不事先同你商量,而是我若先与你商量的话,你必然不会同意吧?是以,我只得先斩后奏一回了。你为我着想,我也得为你着想,不是吗?”
我也得为你着想……这一句话明明毫不锋利,却带着千钧之力,蓦然落在薛凛心上,心口存着的气便好似被人扎破了的气囊,倏地,就是憋了,“你可知若是婚期提前,又提到这正月里,旁人会怎么看你,怎么说你?”
俗话说正月不娶亲,虽说这是农村的习俗,与他们这样的人家没什么相干,但难保有些人会找到说辞。
明漪听着笑起,“你还在意这个呢?”
薛凛眉心紧蹙,“我一个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神鬼莫近,我在意什么?可我不在意,旁人会在意啊!”
“我也不在意这个,都说了是钦天监算出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再说了,夫荣妻贵,只要你平定了西北乱局,地位稳当了,又有陛下在,我才不信他们谁敢当面说什么不好听的。至于背地里……管他的呢,嘴长在人家身上,想说什么由着他们去说呗,我们又管不着,再说了,就两句闲话,我还能掉了块儿肉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