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手刚到达半路,就被他反手捉住,紧紧握住。
此时杜文彦已经拿着热水壶转身折返,苏溪一个心虚,准备将手抽回来,却发现再也抽不回来了。
苏溪下意识会觉得在长辈面前打闹看着有些幼稚,谁知杜修延竟然大大方方地握住自己的手,气定神闲地腾出另一只手将杯中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
他仰头的时候,脖子白皙修长,富有棱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竟然一瞬间让人不住多看一眼这场景。
杜文彦似乎早就发现这些小插曲,他不以为意,只是露出了好笑的神情。
此时苏溪意识到这些在他们家是被允许的,便也不急于收回手了。
杜修延的手掌松了松,闲暇中把玩着苏溪的小手,用指腹摩挲她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还有在食指指根处,有一处因为长期使用机械工具而留下的淡淡凹陷。
这一切都发生在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但是他可以轻易知道她用手习惯而造就的的手型,苏溪特有的。
也许并不如很多手摸那样柔软无骨,但是在他眼中却是艺术品一样。
品茶活动进行到下半程,随着杜修延说了一句话,苏溪和杜文彦的对话变得热络起来。
“苏溪是学车辆工程的,很会改装车辆。”
这么一来,杜文彦眼中兴趣盎然,便开始跟苏溪聊起自己曾经改装的老式轿车。
他谦虚地询问苏溪改装意见,并且给苏溪分享自己车库珍藏。
苏溪并非对所有车的特性都了解,但是从技术上却是她的主场,一一给杜文彦提供了自己的思路和建议。
几番来回之后,杜文彦和苏溪聊得很投机,杜修延倒是默默喝茶置身事外。
可他分明才是最懂得去调整多方交谈的人,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导,能极大地缓和聊天氛围,甚至将气氛升温。
苏溪总结下来,发现个有趣的现象。
看来这一家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爱好。
杜修延爱赛车,母亲爱收集古董,父亲爱改装车,祖母爱研发零食……
任何人都直面自己热爱,在任何一个年龄段都不吝于表达自己的热爱。
三人喝完剩下的茶水之后,杜修延的祖母刚好才国内打来了视频电话。
彼时国内时间已经将近半夜。
杜文彦毫不避讳地将视频打开,然后对着视频那头说道:
“妈,这个点怎么还不休息?”
老人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来,是苏溪曾经听过的熟悉声音,此时好像因为摘掉了假牙吐字有些不清。
她立刻让人帮自己把假牙拿来,一番忙话之后,才开始说话,依旧是江南口音,偶尔连用词都是上世纪的书面用语。
老太太是旧时代里为数不多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世家小姐,一辈子知书达理,但是也经历大风大浪,晚年心情开怀。
“听说修延的女朋友登门拜访,我老太太也想凑凑热闹。”
电话那头话音刚落,杜文彦立刻无奈笑了笑,然后将手机摄像头拉远,这样可以让三个人都入镜。
杜修延率先挥挥手,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笑容温和:
“奶奶晚上好,这是苏溪。”
跟老太太打电话的时候,杜修延时常中文方言和英文来回切换。
这种交流方式倒是新奇,后来得知奶奶曾经是国内很早一批出外语教材的语言教授的时候,好像就开始理解这些特别的聊天方式了。
因为虽说中文优美精准,表达多样,但是玩笑话却要用不同语言说出来。
尤其是对于杜修延这个很喜欢逗老太太开心的人来说。
“奶奶好。”苏溪反应极快地温声打了个招呼。
老太太和杜文彦一样,也不过问太多,没几句就开始提到最近新鲜的杏子干已经制作好了,找时间帮他们空运过来。
苏溪闻声连忙摆手:“奶奶,没事,有些麻烦您了,你还是平时多注意休息,别太劳累。”
话音刚落,苏溪发现自己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
正是平时杜修延的惯用语,如今倒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苏溪。
果然,奶奶的回答也是和上次一样:“忙的都是他们,我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累不着。”
苏溪低下头,单手半握放在唇边不住笑了一下。
“到时候顺便把牛肉干也一并寄过来,你爱吃青花椒,我特意找人用今年最新的青花椒做的,味道新鲜。”
视频里那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坐在摇椅上,气定神闲地说道。
苏溪闻声,意识到什么,决定不遮不掩了,将挡住唇角笑意的手放了下来,笑了开来,惊讶地问道:
“奶奶你知道吃青花椒口味的是我?”
摇椅上的老人笑了笑,眼角露出了慈祥的皱纹,得意地说道:
“那当然,修延从小口味很单一,不愿意尝试新事物,可以很好猜出来。”
苏溪保持笑容,眼眶弯成了月牙型,羞赧道:“很感谢奶奶送来的小零食,其实它们大部分进了我的肚子。”
“家里那么多好吃的,往后想吃什么告诉奶奶,奶奶会做的让人给你做好,奶奶不会的就让人去学了之后给你做。”
苏溪被奶奶的话逗乐了,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奶奶却放缓了语气,看向手机的摄像头:
“其实修延口味单一,我认为不是坏事,这令他对每一件事情都格外专注,我相信他是个长情的人,我们家姓杜的都挺长情的,从他祖父开始就是这样。”
苏溪对此表示赞同,但是开口的一瞬间,却忘记自己那囊括上一世种种的千言万语。
最终苏溪安静地露出了微笑,然后温柔而掷地有声地说:
“我无比相信这一点。”
第41章 我还以为你没有欲念
后来, 奶奶说了几句后被大家劝着去睡觉了。
苏溪大概是喝茶喝多了,在对话结束后起身去了二楼的洗手间。
空旷的空间内,一扇实木门仿佛可以将一起温馨和热闹全然阻隔在外。
苏溪置身于这样的空间中, 周围静谧得甚至可以听见她内心的跳动, 有点像钟表秒钟转动的声音。
她站在洗手台前洗了很久的手, 玫瑰花香的洗手液充斥在她面前可以轻易接触到的空气中。
浓烈的花香,闻久了有些甜腻。
她脑海中总是会回想起之前杜修延家人的眼神和声音, 她不知道为什么几个小时下来,她竟然能记住这么多细节。
她甚至不敢过多去回想那么来自亲情的温暖。
一切如梦似幻,她觉得自己从小渴望而未得的东西, 好像今日一股脑涌入她的内心,那样地不由分说。
但这一切来得突然, 让她一时间感到深深的失落。
她看向一尘不染的镜子,看到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 但是低头用清水清洗之后,再一抬头,她的眼眶已经恢复了寻常。
在洗手间里面待的时间有点长了, 她擦干净手, 好整以暇地打开了面前那扇门。
门口陡然出现了身影,是杜修延抬手似乎正欲敲门询问她的状况。
“几分钟不见, 这么担心我?”
苏溪总能拥有瞬间情感切换的能力,立刻换上很轻松的口吻问道。
“我是想问问你是否有什么需要。”
杜修延的考虑比较周全, 比如如果苏溪有一些突发状况,但是没有带手机进入洗手间, 就会造成不便。
苏溪笑了笑, 抬眼看向他的面容,愣了一瞬, 笑容慢慢转变成满脸的认真。
心里突然间有一些没有被调整好的情绪,在无声流动,令她无法适从,下意识地上前,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
他们身高差有点大,如果在杜修延不配合的情况下,这个动作就会显得有些怪异。
但是好在每次他都能东西苏溪所有动作背后隐藏的需求,并且适时做出反应——
比如垂下头。
在触碰到他脖颈处皮肤的时候,那光滑如玉的触感总会引发一些进一步的探寻。
苏溪环住他,用指腹轻轻按压了一下他脖颈处的皮肤。
一些无法用言语解释和形容的动作,却在任何时候,在他们两人之间都显得合理。
“我房间就在附近。”
杜修延在苏溪耳边低声说,语气大致如常,但是总好像多了一分干哑。
苏溪静默一瞬,似乎大脑在默默结构着这句话,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我又不是要干坏事。”
杜修延略微直起身,下意识看向身后的走廊栏杆,可以远远看见罗马尼亚的阿姨忙进忙出的身影,还有杜文彦在和杜修延的母亲在开心打手机视频。
楼下的中年男人正在给温声自家太太参谋拍哪一幅画,挂在家中哪个位置比较好。
苏溪想到那个佛罗伦萨的暗黑风古堡,下意识会想到那里面积够大,的确还有很多做陈设的余量。
楼下的杜文彦正在认真跟电话里的人交谈,但是只需要一抬头就能清晰看到楼上的插曲。
“干好事也可以回房,让你发挥得更好。”
杜修延回过头,对应着苏溪的回答,脸不红心不跳地淡定说出这样一句话。
听着怪,但是很在理。
苏溪余光看了一眼楼下,可以隔着巨型螺旋吊灯看见楼下的人影,说道:
“那就走啊。”
进入房间,苏溪甚至没来得及看出屋内的陈设,眼前就暗了半分,因为顶灯被杜修延进门的途中正好关掉了。
只留下床头一盏幽暗的有点像烛台的床头灯。
淡金色的光线很柔和,让人眼前舒适。
“这灯光倒是让人觉得像要做坏事。”
苏溪见状,还能气定神闲地说道,毕竟很快就要到晚饭时间,阿姨随时有可能上楼来。
“原来你喜欢这种场景。”
杜修延身形高,有大半的脸被隐在了阴影处,柔光让他的面容看在眼中像是失焦的复古滤镜,让人想起新古典时期那些光线考究的画作。
如果苏溪会画画的话,应该可以轻易想到用什么颜色能将这传神的一幕画出来。
原本只是想捉弄他一下,将他的脖子轻轻往自己面前勾了勾,迫使他精致的脸可以靠近自己。
她仰头,在他唇角浅吻一下,残留在他脸上的气息若有似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碰上。
他动作一顿,错愕地垂眸,好像在仔细分析刚才的那一瞬,究竟是不是错觉。
苏溪认真地仰头看着他的动作,打量着他的神情,像是虔诚而专注地在仔细端详着一尊雕塑,清冽的目光萤萤闪烁。
每次她认真的神情,都在不经意间给人转瞬即逝的隔世感。
她的目光,能穿越时空。
杜修延尽力想要捕捉那目光,却每次眨眼间,就消失了。
他心有怅然,却无处诉说和形容。
他该如何去寻找那不知是否存在于苏溪眼中的一点夏夜萤火。
苏溪回过神来,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正欲出门看一眼:
“是不是快到时间了,一会儿可别被阿姨或者叔叔撞见。”
她如一缕清风,在杜修延回过神之前就翩然而去。
杜修延很大概率是清楚自己无法捉住风,但是他伸手间,下意识一握,却还稳稳感到手中的充实感。
苏溪的手,无论是温度和颜色,都像是高岭土烧制的上好白瓷。
她感到一个不大的力,将她不由分说地轻轻拉回原地。
“怕什么?他们撞见了反而会给我们留出充足的空间和时间。”
杜修延低头发出一声低沉儒雅的笑声,在静谧的空间内倒是毫不突兀,然后倾身上前。
苏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触及到床沿的边缘,她便知道,身后是柔软安全之地。
在杜修延做出任何行动之前,她舒缓地闭上双眼,张开双臂往身后床榻倒去。
他的房间内,空气中浮动着他惯用的香水味,还有混合室内香薰的味道——是晚香玉。
苏溪平时就喜欢这味道。
晚香玉这份香味,淡雅而温柔,和杜修延平时用的冷香有一定的区别。
杜修延在夏天用的香,总是让人感到阵阵冷意,海盐味能想到海面的起伏与海水湛蓝,有时候是白桦树和雪松的味道,回想到森林里绿意和潺潺流水。
无论哪一种,都极其适合他。
这种适合大概是,因为冷香中的严寒与冷淡,在苏溪面前,是被隐去的。
这种毫无前提的偏爱,让她感觉安全。
苏溪落入软绵绵的蓬松的被子上,整个人在床榻上形成凹陷。
她的鼻息间充满了杜修延常用的香味,被被子包裹,有平时被他睡梦中从身后抱住的感觉。
她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慢慢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