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那只是——欣赏。”
“好好好,欣赏——那你欣赏哪一个?”
“这得等我欣赏之后才有答案。”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的,笑意盈盈。
想不到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三言两语的交谈中,晚歌渐渐生出几分亲近和自在,被挽着的那只手也不再是一开始那般僵硬。
小木屋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尴尬,那三人一心品茶,晚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头都大了。
明明往日黎宿是个话多的,见缝插针都要和她呛上几句,偏偏此刻最是高冷。辰安和九渊好歹还说了几句场面话寒暄寒暄,黎宿却像是得了失语症一样,晚歌递了好几个眼神也没听到他吱声。
哟呵!这是装上了?
好好好,只当他们平日里的人际交往不涉及长亭这种,经验匮乏,还是她来努力吧。
“呃——”晚歌清了清嗓子,随后举起手中煽火的蒲扇挡住脸,神秘兮兮地凑到长亭耳边,悄声道,“欣赏出什么结果没有?”
二人相视一笑。
“不急不急,时间会准确地给出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长亭故作一本正经地开口,“相貌这种东西也是需要慢慢品的。”
这小嘴可真有一套啊,晚歌不由得朝她比了比大拇指。
一直“醉心茶道”的黎宿看到那两人举止鬼鬼祟祟,悄悄话说个不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这趟出去也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什么我听不得的小秘密了?”
晚歌这边放下蒲扇,露出二人正乐呵还没收住的样子。
“要你管?”半点没客气怼了回去。
“啧,这话说得——真让人伤心啊。”黎宿依旧语气戏谑,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是不自觉的温柔而宠溺。
“你戏还挺多啊。”晚歌顺手给他添了杯茶,随即坐了回去继续和长亭咬耳朵。
长亭此刻茶都顾不上喝了,眼神在晚歌和黎宿二人之间来回扫,一脸兴奋,两眼发光。
辰安和九渊则一如既往安静地看着,然后安静地站起身去透透风。
好一个习以为常。
一晃眼就过去了小半个月,昆仑山上的日子真挺闲的。
九渊和辰安大部分时间都在修习,倒是黎宿有些苦恼,那小鲤鱼精一天天的总是缠着晚歌,甚至称得上一句形影不离,很多时候都根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长亭出现之前,晚歌每天都是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这突然少了,还生出了几分落寞感。
不习惯,还有点酸。
于是黎宿开始看那两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有点幽怨。
啊啊啊啊,晚歌喜新厌旧,这么快他就被长亭代替了,分享欲也转移了。
烦死了!她们烦死了!
一天天的笑得那么开心,是没有烦恼吗?有什么话说不完的,那小嘴一直叭叭叭叭的。
啊——烦——死——了——
第五十四章 今天的云霞好看吗
另一边,晚歌和长亭在山脚抓鱼。
这段日子下来,晚歌也知道了长亭的山大王是怎么来的了,全靠公平公正公开地解决那些鸡毛蒜皮的邻里小事,也可以称为昆仑山的青天大老爷。只是偶尔道理讲不通时,就直接上暴力,以一己之力维护昆仑山的秩序稳定。
“你有没有觉得魔君这几天有点怪怪的?”长亭眼珠骨碌碌地转着,随后意味深长地开口。
晚歌擦干手上的水,在阴凉处坐了下来,皱眉想了许久,“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
不知道在抽什么风,说话爱搭不理还有些阴阳怪气。
或许是修炼不太顺利?过段时间大概就会好了。
晚歌没太放在心上,转而提起别的话头,“长亭,你家在哪里啊?”
“我们妖族自然都是从无极山海走出来的。”
“我听说妖族和其他几族的关系都挺——紧张的,那你——”面对黎宿与九渊时,可会有什么想法?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长亭已然明白她想问什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世间的是非对错是很难说清的。矛盾纠纷任何地方都会存在,妖族内部不也是乌烟瘴气的吗?”
“想太多的人很难快乐,活着嘛,过好自己就好了。”
“你们和我无冤无仇,对我也不差,我又为什么要自己去找不痛快呢?”
“活着都挺不容易的,何必相互为难。”
长亭碎碎念了许久,晚歌听得连连点头。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家人朋友吗?”
长亭点头,“说起来也出来很久了,是该回去看看了。”她顿了顿,“无极山海的风景很美,你们要一起去我家看看吗?”
礼尚往来嘛,朋友,你们请我喝茶,我邀你们赏景。
“我们可以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
晚歌总是被她的热情与直率惊到,似乎每次还在努力措辞如何自然地表达自己的诉求时,人家就已经把杆子递过来让你直接顺着爬了。
真的很巧,巧到让人怀疑这一切。但一对上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晚歌只能告诉自己,这就是缘分。
嗯,缘分!所以如此妙不可言。
突然间她的良心好像受到了一丝谴责,为自己带着目的性地接近和交好。
回馈也好,补偿也罢。她决定以后要对长亭更好一些。
微风一阵一阵地吹拂,树叶的哗哗声夹杂着山间的虫鸣鸟叫,晚歌听得昏昏入睡。
“喂!”
幽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晚歌一激灵。
再睁开眼时长亭已经不在了,黎宿站在她的身后,脸色看着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晚歌微睁着眼,她现在是一点也琢磨不透黎宿的心思,这段时间他总是奇奇怪怪的。
黎宿的脸色好像越发难看了。还问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一听这随意的问候他就开始胸闷头疼气也不顺。轻飘飘的语气,显得不甚在意。
啊!烦死了!他只知道他快烦死了!
然后自个儿别扭、郁闷、沉默半晌后,结果发现晚歌又快睡着了。
不是吧——
黎宿一个深呼吸,压下心底的烦躁,最后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你眼睛怎么样了?”
晚歌这才又慢慢睁开眼睛,“好多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了摸纱带,也不知道他当初从哪里弄来的这宝贝。
“我们定了明日出发。”
晚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来长亭的行动力很不错啊,自己这不过眯了会儿的功夫,随口一提的事情就已经敲定了。
“一起走走?”
见她没有再吭声的意思,黎宿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开口。
“嗯?”晚歌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走走就走走,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只是他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态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走不走啊?”顶着她探究的眼神,黎宿别着头催促道。
“走走走。”
晚歌率先迈步,二人沿着小道盘旋而上。
日头正慢慢落下,粉色的云霞一片一片,煞是好看。
她在看云霞,而他在看她。这姑娘可真好看啊,眼睛好看,嘴角浅淡的笑意好看,哪儿哪儿都好看,连眼尾的红痣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越看越沉迷,黎宿突然回神,猛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又过了许久,见她转过头来,便随意开口问道,“待浊气一事妥善处理,混沌之劫化解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晚歌还从未想过这一茬,渐渐陷入沉思。届时事成,九渊回仙界,黎宿回魔族,辰安回北海,她能回哪里呢?又或者说她能去哪里?似乎哪里都可以,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太有归属感。想到这里她的心绪突然变得低沉起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她抬起头来,看了又看这周遭的一切。当初既生于昆仑山,或许最后也该回到昆仑山?
可这个问题默默在心里问上好几遍也依然没有答案。
她不知道。
她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
她大概是不太想和他们分开的。
罢了,不纠结了,想不出来就不想了,不如好好珍惜眼下。
嗯,就是这样。
等晚歌再转过头去看黎宿时,顿时觉得他最近的奇奇怪怪也变得可爱不少。
她所求向来都不多,身边有人就好。
只要是我们相伴一起度过的日子,都是绝无仅有不可复制的好时光。
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余晖照耀,他望向自己的眼眸里,明亮而温柔。
恍惚回到栖吾山上看星月时的那份惊艳感。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这人还挺耐看的。
晚歌暗自思忖道。
“今天的云霞好看吗 ?”黎宿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晚歌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道,“好看。”
“什么颜色?”
“粉色。”
“那希望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能亲口告诉我,那天的云霞好不好看,是什么颜色。”
晚歌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怅惘瞬间被一扫而空。
完了完了,嘴角要压不住了。
她是幸运的,自昆仑山醒来,一路走来收获的同伴,都是个顶个的好。
若有命运一说,那她便感谢命运的馈赠。
黎宿瞥见她低头抿嘴都憋不住笑意,是自己说得太直白了吗?于是轻咳一声后找补道,“魔界很大,还有很多地方你没去过,很多吃食你没尝过,很多东西你没见过。”
她突然抬头直直地望着自己,黎宿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一句时已经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晚歌再憋不住,大笑出声,看他脸色渐渐发红,她才缓缓打趣着开口,“知道了,你想让我多见见世面。”
哈哈,瞧他那难为情的样子,就放过他吧。
“你这是应了?”黎宿再次确认,语气多了认真。
晚歌郑重点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良久后,她补上一句。
黎宿闻言愣过一瞬后柔声开口,“我掐指一算,你一定能回到栖吾山看星星。”
明明知道他只是随口胡诌,这事是谁也没法掐指算出来的,但晚歌听后就是不自觉地放宽了心。
她对他,似乎有些盲目的信任。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去。
第五十五章 月亮会圆的
离开昆仑山的时候,有不少小妖小精出来相送,长亭回望的那一瞬间,眼里装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四人,随即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去。
又来到了之前他们一筹莫展的地方。
兜兜转转,长亭带着四人最后停在了一片广袤的草地上,于东南方向施法画阵,片刻后妖界大门渐显。又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禁制慢慢被划开一个小口,几人见状默契地迅速进入。
原来这就是无极山海。
与人间相差无几。
无极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街景,小贩吆喝,孩童嬉戏。远方有山河壮阔,眼前是鳞次栉比的建筑。
都说青丘的烟火气有几分像人间,到了妖族才知道,这里才是第二个人间。
不愧是自古以来比邻而居。
长亭的家坐落在无极城东北角,很偏的一处小院子。
家里有一位阿婆,头发花白,行动不便,修为不高。
一见长亭,就蹒跚着走了过来,脸上尽是祥和与疼爱。
“小长亭!”
长亭也蹦着扎进她的怀抱。
“阿婆。”
“几百年了才回来,你呀!”她敲了敲长亭的额头。
“阿婆,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们。”她侧过身去,将晚歌他们几人一一介绍。
“好好好,我们小长亭又有新朋友了。”
阿婆和善好客,晚歌的局促感慢慢消失,跟着长亭将这小院子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桂树,上面绑着一架很破旧的秋千。
晚歌能注意到,是因为她发现檐上的瓦,屋里的门窗,地上的石砖,都有不同程度的翻新,唯独这个秋千,在历经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岁月后磨损至此,依然就这样存在着。
“这个秋千——”
“我哥哥做的。”长亭沉默了一瞬,后神色深沉地答道。
晚歌站在她前方一丈处,听这语气不似平常的松快,刚回过头来想看看,就被她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击中,隐约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有果决?还是坚毅?
晚歌看不分明,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长亭。
那句到嘴边的“你哥哥呢”也只能默默咽下,她向来嘴笨,不怎么会安慰人,还是说点别的吧。
长亭倒是很快就敛去了情绪,转而说起她以前在这里生活的一些细枝末节。聊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她便去厨房帮阿婆准备吃食了。
如今已是秋天,满园桂花飘香,浓郁至极。
晚歌又慢慢走到那棵桂树下,发现黎宿也在那里站着。
“咳——”她清了声嗓子。
黎宿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适逢一阵风过,零星的桂花被吹落,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身前身后,落在他的衣襟肩头。他微微抬眸,眼光流转,多了温润,少了风流,倒是应了人间话本子里所说的公子如玉。
晚歌看了许久才微微收神,这人确实有几分姿色,也不能怪她没有定力。这人嘛,难免有一不留意晃神的时候。
嗯,就是这样的。
“好看吗?”黎宿突然意味深长地开口。
真是正经不过一秒。晚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是问人还是问花,又怕他继续打趣自己,索性微微移开眼神,望向屋檐上的飞燕,状似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好看。”
至于回答的究竟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就让他自己猜去吧。
小丫头好像长进了。
黎宿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喜欢吗?”他偏不放过,也就如她这般糊里糊涂顺水推舟地继续问。
晚歌这下真绷不住了,眼睫毛扑闪扑闪,大脑也在飞速运转,什么意思?她该怎么回答?怎么烫手山芋又被扔回来了?
啊——这人好欠啊。
看她脸色越来越红,就差急得抓耳挠腮了,黎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晚歌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到个机灵的回答,啊——好气!真是笨死了。
“吃饭了!”长亭的声音此刻正好传了过来。
“来了!”黎宿应声,见她气鼓鼓的样子,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