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结界出现,他们打不破,闯不出,被死死困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五十九章 我想要一个人回来
“都得给我活着留在这里。”
轻轻的,悠悠的。很熟悉的声线,但往常听到却不是这种毫无起伏的死寂。
它该是稚嫩的,清脆的,鲜活的。
晚歌与九渊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若朝和忘忧也是心神一震,这声音他们只听到过两次,但绝不会记错也绝不会忘记。
她怎么也来了?
瞬间后背开始发凉,头皮也有些发麻。
“长亭?”
晚歌看着出现在不远处的人,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地问道。
不再是那张他们所熟悉的人畜无害的脸。
清冷桀骜,好看至极。
究竟是什么变幻之术,能瞒过他们所有人的眼睛,甚至连真身都能捏造。
昆仑山上,甚至在片刻之前,他们看到的都是鲤鱼精。
这世间该只有青丘的九尾狐能做到。
可她明显不是。
大概是读懂了他们的疑惑,长亭也并未藏着掖着,将一只九尾狐抛了出来。
九渊拧眉看了许久,是慕姬无疑,却只剩八条尾巴了。
原来如此。
借助狐尾瞒天过海。
灵狐断尾,生死一线。
心玉更快反应过来,迅速将慕姬抱起查看。倒还活着,只是脉息微弱。
小狐狸看起来也是蔫吧蔫吧的,昏迷不醒。
断尾之痛,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
“为什么?”
晚歌心中久久难平,她几乎没有设防地给了长亭莫大的信任,甚至因自己最初怀着目的的相识而惭愧,但她确实始终真心相待。
怎么就变成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呢?
那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懵懂天真的眼神,所以对于她的主动接近和邀约来无极山海,晚歌从没怀疑过,只觉得是巧合。
轻信了,也大意了。
这一切她应该已经谋划了很久很久。
能斩断慕姬一条尾巴再来处心积虑地接近她们,一点一点铺设着她的计划,每一步都需要时间。
长亭直面她审视的目光。
眼里是古井无波的冷漠。
“我想要一个人回来。”
身后的若朝和忘忧立刻便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晚歌则微微蹙眉,想这阵仗也不像是要一个死人回来啊。
如果说是活着的,谁值得如此兴师动众?青丘、天族、魔族、妖族都在这儿了。
能断掉慕姬一条尾巴,修为应远在慕姬之上,如此放眼六界能和她一战的人寥寥无几。这样的实力,想要带走谁似乎都不算难。
为何选择如此迂回的方法?
把他们这群人当人质一样困在这里。
“我意不在杀戮,只是想要他回来而已。”长亭猜到她所想,继续开口。
就连慕姬,她虽取狐尾,却也竭力保其性命。
她或许有些伤害无辜,但也不想杀害无辜。
刹那间,晚歌脑子里闪过庭院里的旧秋千,和当时长亭眼底深深的思念。
“你哥哥吗?”她问道。
“是。”
九渊与晚歌对视一眼,陷入思索。
倒是心玉突然开了口,“我怎么不知道莫祁还有一个妹妹。”
莫祁?
妖神之后唯一一个妖族上下所有人都承认的妖王,那个横空出世的蛟龙少年。
当初被舜钦、成晔、心玉、晴霜、黎宿、晚歌仙子联手镇压。
昊天塔上有他们合力结成的封印,也需由他们一起才能解开。
长亭没有否认。
兜了这么一大圈,只是为了换莫祁回来,就是如此简单。
她自生下就虚弱至极,吊着一口气常年沉睡。
是莫祁用长达十多万年的时间一点一点集齐了东皇钟碎片。
借助上古神器的力量续命。
长亭如今的力量也大多来自于东皇钟。
没错,晚歌他们寻找的东皇钟,就在她体内。
等她如常人般康健醒来时,莫祁已经被镇压在昊天塔里了。
身边只剩了一个阿婆。
阿婆待她很好。
也是通过阿婆,长亭知道她的哥哥很爱很爱她。
或许莫祁曾经是错了,但已自食其果。
如今十多万年过去,她要接她的哥哥回家。
为此,她已花了近八千年的时间,自她醒来,便未停止过。
一点一点了解曾经莫祁身上发生的一切,一点一点摸清六界。
但凡有点名号的人物的动向她都了如指掌,又跟踪慕姬耗了几百年才抓到她落单的机会取到狐尾,变成小鲤鱼精提前混入昆仑山,暗中蛰伏,伺机而动,请君入瓮。适逢洛禾与人联手,她只需看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昔日莫祁滥杀无辜是真,有违天道是真,那几族都不会轻易松口,何况是要一起点头同意。她总归要有和人谈判的筹码,或者说——要胁。
黎宿已经醒来,半靠着晚歌,听她悄声说起自己错过的事情。
刚刚理顺,镜尘就来了。舜钦、成晔、萱蘅紧随其后,最后到的是晴霜和雁丘。
看到慕姬小狐狸伤成那样,一向温婉的晴霜眼底尽是恼恨,哐哐出手却还是没能击破那结界。
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
“这结界是借东皇钟之力设下的,不必白费力气。”长亭开口道。
话刚落音,舜钦一击袭来,不愧是仙界最有天赋的仙君,灵力深厚铺天盖地,猛烈而凌厉,长亭迅速出手挡下,站定后继续道,“若是杀了我,他们可就得给我陪葬了。”
东皇钟在她体内已二十万年有余,一点一点相融相通。她一死,东皇钟的毁灭之力便不再受控。届时这个结界,不是消失,而是连同里面的一切都会被毁去。
镜尘那多年如一日古井无波的脸上开始有了情绪外露。
舜钦等人的杀意更是毫不掩饰。
就这样被拿捏着,真是气人。
“所以你是想?”舜钦冷声开口。
“解除昊天塔封印,放莫祁回妖族。”
“他若再作恶呢?”
“他不会。”长亭肯定答道。
“你如何能保证?”
“因为他在意的那个女子已经死了。”长亭沉默片刻后开口。
说起来莫祁被讨伐的根源不过就是出在了那个女子身上而已。
她也相信,她的哥哥不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何况从今往后,她都会陪在他身边,兄妹二人好好过日子就好。
“我可以起誓。”她继续道。
蛟龙一族生有逆鳞,以此起誓,断不可背,否则日日遭受刮骨剖心之痛。
以前很多蛟龙族人用来与心爱之人盟誓三生。
“你有没有想过他自己是否愿意再回到这世间呢?”镜尘突然开口。
长亭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便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没有来地有些说不出口。
“那你带我去问一问他不就知道了。”她语气随意。
也不是不行。
镜尘与莫祁在囚海海底做了十万年邻居,比起其他人,他已经是最熟悉莫祁的那一个了。
距离上次二人说话,已经过去了大约六七千年。
去看看情况也好。
也让其他人心里有个底,如今的莫祁是什么样子。
事情总要解决,走一步看一步,总比僵持在这里的好。
“那就走吧。”镜尘应声。
第六十章 意志,才是真正力量的来源。
囚海。
幽深,静谧。
长亭随着镜尘走在最前面。
这般暗无天日,真是对得起它的名字。
她不由地打量起身旁这人,好好的为何他也在这囚海呆了十万年。
是什么囚住了他。
昊天塔在不远处微微发光,长亭加快脚步。
漠然的眼睛里开始出现期待和紧张的情绪。
“哥哥!”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并没有人应声。
只有囚海一日既往的死寂,让人微微发寒。
“哥哥!我是长亭。”她又开口道。
“长亭?”莫祁很轻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了?”不难听出惊喜。
“嗯!”长亭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哽咽,眼泪早已默默糊了满脸,“八千年前就醒了,阿婆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她说起正事,“今天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醒了就好。”他开心,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我习惯了呆在这里。”
莫祁婉拒了,他不回去?
长亭瞪大了眼睛,“哥哥不想出来看看我吗?”
“我——”他犹豫了。
“十多万年了,哥哥还是放不下吗?”长亭径直开口。
莫祁沉默,他对自己那股偏执的疯劲儿再清楚不过,一旦自由,无所束缚,他十有八九会忍不住无所不用其极。这么多年,他想明白了,那不过是为难别人,也不放过自己。不如就被困在这里吧,连同自己那无法遏制的欲望一起被困住。
他情愿被困住。
“她死了。”长亭继续道。
“死了?”
“我亲手杀的。”她温和的声音隐隐泛着冷意,“为什么三生石上的名字不是你?因为她爱的不是你。什么深爱深情和你海誓山盟都是假的,不过是因为她一介凡人爱上了一位仙君,所以也想成仙。她一直都在利用你。糟蹋别人心意的人,都该死。”
那女人是长亭杀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她醒来知道一切后恨得牙痒痒,遍寻六界几百年才除之而后快。
她敢做敢说,也是在赌在莫祁心中,她这个妹妹的分量更重。
其实这些莫祁未必不清楚,奈何当初他选择了自欺欺人,将错就错。
“啊——”昊天塔里传来一声声嘶吼,这么久了,为何心还是会痛。
直到声音渐歇,重归静谧,长亭才慢慢开口,“哥哥,我很想你,阿婆年纪也很大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良久,他终于有了答复。
长亭悬着的心终于落定,灿烂地笑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众人,眼神坚定。
“放了他吧。”萱蘅竟是最先开口的,语气哀伤。
九渊等人还在她手中,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余地。长亭要带走莫祁,是势在必得。
“镜尘尊使,你觉得呢?”舜钦开口问道。
如今的莫祁,看着似乎没有当初那么邪了。但究竟如何,或许只有他更清楚一些。
“未尝不可。”镜尘答道。
当初莫祁因三生石肆意抹杀生灵,受到天劫;后为取仙髓,残害不少天族族人,被镇压在昊天塔十多万年。
所有的因果他都已照单全收。
他得到了惩罚,也付出了代价。就连那个女子,都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十万年的邻居,镜尘心中大概明白。她消失了,他便也失去了偏执的根源。
但这也只是揣测,赌他们兄妹二人的心性与良善。
话说回来,眼下他们也只能先放。以后的事再走一步看一步。
“等等,我小妹的断尾之仇,还请给个交代。”晴霜走上前来。
“我许她三个条件。”长亭利落开口,“杀人除外,皆尽力而为。”
“妖族的灵丹妙药,也尽数奉上。”她补充道。
确实有诚意。
布局挟持的是她,开诚布公有商有量的还是她。先兵后礼的做派,挺稀奇的。
那就这样敲定。
众人合力解开封印,昊天塔由舜钦收回。
时隔十多万年,再见莫祁,他还是那般桀骜、不羁。
长亭笑中带泪,扑进他怀里。
哥哥回来了。
以后每一天,都会是崭新而美好的。
莫祁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回头看了眼镜尘,微微致意后拉着长亭离开了。
那群人倒是浩浩荡荡地走了,留下晚歌他们依然被困住。
九渊面对心玉略显局促,这些年时亲时疏飘忽的感觉,让他生出些别扭。若说他与萱蘅是因为二人性格如出一辙的沉闷而不亲厚,那他对心玉就是想亲近但不敢。
毫无疑问,心玉对自己很好,不同于洛禾的关照,她是总习惯于为自己托底。做仙君时也好,做帝君了也罢,她总是默默地做一切事,为他扛起很多很多东西。九渊是很依赖她的,但又总觉得她有些距离,明明私下她对自己都是温和的。
就有些矛盾。
但凡事事关自己,她比谁都着急在乎,就比如这次来无极山海。
她肯定再清楚不过自己修为的高低,她打不过,但她依然单枪匹马地先赶来了。
大概也是个不会表达爱意的人吧。
九渊在心里想道。
但今天她的出手是修的哪一路术法?看着有些奇怪,九渊想问一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心玉正一心照看洛禾,还没注意到九渊这九转十八弯的心思。
洛禾情况很糟,走到如今这一步,或许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也有很大责任。
晚歌仙子一死,洛禾失踪,她曾断断续续找了几百年,都没有消息,后来也就渐渐搁置了。
哪知再出现时已叛离独行,且越走越远。
“三姐。”
心玉转过头去,看他有些潦草又略显狼狈的面容,神情亲昵而委屈。
她淡淡笑了。
哪怕做帝君这么久了,他在她面前似乎还是那个敏感而拧巴的弟弟。
“会没事的。”心玉的声音温柔却坚定。
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洛禾,亦或是他们所有人。九渊向来对她有着盲目的信赖,只要她应了,他就安心。
“嗯。”他重重点头。
“辰安——”
辰安一事发生得太过突然,罪魁祸首还是躺在面前半死不活的洛禾。九渊忽然有些哽咽,心里难过极了,同行这么久,那是弟弟般的存在。想想池尧一手养大教导,离开北海不过千年,就在他这里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甚至现在他连晚歌都不敢直视,她整个人溢出来的痛苦和恼恨,裹挟着他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为好,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躲在她身后。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事承担后果,洛禾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