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不见了。
他去哪了?
嘀嗒的声音还是不间断,你仔细的听了一会,发现水声是从卫生间里传来的,下了床走到卫生间门口,你往里面探了探脑袋,但床头的光没法照亮卫生间,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像是有东西潜伏在黑暗里,张着长满尖牙的嘴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去。
要走进去么?
你缓了缓紧张的心情,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个幻境,才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鬼,劝了自己好一会才鼓起勇气点燃架子上的香烛,暖色的光瞬间跃起,缓和了黑暗带来的模糊视线。
“……”
卫生间里空空荡荡,没有想象中的长头发鬼,你松了口气。
果然只是自己吓唬自己……还是赶紧看看是不是水龙头松了吧……
你的目光移到水池上,然后一怔。
水龙头拧的很紧,根本没有水滴出来,但嘀嗒的声音却不断,到底是哪里……你皱起眉毛,仔细的去听——嘀嗒……
嘀嗒……
——镜子里面!
猛地抬起头来,暖色的光打在镜子上,将里面的镜像映出诡异的祥和,镜子里是背着的洗手台,镜子里也有一个女孩,头发比你的要长,低着头,看不清脸,有隐约的什么红色液体从她下巴上划过,滴到水池里。
嘀嗒……
你往后退了一步。
嘀嗒……
水池里已经积了一滩红色的液体,滴下去的血液迅速融进水池中,再不分你我,你听得到自己砰砰跳的心跳声,但不知道镜子里的人能不能听到。
嘀嗒……
她似乎想抬起头来,但下巴只是略略抬起的那一瞬间,又滴下去了。
嘀嗒……
“雪女雪女别哭啦,”镜子里的人轻轻的哼唱起来:“客人到了,客人到了,雪女雪女快来迎接吧……”
“!”
你毫不犹豫转身跑出卫生间再迅速把门关上,但那歌声仍如在你耳边一样轻盈得唱着:“……快来迎接吧。”
“咚——咚——咚”
房门响了。
歌声在此刻恰好的停住,房间彻底寂静下来,连嘀嗒声也没有了,你背靠着卫生间的门,盯着被敲响的房门,没有动。
规则第五条……入夜后外面不会留侍者,听到跑步声或者其他声音请无视。
“咚——咚——咚”
寂静中,敲门声反复进行,外面的东西既不着急也不狂躁,淑女般轻轻的,有间隔的,一下,两下,三下,敲着门。
好像确信房间里的人已是她囊中之物。
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挪步到桌子旁边,拉开装着香的抽屉,然后眉心一跳。
……没有香。
怎么会没有香?
你翻开另一个抽屉,那张规则纸还在,只是上面是空的,什么内容也没有记载。
似乎知道你在找什么一样,敲门声忽然停了,外面的声音叹了口气:“我没有恶意,支开你和你的同伴,不过是想求你救救我。”
你仍旧没有作声。
“既然这样,”那声音又说:“我也不为难你,我走了。”
脚步声渐远,过了一会,另一道明显沉重一些的脚步声传来,门又被敲了两次,他在外面喊道:“快开门。”
……五条悟的声音。
你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真的是我啦,”他喊道:“快开门,外面超黑的。”
语气也很像……但是……
首先昨天夜里老师和你说过他不能随便从这个房间出去,因为有被发现的风险,其次,依你对他的了解,他如果半夜回来,不会把你吵醒,而是会犹犹豫豫的在门口转圈。
“不给我不开门么?”他郁闷的在外面问:“真把我留在外面啊?”
你仍不作答,于是外面的东西就说道:“好吧,那我就在门外呆着吧。”
它不再说话了,也停止了敲门,你没有感觉松口气,只觉得心在这种异样的寂静中跳的更厉害,外面的人不是五条悟……那真正的五条老师去哪了?
万一……
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有着和老师一样声音的东西尖叫起来:“有怪物!”
“快放我进来,”它声音尖锐的喊:“它们吃人啊!快放我进来!”
你:“……”
没有万一了,你可以打赌这不是五条老师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变得更大,甚至还有隐约啃食的声音,它不断敲着门,用和老师一样的声音尖叫道:“你疯了吗?快开门,快开门放我进去!”
“开门!开门!开门!”
敲门声逐渐焦躁起来,最后干脆变成了打砸,老旧的木门被锤的不断晃动,你握紧了长刀,仍然无动于衷的盯着门。
现在会忍不住庆幸咒具武器能带进来……不然你只能赤手空拳的防备了。
过了一会,打砸声也弱了下去,有着和五条悟声音一样的怪物开始哀声祈求起来:“救救我吧……让我进去……救救我吧……”
“救救我吧……”
…………
你猛地睁开眼。
是熟悉的环境,床头的香烛被点起来了,五条悟靠着墙站着,见你从床上坐起来,就道:“醒了?”
你的眼前还有些发昏,忍不住晃了晃脑袋,愣愣的说:“我……”
“谁知道你怎么了,”他接着你的话说道:“忽然就开始说什么梦话,还唱起歌来了,什么雪女不雪女的,你还好吧?”
“我……”
你茫然的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但是太真实了,真实到你觉得梦里和现在没什么区别,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痛得龇牙咧嘴了你才感觉到有些清醒。
“梦的话就不要在意了,”他说:“快睡觉吧,马上天就亮了。”
“可是真的很奇怪……”你说:“……我唱歌了吗?”
“我也没太听清楚,”五条悟说:“只记得什么‘雪女’,你怎么还梦到她了?你很喜欢她?”
你:“……”
这什么鬼问题,这人没事吧?
“神经病,”你郁闷的骂道:“本来做了噩梦就讨厌,你还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他撇了撇嘴,蓝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更蓝了,你想凑过去看看他的眼睛,却被避开,五条悟说:“还不睡么?马上天亮了。”
你“哦”了一声,慢慢躺了下去,他见你眼睛闭上了,就吹灭蜡烛,于是房间里又暗了起来。
天亮的比你想象的还要早,似乎只是过了半个小时,方才还很黑的窗外就已经透过帘子把房间内照的通亮,五条悟拍拍你的被子,你睁开眼睛,假装自己之前睡熟了,迷迷糊糊的说:“干什么呀?”
“天亮了,”他说:“快起床吃早饭。”
还有早饭么?你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洗手间的镜子光滑明亮,和梦里的完全不一样,你冲镜子做了个表情,镜子里的人就做出相应的表情,你盯了一会镜子,在外面人催促下走了出去。
但在准备打开房门的时候,你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五条悟道:“你也能出去?”
“为什么不能?”他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在你的目光里反应过来:“只是不被允许进入其他房间,又不是不给在外面闲逛,没关系的啦。”
“好吧,”你说:“那我开门啦。”
你把门打开。
外面漆黑黑的一片长走廊,两边靠墙点着烛火,明明没有风,但烛火却闪烁不停,好像有谁从旁边经过一样。
规则三,开门后若是点着香烛的长通道,则留在房内点一柱香,香燃尽后方可重新开门。
你立刻把门关上。
“没必要吧?”五条悟拉住你转身要去桌子前找香的胳膊:“昨天来的时候走的不也是这条路吗?又不是不能走。”
“但是——”
他直接重新打开门,分明没有点香,但外面居然变了,亮堂堂的一片,没有香烛也没有漆黑的长走道,你目瞪口呆,五条悟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说:“看来规则也不是全然可信。”
是这样吗?你有些怀疑的往门外探了探,确实和昨天出去时见到的一样,前面不远处是扇开着的门,显然是出口处,他见你还在犹犹豫豫,干脆率先走了出去。
“……”
没有任何事发生。
他好笑道:“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连我都不信了么?”
你停顿了几秒,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相信你。”
你一直相信他。
“不过我的长刀没拿,你先去看看真希他们吧。”
“我就在这里等你。”五条悟坚持道:“你昨晚就怪怪的,还一直唱什么雪女,万一我走了你出什么事怎么办?”
“好吧,”你说:“那你在这里等我哦。”
你走回去,长刀在床边,这个距离有些远了……你拿起来,扭头道:“你再等等,我擦一下刀。”
“好麻烦啊。”
“嫌麻烦就先走好了,又没让你等我。”
他靠在门口,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把长刀放在桌子上,抽出纸巾,借着低头的功夫,悄悄拉开了一点放着香的抽屉。
……空空如也。
没有香。
你镇定自若的把抽屉拉回去,把刀拿起来,扭头道:“我好了。”
“那就快走吧,”他对你笑道:“别让真希他们等久了。”
第36章 阿福
早饭是后院里吃的,昨天你们没能进的去后院的房子,今天早晨却大方的打开了,那两个小孩似乎不在,倒是多了几个白衣侍者,个个脸上都化着红艳艳的腮红,这审美真的很奇怪,恕你不能苟同。
后院里并不像是居住的地方,大厅里一扇窗户也没有,只靠香烛照明,好在数量够多,也能看清楚,你冷漠的抱着长刀靠在墙边上,看真希他们到处转,五条悟不知道又去哪里了,你的心神因他的消失更紧绷起来。
但愿不会有其他事……
“你不找线索么?”真希在远处问:“不找线索的话怎么逃出去?”
……逃出去?
你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我累了。”你说:“想休息。”
“那我们就先往后面去了,”真希指了指大厅的后门,在你点头后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下,对你说:“我的刀忘记带出来了,你既然在这里休息,不如把长刀借我用用吧。”
你盯着她。
墨绿色的头发,高扎的马尾,干练的服装。
是你记忆里的模样。
“不借。”你说:“其实你忘记了吧?我们关系根本没那么好,压根没到可以借武器的地步。”
这话显然出乎了面前人的意料,她愣了两秒,然后“啊”了一声,很痛快的说:“这样啊,好吧。”
他们走了。
一群傻鸟。
你冷漠的把刀抱得更紧了,本以为能安静会,但闪烁的烛光中,又有脚步声传来,你抬头看,是五条悟。
“在这发什么呆?”说着,他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真希他们人呢?”
“走了,”你说:“刚走,你来的也真凑巧。”
他盯了你一会,确定你一点异样都没有后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没表现出来自己的不满。
“我去别的地方看了看,”过了一会,他忽然说:“这里侧边的走道房间里好像在演什么东西,你要去看吗?”
“不要。”
“欸?拒绝的也太干脆了吧?”
“在这呆着不好吗?”你说:“要是想探险你去找真希他们就是了,反正他们才刚走。”
“真无情啊这话。”
他靠近你,视线却盯着你的脖子,慢悠悠的说:“昨晚不是还很好吗?”
你立刻想起昨天晚上五条悟摁住你后脑勺不松手,过了一会说有人偷窥的事情。
“……”你面无表情的说:“是啊,你都把我咬痛了。”
他暧昧的笑了一下:“怎么?你不喜欢?”
你:“……”
懒得喷。
“喜欢,太喜欢了,”你敷衍的说:“别提了成吗?”
“那你和我一起去看话剧。”
“……”
你抬睫看了他一眼。
这么想让你去看啊?
“好吧,”你站直了身子,干脆顺了他的心思:“那我们就去看看,这演的到底是什么剧”
站在入口处往下看,这里似乎是专门演剧的地方,最前方搭着巨大的舞台,隔着一段距离就是巨大的观众席,你大概的扫了一圈,除去第一排,其他地方都没有空位,坐满了化着红艳艳腮红的白衣服侍者。
话说回来,规则里的红衣服侍者……你到现在还没见过。
“坐第一排吧,”五条悟提议道:“没有其他位置了,站在这也不合适。”
没什么好拒绝的,既然进来了,就是想搞清楚状况嘛,你痛快的点了点头。
舞台上还没开始演话剧,但在观众席上的这些白衣服观众似乎都很认真,你们从中间的通道走下去落座在第一排,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看,反倒显得东张西望的你很奇怪。
视线缓慢的扫过他们浓妆艳抹的脸,再慢吞吞的移到身边靠在椅背上的白发青年上,他专心致志的盯着舞台,并没有在意你的目光,你盯了一会那双蓝色的眼睛,忽然开口道:“雪女的眼睛比你的更蓝。”
是么?他垂下眼皮瞥了你一眼:“你更喜欢谁的?”
你笑了起来:“你很在意吗?”
“我讨厌他的蓝眼睛。”他用冷淡的语气说:“要是他能永远消失就好了。”
原来是因为相同的蓝色眼睛么,你喃喃的说:“……那可不行。”
那可不行,你心想,不说别的了,十个你也打不过五条悟啊,这人怎么一点自知之明没有啊。
“五条悟”只是很自信的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舞台忽然亮起,你被亮光刺的眯了眯眼,两个孩子状的纸人片跑了上来,也化着浓艳的妆,唱道:“这是何处的故事?”
“那是谁人的眼泪?”
……
你不再做声,把背往后靠了靠,默默的看了起来。
在很久之前,在阿福还是阿福的时候,那时候村里还有很多人,但大家都不喜欢阿福,因为阿福的妈妈死在了一场洪水,阿福的爸爸在种田时一个摔倒,再也没起来。他们说阿福是丧门星,是扫把鬼。
阿福不怕,阿福最勇敢,爸爸死去的时候是夏天,家里的东西被那些大人拿尽了,她拼了命的上前护住爸爸送妈妈的手镯,被一脚踢开,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但那以后阿福再也没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