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变得空荡荡的了,阿福用稻草,用树枝,用捡来的坚果壳把家里和以前一样装满,但这些东西填不饱阿福的肚子,冬天的时候,阿福只能去街上乞讨,可大家都饿,没有人给吃的,就这样,敷着厚厚白粉的中年女人带走了阿福。
灯光忽然暗了,观众席依旧安静,你悄悄的环顾了一圈四周,他们全都盯着舞台,视线一瞬也不移,过于整齐划一的表情让人觉得诡异,你情不自禁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长刀,旁边的人似笑非笑的侧过头看了你一眼,道:“开始了。”
灯光又亮了,扮演阿福的纸人女孩开始跳起舞来,她用宽大的衣袖自下往上拂过头顶,放开时,原本不施粉黛的脸就浓艳起来,艳艳的红色嘴唇像是被谁蹂躏过,她又转了个身,头发也散了,阿福跳啊跳,血从衣服下摆流出来,绽放成一朵朵枯萎的花,阿福跳啊跳,敷着白粉的中年女人的笑声从幕后传来,阿福跳啊跳,跌倒在一个雪天里。
她的眉眼已经不是孩童模样,美艳的十分动人,她跳了一支舞,彻底告别了她的童年。
阿福在地上爬,许多男人从舞台这边走到那边,走到她身前也不绕,径直踩过去,阿福的身上多了许多脚印,但阿福还在爬。
她的眼里淌出血泪,一点一点爬到舞台边缘,直直的面向你。
她漂亮的黑色眼睛被剐了,美艳的脸也被划烂了,头发松松散散的滚落到地上,阿福全都不在意,她用手扒着舞台,死死的盯着你。
“救救我,”阿福说:“你救救我吧。”
你对视上那双淌着血的眼,依旧没有作声。
“救救她吧。”观众席不知穿来了谁的声音:“你发发善心,救救她吧。”
“救救我吧,”阿福哀哀的喊道:“这位漂亮的姐姐……你救救我吧。”
观众席的声音更大,也更整齐,除去你和“五条悟”,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喊起来:“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她!”
声音似浪潮般,一阵又一阵,你有瞬间觉得自己被张网黏住了,摆不脱也撕不掉,只能在这声音里被震死,你摁了摁太阳穴,对阿福张了张嘴,表示自己要说话,于是她嘘了一声,全场又安静下来。
你说:“我不是姐姐。”
阿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改口道:“小哥哥。”
你重重拍了拍横放在膝盖上的长刀,义正言辞的质问道:“你凭什么定义我的性别?”
“……”
空空的眼眶里仍然淌着血,嘀嗒嘀嗒的往台下滴,和昨晚的卫生间的水声一样清脆,阿福用黑漆漆的眼眶盯着你,你握紧长刀,做好了干架的准备,但她最后只是哀哀的叫唤了几声爸妈,就一点一点的往后退去了。
灯黑了下去。
话剧结束了。
“啪——啪——啪——”
底下的观众齐齐的开始鼓掌,“五条悟”也跟着鼓起来掌来,你问:“这就完了吗?”
“阿福的故事算是完啦,”他看上去心情并不好,脸也沉着,冷冷的说:“看不够么?”
你说:“看不懂。”
他却不生气,只嗤嗤笑道:“阿福的人生不需要被看懂。”
“我以为你至少会同情同情她,同为女性……”
你直接打断他,冷冷的问:“所以?”
“五条悟”停顿住了,蓝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你。
“你同情她吗?”你问。
“……”他往后靠了靠,过了一会,才慢慢的说:“阿福不需要同情。”
“阿福不需要,不过你挺需要的吧?”你讥讽的说:“要不你上去演?我肯定同情你。”
“……”他翘起的唇角渐渐平了:“……你发现了。”
“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他又说:“我演的不像么?”
像谁?五条悟么?
你默默的看向那张和五条悟如出一辙的脸,摇了摇头。
“明明一模一样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转向你:“这样就像了吧?”
嘴角骤然被拉到脸颊两边,露出满嘴尖牙,雪女张嘴咬向你,你立刻用刀挡住,反手劈开她的脸,那双在你记忆里修长漂亮的手变得尖利无比,布满了银灰色的花纹,你借力前翻跳开,警惕的看着她。
“五条悟”却坐了回去。
他的额头上也长了三只蓝色竖眼,贼溜溜的转着眼珠盯着你,嘴角咧到耳朵根处,与此同时,密密麻麻被注视的感觉布满全身,你一怔,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观众席上化着浓妆的白衣齐刷刷的看向你你,在这种角度下你突然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有血有肉的真人,而是穿着白色衣服的纸人,人为画上去的眼睛被固定了角度,谁在舞台周围就盯着谁。
“……”
你拔起长刀,毫不犹豫的朝“五条悟”劈了过去。
睁开眼。
是熟悉的环境,床头的香烛被点起来了,五条悟靠着墙站着,见你从床上坐起来,就道:“醒了?”
第37章 是现实!
你:“……”
这个故事情节是不是有点熟悉?
上一次你睁开眼他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
你抓起长刀从床上跳起来,厉声喝道:“妖怪!现形来!”
五条悟:“……”
“谁?”他指了指自己:“我吗?”
“自然是你!”你说:“别以为能蒙骗我,速速现出原形!”
“……”
五条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这样啊……”
“管你什么样,要么现出原形,要么证明你是五条悟!”
“睡都睡过了,”他可怜的抹了抹眼角:“现在说我是妖怪,还要我自己证明自己,真是可恶的女人。”
这说话欠揍的劲头……
好的,确定完毕,是真的五条悟。
你放下刀,松了口气,但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又跑到桌子边,拉开抽屉挨个看了看。
香在……纸条……不是空白的。
好耶,是现实!
一下子就轻松下来了,但随着心的放下,精神上的疲惫也随之而来,你靠着椅子坐了一会,又躺回了床上。
“能把你的脸遮住吗?”你对老师说:“我现在看见这张脸就有点害怕。”
五条悟:“……”
“等等,”他震惊的指了指自己:“害怕我的脸?难道我长的很吓人吗?”
你爬起来仔细的端详了一下。
白色头发随着眼罩的取掉已经散下来了,蓬松的碎发垂在眼睛上,睫毛稍稍抬一抬就能碰到,虽然都是蓝眼睛,但雪女和老师并不是一种颜色,老师的眼睛颜色在阳光下是接近透明的蓝,像是钻石磨出的光,尖锐又美丽。
“好看。”你总结道:“但不妨碍吓人。”
看到他的脸你就觉得下一秒他会把嘴角咧到耳根处,然后额头上再凭空长出三只恐怖的竖眼来。
五条悟:“……”
五条悟大受打击:“什么,吓人?不活了,我去跳楼算了!”
“死得了吗?”你有些困惑的问:“反正你也会飘着吧?”
“……这不是重点吧!”
“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他无理取闹道:“我真的伤心了!”
“你也不关心我,”你立刻反驳:“明明真的经历危险的人是我,但你到现在也没有多问一句!”
说着说着你真的生气了,脸也板了下来:“不要和我说话了,我要躺下了!”
五条悟:“……”
五条悟说:“等一下,这个走向不太对。”
“哪里不对?”你愤然的问:“句句属实!你关心我了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点着灯站着,”五条悟立刻郁闷起来:“这不是很明显的在保护你嘛。”
“保护我?”
“你身上的咒力很杂乱哦,”他说:“可能因为这个房间被标记了,而且,在你睡着的时候,可是真的有人敲门的。”
说着,他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在梦里开门了吧?”
第一个梦没有……第二个梦……
……确实开了。
“大概是你进入梦境开始过了半个多小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五条悟说:“哇,我拼死保护你,结果你醒来说我是妖怪就算了,还说我吓人!”
等,等一下!
怎么突然变成你理亏了!
你大吃一惊,对这个转向很不满意:“可是,可是我醒来后你至少应该问问我怎么了。”
“我知道,做梦了嘛,”他说:“你刚做梦我就发现了,你以为自己怎么醒的?”
他朝桌角处努了努下巴,你看过去,才发现那有几支正在燃着的香。
“房间门开之前我就点了一根,”五条悟说:“等门关上后,我看见你还没醒来,干脆就多点了几根。”
这么说来……
好像是哦,第一个梦时你是突然脱离的,第二个梦结束时也是莫名其妙的,你虽然攻击了雪女,但刀还没有劈上去梦就醒了。
这下换到你有些心虚了,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都是误会……”
“现在说误会了啊,”他说,但没生你的气,只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说:“把梦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吧,我来看看什么情况。”
“啊,这个要从我睁眼开始说了……”
……
你把梦境向五条悟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着重描述了一下台上演的话剧,他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问道:“那你的答案呢?”
你一愣:“什么?”
“你的答案,”五条悟说:“他不是问你演的哪里不像么?”
咦?他只关心这个吗?明明那个话剧很重要吧!
“哦,这个啊,”但因为刚刚理亏的事情,你还是回答了:“那简直太好认了,刚开始我就感觉不对了。”
“感觉?”
他一下子来劲了,兴致勃勃的坐到了床边上,看起来是想听个仔细,你和五条悟满含期待的眼睛对视上,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讲真话。
说实话……不会打击到他吗?”
“快说啊,”他催促你:“什么感觉?”
你只好实话实说:“他说话没你一半欠揍。”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觉得自己要怀疑人生了。
“我身上只有这么一个优——”他停顿了一下,发现说话欠揍实在算不上什么优点,立刻改口道:“我身上只有这么一个能让你分辨的特点吗?”
你歪着头看他。
香烛仍在燃烧,烛泪滴在烛台上,凝固成一摊摊,他气势汹汹的站在那里,像是要和谁干架一样,你的视线从他的手上往上移,最后停留到那双蓝色的眼睛上。
“不,”你说:“谁也不像你,没有一个人像你。”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香烛还在闪着光,五条悟默默的坐回了地铺上,暖光打在他的脸庞上,把红意向后蔓延。
他的耳朵悄悄红了。
———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你后半夜也没怎么睡,早晨起的也很早,五条悟没有跟你一起出来,你也没管他,一个人走到后院里。
昨天你们想进去的那扇门今天是开着的,和梦里一样,你站在门口往里面遥遥一望,不禁蹙了蹙眉。
……和梦里的布置也一模一样。
桌子上也布着早饭,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人吃过饭了,你停在入口处没动,很快有白衣服的纸人从里面走出来,对你略略弯了下腰,说道:“客人可以在里面用餐。”
你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不动了。
……没有假睫毛,也没有腮红。
这是一张纯白的脸,只画了几个圆当做五官,而昨天的白衣服侍者化着浓妆,而且无论怎么看昨天的都更像人一点。
这个……却只是一张单薄的纸人。
……再另外想一想也很奇怪,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规则纸上说的异常情况你基本上都经历了,除了红衣服纸人。
你不动声色的问:“只有我一个人出来了吗?”
“还有其他客人,”他回答道:“已经用过早餐了。”
“他们人呢?”
“侧边的走道房间里正在上演纸人话剧,有一位客人进去看了,另一位客人进了后面的通道里,还有一位客人没进大厅。”
“你有问必答吗?”
“客人,我会竭尽我所能帮助您。”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白衣服侍者长什么样?”
他回答道:“像我这样的。”
这样么?
看来昨天你们刚进来时遇到的就是红衣服侍者,所以会遇到雪女,所以你们进房间的那条路是黑漆漆的通道,两边点着烛火,而不是亮堂堂的一片。
雪女只会出现在红衣侍者出现的地方吗?
但昨天那两个小孩却唱歌要雪女开门了。
你思考了一会,又说:“我还想问问题。”
“请问。”
“这院子里有两个小孩吗?”
白衣侍者用画着两个圈圈的眼睛默默的盯着你,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知道雪女吗?”
白衣侍者依旧摇了摇头。
“阿福呢?”
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他终于有了反应,却很机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远,离,远,离,远……”
“……远离是么,我知道了。”
——
你没有吃早饭,而是先去了看话剧的地方,和梦里的不一样,观众席虽然很大,但几乎没有人,只有熊猫正在看上面上演的剧目,你停了一会,这上面演的故事也和你梦里看的不一样,大概是没什么危险的,于是你退了出去,又进了中间的通道。
梦里的大厅靠里面一点都是黑的,但现实中就很亮,而且有窗户,看起来没有那么诡异。
通道不算很长,走了几步就到了头,里面又是房间,不过是锁着的,房间的旁边也有过道,通往的地方是个小花园。
真希正在花园里和昨天见到的小孩之一说话,你停在花园口,注意到她只有一个人,就问道:“乙骨呢?”
“他还没出来吗?”真希有些惊奇的站起身来:“棘不是去找他了吗?。”
这样啊……你想起昨晚自己的遭遇,又想起他的房间也被标记过,不禁有些担心他和狗卷棘,但五条老师说过……不要管他。
那狗卷棘怎么办呢?
“啊,还有,”真希忽然开口:“我发现这个空间不太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