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铃却有点回过味来了。这疯疯癫癫的小哥一个人住在荒山野岭的庙里,脚上还绑着铁链,这特么的肯定背后就不正常!
她看看那个疯子。这人还跪在地上不停对子骏磕头,石娇则被他晾在一边。
不过这傻妞好像完全被吓到了,站在一边动也不敢动。
霖铃一看,这可是救人的绝佳好机会啊!她也来不及多想,对子骏大叫一声:“子骏,快去救人。”一边说一边自己就扑了过去。
谁知她这边一动,那野人也反应过来,站起来想要拉住石娇。
子骏这时也扑了上来,四个人扭打在一起,场面混乱至极。
霖铃趁子骏和那个疯子扭打在一起,对方的手短暂脱离石娇的空档,伸出手把石娇往地上一拉。石娇大叫一声,也伸手拉住了霖铃的衣服。
她一个没站稳,和石娇两个人双双倒在地上。霖铃压在石娇的上方,两个人抱着滚了几个圈。
因为她们的动作幅度实在太猛,霖铃的头发从头巾里面散落下来,衣服什么的也弄得烂七八糟,整个人狼狈不堪。
等她和石娇终于停止打滚。霖铃忽然发现自己压在石娇身上,石娇的脸离她只有一厘米左右的距离。
从她的角度,她看见石娇的眼神写满了惊恐,用手指点着霖铃的胸部不断说道:“你,你是…你是…”
霖铃一惊,下意识低头一看。
自己胸前的衣服在扭打中变了形,束胸的衣衫从里面露出来,附带一小块白花花的胸部皮肤。
霖铃大惊失色,正准备跳起来整理衣服,石娇已经不管不顾地叫起来:“你不是男人!你是妇人!二郎,此人是个妇人!此人是个妇人!”
她扯着脖子大喊大叫,把霖铃的脑子一下子叫懵了。
她不知道自己第一时间该做的是冲过去盖住她的嘴巴,还是关注子骏的反应,还是怎样…
霖铃在一阵电光火石的慌乱之后,还是选择了先背对子骏,把自己衣服整理好,但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却依然散在背后。
她整理好衣服后转过身,第一时间就撞上子骏惊惧的眼神。看着对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霖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地道:“子…”
她的骏字还没出口,佛殿门口“砰”的一声,外面同时闯进来三个人。
分别是祝山长,孔寅和吕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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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山长一进来看见披头散发的霖铃和石娇也惊呆了,而那个疯子小哥一看见孔寅,忽然嗯嗯啊啊地哀嚎起来。
祝山长急得大叫:“清风!”
他话音刚落,吕清风便拿着一根崭新的锁链扑过去。疯子小哥一看吕清风要绑他,也挣扎着尖叫起来,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惨烈凄厉的叫声。
子骏这时也从刚刚的惊诧中暂时回过神来,和吕清风一起制住疯子小哥。
他两一个反剪对方的肩膀手臂,一个抓紧时间绑人,七手八脚地终于像绑大闸蟹一样把对方捆在地上。
等疯子小哥终于被制服,吕清风和子骏都累得直喘气。不过祝山长看上去比清风还要累,颤抖着嘴唇命令道:“快把他送到房间去。”
吕清风赶紧听命,费劲吧啦地拖那个疯子小哥去后殿。
那疯子小哥一边被拖还一边大声胡咧咧:“弟子错了,但弟子没有舞毙,弟子真的没有舞弊…求先生责罚,求先生责罚…”
在疯子小哥叫喊时,孔寅一直站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晦暗难明,表情一脸死灰。
这时的霖铃也有点咂摸过味儿来了。看样子这个小哥被关在后山庙里的事情,孔寅和祝山长都是知道的,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两个安排的!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看着祝山长问道:“祝山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山长精疲力尽地叹口气道:“端叔,你就不要问了。”
但是霖铃已经被刚才的事冲昏了头脑,追着祝山长说道:“你们把他一个人关在这里?这样是犯法的!”
她刚说完,祝山长忽然用惊恐的眼神瞟了她一眼。霖铃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头,稍稍放缓语气说道:“祝山长,我只是不大理解。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祝山长又闭起眼睛长叹一口气,说道:“他没有名字。”
霖铃愣住了:没有名字?
祝山长背着手在大殿里转了几圈,缓缓说道:“我和孝仁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大概只有四五岁,跟着一个乞丐在大街上行乞。
我那时正好走过,他捧着一个碗过来向我讨饭。我见他虽然年纪很小,身上穿的也衣不蔽体,但他却和其他叫花子完全不同。这孩子耳聪目明,口齿清楚,一看就是颇有天资之人。
我问他叫什么,父母住在哪里。他跟我说他叫狗儿,没有父母。我见他实在可怜,便给了他些钱,还将手头的一本《论语》送给他。”
祝山长又叹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过了几日我又路过那条路。他见我过去,再次跑过来跪在我面前,还把一张纸递给我。我一看,他竟然在纸上抄了整整一篇《学而》。
我自然是惊讶万分,问他是从哪里找来的纸笔。他说有个富户搬家,把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都扔出来,正好被他捡到。他每日乞讨完回去,就照着我给他的论语仿照抄写,不知不觉就抄完了一篇《学而》。
我听了自是非常惊讶。且不说他小小年纪就有好学之心,就是他仿写的字,比起别人家娃儿学了三五年的字还要好上许多。
我见他如此有天赋,小小年纪人也上进,便提出将他带回书院,让他跟着听讲。他高兴得不得了,当街便叩头答应了。
我带他回到书院,安排他到德邻斋中入学,拜孝仁为师。之后短短时间内,此生便流露出极强的天赋,不仅次次月考都是第一名,而且行为举止极其恭谨有礼。不光是我,连孝仁对他也是喜爱有加。”
霖铃一听:哎哟喂,竟然有孔寅喜欢的学生,这学生得牛逼成什么样啊。
祝山长继续说道:“我见这孩子和孝仁有缘,便自作主张给他赐了个孔姓,孝仁赐他一个‘宜’字作为名,他也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孔宜在书院中渐渐长大。他平日里在书院中念书,闲时帮忙打理书院,照顾我和孝仁的起居。
我常与孝仁开玩笑,孔宜似生但更似子。将来若是他考中一官半职飞黄腾达了,书院前程也是不可估量。”
祝山长顿了顿,继续说道:“转眼到了他十八岁那年,又正值大比。我见时机也差不多了,便让他去应举。
凭我和孝仁对此生的观察,他的天赋之强,求学之刻苦,在同年龄学生中都是难得一见的。如果机缘得宜,将来甚至荣登三甲也未可知。
在送他去应举前,我和孝仁又把他叫到跟前,仔细叮嘱一番应举时应当注意的事项,让他好好发挥,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赋。
孔宜也跪下对我和孝仁道,若是他将来能考中,必然不会忘记我和孝仁为他所做的一切。
那日他走后,我便和孝仁各回屋子,准备等待孔宜的好消息。”
第175章 冤假错案
祝山长接着说道:“谁知到了应举的第三日,那天晌午,忽然有个衙门里的公人找上门来,要我和孝仁去贡院。
我心里有些紧张,当即问那个公人为何要我们急匆匆地过去。那公人却说,他只是奉了当时的顾知县之命,对具体的事情并不知晓。
我和孝仁只好马不停蹄地赶到贡院。我刚一进去,就看见孔宜跪在地上,顾知县在他面前走来走去,面现焦虑之色。而一旁的太师椅上还坐着另一位脸色铁青的官员。
孔宜一看见我和孝仁来了,立刻哭起来。我心中慌乱,忙问顾知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知县一见我就说:‘鹤翁,你教的好学生,竟然在州试中公然舞弊,被我和存之当场抓获!’存之就是另外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考试官,姓莫,是隔壁县的县令。
我当时大惊失色,立刻对顾知县说:‘此生平日里一向行为端正,尊师爱友,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会不会搞错了。’
那顾知县不说话,莫知县这时站起来,递给我一张纸,板着脸说:‘请祝山长过目。’
我一看,那是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从上面的字迹来看,正是从《论语》上撕下来的。
莫知县冷声说道:‘我亲眼看到孔宜把这张纸扔到脚下,作弊行为证据确凿,难道我亲眼看到的还会有错?’
我当时心里也慌得一塌糊涂,立刻转身问孔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孔宜那一刻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一边叩头一边说道:‘学生方才正在答题,忽然桌上抛过来一团纸。学生见这纸来历不明,便把纸扔到地上,绝不曾偷看这团纸里面的内容一眼,求两位上官和先生明鉴!’
那莫知县冷笑一声说道:‘你说桌上抛过来一团纸,可曾见到是谁抛的?’
孔宜慌张说:‘学生忙着答题,实在没有关注周围人在做什么。’
莫知县双睛一瞪,骂道:‘一派胡说!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嫁祸给你?分明是你自己行为不端,妄图徇私舞弊以求得解!如今事发了,又企图嫁祸给别人,实在是不知廉耻!’
孔宜被他骂得除了哭和磕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莫知县转头问我:‘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我这时已经是六神无主。莫知县又问我:‘平时是谁在教导这个生员?’
我心下一愣,暂时说不出话来。这时孝仁在我旁边说:‘是在下。’
那莫知县朝孝仁看看,冷笑着说道:‘那阁下表个态,应该如何处置这个学生?’
当时我看着孝仁,只见他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孔宜见了,跪过来抱着孝仁的大腿,一个劲地哭着喊冤,说他没有舞弊。
孝仁沉吟片刻,对莫知县行礼说道:‘既是我的学生犯了错,那便请莫知县按照大宋律令处理。’
我听了之后,心中亦是慌乱片刻。依我朝的律令,如果哪个生员被确定在科考中徇私舞弊,不仅功名剥落,终生都不会被允许再入考场’。
霖铃听得心都揪起来。孔宜因为作弊被取消科考资格,这也意味着他这些年来寒窗苦读的付出,在这一刻统统化零。这对孔宜这样的寒门子弟来说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
她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祝山长深叹一口气说道:“后来…还有什么后来?孔宜一听见莫知县要取消他的科考资格,且孝仁和我都支持,当即哭得昏天黑地,不断向孝仁砰砰磕头,哭诉他是无辜的。
孝仁刚开始也是沉默不语,后来可能孔宜不断呼唤先生,他忽然怒了起来,一脚踢翻孔宜骂道:‘你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竟还有脸叫我先生!以后不要再这样叫我,我没有你这种道德败坏的学生!’
他这一番话下去,孔宜立刻受不了了,整个人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对着孝仁捣蒜般叩头,叩得额头上全是血。
他哭求了一会,见孝仁不理他,又转过头来向我磕头哀求。”
祝山长叹气道:“平心而论,我看到他这样子也颇不忍心,但是他做出这样的事,又被知县当场抓到,我若是为他求情,顾知县又会如何看我?将来我若是问他讨要朝廷经费,又如何再开的了口?唉,唉。
有鉴于此,我也只能忍着心中的不舍对孔宜说道,他犯下如此大错,书院也不能再收留他。我令他即日起搬出书院,自寻生计。”
霖铃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对祝山长说道:“他一个孤儿无权无势的,你让他去何处寻生计?”
祝山长道:“这我也知道,但顾知县和莫知县盯着我,我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安排。
我本意是想着先做出这样的姿态,此后再酌情安排他的去处。谁知孔宜听完我的话后,忽然也不哭了,整个人愣愣的,就如大梦初醒一般。”
祝山长叹口气,又接着说道:“过了片刻,孔宜又膝行过来向我和孝仁叩头,对我们说:‘学生愧对孔先生和祝山长对我的栽培。此生此世,两位待我的恩情难报,只求来生再报答。’说完他又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来就走了。
这件事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孔宜。我和孝仁也是郁郁寡欢,很长一段时间都提不起劲。”
祝山长道:“其实我也想过,孔宜如今这般流落在外,生存必然艰难。我当时就想,等过段日子风头过去,我便出去寻他,让他在书院里找个营生活计,平安度过这一生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