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剪刀之类的东西都已经被孔寅收起来了。霖铃扫视一圈,直接把装墨水的墨荡子拿起来,往孔寅的书上开始洒墨水。
孔寅急得嗷嗷叫,奔过来把一摞书搂在怀里,一边气急败坏道:“你...你干什么你...你干什么...”
他把书抢到怀里,踉踉跄跄地退到床边。霖铃又蹦跳着转身,对着孔寅的方向跳过来。
"你..你干什么...别过来,你别过来...别...别过来,"孔寅把书牢牢地护在怀里,一边手脚并用地对着霖铃大吼大叫。
霖铃跳到他跟前,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抢孔寅手里的书。孔寅嘴里喃喃呐呐地骂着,一边死死抱着书不让霖铃抢。
两人纠缠一会后,霖铃看这个方法行不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开装墨水的墨荡子直接往孔寅脸上浇墨水。
孔寅没防备被淋了一脸墨水,急得怪叫一声用手去擦,反而把脸弄得更脏了,眼睛嘴巴上两大块墨迹,看上去就像只大熊猫。
霖铃憋着笑继续和他战斗。孔寅护着书手脚施展不开,被霖铃浇得眼睛都睁不开。到最后他也顾不上怀里的书了,拿着《论语》挡在脸上抵抗霖铃的攻击。
霖铃把整瓶墨汁浇在孔寅身上,自己脸上也弄了一堆墨。两人扭打一阵后都精疲力尽,孔寅披散着头发,嘴里不断念着“疯子,疯子”,光着脚夺门逃出去了。
方霖铃看着孔寅的背影心里嘿嘿:姓孔的有种你别回来,回来我就继续发病。
她一边想一边歪在床上,但头一碰到枕头就两眼一闭,累得昏睡过去了。
第7章 农家菜
一连好几天,方霖铃隔三岔五就给孔寅半夜发一次疯,有时候拿墨水浇他,有时候拿砚台拍他,有时候干脆啥也不干就干嚎两嗓子,反正怎么折腾怎么来。
当然孔寅也不是吃素的,几次过后他也会反击霖铃。不过霖铃比较灵活,打不过孔寅就绕床跑,直到把孔寅累得鼻孔冒烟,躺在床上动不了为止。
当然孔寅也在白天找霖铃抗议过,但只要他一说霖铃就装出一副悔恨莫及,恨不得给孔寅跪下请罪的样子,到晚上再继续那套折磨孔寅的办法。
到后来孔寅干脆说也不说了,只要霖铃一“发病”就直接往门外跑,等霖铃完全睡着了才敢回来。
霖铃心里有预感,孔寅离彻底崩溃已经不远了。只要她安安静静地等待,很快就能等到孔寅主动搬走的那一天。
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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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计谋成功,霖铃的心情也越来越好。有一天,孔寅去上课后,霖铃闲得无聊,便沿着书院门口的山路继续往上爬山。
桃源精舍是碧螺山的第六景,往上走还有三景,分别是双鹿问天,晓荷听雨和碧峭烟云。霖铃一边爬山一边看风景,很快就看到一块一亩左右的池塘。
但当霖铃走到池塘边上,她却吃了一惊。
只见池塘上漂浮着很多枯萎的荷叶杆子,水里也没有鱼,鸭子之类的水生动物。霖铃从碧螺山一路上来,看到的都是生机勃勃的自然景色,一下子看到一幅凋零的景象,倒是有点觉得不适应。
正好旁边有个挑扁担路过的农民,霖铃拦下他道:“老伯,劳驾问您一声,这座山上的‘晓荷听雨’一景,可是这里么?"
这农民带着个草笠,一听便说:“不错,就是这里。”
霖铃听完“嘶”一声:“可是这荷塘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农民老伯笑笑说:“这些天我忙着种地,忘了给这池里的荷叶施肥。过几日我得空给池子施一次肥,再除点杂草,估摸着便能好些。”
霖铃有点好奇,问道:“荷花也要施肥么?”
“那是自然,凡是土里长的,哪有不需要施肥的。就算养个娃子,也得灌汤灌米不是,更何况这些花儿草的。”
霖铃“哦”一声,这些倒是她的知识盲区。那农民打量她几眼,问道:“小哥是路过还是新来的?”
霖铃忙道:“在下姓李,是书院新聘的教习。”
这农民一听,立刻放下担子躬身唱喏道:“原来是书院的李学究,老汉不长眼睛,学究莫怪俺。"
霖铃吓了一跳,赶紧扶起老伯说:“老伯千万别这么客气。我也是初来乍到,还需要各位乡亲多多关照。请问老伯怎么称呼?”
老伯看霖铃这么和气,才放心笑道:“俺姓佟,家里祖辈都住在这山上,靠种地过活。后来山上建了这个书院,幸好书院的山长心地好,没有把俺赶走,还给了书院的几亩田让俺种,让我给书院供些蔬菜瓜果,老汉一家这才没有搬走。今日既然遇到学究,不如到老汉家中去坐坐,我让浑家给先生弄几个菜,再把这刚挖的春笋炒一盘给先生吃。”
霖铃一听赶紧推辞。佟老伯又拼命相邀,到最后霖铃实在抵不过佟老伯的热情,便跟着他去了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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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老伯的家在碧螺山第八景“双鹿问天”附近。“双鹿问天”指的是山边两块巨石,远看很像一对向天飞奔的麋鹿。这一景附近地势开阔,有很多古树梯田,气候也更加凉爽。
佟老伯的家是一座茅屋,门口有一圈篱笆,养了很多鸡鸭之类的家禽。他一跨进茅屋就放嗓子吼道:“婆娘,快出来见过李学究!”
话音一落,里屋走出来一个身穿布裙,脸颊红润微胖的中年妇人。佟老伯忙介绍道:“这是书院的李学究,俺今天请他家来吃饭。这是俺浑家叶氏。”
霖铃抢先一步拱手道:“叶大嫂好。”
叶氏两手搓着布裙,慌慌张张地给霖铃福身。佟老伯催促道:“哎你别跟蜡烛似的杵着,快去收拾几个热菜来,再杀只鸡,烫壶酒给先生吃。快去快去。”
霖铃还没来得及说“不用麻烦,”叶氏已经一道烟似的返身奔进厨房。佟老伯也跟着进去。两口子啃哧啃哧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整治了满满一桌子菜。有一盘炒豆芽,一盘鸡杂拌笋,一大碗土鸡汤,一盘酱熬螺蛳,一碗韭芽炒蛋,一盘水芹豆干,还有些炒栗子之类的下酒果子。
佟老伯又亲自为霖铃筛了一碗酒。霖铃在现代就喜欢喝点小酒,再加上佟老伯家的酒本就是度数很低的米酒,喝起来有点微甜,霖铃基本上就当成饮料喝。
霖铃一边喝酒吃饭一边和佟老伯两口子聊天。她发现叶氏的饭菜烧得特别好吃,而且食材新鲜,就和现代的农家乐一样。霖铃忍不住夸赞叶氏的厨艺。叶氏被夸得满脸喜色,得意地看一眼自己的丈夫。佟老伯看浑家的手艺得到客人肯定,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酒碗喝光后,佟老伯起身给霖铃倒酒,一面问霖铃:“学究今日不用教课?”
霖铃说:“我如今刚到这里,课时还没有正式开始,要到下个月出才开始教课。今日我就是出来散散步,看看山上的风景。”
佟老伯“哦哦”,又问道:“学究山上都看遍了么?”
霖铃道:“还剩最上面一景‘碧峭烟云’没有看。一会吃完饭我去看看。”
佟老伯和叶氏互看一眼。佟老伯说道:“学究,别怪俺多嘴。最上面这一景,还是不要看的好。”
霖铃奇怪道:“为什么?”
佟老伯喝一口酒,说道:“先生不知道,这座山后面还连着几处后山。那边常有野兽出没,所以没有人住。先生要是去了山顶,那里阴冷荒僻不说,万一有野兽从后山过来,到时没有个照应,怕是容易生事端。”
叶氏也在旁边帮腔:“听说书院的祝山长前几年去山顶采药,差点遇上后山的大虫。幸好他老人家福大命大溜得快,要不然连命都没有了。这以后他给书院里的学生都下了命令,平时不许去山顶和后山。要是私自违反他的命令去山顶出了意外,书院是不担责的。就是咱们这几个,平时家里也是备了棍棒叉子一类的武器。万一大虫下来,我们几个还能对付则个。先生没个准备,那里万万去不得的。”
方霖铃听得一愣一愣,道:“大虫是什么?”
佟老伯叶氏同时说道:“就是老虎。”
霖铃一下子想起来,电视里演的武松打虎,打的就是大虫。她问叶氏:“那你们为什么不报告衙门,找人把大虫打死?”
佟老伯和老婆面面相觑,道:“那大虫平日不现身,衙门怎能一直守在山上。再说了,哪个有能耐能保证把大虫打死?”
霖铃心说好吧,那是你们不认识武松。
不过她嘴上还是感谢:“多谢两位提醒,既然这样我就不去了。”
她和佟老伯夫妻又聊了一会天。霖铃见佟老伯厨房里有两只米缸,就问佟老伯家里还有没有别人。
佟老伯道:“大郎今日在书院里读书。先生如果下次再来俺家里,俺让他出来拜见先生。"
霖铃眼睛一亮:“令郎也在桃源精舍念书?是在哪一斋?”
“在德邻斋。”
好吧是孔寅的班级,那就自求多福吧...
旁边的叶氏也说:“俺们大姐儿也在书院的膳堂里帮着打些下手,先生以后去膳堂吃饭,直接找她便是。”
霖铃皱眉问道:“为什么不让她也跟着一起念书呢?”
佟老伯和叶氏对看一眼。佟老伯愣愣道:“她念书做什么?将来又不能应考,平白的浪费时间。”
霖铃一听就皱起眉头。虽然她也想不出什么很好的理由来反驳这个观点,但还是劝佟老伯:“话也不是这么说。反正以后我的课,要是她愿意来上,我是绝对欢迎的。”
佟老伯正要说话,叶氏在旁边眉飞色舞道:“那忒好了,下次我和秀秀说,让她干完活没事就到先生斋里去听。”
霖铃感叹,还是当妈的比较心疼女儿。
佟老伯张张嘴巴,一副想要反驳的表情,叶氏在他手上拍一下,骂道:“你个老浑虫懂些什么!先生班上这么多年轻郎君,让秀秀与他们多接触接触,万一将来能成一段好姻缘,对她总没有坏处!”
方霖铃一听差点绝倒。原来叶氏不是想让女儿读书,而是想让她趁着读书捞一个好老公。这脑回路真是...
不过霖铃也明白,古代人的思想有时代局限,也不能完全按照现代社会那一套去要求他们。
她和佟老伯夫妇又随意聊些家常话。到这顿饭快结束的时候,霖铃忽然想起个事儿,问佟老伯道:“老爹,有个事儿想找你打听一下。你可知道这座山上还有没有空闲的房子,大小倒是无所谓,就是要干净一点,安全一点的。有没有这样的屋子?”
佟老伯立刻说道:“这可不就是俺们屋子背后的那所宅子?”
霖铃顿时眼睛一亮。
“书院的号舍我住不惯,想搬出来自己住。一会老爹有空不?可不可以带我去那边看看?”
第8章 搬家
佟老伯立刻说:“那忒好了!学究要是住在那里,我们两间屋子离得近,平日还可以多走动走动。”
霖铃很高兴,把酒碗里的酒喝光,又站起来想帮叶氏收拾碗筷。叶氏却说什么也不肯,连推带搡地把霖铃赶到一边不让她插手家务。霖铃争不过她,只能无奈地站在旁边看着她忙里忙外。
吃完饭,霖铃跟着佟老伯前去他说的那间屋子。就像佟老伯说的那样,去那间宅子的路是一条细细的山间小道,藏在树林中,外表看起来非常隐蔽。
山道两旁种了很多梨树,风一吹,成团成片的梨花从半空中落下来,掉在霖铃的头发和衣服上,就像下了一场鹅毛大雪。霖铃伸手想把梨花掸下来,却怎么也弄不干净。
旁边的佟老伯也被梨花染成了一个白头翁。他咧嘴笑道:“这些花恁的可恶,不过到夏季就好了。学究要是不喜欢,我明日拿斧头把这些梨树都砍了,把道儿弄得清净些。”
霖铃一听忙说:“没事儿,这些梨树留着吧,到时候等秋天结果子了,我拿一些梨来给您和叶嫂子尝尝。”
佟老伯见霖铃这么顾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霖铃道:“如果先生对屋子满意了想住,又要找人做些重活改那些铺作什么的,只需知会俺一声。俺自己做不完就叫大郎来帮先生做。”
霖铃心里感动,对佟老伯道:“多谢老爹照应,我先看看房子。”
她们又走了五六分钟,霖铃在四五棵长得极粗壮的梨树中间隐隐约约看到一角盖着茅草的屋顶,知道佟老伯说的宅子到了。
他们跨过一层竹篱笆,来到宅子门口打量。宅子是一座两进院落,外面红砖黑瓦,大门上有个匾额,写着“静松老人宅。”两边的楹联上各自写着一句诗:
名利如飞雪,来去倏无踪;茫茫几十世,唯吾如静松。
霖铃问佟老伯:“这个静松老人,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书院教习么?”
佟老伯说:“没错,这就是当时潘先生盖的宅子,不过他盖完后没住一个月就离开书院了。可惜了这座好宅子。”
霖铃好奇:“他为什么要突然辞职呢?”
佟老伯摇头:“这桩事我也觉得奇怪。那时我和潘先生经常一起吃酒,他常说想在书院里安度下半生。却不知怎的,有天下午他去找祝山长吃酒后,回来突然说要走,也不对我说理由。第二天他拿着细软就走了,连房子里的家活都没带全。”
霖铃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不过她也没想太多,跟着佟老伯走进宅子。
宅子内部的布局比较中规中矩。第一进有个小园圃,用盆托种了两棵橘子树。园子后面是正间,屋里虽然落了很多灰,但好在东西不多,只有塌,橱,圆桌之类的大件,整体看起来还算清爽。正间的墙上也高悬一匾,潘学究赐名“绿荫山房。”
第二进的屋子比较普通,只有一张木床,一把黑漆藤椅,连匾都没有。霖铃猜测当时潘先生应该是装修到一半就跑路了,留下半个烂尾工程。
霖铃把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心里总体很满意。在她看来这宅子有几个优点,一是地理位置安全,可以方便她隐藏身份,二是采光好,三是大小合适,四是风景优美。唯一的缺点是宅子空了太长时间,很多家具需要重新采办。不过这和它几个优点比起来完全不算什么了。
她转身对佟老伯道:“老爹,这宅子我很喜欢,过几天就准备搬过来。”
佟老伯兴高采烈道:“那忒好了,我去和浑家说,让她带两个小的一起过来给学究帮忙。”
霖铃从怀里掏出二十文钱,塞给佟老伯道:“不瞒老爹,我一个人收拾宅子确实收拾不过来。这些零碎钱给老爹买酒吃,到搬家那天还麻烦老爹伸个援手,过后再请老爹喝酒作为酬谢。”
佟老伯这辈子都没遇到过待他这么客气的教习,一时间激动得脸色发红,喃喃呐呐地不肯收钱。霖铃硬是掰开他黑乎乎的大手,把钱放到他手心里。
佟老伯咧开嘴对霖铃憨笑,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那俺就等李学究召唤。”
霖铃轻轻吐口气,自己和孔寅灾难一般的同居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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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铃回到号舍时,孔寅正坐在书桌前发呆。霖铃一进门,他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