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欲在惊吓之后消退极快,理智回拢,男人看着李全素脸上的两个空洞越发生气,“起器!”
精铁撞击之声不断响起,共同攻向那个跌坐在地上的落魄女人。
“都停一停,我有话说。”
男人心下一惊!他在此处这么久,竟然半点没发现这里还有其他人!
众人四下张望,却没有发现来人踪迹,男人举剑四处警戒,怒声喊道,“是谁!”
一颗果子击中男人手中长剑,剑身应声而断,随后那人散漫道,“不好意思,坏了你的剑,我一定会赔你。啊,你问我是谁?一个无名碎催,说了你也并不知道。”
众人顺着果子的方向望去,只见树上躺着一个人,身后背着一把刀。
那人见众人看过来,挥了挥手,随后将手里的半个果子塞进嘴里,又把满手的果汁随意擦在衣服上,纵身一跃,到了男人身前。
这人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衣裳,举手投足却毫无贵气,再看浑身泥泞,只是这脸和手倒是意外的白净。
男人怒目而视,“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伸了个懒腰后才道,“我叫狗一刀。”
男人蹙眉,随即想到了什么,换了副颜色道,“是生擒了史天王的狗一刀吗?”
狗一刀挑眉不语。
男人和善笑道,一拱手,“真是英雄少年!”
“你怎么会知道我?”
这个名字近来常出现在说书人口中,他曾在一次喝茶时听了一耳朵,“那些说书人最爱讲些江湖事,从前都爱讲楚留香,如今楚留香还了财宝金盆洗手,无甚趣事。倒是英雄你做的那些大事,谁听了不为你竖个大拇哥,叫一声好!”
狗一刀想了想,拍拍自己的脸,“那你卖我个面子,别为难这位姑娘了。”
男人心中轻视,但脸上仍旧笑着,“这妖女是我家少主亲口吩咐要带回去的,英雄这不是难为我吗。”
狗一刀点点头,“我的确是在难为你。”
男人眉头一皱,冷哼一声,身后抛来一柄新剑,男人当空接过,横在身前。“小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狗一刀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比男人更紧。
男人见狗一刀周身气势浑然一变,不由一寒,他清楚,若当真对上狗一刀,即便他们有十余人,也必定没有胜算。
只听狗一刀忽然道,“我是女人。”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间忘了方才焦灼的气氛,面目有些难堪,带着难以置信。
狗一刀能感受到十几双眼睛将她上下扫了个遍。
男人嗫嚅半晌,清了清嗓子道,“女人都恨这个妖女,女侠若也是因妖女所为而憎恶于她,将她交给女侠也无不可。”
男人回头示意,十几把刀剑噌然入鞘,随后一群人掠向林外。
李全素虽然看不见,但她有耳朵,听见了方才两人的对话,觉得大限将至,又期盼能有一线生机,嘴上却不告饶,“我也睡过你的男人?”
狗一刀听了之后,却笑出了声,“说不定你还当真睡过。”
楚留香在这江湖的风流债便是双手双脚也难以数清,便是他自己或许也数不上来那些姑娘们的名姓。
笑声朗润,李全素稍稍放下了心,她知道,一个只计较男人情爱的嫉妒女人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笑。
“你打算这么处置我?”
狗一刀伸手扶起跌坐在地的李全素,又捡起地上那条绸带为她系上,动作轻柔,“你想去哪里?”
李全素乖乖站着,鼻尖微动,嗅到一股幽幽的香气,热度越来越近,李全素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颤抖,却仍旧故作坚强,轻哼一声,“江湖海阔,随处皆可。”
狗一刀为她拍干净身上的泥土,恰巧听到这句,脸上不由一喜,“有去处就好,那我走了。”
转身之际,手腕却被拉住,狗一刀回望,只见李全素贝齿轻咬下唇,声色怪异,像是在努力憋住哭声,“我本该死,你却让我活了下来。从今往后,你必须带着我。”
狗一刀听着这有些无赖的话并不见恼,顺着李全素的发顶抚了抚,“好,那你先跟着我。”
李全素紧紧握住狗一刀的手腕,生怕被丢下一般,“你要去哪里?”
狗一刀并不在意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反倒从怀里摸出一根麻绳,系在二人腕间,“我要去寻一个人,问一些事。”
夜风寒。
银钩赌坊外的白灯笼与挂着的银钩一同随风晃动,发出诡异的声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声音粗浑有力,在夜间的寂静中传的比白日更远。
“梆梆——”
梆子敲了两下,二更了。
更夫一过,几道黑影向此处闪来,又在察觉到狗一刀的视线后迅速缩进黑暗之中。
狗一刀看着眼前的大摇大摆坐在银钩赌坊门口的方玉飞,着实好奇,指了指四周,“你觉得你和你手下这些人能打得过我吗?”
方玉飞浅笑道,“姑娘刀法高深,整个武林都难有敌手,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里够看,便是我们绑在一起也难以伤你分毫。”
狗一刀更为不解,“那你怎么敢这么光明正大的一个人坐在这里?”
方玉飞咳了两声,将手中暖炉紧了紧,“不独身在此候着,怎能显出我的诚意来。”
“你的什么诚意?”
“自然是表示歉意与谢意,还有我对姑娘的无比敬佩之情。”
狗一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个方玉飞说话还是这么奇奇怪怪。
狗一刀没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眼神紧紧盯住方玉飞,“你为什么要杀无花?”
方玉飞轻喘两声,缓和后才道,“姑娘不先问我为何要对你也下杀手?”
狗一刀想了想,摇头,“我活下来了,这就不重要了。”
答案显然在方玉飞意料之外,“我未想到姑娘倒是如此豁达。至于我为何要杀无花,姑娘想必知道,我与无花共同听命一人。只是无花这人着实讨厌,原本我们二人所求不同,各有目的,可他的野心却越来越大。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手。”
“宫南燕也被你杀了?”
方玉飞看着狗一刀站着的位置,“她就死在你的脚下。”
狗一刀也顺着目光看下去,这里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迹残留,全然看不出这里曾经死过一个人。
“为什么杀她?”
“其实她的死活并无大碍,只是我觉得她太蠢。而我讨厌愚蠢的女人。”
狗一刀缓缓摸下身后的刀,握在手中。
寂静的街巷之上,各处房顶之间,响起几道铁器出鞘声。
方玉飞提高声量,“都收起来吧,你们就算一起上,也打不过她。”
方玉飞看向一直躲在狗一刀身后的女人,身姿曼妙,“这样的佳品,姑娘从哪里收来的?”
李全素感受到方玉飞的目光,她从未这样被一个男人看的如此不自在过,冰冷狠辣,像是被一条三角毒蛇盯上一般。
方玉飞并不在意狗一刀的回答,这不过是在看见可爱的动物后的顺嘴一问。
方玉飞从袖中摸出一张契约。
狗一刀蹙眉,“这契约你不是送到我那里了?”
方玉飞轻笑一声,“姑娘,我算是半个商人,商人的鸡蛋不仅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还总会做一些假篮子出来。”
见狗一刀不明白,方玉飞叹了一声,“我将这份契约又拓印了一份,送给姑娘的便是个拓件。”
“那你手上这份呢?”
“自然是原件。”
狗一刀不解,“你现在拿出这个干嘛?”
方玉飞两指捏着契约晃了晃,“姑娘可还记得,我们约定的是三日。”
狗一刀点头。
方玉飞像是庆幸一般,面上带着几分调笑,“那就好,我真怕姑娘忘记了。”
方玉飞抬头看了看天,“现下距离三更天似乎还剩一会儿,我还可以下达最后一个指定吧?”
不等狗一刀的回答,方玉飞面带笑意道,“替我杀了他——”
话音未落,名字未出,一支箭矢穿过契约,正中方玉飞眉心。
狗一刀回手护住身后的李全素,看着方玉飞仍旧坐在椅子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一错,将纸张一分为二。
两片纸缓缓落地。
随后箭矢铺天盖地的射向方玉飞的尸体,似乎生怕他再活过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梆梆梆——”
三更到了。
第46章 下探地穴 军中姑娘
箭矢来的方向是方才发出刀剑声的位置, 那里没有半点血腥,也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 说明人还是同一批人。
那些箭射来之时的破空声李全素听的真切,射箭之人内力极高。
李全素生怕狗一刀追过去,握住狗一刀的手更加用力。狗一刀看着数道黑影掠走后,低头轻轻拍了拍李全素的手背,“我不会轻功,追不上他们。”
狗一刀原以为那些人是方玉飞的手下,如今看来他们之间并非上与下那么简单。
狗一刀上前翻看方玉飞的衣裳, 掀开外衫,见到里面有一个荷包和一张纸, 纸上画着一个三角图案与一道划出的箭头。
方玉飞的意思竟然是在感谢她,并且表示这个荷包中的银钱她可以随意处置。
荷包里是一百万两的银票和一些散碎的银两。
狗一刀拿着荷包,回头看了看李全素,“我要办的事似乎不怎么安全, 不如我找人将你送去我家好吗?”
李全素却紧紧攥着狗一刀的手, “休想甩开我。”
狗一刀挠了挠脸,“行吧。”
四下只余虫鸣, 街上半个人影也无, 更夫三更之后都回去睡觉了。
狗一刀伸手将方玉飞的尸首驼在肩头, 另一只手挎着那把椅子, 带着李全素走进银钩赌坊之中。
“今夜先在这里将就一晚。”
空荡的赌坊之中透着寂静的诡异,李全素却嗅到了一丝不应当属于这里的气味。
“这里除了我们还有旁人吗?”
狗一刀听了听, 摇头道, “没有了。”
李全素蹙眉道, “跟我走。”
李全素每一步都迈得极为小心,但每一步走的出奇稳当, 一路向前带着狗一刀到了一面墙前。
狗一刀看见角落有个白玉花瓶,沉吟片刻,还是上前转动了花瓶,墙面反转,竟露出一段向下的阶梯。
在机关运转的瞬间,阶梯一路两侧的灯盏全都点亮。
阶梯陡峭异常,并且随之传上来的还有大股的香气,但在这其中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腐尸气味。
狗一刀转头看着李全素,有些犹豫。
李全素动了动鼻子嗅到下方,随后再次摸上狗一刀的手腕,“我也要去。”
狗一刀索性将李全素扛到另一个肩膀之上,刚跨下阶梯,身后的门自动关上。
阶梯向下挖的极深,应当是连接了地下洞穴,狗一刀三步并作一步,也走了足足三刻钟才到了底。
这里并非上次被关起来的密室模样,不仅透风,而且还通流了地下河,潺潺流水边还有一座四方小院,脂粉香气愈发浓重。
狗一刀推开院门,里面布置极尽奢华,四周都种着名贵香料,先前涌上来的气味便有香料的气味。
李全素指了指正厢,“这间。”
狗一刀靠近,果然闻见大量香气之中混杂的那丝尸气越发浓重。
“吱呀——”
房门被推开,里面非常干净,无论桌椅还是花瓶没有半点灰尘,狗一刀走进,房间左侧有一扇屏风,而屏风背后竟然有一个人影!
狗一刀蹙眉,她极为确定,这里除了她与李全素外再没有活人,而这个人影之处,便是透出尸气的方位。
狗一刀绕过屏风,见过一个女子身姿挺拔,身着银色铠甲,银盔之上还坠着一道红色缨穗,她的面前则是一个梳妆台,透过台上的铜镜,狗一刀看见女子双眼紧闭,面色惨白。
狗一刀慢慢放下李全素后,随手将方玉飞扔在地上后,缓步走近女子,手拍上女子的肩膀。
摸上她的身体后果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她之所以还能稳当坐着,全靠铁甲之下的架子支撑。
而她的脸上也有诸多尸斑,但被抹了一层厚重的脂粉掩盖。
李全素用剑探路,摸索过来,又嗅了嗅,眉头蹙的更深,“约莫一个时辰之前,她被侵犯过。”
显然,这位姑娘死了不止一个时辰,根据尸斑来看,至少有半年之久。
狗一刀小心翼翼为她褪去盔甲,将她抱到一旁的床上,随后捡起一旁的盔甲,准备再放到床边时,忽然发现,前胸宝甲上竟然有安肃军的图徽,
狗一刀迅速走到姑娘身侧,掀开遮住手掌的衣衫,果然发现她的拇指处带着那枚黑玉韘。
狗一刀看着这图徽和黑玉韘,想起方玉飞当日随口提起的事。
莫非方玉飞口中的安肃军姑娘竟然真有其人?
但想到李全素说的话,狗一刀狠啐,方玉飞的做法属实变态!
狗一刀道了声,“罪过。”
慢慢掀开姑娘身上的衣裳,浑身的旧伤,刀鞘剑戟或是飞镖暗器留下的疤痕尽数都在,跨度约莫有十余年之久。
但令狗一刀在意的,是这其中最新的两道伤疤。
一道在胸口处,创面极窄,但伤口比其他都深上许多,这显然是被契丹骑兵的弯刀所伤,这样的弯刀进去后会划烂创口四周的肉。
不过很庆幸,姑娘在这样的重伤之下竟然活了下来。
只是这个伤口无论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