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荆曼沾着泪渍,黏湿成一片的睫毛颤动两下,掀开了,澄澈的眼波湿润而又清冽,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像大厦将倾的城市,一次次摧毁而又重建。
傅景行在她浮动的眼波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温柔而又美好,他想他眼里应该也是这样,清亮的瞳孔里满满只装了她一个人。
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他们本该是这样。
命中注定就是如此。
无论过程多么的曲折和艰难,结局总该是要在一起的。
从相遇那天起就注定了她会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生活在这个充满了无数肮脏却也能让鲜花绽放的世界。
黎荆曼定定地看着傅景行,清冷的眼中水光浮现又被她强行抑制,生理性的恐慌一次次占据心房,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和尖叫着的只有两个字。
疯子,疯子,疯子!
他就是个疯子!
行为没有逻辑,做事不计后果。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他以为今天这样做就能让她彻底放弃离开他的念头?
不,他错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让她更加确定了,他有病,他不正常,留在他身边,她需要面对的,永远都是灾难!
眼前的妥协,不过是短暂的虚以为蛇。
她会找到妥善的方法解决掉两人之间这种的畸形关系,一定!
不言不语只盯着他看的小仙女,乖巧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傅景行心里飘动着激荡的情绪,试图得寸进尺。
“曼曼,你能主动亲亲我吗?”
话说出去的时候,他没报太大希望。
黎荆曼却出奇的听话,没怎么犹豫,就凑到他面前用唇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侧脸。
像雨滴落入水面,轻轻柔柔的,转瞬即逝,但她却不知,这一个小动作已经让他的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本就荡漾的心湖,更是多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真乖。”傅景行眼神滚烫地盯着黎荆曼,伸出手去刮了下她的鼻梁,看着她仍旧没什么变化的眼波,开心的说。
“我们今天先去顾家,把顾云浮的问题解决。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已经找了人去查,最迟月末,一定会给出结果。
曼曼,只要你听话的留在我身边,我肯定会说到做到,再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黎荆曼眼睛含着层水光看着他,无情无波,仿佛一汪死水,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任何变动。
其实她很想反驳,惩罚顾云浮有什么用?调查她父亲的事又有什么用?已经受到的伤害不会返回,已经去世的人也不可能再次回到这个世界。
他不过是用一些自以为有意义的东西在他的小世界里自我感动,可他却想要在她身上得到拍手称颂的回应,她怎么可能做的到?
她只能再次闭上眼睛,藏住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无处发泄的积郁:“随意吧,傅景行,你开心就好。”
第117章 他来砍你的手
他有病,绝对是有病,她深刻地意识到这点,并深深地为之绝望。
她不过是讽刺他两句,他就想带她去死,还要连累一辆无辜的桑塔纳。
正常人有几个能干出这种事?
傅景行闻言微微勾唇,眸色愈发柔和,眼中一层薄光,亮过头顶的月色。
“曼曼,不是我开心就好,我也希望你能开心。既然你答应了不会离开我,我就一定会相信你。
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去哪就可以去哪,我不会再限制着你的自由,只要你记得回家就好。”
说着,他的手又抚摸上黎荆曼清美的面颊,纤长的手指,细心的抚去她脸上的泪痕,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和语气,温柔的像撒旦施刑前的蛊惑。
“其实只要你多像今天这样,对我笑一下,主动亲亲我,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
别说是惩治顾云浮,重查你父亲,就算是你想要头顶的月亮,我都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他也没想过要一直关着她的,最初是因为她想离婚,他想弄个孩子出来断了她的念头。
后面是因为她产后抑郁,他怕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出伤害自己的傻事。
既然她已经做出了听话的保证,他还有什么控制她的必要?
他喜欢的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空有皮囊的布偶。
他爱她,爱的就是她的全部,哪怕她像玫瑰一样带着刺,他也会连着她的刺一起喜爱。
两人发生过那么多次争执,他对她做过那么多的事,想要改变的也无非是她想要离开他这一点而已,至于她的脾气,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要板正。
她总是说他不在乎她的想法和感受,却不知,他有一万种办法调教她的性格,折了她的傲骨,就是因为他不想,她才能是如今这副随时随地都敢跟他对着吵的模样。
黎荆曼颤抖着睫毛睁眼,清冷的目光正好看到傅景行微微勾起的唇角。
他离她极近,身上的偏执和暴戾气息已经散去,此时只余下满身月华一样的温柔。
深深看着她的眼眸里,眼中浮光浅浅,轮廓鲜明的容颜漂亮到不可思议,恍若夜色下出行,要以色勾人心魄的男妖。
他离她这样近,可他又离她那样远,他的世界是他的世界,那是一个偏离正常人很远的地方,她不懂他,也永远不想融入进去。
“不是要带我去顾家吗,别耽误时间了,高架上停车太久会接罚单的。”
傅景行勾唇,放开她回到了驾驶位:“让他们罚去,我不在乎。”
话虽然这样说,他还是重新发动了车子,这回车速平稳,路线稳健,黎荆曼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顾家到了,傅景行率先下车,又去副驾接黎荆曼,黎荆曼抿唇看了眼他伸到她眼前的手,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掌心。
傅景行眉宇间萦绕上厚重的欢喜,眉开眼笑地看着她,语气温柔:“相信我,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老婆,我们之间一定会越来越好。”
黎荆曼垂眼满心苦涩地嗯了一声,不相信又能怎么着,她总不能真的跟着他去死。
爱情不是一个人生活的全部,她妈现在是真的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她还要好好地活着给母亲养老送终。
哪怕再不甘心,她也会暂时听话地待在傅景行身边,当他宠物一样的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黎荆曼垂着眼,安静地以十指紧扣的姿势,跟着他走进顾家,那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顾家早在白天接到傅景行电话的时候就慌了,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想主意,他们不敢得罪傅景行,但又不想真的牺牲顾云浮。
顾云浮的母亲恨铁不成钢地瞪自己女儿:“我们把你送到傅家就是为了让你攀上傅家这高枝儿,你不听话也就算了,得罪傅景行做什么?”
顾云浮面色不愉,口吻却依旧娇娇的:“我才没得罪景行哥哥,我是看他身边那个女人不爽,想要把她弄走再取而代之,他妈对我再好,能有直接嫁给他来的实在?”
她父亲沉声打断她:
“别做梦了,你要是好好地攀着傅景行他妈,就算不能嫁给傅景行,那女人怎么说也会给你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现在你不仅得罪傅景行,那女人也不肯再接我们电话,十几年的苦心经营,都白费了!”
顾云浮噘嘴:“不会的,我了解那个老太太,嘴硬心软,她现在虽然不理我,但只要我找机会跟她哭两句,说上两句好话,她迟早还是会原谅我,依旧拿我当女儿看。”
“现在说那些以后的事有什么用?”她母亲语气恨恨道:“现在是傅景行不肯放过你,他说了,这次来起码要你赔他娶的那个女人一根手指,人家是来砍你的手……”
“那就让他砍!我去拿菜刀,待会就让那个女人亲自砍!”顾云浮满不在乎,刚要转身进厨房,一旁戴着口罩的侍女递给她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她顺手接过,玩笑着比划了下。
“别听景行哥哥瞎说,他才不会伤害我呢,我们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交情,无论我做错什么事,他都会原谅我的。”
她看着自己在菜刀的亮堂堂的白刃上呈现出的甜美倒影,轻蔑道:
“至于他娶的那个女人,她更不会动手。那个女人就是个白莲花,在景行哥哥面前就只会装善良,装可怜,你们放心,他们不可能把我怎么样,就算是来,也只是走个过场。”
正说着,管家过来汇报,傅景行带着夫人到了。
顾云浮的父亲犹豫了下,伸手拿过顾云浮手中的刀,揪着她的耳朵就往客厅走。
她母亲满脸担心的跟着,顾云浮配合地发出阵阵求饶和惨叫:“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你罚我吧,怎么罚都行,就算是女儿从此变成残废,只要景行哥哥能原谅我,我也甘愿。”
黎荆曼刚跟傅景行进入客厅,迎面就看见个提着刀一脸煞气的男人,傅景行出于本能,当场把她护到身后。
目光警觉地看着男人手里冰冷的刀锋。
“顾伯伯,你这是几个意思?”
第118章 她对顾云浮的惩罚
顾云浮的父亲怕引起误会,赶紧怒气冲冲把顾云浮往他们面前一推,故作凶狠的挥了挥手中的菜刀:
“子不教父之过,既然云儿犯了错,我这个做父亲的有责任,我要亲自惩罚她。”
他是个相貌英气的中年男人,五官算得上不错,但两条眉毛靠的过近,眉心很短,看起来有些凶相。
顾云浮的母亲哭唧唧跪在顾云浮旁边,握住男人的手腕:“老公,就算犯了天大的错,这也是我们的女儿啊,傅总还没发话,你可千万不要动手啊,这一刀下去,女儿的一生就毁了啊。”
顾云浮的父亲一脸恍然大悟,停下了手,看向傅景行:“她说的也对,景行,云儿得罪的是你的人,到底要怎么惩罚,你开口吧,只要说句话,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定全力配合!”
傅景行眸色淡淡地看着他们,眼睛从顾云浮的父亲挪到顾云浮身上,那点自幼相识的情分,早在得知她是当初害他和黎荆曼险些分道扬镳的元凶后消耗殆尽。
他冷冷收回目光,扭头看向黎荆曼:“顾云浮对不起的是你,老婆,想怎么罚她,你说吧。”
顾云浮哭唧唧,一脸柔弱地跪在地面,表情哀戚:“黎小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父亲和母亲这几天已经教育过我了,该挨的打我都挨了,该挨得骂我也听了,我当时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真不是要有意害你,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她嘴上在哭诉,心里却恨的几乎要滴血。
她姿态已经放的这样低,量那个除了装柔弱什么也不会的女人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今日之辱她先记下,等来日她躲过这一劫……
黎荆曼没忽略顾云浮眼中一闪而过的恶意,她竟然还在想着坏主意,难不成是还准备日后对付她?
口口声声求她原谅,眼睛却一直盯着傅景行在卖可怜,真当她是瞎的,看不出她的目的?
傅景行用力握了下黎荆曼的手,传递给她自己的意愿,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今天都会支持她。
黎荆曼感受到傅景行的力道,从顾云浮梨花带雨的脸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父亲手里明晃晃的刀。
眼中掠过一抹嘲讽,她又何尝不知道,这只是做出来给她看的一场好戏?
他们这样阵仗,做出来给谁看?难道是料定了她不会狠下心真的要开口剁她手指?
谁给他们的自信?
“砍吧。”
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在场人都是微微一愣,无法相信她说了什么。
黎荆曼清冷的眼微微挑起,眼中光芒冷得像冰峰:“还愣着干什么,你们不是要砍她的手指惩罚她吗,动手啊。”
顾云浮的父亲下意识看傅景行,傅景行也有些错愕,但又很快反应过来,皱眉:“看着我做什么,我老婆已经发话了,你们还不动手?”
顾云浮的父亲咬咬牙,举起菜刀:“好,说到底,这事是我们家云儿做的不对,你们让我砍,那我就砍下去……”
说着,他高高的举起菜刀,按着顾云浮的手,眼看着就要落下去,手上却并没用什么力道。
顾云浮的母亲当场嚎了一嗓子:“好狠心的女人啊,呜呜呜,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
顾云浮也痛哭出声:“景行哥哥,我们一起长大的啊,这么多年交情,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看似被按着的手,轻而易举就挣脱了她父亲的钳制,她跪着爬到黎荆曼身前,仰头悲戚地看着她:“黎小姐,求求你,不要这么得理不饶人好不好,我虽然做了错事,但毕竟没对你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
黎荆曼冰冷的眼中掠过一抹暗嘲,顾云浮哭的很惨,她却微微勾起了唇角,语速又慢又清晰道:“顾小姐没理都能屡次对我下手,我如今得理又为什么要饶了你?”
她微微低头,与顾云浮水汪汪的眼睛对视,清冷的凤眼,眼眸冷的像腊月里的深潭。
“既然是认错道歉,我给了惩罚,你又为什么不接受?难道你们今天所谓的认错,就是一场戏剧,全是为了敷衍我,和傅景行演出的一场戏?”
她这个断句太过玄妙,傅景行被她算进了戏中人的堆里,他脸色顿变,眉宇皱起,咬牙看向黎荆曼。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不是庇护她?”他阴郁的目光看向顾云浮父亲手中的刀:“难道要我亲自去砍她的手你才满意?”
顾云浮的父亲一听这话愣了,第一时间看向傅景行,傅景行眸色沉沉和他对视,忽然往前迈了一步。
傅景行亲自动手,那还得了?
那他们家和傅家的关系可真是彻底完了!
顾云浮父亲再次咬牙,把顾云浮拖了回来:“你们说得对,既然是认错,那就要受罚,这个孽女,我今天说什么也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惩治。”
他举起菜刀,却迟迟没下手,手腕发软,他眼神朝着顾云浮示意,让她再次求情。
顾云浮哭嚎,仍抱着一丝侥幸:“不,爸爸,别对我这么残忍。景行哥哥,你怎么娶了那么一个恶毒的女人,她竟然真的要砍我的手……”
她呜呜哭着看向傅景行:“求你了,景行哥哥,饶了我这次吧,我以后肯定不敢了,我还救过阿姨的命呢……”
傅景行深呼吸,语气沉重:“顾云浮,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你。”
顾云浮哭声止住,呆呆地看着他,无法相信他说了什么。
黎荆曼也是微微一愣,诧异看向傅景行,他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今天这场戏,到底是不是他跟顾云浮合伙来骗她?难道她错怪他了?
恰在此时,一道身影猛地窜出,恶狠狠按在她父亲拿着菜刀的那只手上。
快,太快了,人快,刀锋也快,顾云浮的父亲还没反应过来,两根圆溜溜的,粉笔一样粗细的东西已经滚落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