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收买乾清宫的人, 是为探测帝踪, 皇上绝不会容忍。
果然,有心人发现, 没过多久,乾清宫悄然换了一批人,全福海全公公走路也一瘸一拐。
而御花园那边也仗责了几个养鱼的太监,说是他们玩忽职守,让湖中锦鲤撑死了。这就是皇上的迁怒了——纪美人给鱼喂的点心定是加了“料”的,所以才让那些锦鲤争先恐后。
谁也没想到,新妃们才进宫几个月,就折了一个人。这事给另外三位新人敲响警钟,顿时都老实起来,也不敢再闹出些什么争宠的戏码,更别提生出什么恃宠而骄的心思,倒是让一些存了心思看新人争斗的妃嫔失了兴味。
祁黛遇也没想到皇上的惩罚会这么重,她对纪元宁依旧不喜,可一想到还那么年轻的姑娘从此要与青灯古佛相伴,又有些不忍。那若隐若现盛着笑意的酒窝似在眼前,叹了口气,祁黛遇站起身。
“石榴,将我前几日做的那套养颜膏拿出来,我们去一趟坤宁宫。”
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后,祁黛遇就见皇后娘娘用一种无奈又宠溺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呀,心总是这么软。”
祁黛遇被那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她不是心软,要是那纪元宁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她绝不会帮其说话,可说到底,不管是先前到长春宫想要依附她的行为,还是御花园争宠,都算不上什么“大错”。
皇上要罚纪元宁,是因为纪元宁触及了帝王的多疑敏感,祁黛遇却不能这么想。
眼睁睁看着一个青春年少的少女去那样清苦之地,也许要不了几年就魂销玉断,祁黛遇自问不忍。
而且,她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建议。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皇后道:“罢了,本宫会给慈恩寺的人打声招呼,暗中照拂纪氏的。”
其实皇后并不同情纪元宁,她自然是站在皇帝一侧的,但祁黛遇帮其求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允了便允了。
只是在心中感叹惠嫔心地善良,这么多年,祁黛遇的“善良”已经在皇后心中根深蒂固了,皇后深知,在宫中多年还能有如此心性有多么难得。常言道“论迹不论心”,不管惠嫔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但只看她做的事,那她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这样的人,皇后愿意信任。
“这些年,你一直给京城里的养济院捐银,许多孤、老之人都受了你的恩惠,有不少人还为你在庙里请了长明灯供奉。”
每年“芙蓉面”两成的利润,数千两银子,足以让养济院数百孤、老不再担忧温饱,甚至不少人还能学习一门谋生的手艺。据皇后所知,惠嫔的父亲祁才商每个月都会往养济院送几本书,休沐之时也会去教那些孤儿读书习字,祁夫人也常送些衣食过去,显然是得了惠嫔嘱咐。
祁家人的心善,从上至下。
这些事,惠嫔自以为做得隐秘,但皇后和皇上都知道,也是因此,皇上愈发重用祁才商。
皇后以为祁家人是得了祁黛遇的吩咐,但祁黛遇压根不知道祁才商和万氏的作为!
她只想着每年那么多银子捐出去了,得让人去看看那些银子到底有没有花在实处,这种事当然是交给亲人最委托,便知会了祁才商一声。
可祁才商多精啊,他无比心痛傻闺女每年都要送出去那么多银子,但也知道此事是过了皇上的耳朵,没有回转的余地,那既然要做这种好事,自然要想尽办法多得些好处。
比如,给闺女挣个好名声!
祁才商忽视了祁黛遇“暗中观察即可”的嘱咐,他大大方方地去养济院了!并且力致于告诉养济院所有人,你们每天吃的饭穿的衣喝的药,都是花宫里的祁娘娘银子!
他不仅给祁黛遇挣名声,他还给自己挣。在朝为官嘛,哪能没个好名声呢,尤其是他这种清流!于是乎,他每个月都送去几本书——书可是金贵东西!还亲自去教那些孩子们读书写字。他还自己老娘和媳妇也去送爱心。
这些事,祁才商并没有在信里和祁黛遇说,祁黛遇自然不知道。
于是这会儿听到皇后的话只有吃惊:“这……臣妾何德何能,臣妾只是……”她还挺担心皇帝皇后以为她沽名钓誉别有居心的。
皇后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做了好事,合该受人景仰。”
见皇后真的没有怪罪之意,祁黛遇这才放下心,然后心中便生出了隐秘的欢喜,做了好事被人惦记着自然是开心的,有一种奇异的自豪感与满足感。
又和皇后说了会儿话,祁黛遇拿出了那套护肤套装,这便是她先前承诺过皇后的,专门为皇后定制的护肤品,她费尽心思弄清楚了皇后的肤质、耐受等,等了这么久,直到前两天才收到这样一套。
“还是和之前一样,皇后娘娘先找太医瞧过,再让旁人试用后再使用。”祁黛遇谨慎道。
皇后笑着道:“本宫自是信你的。”她让梅意将东西收下了。
因皇上要去京郊虎贲营巡视,今年的夏日,是在宫里度过的。
宫里不比夏宫,天气热得厉害,皇上又不在,妃嫔们也就不怎么出门了,各自待在自己的宫里。
长春宫这边,聂芷瑜和叶琼也不常来了,只住在后面咸福宫的丽昭仪偶尔天黑没那么热后过来教祁黛遇习琴,顺便说会儿话。
叶琼的月份也大了,她首次遇喜,害喜有些严重,格外喜欢吃酸,尤其爱吃长春宫做出的酸梅果脯,祁黛遇便让厨娘做了好些给她送去解馋。
送果脯的莲雾刚走,兰意突然来了,神色十分严肃。
“惠嫔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还请您随奴婢走一趟坤宁宫。”
皇后娘娘出事?祁黛遇惊疑不定:“皇后出了何事?”
兰意有些犹豫,“娘娘今日突然腹痛不止,且头痛难忍,昏了过去。太医来看,说皇后娘娘是中了毒。太后娘娘已经到了坤宁宫,下令严查此事,而皇后娘娘近日饮食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是用了惠嫔您送的养颜膏……”
以皇后对惠嫔的信任,兰意不愿意相信是惠嫔做了什么的,但太后震怒,下令将惠嫔带去坤宁宫,她不得不这么做。
祁黛遇一怔,心中慌乱片刻,很快镇定。她送过去的东西有没有毒她最清楚不过,而皇后中毒,如果真的是因为那盒养颜膏所致,那必然是另外有人动了手脚。而这背后之人,不仅是冲着皇后,也是冲着她来的。
祁黛遇深吸一口气,“我这就随你去。”
往外走时,她看了葡萄一眼,在背后比了个手势:查查书房。
葡萄隐晦点头。
长春宫的书房,因为里面摆着各种工具器具,除了祁黛遇平时无人进去,就连打扫,祁黛遇也不假手于人。
里面的所有东西摆放都有规律,不管是多了少了祁黛遇都会发现,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偷偷在里面安装了插电池版的监控。
若有人想陷害她,在书房动手脚是最有可能的,以防万一,祁黛遇便让葡萄先进去搜查一番。
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还没有醒过来。
虽然召了祁黛遇过来,但也许是因为此前祁黛遇给太后的印象不错,太后对祁黛遇的态度还算软和。
“皇后中毒,哀家让人查了皇后近日饮食用度,不同寻常的只有你送给皇后的这养颜膏,哀家让太医验过,太医说你这养颜膏里添加了奇兰叶,正是致使皇后中毒的东西,惠嫔,你可有话要说?”
奇兰叶?
祁黛遇压根没听说过这东西。
她微皱着眉头,“臣妾送皇后娘娘养颜膏时,因担心不合娘娘肤质,特地叮嘱过请太医检验并让宫女先试用,若是那养颜膏里有毒,太医怎会没看出来呢?且也不曾听闻有宫女中毒。”
她刚说完,就见兰意神色尴尬。
兰意:“娘娘信任惠嫔,便没让太医来瞧,直接用了……”
此前生病多时的确损害了皇后容颜,皇后心态再强大也是个女人,看见眼尾皱纹心中难免有些焦急,她知晓祁黛遇在养颜一道上的天赋,又信任祁黛遇不会害自己,这次就没召太医,也等不及让宫女试用,自己就用上了。
哪知道就半个月的功夫,出了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祁黛遇听完兰意的话一阵无言。
皇后如此信她本是好事, 可这种信任却给包藏祸心的人提供了对付两人的机会,叫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思考片刻,祁黛遇看向太医, “这奇兰叶是何物?”
她一脸未曾听闻过此物的模样,太医也不敢妄加揣测真假, 只低着头说出自己知道的东西。
“奇兰叶是域外一种特殊植物,形似兰花, 花瓣上布有深蓝色诡异花纹, 能散发奇香,引人采撷,其根茎中空, 内含汁液,域外的商人发现, 若将奇兰叶中的汁液入药,尤其是加入女子常用的脂粉之中, 能润滑肌肤,可起延缓肌肤衰老之效。多年前,此物在域外十分受欢迎,也传入我昭国境内,颇受追捧,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若使用此物过量会致使中毒,症状轻者腹痛、头痛、昏迷, 严重者肠胃溃烂、心脉於阻。此后便有规定,不许此物再流入我国境内。”
祁黛遇:“太后娘娘, 既然此物已经被禁止, 臣妾身在后宫又如何弄到呢?”
太医:“当年域外传进来的奇兰叶不少,并未全部销毁干净, 或许有的人私下还收着。”
太医的意思是,如果有心要寻,也不是寻不到,只是费些功夫罢了。
祁黛遇:“臣妾与宫外来往不多,也就是偶尔与家中有书信往来,除书信外,宫外递进来的物品都是要经过内务府查看的,且需登记。若如这位太医说的,臣妾想要寻奇兰叶,只能拜托娘家人,既如此,太后娘娘大可派人前往内务府查看这几年臣妾娘家送进来的东西里有没有奇兰叶便是。”
太医又道:“以皇后娘娘如今的症状看,所需的奇兰叶数量不少,若是送进宫自然会受注意,但若是已经提取后的奇兰叶汁,装在一些不易察觉的容器里,就很难被发现了。”
这太医说的话几乎句句都在针对祁黛遇,祁黛遇不免看了他一眼,她刚到时就很奇怪,为何来的不是夏医令,而是这位瞧着脸生的太医。
祁黛遇抿着唇,“太后娘娘也可派人去臣妾宫里搜查。”
不管相不相信惠嫔,太后必是要派人走一趟的。
而在等结果的这段时间里,祁黛遇也没闲着,她开始查看书房的监控留存视频。
她此时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垂眸坐着安静等候的样子。
太后心想,无论皇后中毒的事与惠嫔有没有关系,惠嫔这份镇定的心态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因为长春宫书房只有祁黛遇会进,其余时间都是空无一人的状态,那监控是电池款,每隔一段时间就得需要更换电池,祁黛遇也会顺便检查监控内容。从没有任何不对,那如果书房有问题,只会发生在最近,祁黛遇查看监控的速度很快,没用多久,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三天前,有人瞒着她进过书房。
赵嬷嬷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长春宫的芦苇。
芦苇是谁呢?
是思愉到长春宫后内务府拨过来专门伺候公主的小宫女,十四岁出头,因着年纪尚小,做的都是些轻省活计,比如洒扫、浇花,亦或是陪着思愉玩乐。
长春宫氛围好,祁黛遇有时候还会和宫女们一起在院子里跳绳、踢毽子,这个芦苇祁黛遇有印象,还记得她毽子踢得好得了自己几颗银裸子。
赵嬷嬷进来后,先是隐晦地看了祁黛遇一眼,然后才对太后道:“老奴听从您的吩咐搜查长春宫,发现这个宫女行迹鬼祟,便令人押住仔细盘问,这宫女胆子小都抖露出来。老奴在长春宫廊下花坛的土里,发现了这个。”
她拿出用帕子包住的一物,那是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罐,罐身上还有些泥土。玉罐里装着一些深蓝色的液体。
赵嬷嬷将玉罐交给太医,太医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罐,罐中猛然散发一股异香,十分浓烈。
太医忙不迭盖上盖子,“太后娘娘,这香的味道,正是奇兰叶自带的奇香!”
太后终于变了脸色,眼神如利刃般看向祁黛遇:“惠嫔,此物从你长春宫搜出,你还有何话可说?”
祁黛遇问赵嬷嬷:“敢问赵嬷嬷,您去长春宫之后,是发现这小宫女神色异常才觉得不对劲?”
赵嬷嬷:“正是。”
“那请问我的几个贴身宫女呢?”
赵嬷嬷不假思索:“老奴说要搜查,她们都很配合,神色也都很正常。”就是有些慌张,但突然被搜宫,有些慌张再正常不过。而看到花坛里搜出来的东西后,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于是祁黛遇面向太后:“那臣妾就不懂了,如果是臣妾要害皇后,还是用的所谓的奇兰叶,此等重要的东西为何不交给贴身宫女或者掌事姑姑去做,反而是要交给一个小宫女?”
“或许有人会说,这样反其道而行之反倒不容易被人察觉,”祁黛遇率先抢白,“可问题是,这个小宫女是伺候三公主的,到长春宫堪堪一年的时间,为了所谓的‘反其道而行之’,臣妾至于冒风险交给一个信任不多的人吗?”
“再有就是,给皇后娘娘送养颜膏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臣妾都不处理掉这奇兰汁水未免也太心大了吧?”
祁黛遇慢慢跪下去,“太后娘娘,此事处处都透露着不合理。奇兰汁水如何进的宫、又为何会在臣妾宫里出现,恐怕这背后另有隐情,臣妾不过是替人背了黑锅。”
太医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他只是太医,说得多了未免令人生疑,便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