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母亲家乡的一种奇物,名叫奇兰叶。
奇兰叶被禁止传入昭国,但安嫔的母亲本就是外域人,弄到这东西不难,安嫔进宫时带了一些。
世人皆知提取奇兰叶的汁液入药,可润滑肌肤,起延缓衰老之效,但很少有人知道,若将奇兰叶的花粉溶于水中,用水敷面,可使容颜回春,任何疤、斑纹都可消除。
但如此神奇的东西自然有其副作用。奇兰叶汁中毒,轻者腹泻头痛;重者肠胃溃烂、心脉於阻。而奇兰叶花粉,因为用的人不多,副作用并不清晰。那时的安嫔走投无路,只想让容颜回到从前,哪里还管有没有副作用。
而且她那时想着,只用一点,一点就好,绝不过量。
后来,她脸上的斑纹、肚子上的妊娠纹果然消退了,可她还来不及欣喜,就发现自己的脸越来越僵硬,慢慢的,连笑都做不到了。
安嫔不敢透露自己使用奇兰叶花粉的事,太医也只说她是“口癖”,约莫是生产后的后遗症。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若问安嫔后悔吗?她并不后悔,对她来说,顶着一张僵硬的脸总比顶着满脸的斑好。
于是她将奇兰叶花粉藏好,从未示人。
可是,如今那个木葫芦,不见了!
如果导致皇后中毒的奇兰叶来自于她……
相比查到她这里,安嫔更担心另一件事。
无论是奇兰叶汁还是奇兰叶花粉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所有想要尝试的人都告诉自己,只用一点就好,但奇兰叶致命的吸引力,会令人上瘾……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安嫔不敢再想下去, 她现在更重要的事,是搞清楚,暗格中奇兰叶花粉为什么会不见。
能进来她的寝殿有机会拿走奇兰花粉的人不多, 安嫔几乎瞬间就锁定了几个人,接下来, 她要做的便是在这几个人里将那个人找出来!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 想祸水东引!
长春宫和延禧宫都在抓叛徒, 坤宁宫也不例外。
皇后醒来后,短暂的清醒了片刻,除了帮祁黛遇说话, 给梅意的另一条吩咐便是:注意坤宁宫诸人的动向。
那盒养颜膏,如若不是在长春宫就有了问题, 那必然是在坤宁宫被人动了手脚,可坤宁宫和其他地方不同, 皇后需要管理各宫,每天来往坤宁宫回话的各处管事络绎不绝,还包括递牌子进宫的各诰命夫人,如此一来,要查的范围就大了许多。
皇后:“宫里宫外都要查,尤其是宫里,甚至兰意、竹意她们, 还有李禄,都不可掉以轻心。”她不是怀疑这些人中的谁, 或许有谁被利用了也不可知。
梅意是从小伺候她的姜家家生子, 全家人的性命都系在皇后身上,绝无背叛的可能, 皇后也最信任梅意。
梅意点头:“奴婢都明白。”
皇后依旧感觉腹痛恶心,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脸上的肌肤有些细微的撕裂痛感,鼻间似乎能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让她有些烦躁。
“看来是本宫病了太久,也让一些人滋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皇后苦笑道,过去一年各种琐事的繁碌加上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病痛,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对坤宁宫的管理也松懈了许多。
梅意自责道:“都是奴婢的疏忽,才让娘娘受罪。”
皇后:“哪能怪你。”她不怪任何人。
梅意作为大宫女的领头人,要管的事也不少,梅意又忠心,整日操心调养她的身体;兰意听她吩咐照顾着二皇子;竹意照顾着大公主;而菊意,得去各处传话再回坤宁宫回禀,也没有空闲。
这坤宁宫的管理,自然就松懈了。
皇后:“等此事了了,花湖几个也要提拔起来了。”花湖花蕊,是皇后培养着日后要用的宫女,“等你和菊意嫁出去,本宫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四个“意”里,兰意和竹意已经确定要留在宫里的,头发都梳起来了,而梅意和菊意,皇后已经为她们寻好了亲事。
梅意自己有中意的人,是她的表哥,有几分才学,前两年考上了秀才,也一心等着梅意出宫。皇后会放了梅意一家身契,恢复其一家良民身份,并给梅意准备好丰厚的嫁妆。
菊意性子傲,吃不了苦头,原也可以配个官身,奈何腿脚上有了问题,能挑的就不多。皇后好不容易定了一个皇商,虽是二婚,但上无长辈,菊意嫁过去就能掌家,有菊意这层关系,那一家的生意稳当得很,男方只会供着菊意,断不会让她受委屈。前面虽然留下了女儿,但只三岁,菊意亲近教导着,孩子自会拿她当亲生母亲,等日后生下一儿半子,日子就更舒适了。商人身份是低些,但过得绝对是富贵日子。且身份低也不算什么,等菊意有了儿子,以后也能考取功名改换门庭。
皇后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梅意担忧道:“奴婢还是去封加急信,催夏医令快些回来吧?”
皇上去京郊阅兵,带上了夏医令,所以夏医令才不在宫里。
梅意心想,也许害皇后娘娘的人就是趁着皇上和夏医令都不在,才敢动手的呢。
皇后正想说不用,可紧接着就是一阵心悸。
她捂住胸口,脸色白得异常,梅意连忙喊人。
长春宫。
某一处暗房内,红桃原以为,不睡觉而已,与仗责、拔甲、烙炭那些刑罚相比至少不用受身体上的苦楚,熬一熬许是就过去了。
因此她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张嘴也是说“主子冤枉了自己”之类的话。
然后她就被带进了一间屋子。
小李子将她绑了起来,又命人将窗户全部封死,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然后拿着两根木针撑开她的上下眼皮,让她无法闭眼。她的头发也被缠在一根绳子上,那绳子吊在悬梁之上,只要她一低头就会扯痛头皮。
小李子对着她冷笑:“主子心善,不忍叫你受刑罚,你且受着吧。”他将一坨布塞进红桃嘴里。
主子心善?红桃更相信是因为惠嫔不敢动私刑,所以才用这些见不到伤痕的方法。
眼看着门被一点点关上,最后一丝光亮也没有了,红桃莫名有些心慌,但又很快镇定,只要熬上几天就好了,拿不出证据,惠嫔也拿她没办法。
一开始,红桃只是眼睛有些干涩酸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慢慢的,她开始有些困了——屋子里太安静黑暗,困意轻易就席卷,可是眼皮被撑开,她根本无法闭眼睡觉,只能强撑着。她也不知道撑了多久,只觉得越来越困,哪怕是无法闭眼也阻止不了她想睡觉,可意识刚断,头皮就是一阵剧烈的痛感,她又清醒了!
睡不着,睡不了。
红桃内心越来越烦躁压抑,而相比饥饿渴、无法睡着,这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带给她的不安感越来越浓烈,她尝试着发出声音,可屋子里只回荡着自己的呜咽声。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让红桃心中发寒。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各种恐怖的传说。
“啊!!!”
小李子求见了祁黛遇。
“主子,红桃要招。”
祁黛遇长舒一口气,终于要说了。
其实,离将红桃关进去,只过去了两天,但祁黛遇已经迫不及待。
红桃被带进来时,精神明显有些错乱,看着有些疯癫,一见到祁黛遇就癫狂地向她爬过来,被小李子小橙子按住。
看见她的模样,祁黛遇有些不自在,生出微微不忍的感觉,又很快硬下心肠,冷眼盯着红桃。
“主子,娘娘!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两天没有吃饭,红桃身体虚弱,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祁黛遇让人给她喂了半杯水。
红桃匆匆喝完,脸上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茶水,“是阿喜,延禧宫的阿喜!那东西是她拿给奴婢的!”
阿喜?延禧宫?
祁黛遇心中一惊,是安嫔!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安嫔的心机深沉在之前玫婕妤一事上祁黛遇就领教过,如果是安嫔动的手,的确有可能。
只是,她眉头微皱,安嫔为何要害皇后?
安嫔自生下二公主后得了怪病,几乎没有什么圣宠,皇上便是去延禧宫也只是为了看看二公主,极少留宿。而且安嫔家世平平,所以至今也只是嫔位。难道安嫔和皇后之间有什么过往恩怨吗?
祁黛遇不太确定。
安嫔比原身入东宫早,有什么原身不知道的往事很正常。
祁黛遇犹豫,皇后那里的情况不太好,她差人去问过,皇后心疾发作,无法理事。那幕后之人还不知道她发现红桃,必会按兵不动,可若此时将红桃交出去,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等得皇上回宫!
皇后出事的消息已经送了出去,估计也就是这几日皇上定会赶回来,依皇上对皇后娘娘的重视,定会严查。
理清楚这些,祁黛遇让小李子将红桃带下去看好,切莫走漏风声。
小李子咧嘴笑:“主子放心吧,奴才做事周全着呢。”这话不假,他虽比小橙子油滑些,却也机灵许多。
小李子上前要捂红桃的嘴,石榴还是没忍住,恨声问道:“红桃,你究竟为何要背叛主子?”
祁黛遇也忍不住看过去,这个问题,她也很好奇。
只见红桃低着头,肩膀颤抖,不知是笑还是哭。
“是,主子对宫人们是很好,可我跟着主子,我永远都没有出头之地!连桑葚和荔枝那两个小丫头都爬上来了,我凭什么不可以?我哪里比苹果、莲雾差?”同样是一开始就伺候主子的,同样都是二等宫女,凭什么苹果和莲雾就能被提拔,她依旧还是个二等宫女?
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阿喜说,她年纪到了要被放出宫,安嫔身边就空出了一个大宫女的位置,安嫔早就觉得红桃机灵,若是红桃帮安嫔办成一件事,安嫔就会向惠嫔开口将红桃要过去。
石榴怒不可遏,“就为了这个?”就为了一个大宫女的位置,选择背叛?
她忍不住上手打红桃:“主子对你的好你不记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红桃后悔不已,却仍是道:“你一进长春宫便是大宫女,自是不在乎!”
石榴还要再打。
“行了。拖下去吧。”听完红桃的理由,祁黛遇是接受最良好的那个。职场尔虞我诈,告状背叛再正常不过。只是以前她以为这个世界尊卑分明,主仆间的忠诚不能和职场关系等同,但她忘了,是人就有野心。
红桃为了一个大宫女的位置背叛,在旁人看起来可笑,但也许对红桃来说,为了争上大宫女的位置,付出什么都愿意。
终究是她识人不清。
是她被鹰啄了眼!安嫔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内贼会是阿喜。
安嫔心思缜密,治理延禧宫也是有自己手段的,并未费多少功夫就揪出了阿喜。
阿喜被带到安嫔面前时,脸色灰白,她知道自己暴露了。
“什么时候的事?是这几年被收买,还是一开始你就是别人安插在本宫身边的棋子?”安嫔问道。
阿喜跪在地上,“是奴婢对不起主子。”
安嫔便明白了,阿喜是皇上登基后,她入住延禧宫时分来的,从那时起,她就是一颗暗棋,这些年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她,和蒲英等人看着没什么不同,但她背后真正的主子发号施令了,她就行动了。
“还真是费尽心思啊,让本宫猜猜,你背后的主子是谁。”安嫔定定道:“是宁妃?”
阿喜面色不变。
“还是,淑妃?”
阿喜睫毛轻颤。
安嫔抬手摔了桌上茶杯,“好啊,淑妃!是我小瞧了她!”想想也是,皇上刚登基那会儿,能在后宫按插人手的人也就那几位,她与淑妃亲近,淑妃自然也会防备她。只是她没想到,袁家败落、淑妃被幽禁还能沉住气,到今时今日才动用阿喜。
见事情败露,阿喜也不装了,“您怀二公主的时候,接生嬷嬷还是淑妃娘娘找的,您身上有斑纹的事接生嬷嬷自然知道,可后来您的斑纹却消失不见,淑妃娘娘察觉不对,便让奴婢小心留意着。那暗格数年未动,奴婢也是一次打扫屋子时意外发现的。告诉淑妃娘娘后,淑妃让奴婢不要动作,直到前些日子,才让奴婢将那暗格里的木葫芦拿出来,放到长春宫去。”
“安嫔娘娘,是奴婢对不起您。只是,奴婢的性命是淑妃娘娘所救,淑妃娘娘要奴婢做的事,奴婢不能不做。娘娘也不用指望奴婢会告发淑妃,奴婢宁死也不会背叛淑妃娘娘的。”
安嫔咬牙切齿:“你为淑妃做事是应当,本宫不会放过你也是应当。”
她站起身,“淑妃被幽禁还能使手段,只凭她自己可做不到,看来本宫要去承乾宫一趟才行。”
她心中疑问不少,需得见了淑妃才能解惑。
好在如今皇上不在宫里,皇后又病着,安嫔避过耳目进入承乾宫不难。
入夜后,安嫔提了一盏宫灯,进了承乾宫,蒲英跟在她身后。
与数年前富丽堂皇的承乾宫相比,如今的承乾宫十分暗淡,院子里角落荒草丛生,想来负责打理的宫人并不精心。也是,如今承乾宫里就住着一个被幽禁的淑妃和大皇子,皇上从来不过来,又有什么打理的必要呢?
也就是还有大皇子住着,否则这承乾宫恐怕会荒废成冷宫。
走近正殿,安嫔隐约听见了欢笑声,她细细辨认,是淑妃和大皇子在说话。
大皇子:“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吃到惠娘娘宫里的点心了!”
淑妃:“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也不看看你如今脸上有多少肉!你都快成小胖墩啦,再这么下去,你父皇会不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