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突然走到宴会中央,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她头戴的银簪下坠的两只小铃铛,随着走动一会叮、一会咚的响起来。
身着桃灰色的莲蓬衣上绣着几朵盛放的鸢尾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烁烁,认真瞧了瞧,像是真花那般,灵动又俏丽。
郑面上保持着世家大族该有的气度,直接将话题拉了回来:“城主夫人,既然凌清姑娘已经坐在头筹者的席位上了,那么只要赢过了她,就能直接坐上去了,这样改动可符合规矩?”
蒋情不过一瞬的不明,反应过来后用眼角瞄了一眼凌清,道:“这样的话,就不必抽签对号上台比试了。就按儿的意思改动。只要是有才能的,谁人都可以坐这个位置。”
既然蒋情同意了,郑也礼貌性的问向凌清:“凌清姑娘觉得这样改动,可妥?”
凌清有没有意见,反正宴会都会按照这个意思发展,所以,直接认同。
郑和凌清第一场比的,是书。
“你放心好了,我表姐姐的书是没人能比的。听说过梁国的麓山书院吧?里面有个孔先生,其先祖是有名的大家,被世人称为万世师表。孔先生得了其先祖的真传,书和画都厉害的很。”
郑琳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铿锵有力继续道:“我表姐姐习的字,就是得了孔先生的真传,所以,这世上没有女子能比的过她。”
凌晗听说过梁国的麓山书院,它是这世上所有读书人的向风慕义之地。
大家都以能进麓山学院为荣,而要进去也并非易事。
不是你有才、有权或者有钱,进去就轻而易举。
首先要德才兼备,然后再有一项特出的专长。若是前者达标,没有后者,就会被分配到自己国家的太学或者国子学中去。
好多人猜测,麓山书院因为知道世上优秀的弟子极少,所以才会男女兼收。而从里面出来的人,都是最抢手的。
好比说最为突出的弟子,就是梁国的战神萧衍,他就是从麓山书院出来的。
“我信得过姐姐,她的才能都是顶好的。”可她不信郑不是为了坐在萧衍身旁那个位置,才去挑战凌清的。
所以,凌晗是担心郑入了萧衍的眼,而忘了自己的存在才哭的。
“你既信得过,怎么还哭?”郑琳最烦凌晗哭,但想到凌昭最心疼这个姐姐,她又是自己未来的大姑子,打好关系才是最紧要的,所以才会有那个耐心去开导她。
“我是担心清儿。她要是脾气上来了,一定会闹得大家都不能高兴的赏花了。惹得大家不高兴,就是我们凌府的罪过了。”
“那是凌清她自己咎由自取,关你和城主夫人什么事?你以为大家没眼睛看,没耳朵听嘛?!”郑琳真想骂凌晗一句,瞎操心。但又知趣的忍住了。
接着说:“凌清从小大到就不爱读书写字,写的字更是潦草的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尾。怎么能和我表姐比。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凌晗半个心都放不了!
萧衍是从麓山学院出来的人,又有那么多厉害的功绩,为人肯定高傲。挑人的目光也肯定不低。
郑虽没进的麓山学院却得那里的先生教导,还得了真传,怎么也比她这个从野先生那里出师的好个十倍。
要是萧衍真的看上郑,那她还有机会吗?
虽然得到了昏事,那也能退的。
凌晗越想越气,也越想越伤心,眼泪也越哭越多。
郑琳劝慰到都不想再劝慰了,直接塞给她帕子,自个擦眼泪去吧!
然后才将目光投向舞台中央。
郑刚好开始,执笔书写了。
众人都在翘首以盼。
还有些人自以为认识郑就是很了不起似的,像竹筒倒豆子般把她的事迹都一一说出来。其中就包括郑是师从麓山书院孔先生座下的弟子,云云。
惹得众人两眼艳羡,又似乎从艳羡中发展成了倾慕。
郑在落笔之前,只将目光投向萧衍,发觉他在看自己后,她的心更定了。只见她利落下笔后,如行云流水般从头写到尾,一气呵成。
不过半刻钟,郑就写好了,以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厮将书写好的字展示出来。
宁静致远。
四个大字写的刚柔并济,却又显含蓄,笔法游刃有余。没有夜以继日的练习,是写不出这种字的。
在场的人都是商户出身,都以商为主,哪里懂得什么书法。只知道郑人很美很娇柔却不柔弱,书写的字又比他们写的好看。
所以字一展示出来,大部分人只会简单的称赞道:美啊!妙啊!,有些自以为学识渊博的人还用自作的诗来夸赞,真是好不自量力。
凌清听到这些惊人的夸人诗作,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直接引来众人不满的目光。
郑更是感觉到了被不尊重,沉声道:“凌清姑娘,该你上来书写了。”
第二十七章 你是不是想多了
“拿笔墨来!”
郑面色微沉,凌清居然不肯挪动半步,就在席位上书写。这在她眼里,就是凌清不屑与她比试。
“凌姑娘,比试要有比试的样子,请你到舞台这里来。”
“不用麻烦了,不就写几个字吗,有笔有纸就行了。”凌清只是不想动而已,完全没有郑想的那个意思。
众人一听到凌清的敷衍,和郑的慎重、认真比起来,简直太丢凌城主的脸面了。都忍不住对一番品头论足。
特别是凌清先前在城里传的满天飞的谣言。
早先郑琳劝解凌晗时,说凌清的不是都被他们听进了耳朵里,现在正适合拿出来议论。
声音还不小,整个宴会只要不耳聋,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半刻钟后,气氛顿时比称赞郑时还要热闹。
因为凌清还没有开始动笔,一直在那里执笔垂首,对着白纸一动不动。
有些人甚至都嘲笑道:“凌清莫不是只有嘴厉害,实际上字都认不全吧?不然怎么会都两刻钟过去了,还没下笔。”
“还下什么笔,我都见她斩卷了不知多少张了。”
“怕什么,人家钱多,人不傻一点能享得住那么大的福分么?”
众人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在凌清一旁候着的竹心和梧桐对下面的议论充耳不闻,竹心只认真的磨墨,梧桐只等着给给凌清换纸。
执笔的凌清也不恼,本来想好要写什么,但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许多不同的书法字体,个个都好看,选择困难症一起,纠结的她思维乱了凄厉。
想必是她以前任务时留下的,书法技能掌握的太多了,也是一种烦恼。
这一烦恼,就过了半炷香时间。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萧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向凌清,手肘撑着桌子,拳头托着下巴注视着她。
凌清回过神,双眼无神的迎上萧衍的瞩目,忽而脑袋一灵光,她便下笔如有神的在纸张上,书写了几个大字。
这举动引得台下的人纷纷伸长脖子往上面张望。
唯有凌晗和郑恼怒,凌清居然得到萧衍的瞩目和提醒!!
“晗姐姐,你还看不清楚吗,凌清连笔都拿不稳,都斩卷几回了!而且字写的又丑,还不认得几个,她这般沉稳的落笔不过是装的,没必要生气。”
郑琳不咸不淡的适时劝慰一两句。
“嗯,我知道。”凌晗好像哭的没眼泪了,只拿着帕子去抹眼角。
期间,视线一直落在萧衍身上,半寸都没有挪动过。
郑琳也懒得再劝了,将目光投向凌清。
只见她落笔如云烟,时而发力极轻、时而发力沉重,却同和郑一样,一气呵成就停下了笔。
只是,郑是横着书写,凌清是竖着书写。
所以,只需梧桐拿着一端,往下展开就能让众人一目了然。
潦草的书法,隐约能看出‘拔得头筹’四字的痕迹。
一阵静默飘过。
“写的什么鬼?!”一人的质疑一起,后面的人紧随其后的接着质疑。
“对啊!写的乱七八糟,谁看得出来啊!”
众人哄笑。
“凌清,要不要我们为你介绍一位女先生,教教你怎么写字?”
“还是别给介绍了吧!还嫌少人知道,凌家有女见不得人吗?”
“诶,你这样说,连大姑娘也污蔑了,注意着点!”
几人一言一语,直接将凌清的字和人,贬的一文不值。
郑看着凌清那几个潦草的字,一脸沉着。
开始她也看不明白,渐渐地也看出了一些道行。
字迹虽潦草,浓纤不折中,有几处收笔的地方都劈了个叉,却又显得有规有矩。
凌清写这几个字,似是有目的,又瞧不出什么目的;有规律又瞧不出什么规律,反正就是让人摸不清头脑又让人觉得意味深重。
但没有人认可,这才是重点。
“凌清,你想用‘拔得头筹’四个字拔得头筹,是不是太过自信了?”郑心中得意极了,居然没有人能看出这字迹的不同凡响,连萧衍看了,都没有要认同的意思。
所以,书这一项能赢的,就只有她了。
郑自然不能错过这个难得的,能让自己取的第一步成功的好机会。
“对啊!没想到最了解我的,还是你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郑家姑娘。”凌清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再次嘲笑。
嘲笑凌清这是听不出话里有话的意思吗?真的有那么傻?
蒋情见气氛已经够了,站出来缓和下氛围:“要想分出这两副字的高低,在这里我有个建议。”
“萧世子,你是麓山书院最出众的弟子,论打仗你最在行,论品字论画在此处,你也是学问最高的。还有李善公子,也曾在麓山书院拜读过。只因家传医术无人继承,才无奈退了学,学问不用说,也不差。”
“这两副字,你们会怎么看?”蒋情将决定权抛给他们两人,等候下文。
在场的人也不反对蒋情说的话,只要是麓山书院出来的,都不简单。何况,坐在这里的,一个是战神,一个是名医。
家族和势力,还有自身的实力,拿出去都令人羡慕不已和高不可攀。
“我来。”李善已经恢复了那个最初,笑意亲和的模样。
“鄙人才疏学浅,说不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赞美之言。而看了这两副字,心目中只得一个选择,就是郑家姑娘的字或能胜过凌家姑娘。”
这是在说,郑家姑娘的字胜凌家姑娘?!
众人心里头都同一时间浮起这个认为,却又有些不明李善说的那两个字‘或能’?
没有人敢去提问这个‘或能’的意思。
郑对李善的选择,一点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有萧衍。
她想知道萧衍会怎么评价,会怎么看待自己的才能。
李善一眼就看明白了郑眸里的期待,笑着对萧衍说:“萧世子,到你评比了。”
萧衍放下茶盏,看向郑的字,好一会才收回视线。
接下来他本该看凌清的字,却半眼都不给的,继续为自己倒茶,饮茶。
就在郑和众人都以为,萧衍是对凌清的字不忍直视,而要公布他对郑认可的时候,却道。
“我弃权。”
第二十八章 承让了
众人哗然。
“萧世子,您这是.....”蒋情内心窃喜,那她就不用担心会出现一比一的情况,但还是要做做样子。
“佑宏,你继续把话说完。”萧衍根本没想要理会蒋情,直接将话题丢回给李善。
李善无奈的笑了笑。
“既然萧世子先开了口,小女子也斗胆请问李公子,‘或能’是什么意思?”郑站了出来,这是想让萧衍知道,她支持他的决定。
同时,她也不喜被李善简言意骇,又不明说的认定,所以她要问个明白。
李善一副‘既然你想听,那他也不客气’的道:“这两副字,用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书法。郑姑娘的书法清秀亮丽,凌姑娘的书法缭乱却不失寓意。”
“在场的各位见过的书法,多是郑姑娘这种清秀字体。而凌姑娘的书法,想必是她自创,鄙人生平第一次见,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而鄙人之所以会选定郑姑娘胜出,是因为此时是比试,不是比才。郑姑娘,这是真话,你听了不介意吧?”李善话落,对郑微微一礼,这是带着歉意的一礼。
郑内心一沉,什么只是比试,不是比才,这是在暗示她只会花拳绣腿的意思?!
“李公子,你在我说只会写字,没有才能?”
“郑姑娘,不过才比试了书法,还有琴棋画没开始,鄙人如何敢随意断定一个人是否有才能?那鄙人会被天下的学子取笑的。”
李善说的没错,起码在坐的人都知道。
好比一个有钱人,不是他能拿出根金条就是有钱人,说不定这金条是他偷的呢!
郑还想追问,但这样会显得她小家子气,只能硬生生的回了一礼,问道:“那凌姑娘的书法,李公子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能说鄙人对凌姑娘的书法,纯属个人欣赏。”
“李公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郑姑娘,这局是你胜出!”底下有人高喊。
“对啊!那凌清就是输了。”
“凌清,你认不认?”有人直接问向凌清。
凌清这个当事人吃了盘糕点,腻的她灌了两杯茶水。
她正嫌弃茶水不好喝,就听到底下有人喊她名字。
“输了,输了。”回应甚是敷衍,回头问向竹心:“竹心,带蜜糖了么?”
竹心真心佩服自家姑娘,都输了,还有心思去想吃的。
她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尊瓷瓶,打开塞子往凌清茶盏里倒进了蜂蜜,凌清开心的像个孩子,拿起筷子就往杯里搅拌。
那副模样在外人的眼里就是,凌清输了还笑的那么高兴,莫不是傻了。
唯有一旁的萧衍才知道,凌清只是因为吃的。
他看向她的眸子,深邃又复杂。
郑见此情景,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萧世子,您对凌姑娘的字有何高见?”郑不死心道。
萧衍斜了她一眼,话却对蒋情说:“继夫人,怎么还不开始下一场比试?”
蒋情尴尬的笑了笑:“郑姑娘,你的书法已经胜出了,可还要继续下一场画的比试?”
“要。”郑只用了两息就恢复了神色。
“等一下。”凌清忽然道。
众人寻声望去,发现是凌清,顿时嘲笑起来。
“凌清,你是不是输不起?”
“她是想反悔。”
“求求你了,敢做就要敢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