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凌承天的眼里,击不起半点水花。
“你先起来说话。”凌承天一句淡淡的言语,便止住了凌晗的哭喊。
凌晗愣愣的直起上身,对上凌承天那张沧桑的脸,再听到他说一句:“起来。”
她才知道,自己听到的,就是凌承天随自己的冷漠。
凌承天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儿,内心起不来一丝波澜。若要他去想因为什么,大概是对蒋情,他没有在乎过吧!
凌晗不起来,弱弱道:“爹爹,女儿没有要跟凌清吵,是她缠着女儿闹。”
凌承天也不管了,只问:“你叫清儿什么?”
凌晗看着凌承天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又愣了愣。
身后的红莲在没人的注意下,偷偷扯了扯凌晗的衣角,这是在提醒她要保持冷静,不要闹性子。
这是在她们来揽舟院的路上,相互做的约定。
凌晗回过神,缩了缩脑袋,即使内心有多不愿,都应道:“长姐。”
“好好记住这两个字,以后别再喊错了。”凌承天温声道:“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凌晗瞪大眼睛,她才记不住这两个字,只记住今天来这儿是有要事,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爹爹,女儿有事。”
“女儿这辈子非萧世子不嫁,还请爹爹成全!”
凌清看着凌晗匍匐在地的身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神色,心想道,原来凌晗一跪不起,竟是做了这样的准备。
凌承天瞄了凌清一眼,回应道:“自古女子出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定的道理。这是谁教你的?!”
凌晗不敢说是自己想的,也不敢说谎把责任推到自家娘亲身上。毕竟父亲对娘亲的冷漠,她都看在眼里。
不能再让父亲对娘亲产生别的偏见,故才哑口无言。
而红莲连呼吸都是轻的。
“罢了,你回去吧!”凌承天也懒得追究,反正这件事没得商量。
“爹爹。”
“回去。”
红莲拉住凌晗的手臂,低声在她耳边说:“姑娘,冷静。”
凌晗看着凌承天进了寝室,泪眼婆娑。
转眼落在后面跟随的凌清身上,泪眼里顿时充满敌意。
徐安扶着凌承天躺了下来,凌清乖巧的整了整被子,盖在他身上。
“我可是听清楚了。”凌承天道。
凌清不明:“听清楚什么?”
“你在梅林村和萧世子有说有笑。”
“凌晗的话你也信?”凌清嫌弃道:“亏您还是独城城主,都见多识广了怎么会相信一句闲言碎语。”
“那你亲口说,你喜欢萧世子的话,还当面跟人家告白,不是闲言碎语了吧?”
“那是气凌晗的。”
凌承天笑了起来,那脸上尽显‘我懂’的神色。
凌清忽然觉得,自己有口都说不清了。
“自古女子出嫁,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爹知道怎么做了。”凌承天内心松了口气。
原以为凌清不喜欢萧衍,没想到只是过于害羞,又被他强迫定下,这才起了反作用。
这下听了凌清的心声,他真是太兴喜了。
“不,爹爹,我不喜欢......”凌清想反驳,却又顿住了。
“不喜欢什么?”
凌清眼眸一亮:“爹爹,你说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凌承天笑看凌清,他又岂会不明白凌清的问这话的用意:“你不抗拒了?”
要她抗拒什么?
凌清一肚子心水,在胃里翻了又翻:“您这是确定了,要将我嫁给萧世子吗?”
“早就为你定了,难道你以为为父在开玩笑?”
凌清一愣,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道:“可凌晗也想要这件昏事。您却定给了我,这是在给女儿拉仇恨,不是在为女儿好。”
“晗儿和昭儿的昏事轮不到为父来做主。”
“那蒋情不是都求到您跟前,要您来做主么?”
“那是她太过异想天开了,一来就要本主去跟萧世子提,娶了自家女儿。那是萧王的儿子萧世子,不是本主的儿子。”
“那你还这么自信说把女儿嫁给他?难道你还有其它办法不成?”
凌承天忽而一笑,甚是神秘:“秘密。”
“既然爹爹那么信誓旦旦,那么女儿也有要求。”
“什么要求?是想要一百二十八抬还是二百五十六抬嫁妆?”
凌清被凌承天这话得,哑口无言。
缓过劲来了,便道:“爹爹,女儿能不能先和萧世子定亲,婚期看情况再定?”
“为什么?”
“咱们说成昏,那容易,也得为萧家在梁国的处境,稍微考虑考虑也是需要的吧!毕竟,他们身份不简单。”
凌承天沉吟起来:“清儿说的没错。但是,到底是直接成昏还是定亲,等萧世子来了,为父和他好好商议一番。”
“那......”
凌承天在凌清开口之前,又问:“清儿,还有什么要求?”
凌清闭上嘴,自家爹爹那副神色哪像等着自己提要求,是在暗示她,不必多言。
走出寝室,凌清轻声唤道,还在为凌承天掖被角的徐安。
徐安悄声走了出来。
走到内院,凌清才低声道:“徐伯,有件事我本想告诉爹爹,只是见他为了我的昏事那么高兴,不忍心那么快就打击他,所以我想先跟你说。”
徐安见凌清一脸沉重,心也免不了一沉:“姑娘放心,老奴撑得住。”
凌清摇头:“我不是以为你能撑得住才先告诉你,而是只有你才能劝慰到爹爹放宽心。”
“老奴晓得。”
凌清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缓缓说出口:“古大夫殁了,我在回城那天救回来的小乞丐亲眼所见,他被悬济堂的人偷偷埋在了乱葬岗上。”
徐安身子忽的不稳,晃了晃。
凌清和竹心赶忙扶住他。
良久,呆滞的徐安才缓过神,垂首道:“老奴,知道了。”
“徐伯放心,我已经叫大正去给古大夫找一处风水宝地下葬,定不会让他泉下不安。”
“老奴,知道了。”
凌清看着徐安摇摇晃晃走回去的背影,神色沉了沉。
“姑娘,咱们去庭院坐坐吧!冬日晒太阳最舒服了。”竹心陪着凌清在原地站了许久,见自家姑娘神色好了些,才提议道。
凌清深深呼吸了好几息,才抬步往庭院走去。
揽舟院的内院,没有闲杂人,竹心还是不放心的往四周睃了几眼,确定没人了才在凌清耳边低低道。
“姑娘,奴婢知道姑娘的用意了。”
凌清疑惑看了竹心一眼:“你看出什么了?”
竹心笑了笑:“姑娘只所以答应嫁给萧世子,又提议先定亲,不过是想方便自己不用离家,又能耍二姑娘一回,好出口气。”
凌清也笑了,眸里含着欣慰:“说说看,我是怎么出了口恶气的?”
“二姑娘不是一直当自己是大姑娘吗!现在终于能听到萧世子要娶大姑娘了,说不定会高兴的日日夜夜都睡不着。到最后嫁的却不是她,而是姑娘您,这就够气她了。”
“还有继夫人,她应该是悲喜参半,有可能会想尽办法对姑娘您使阴谋,但也能气到她。重要一点是,二姑娘还能帮姑娘您挡灾。挡那些对萧世子虎视眈眈的人,投过来的暗箭。”
竹心说着说着,觉得还会其它不好的情况发生,便问:“若是二姑娘被暗箭吓怕了,会不会把这事丢回到您身上?”
“她不会。”凌清直觉凌晗不管待在萧衍身边有多危险,她都不会放弃坐世子妃的位置。因为,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可城主会愿意先让姑娘定亲吗?”
她感觉城主会单刀直入,成昏才会是他的选择。
“放心吧!”凌清笑道:“本姑娘早就做好,和萧世子谈一笔,对我和他而言,非常公平的买卖。”
竹心看着又恢复好心情的凌清,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快要勾上耳朵了。
第十七章 寻找
傍晚,凌承天悠悠醒来。
他难得睡了个好午觉。
“咳咳。”两声咳嗽,惊醒了在床榻边打瞌睡的徐安。
他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回到床榻边,先将凌承天扶坐起来,再递水过去。
凌承天对一向喜欢唠叨的徐安,突然这般沉默不语,感到几丝古怪。
在喝完第二杯茶水后,他动了动酸软无比的四肢,说:“扶我起来走走。”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睡的太多,四肢越来越酸疼了,以前是病发之后变严重的。最近没有病发了,却比以往加重的更快。
凌承天动了没几下,喘不过气了,便坐下歇歇。
然后起来再走几步,实在坚持不住了,才半躺回去。
喘了好半晌,呼吸才平顺下来。
这期间,徐安一直紧闭双唇。
凌承天终于忍不住问:“老家伙,你今日怎么不讲话,平时不是都不肯停嘴的嘛,这让人怪不习惯的。”
徐安苦笑两声,答非所问:“老爷,还要喝茶吗?”
“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清,我再喝也不迟。”
“那要不先吃晚膳。”徐安见凌承天一副依旧不肯的样子,又是苦笑:“等您吃饱了,我再跟你说。”
“那么神秘。”
“老奴去传膳。”
凌承天吃饭的时候,那眼神总是不经意间落到一旁的徐安身上,越看就越觉得古怪。他可是有许多年都未见过这样,沉默不语的徐安。
以前是因为什么来者?
“老爷,筷子夹错了。”徐安提醒。
凌承天一瞧,筷子夹桌布上去了。
回过神,他忘了刚才想到哪里去了?
就这样,一顿晚膳,凌承天第一次吃的那么慢,都快大半个时辰了。
金花进屋收拾残羹剩饭的时候,察觉到气氛不对,和徐安对上一眼,便匆匆退了下去。
凌承天那双火眼金睛早就捕捉到,他们两夫妻的眼神交流。
终于忍不住沉吟道:“老徐,你老实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安颤声道:“老哥,去了。”
“去了是什么意思?”凌承天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反应过来后的木讷,不过眨眼间。
老哥是谁,这是他和徐安、顾丰息,私底下共同对古长德的亲近称呼。
良久,凌承天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吐了一口气。
“梓轩差不多要来了吧?”
徐安只是愣怔了一息,应道:“也就在这几天。”
“若是他登门了,直接将他带来我这。”
“老爷,你这是确定要用那张药方子?”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徐安不明:“若是这样,姑娘会误以为老爷是受到萧世子的威胁,以后他们两人真的成昏了,未必会有好日子过。”
“清儿那边,我会和她好好说。”
徐安接着道:“而且,那萧世子早在五年前,就曾扬言非那个姑娘不娶。自从那姑娘死后,萧王府的门槛都快要被媒人踏破了,世子妃这事到现在都没个着落。”
这些话从凌承天要将凌清许给萧衍那时开始,徐安就想说了。之前找不到机会,现在有了机会自然就提出来。
他也是想自家姑娘以后的生活,能幸福快乐。
凌承天叹息一声,似乎对‘那个姑娘’的死,觉得可惜:“我可是肖想梓轩当我的女婿很多年了。奈何当年,他和那姑娘,一个郎有情,妾有意,拆散他们我不忍心,也就歇了那心思。”
“可那姑娘都死了五年,就算梓轩还有情,那又怎样,梁国的新皇不会轻易放弃,安排棋子盯紧他的机会。”
“老爷,难道萧王就不急萧世子的婚姻大事?”
“那老家伙不会强迫他,只会顺着他。”
“可只拿新皇的威胁来劝,萧世子未必会愿意。”
凌承天笑了:“梓轩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徐安起始以为给的是最新研制的军械。慢慢地才记起,萧世子每年登门凌府,都一定会请求的一件事:“老爷,难道你想把那本书...”
“也只有这样,梓轩的心才会松一松,让我家清儿,有点机会挤进去。”凌承天望向床顶,目光似透过床顶看向很远很远:“当年那姑娘焚书的举动,至今还让我感到震惊。”
徐安认同,那样的姑娘,确实举世无双。
月满西楼。
凌清从回来就一直待在客房,和星河聊天聊地,连聊个草丛里的蚱蜢都能笑的,人仰马翻。
但也不止聊些有的没的。
她主要想要了解的是,独城里医术比较出众的大夫,除了古大夫还有哪些。
结果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古长德。
凌清终于体会到了,以前凌泽找名医时候,连续被挫败感击溃的滋味。
“大姑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救得了城主。”星河和凌清相处了那么些时间,也不再像开始的那样拘谨了。
起码说话不会停停顿顿。
“他是谁?”
“梁国,医世之家的最后一人,他叫李善。古大夫来贫民窟义诊的时候,经常和我们说他的救人的故事。”
凌清知道在梁国,有一家李姓世代为医,长嫡在朝为官,在前朝就是赫赫有名的太医令。庶子庶女介为民间名医。
前朝覆灭,到了今朝,李家只剩下一父一子,父叫李靖仁,子叫李善,字佑宏。
他们成为名医前,或者成为大夫前,除了从小学习医术。到了十二岁后,便要单独出门游历四方。
为期三年,是生是死听天由命的同时,也看自己的本事。
这个李善,他方年已有二十,医术已胜过其父,或者更胜于其祖先。如今他还游历在外,听说性情很是古怪,不为功名利禄,只医治自己看的顺眼的有缘人。
凌清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把找大夫的重心放在他身上。
这次再经星河一提,她犹豫了。
凌清陪星河吃了晚膳后,便匆匆回了自己的闺房。
她坐在矮榻上,奋笔疾书,一旁的竹心早就备好了小竹筒和信鸽。
写毕,凌清将信笺折叠,再卷起来,塞进小竹筒。
竹心便将竹筒绑在信鸽叫上,走到大开的窗户,一松手,信鸽扑腾扑腾的飞了起来。一直到它消失了,凌清还未收回视线。
“姑娘,从咱们这儿到北凉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小鸽子用飞的,也就大半天的时间。到了明日下午,南柯会收到信笺的,也会第一时间去找梁国的李公子。”竹心见凌清神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