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把老二笑死,直说道,“老大,她都念完高二了,还有一年毕业了都,你瞧你是真不关心小妹啊。”
大哥讪讪的,低了低头,不敢看自己的妹子,一副犯错的样子。
李南秋便上前安慰道,“没事,大哥,二哥也没说对,我已经高三了,这个学期就毕业。”
老二李南海的笑意还挂在脸上,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啥,小妹,等爹做完了手术,二哥就立马去跟村长打招呼,让你去教书。”李南海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却没想到依旧不得李南秋的心意,“二哥,你怎么就知道我考不上大学呢?”
“什么,你还打算读大学?”李南海这下也不掩饰了,直接暴跳,“家里都欠了一屁股的债了,哪有钱给你念大学。”
李南秋翻他一个白眼,“说得好像我高中学费是你们交的似的,放心,我不用家里的钱。”
“你敢说你一分钱没用家里的?”李南海争论道。
“小哥,你说我该不该念大学?”李南秋矛头指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哥李南山。
“考上就去读。”李南山就这一句话。
“那行,小哥,等我考上了,你供我大学,我给你养老。”李南秋现场交易起来。
李南山笑笑,“考上再说。”
老二实在看不下去,扯了扯老大,“我看是完蛋了,咱们家这债是一辈子还不完了。”
大哥眉头紧锁,也担心这事,他其实是赞同老二的想法的,女娃家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啥,馒头村还没出过大学生,要是头一次出在李家,还是个女娃,他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他生性忠厚老实,所以即便是不同意,也不会像老二那样去反对,横竖不发表意见就是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的时候,兄妹四个以为结束了,正要舒出一口气,没想到出来的医生告诉他们手术过程中出现并发症,需要紧急抢救,当场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这一下,四个人全都蒙了,还是李南山最先反应过来,拉着医生的手,言辞恳切,眼睛也红了,求医生一定救救他们的爹。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你们还是赶紧筹钱去吧,这后续的医药费肯定不够。”
手术室门再次被关上的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够开出玩笑说出话来,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肩上、背上,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李南秋第一次很认真的思考,这大学她要不要去上。
“钱我来想办法,你们在这等着爹回来,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放弃治疗。”李南山打破沉默,语气坚定道。
“小哥,你能去哪里筹钱,能借的我都借了。”李南秋提醒道。
“要不还是我去吧,我毕竟是老大。”李南林站出来说道。
“大哥,还是我去吧,我认识的人比你多一些,我去问问我以前的同学,放心,这钱我一定借回来。”李南山拦住了大哥。
没人再说话,李南山说的是事实,这个家里要论人脉的话,还就是李南山人脉稍微广一点。
李南山最后看了眼手术室,那门紧闭,他在心里默念道,“爹,你一定要撑住,等我回来。”
第44章 羞羞脸
李南山出了医院,心里已经开始把他所认识的人逐个排查,到最后竟找不到一个完全合适的人。
他突然想起来有个小学同学在国营饭店当厨师,兴许他能有这实力。
想到这里的李南山几乎是跑着过去的,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漂浮过来的木头棒子,拼了命也要死死抱住。
桃小蹊今天要去给赵斌送药材,她今天带的格外多,还有些是之前不曾卖过的。赵斌见了,欢喜不已,问她是哪里挖来的这些药。
桃小蹊笑笑,喝一口水,“赵老板这是想一家独大,连活路也不留给我们采药的了?”
赵斌连忙摆手,“绝无此事,是我坏了规矩了,这样,中午我请客,就咱对面的饭店咋样,算是向你赔罪。”
桃小蹊往门口一看,平时没大注意,原来真是一家国营饭店,笑道,“没想到如今还有国营饭店呢?”
赵斌摇摇头,略微叹息,“不行了,生意那是远不如从前,都被私营个体户抢了生意,但是这家店的厨师烧得一手好菜,我倒是希望它能再坚持几年。”
桃小蹊想,最多也就一两年,大势所趋,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潮流。
二人正说笑着,桃小蹊分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进了饭店,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南山。
“他去饭店干什么?”桃小蹊嘀咕道。
“你说什么?”赵斌就问。
“哦,没什么,你刚刚说里面的厨师烧的一手好菜,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会烧什么菜。”桃小蹊嘴上说着,眼睛没动,仍旧盯着对面,李南山好像——在等人?
“那可就多了,什么松鼠鱼啊,糖醋里脊肉,小鸡炖蘑菇,炸丸子,总之你想吃什么,他都能做。”
“你看那是不是你说的那位厨师?”桃小蹊就问道,她看到一个系着白围裙的人出来了,正和李南山说着什么。
赵斌推了推眼镜凑近看了看,“还真是他,好像是有人找他。”
“不会找他去做饭吧,我们中午的好菜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嘴里。”桃小蹊故意说道。
“这好办,我让小松去打听一下便知道了。”赵斌叫来伙计,也是他的小舅子,打发过去问了。
桃小蹊看得仔细,只可惜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于是更加费劲地去听,连赵斌叫她都没听到。
“怎么,认识对面的人?”赵斌看出点苗头来,便问道。
桃小蹊终于回过神,笑了笑,“看着是眼熟,像是我们村的。”
正好此时小松从对面回来了。
“怎么说?”赵斌问道。
桃小蹊竖着耳朵听。
“放心吧,姐夫,人家哪儿也不去。”小松就回道。
“那个人找他不是去做酒席吗?”桃小蹊试探着。
小松摆摆手,“我听了那么一嘴,好像是借钱来的,这年头,还有找人借钱找到上班的地方,也活该他借不到钱。”
所以,李南山是去借钱的,并且没借到,看来是他爹的病情恶化了。
李南山和同学唐元,外号胖子的说明来意后,就见胖子的脸上逐渐显露出了为难之色,“南山,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看到了,如今这饭店的生意不好做,我上个月工资都还没领全乎呢,我实在无能为力,我媳妇上次还和我吵架——”胖子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李南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是我唐突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今天也是路过这里,鬼使神差走进来和你说了一嘴,你看反倒给你添麻烦了,你忙,我先走了。”说完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
胖子没作挽留,他知道他帮不到,就别假客气。
从饭店出来的李南山继续往前走,他还记得有一位女同学,她在酱油厂上班,只是这位女同学已经嫁人,不见得会借给他。
试试吧!李南山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生死面前,面子是不重要的。
对于李南山的出现,那位女同学很是意外,并热情地让李南山进去坐,李南山进屋后,就看到她的丈夫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他进来了,只是抬了抬眼皮。
女同学特意大声叫了男人过来,介绍了李南山。
很明显,男人一点不在意李南山是何许人也,客套了两句话就坐回沙发上看报纸了。
李南山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并不想故意瞒着这家的男主人。
女同学搓了搓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此时男人也放下报纸起身进了房间,然后里面就传来了争吵声,女同学极力压着嗓音,男人却大着嗓门,恨不得全世界都听到他们夫妻俩吵架了。
李南山默默地退了出来,连招呼都没打。
此时的他,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厌恶,他怪自己无能,怪自己去打扰别人的生活,活着已经够不容易了,谁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死活呢?李南山啊李南山,你真是太不应该了,这是你自己的责任,凭什么让别人与你承担呢?
李南山看着天边日渐暗淡的光线,和街上日渐稀少的人影,再也不想去打扰任何一个人。整个街道空空荡荡,去年的荒草丛里又长出了新的绿意,而他的心里一片荒凉。他好像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天子骄子,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模样了呢?这样一个他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终于在一个巷口的拐角处,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靠着墙根缓缓蹲下来,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嘤嘤地哭了起来。他希望躲在这个角落,把自己的软弱和无能全部发泄然后继续前行。
显然,人算不如天算。几个放学的孩子从他身旁跑过去,看到他好奇地停下来,蹲在李南山跟前看他哭。李南山横竖埋着脸,不去看他们,这样他们也就看不到他的脸。
等他停止了抖动,便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孩子们却还没走,问他为啥哭。
“我没哭,是风沙迷了眼,你们走路也仔细点。”李南山狡辩道。
“骗人,没有风,也没有沙,你就是哭了,噫噫,羞羞脸,这么大人还哭……”童言无忌,大肆嘲笑着李南山。
李南山也跟着他们一起笑,笑着笑着,这群孩子害怕了,见鬼似的跑了。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李南山头一次意识到,这世间人的脆弱是最不值一钱的,连孩子都能肆意嘲笑。
第45章 根本看不够
回医院的这段路,不长,但是李南山走得格外得沉重,一边是岌岌可危的父亲,一边是无能为力的自己,就在他快要走到医院门口,一个中年男人戴着雷锋帽,缩着脖子过来,小声询问道:“同志,卖血吗?”
“给钱吗?”
“给啊。”
李南山下意识就要跟男人走,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他回头,就撞见了桃小蹊那一张灿烂无比的脸,在灰色黯淡的天空下,正熠熠生辉地看着他。
“我们不卖,谢谢!”桃小蹊转向中年男人,拒绝了他。
中年男人不屑地哼了声就走了。
李南山试图追上去,又被桃小蹊给拽住了,“干啥,卖血犯法你知道不?不要命了?”
“我需要钱。”李南山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答道。
“是不是只要给钱的事你就做?”桃小蹊就问道。
李南山没说话。
“那行,皇天后土为证,今天我桃小蹊把钱给你,我要你李南山答应我一件事。”桃小蹊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兜塞进了李南山的手里。
“你要我做什么?”李南山看着她。
“我还没想好,你先拿去给你爹治病,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李南山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拿着钱进去了。
那个布袋里是一百元,整整一百,桃小蹊刚刚从赵斌那里借来的,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到这医院门口等李南山了,等了许久李南山都没出现,桃小蹊正打算走了,他来了。
至于那个条件,她的确没有想好,暂且就先让他欠着吧。
靠着桃小蹊的这一百块,李老汉的病日渐的好了起来,几次他都问儿子,到底是哪个好心人把钱借给他的。
李南山只说是一个朋友,并未提及桃小蹊。
出院的那一天,李老汉又提出要亲自去感谢一下儿子的这个朋友,李南山苦涩地笑了笑,“爹,她不在这里,远得很,您甭操心了,我会还给人家的。”
李老汉有些怀疑,其实他一直都怀疑,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怀疑的是什么,“你没瞒着我啥?”
“没有,东西收拾好了,咱回去吧。”李南山拎起行李袋就往门口走去。
回到馒头村,李婆子见老伴全乎地回来了,高兴得落下泪来,整个李家都有些劫后重生的轻松感。李南山退了出来,好些日子没去他的药田了,也不知道那些药还活着没有?
幸好,它们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照这个长势,下个月就可以丰收了。
这又一次让他想起了桃小蹊,那个笑起来干净又明媚的女人,那个在医院门口拦着他不让他做傻事并且给他钱的女人,是该去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走向山脚的这一路,李南山隐隐不安,又隐隐期待,他知道另外的一个承诺再也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桃小蹊知道李南山这一次一定会来的,但不知道是今天,他来了,说明他爹也就好了。
她在劈柴,他接过她手里的斧子,替她砍柴。
桃小蹊没拒绝,在围裙上拍了拍手,进屋倒了杯茶出来,放在旁边劈好的柴上面。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地上所有的柴都劈好了,李南山又把它们码好,堆在桃小蹊的柴房,这才端起那碗茶,一仰头全喝了下去。
“味道咋样?”
“挺好喝的。”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里面放了啥。”
李南山就仔细看了看,只看出来有枸杞山楂,还有那长长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那是红花。”
“红花?”李南山皱了皱眉,并不知道红花是什么花。
“一种中药,你喝的这碗茶如果是在茶馆出售,也就五六块钱吧。”桃小蹊故意说道。
李南山瞬间紧张,端着碗的手不知所措。
桃小蹊就笑了,“逗你的,给我。”
李南山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
待桃小蹊放好茶碗重新出来,李南山已经恢复淡然的神态,好像不得不面对的这一刻终究到来。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你父亲的病好了?”桃小蹊却没急着回答。
“嗯,好了,托你的福。”
“这个功劳我可不敢认领,我知道他老人家不待见我。”桃小蹊打趣道。
“其实我这个儿子他也不是很满意。”李南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倒是好受了,说明有问题的不是咱俩,是你爹。”
桃小蹊的豁达和她的鬼灵精怪统统跌进李南山的眼里、心里、五脏六腑,扰得他不得安生。
“所以,那个要求是?”李南山再次提起。
桃小蹊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喉咙,煞有介事,“那你听好了。”
“你说。”
“我要你大面积种植草药。”
李南山大跌眼镜,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给她砍一年的柴,挑一年的水,甚至给她种田种地,就是没想到会要求他种药。
“我已经种了。”
“那不够,远远不够。”
“那要种多少?”
“你们家有多少地就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