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该被审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杨县令,杨县令您明察秋毫,会给我们伸冤吧!”
杨县令对这些好话闻所未闻,拿起惊堂木狠狠拍了一下,两侧的衙役拿着水火棍往地上整齐划一地捣一通,整个正堂都震了三震。
夏槐不由得想起在现代看的古装剧,忍不住勾了勾唇,念及此时在衙门,这才收回笑意,狠狠踢了踢那满脸血还不老实的家丁:“闭上你的臭嘴,不然我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
那家丁回忆起夏槐挥拳的嗜血模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夏槐瞅他这怂包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人,压根不值得她认真威胁恐吓!
“行了,你来说。”杨县令下巴微微一抬,看着夏槐道。
夏槐也不忸怩,当即直入主题,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会给钱,但不接受超出这么多。我想杨县令也不希望您治下的华亭县被这些人搞得乌烟瘴气吧?”
杨县令什么事儿没见过?这种小事自然是司空见惯的,那些老百姓摊上大多打落牙齿吞在肚里,像夏槐这样没什么身份和身家却敢击打鸣冤鼓的确实是凤毛菱角的存在。
即便如此,杨县令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可夏槐最后那句话却深深刺痛了杨县令的内心。
他的身份不低,后台也很硬。可他为什么一直留在这?只有他知道,自己不甘心。
他过于要求自己,非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却常常不满足现状,总觉得明天的自己更好,导致他一直留在华亭县。
明明完全可以去更高的位置,偏偏对自己吹毛求疵。
这就是他的心病。
而恰恰,夏槐说到他的痛点。
这让他忍不住心里生出一丝烦躁,下意识又拍了声惊堂木。
这个举动属实有些突兀,导致不止地下那一串家丁虎躯一震,连两边站着的两排衙役都抖了抖,差点没抓稳手里握着的水火棍。
“咳。”杨县令略有些尴尬地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扬声道:“行了,夏姑娘说的可属实?”
那些家丁面面相觑,想摇头,但又有些顾忌,一时间犹豫不前。
杨县令早知这群人的尿性,当即又是一拍惊堂木:“行了,别给我耍小手段,从实招来,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招出来!”
那些人并不是卖身给主家,只是被雇佣,所以被这么一威胁,他们全招了。
其实这种事,只要衙门的人愿意管,其实很好解决。怕的就是衙门的人不管不顾,管理衙门的又贪污受贿。幸运的是,杨县令两种都不是。
但也不意味着杨县令是青天大老爷,他并非什么事儿都管。他也很忙,像是张家偷了李家的鸡,王家的狗咬伤孙家的孙子这些小事,杨县令都懒得管。又或者说,他解决地很快。
“退堂。”杨县令挥了挥衣袖,转身便离开。
两侧的衙役走过来拽走地上那串人,随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叫住了夏槐:“夏姑娘,请留一下,我们老爷想请你喝杯茶。”
夏槐一顿,刚想答应,结果被宋嘉拉住了胳膊。
宋嘉并没有看她,反而冷着脸看向师爷:“哦?那宋某一同去可否?杨县令也不差宋某这杯茶吧?”
师爷本想说出嘴的拒绝被他强行咽回去,努力挤出一丝和煦的笑容:“当然可以。”
于是,两人便跟着师爷一同往里走。
而此时,杨县令正在书房复盘。
他悔啊!他审堂时惊堂木从不过三,可今日,他竟然用了四次!整整四次!
看着似乎没什么,但只要杨县令自己知道,他被影响到了。
情绪稳定的时候,他只会在开堂前拍一次,之后很少再动惊堂木。可今日,他竟然拍了整整四次!如果不是因为刚刚在正堂,而身旁全是人,他早就拂袖而去。
“咚咚咚!”
杨县令正想端茶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去,转身坐回到檀木椅子上,清了清嗓子:“请进。”
第211章 是别重逢,是失而复得
夏槐推门进来的时候,杨县令正想起身迎接,结果余光瞄到身后的宋嘉,他的眼眸深了深,转而似笑非笑地盯着夏槐讥笑:“夏姑娘这是害怕本官害你?本以为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
然而夏槐对杨县令的激将法毫无感觉,自觉地拉了把椅子坐下,犹如大佬似的看向杨县令:“杨县令,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我这边事儿也挺多的。”
与此同时,宋嘉也跟过来,顺手将杨县令旁边的椅子拿走,跟夏槐排排坐。
杨县令:“...”咋地,这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们的家呢?!
“咳,也,也没什么大事儿...主要是想问问夏姑娘一些小问题。”
话匣子打开,慢慢也不再觉得尴尬。
夏槐没想到的是,杨县令问的问题还真的是小问题。诸如她从哪里来,目前住在哪儿,家中多少人,可有婚配之类的...
搞得以为杨县令又要给自己拉配郎,吓得夏槐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
来古代这么久,其他的感受倒还好,就是逢人就有人想给她做亲这件事真的蛮无语的。
待夏槐一一回答后,两人果真在杨县令这里喝了盏茶,吃了两块茶点,最后离开了。
至于那些家丁,他们顶多被关几日,最主要的是,杨县令会敲打他们的主家,顺便宰一笔给县衙用。
但凡主家有钱且识趣,舍去一些银钱就能平安无事。可若他不肯出血,还要闹事的话,那就不能怪杨县令不讲情面了。
正好可以抓来当个案例,杀鸡儆猴给那些背地里不做人事的富户看看!
路上,夏槐不自在地跟宋嘉道谢:“这次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及时制止我,恐怕...咳,你怎么跑出来了?是我爹他们让你过来的吗?”
一般来说,这种话的回答应该是‘不用谢,举手之劳’‘确实是你爹让我跟过来的’之类的,可宋嘉偏不,他微微眯着眼,眼眸含笑道:“不是,他们没发现你出去了,我一直注意你的动向,担心你出事,所以才跟出来。夏姑娘不会怪我吧?”
夏槐的脸‘轰’地一下红了,她没想到宋嘉竟然如此不要脸,这样的话在现代说尚且有人不好意思,怎么有人敢的啊!这不是礼仪为上、古板守旧的古代吗?!
见夏槐久久不说话,脸还红红的,宋嘉也不继续捉弄了,主要是,身后老夏家的跟上来的。
“槐儿,你们怎么...”张梅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拉住夏槐的胳膊大喘气:“你们啥时候来华亭县的?”
夏桥咋咋呼呼地跟在其后问:“对啊,小槐你们啥时候来华亭县的?现在住在哪儿啊?哦对,小叔和小婶还好吗?”
夏大海慢悠悠地走来,难得说了句适宜场合的话:“先回去把娘赎回来的,有啥事等娘回来再说。”
众人这才作罢,匆匆忙去找冯老太。
此时,冯老太已经知道主家被衙门的人拉去这件事。她心里有些不安,情绪也很复杂。
她知道夏槐和老夏家的人将那些打他们的家丁捆起来扔到衙门了,但她一直以为结果肯定是惨淡的。甚至担心老夏家的人反被抓去。
没想到,等着等着,竟然等到了家丁抓走了主家?
不等冯老太继续乱想,突然有道焦急的声音传来:“冯老太,你快些出去,好像是你家的人来接你了!”那人与她年纪相差无几,脸上却带着艳羡:“老姐,我是真羡慕你哟,有这么好的儿孙,不像我...”
平日冯老太还有时间听她叨叨,如今整颗心像是在云里抛来抛去,哪里还肯给她捧哏?当即跌跌撞撞往大门外跑。
刚出大门便看到一群人朝她的方向奔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在耳畔:
“娘!”
“祖母!”
冯老太却如同双腿灌了铅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脸上的神情也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张梅花一马当先,竟是第一个跑到冯老太面前的,她一把将瘦小的冯老太揽在怀里,失声痛哭:“娘,娘!以后可不能再这样的了,你让我咋整啊!”
身后的夏大海等人:“...”这是闹哪出?张梅花啥时候跟冯老太感情这么好了?
虽然很疑惑,但这个画面实在太催人泪下,有人忍不住用手帕拭泪,有人不忍再看地撇开头,有人则咧嘴大哭起来。
吴晓蓉手忙脚乱地给明珠擦眼泪,她也不懂明珠怎么突然就哭了,搞得她很怕周围的人以为自己打明珠,只能咬着牙给明珠擦眼泪。
小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复杂的事,他们的心思很单纯、很简单。哪怕是不喜欢的人,如果让他们觉得很惨或者触及到他们幼小心灵,他们就会用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他们还小,无法用言语表达,可不就只能哭了吗?
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婴儿,不会讲话,饿了拉了只能嗷嗷哭。不然别人怎么知道?只能用这种吸引人的方式告诉爹娘‘我饿了哦’‘我要拉了哦’‘快给我吃的吧’‘快给我换裤子吧’...
夏大壮与刘秋荷冲过来的速度也不慢,但夏大壮是个闷葫芦,又是男人,当然不能像张梅花那样直接扑进冯老太怀里。
他看了看身旁的刘秋荷,想要刘秋荷上前跟冯老太亲近亲近,却发现刘秋荷也一副不敢上前的模样。
成为夫妻这么多年,夏大壮自然了解自家媳妇,只能两人默默站在旁边看着这心酸、热泪盈眶的一幕。
夏槐也没跟上去,主要她认为此时大伙还沉浸在伤痛与久别重逢、失而复返的情绪里,她想给他们静一静的时间。
冯老太被张梅花抱在怀里时,整个人都僵住。
她很少跟人这般亲近,尤其是夏老头死后,她一个拉扯这么一大家,实在有些累了。平日为了这个家,为了平衡家中诸事,她时常表现在众人眼里的形象都是不苟言笑、不近人情。
可她实际不是这样的,她的内心很丰富,可无人知晓。
然而,如今这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真的让她有些失神。
冯老太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的,一时间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第212章 祖母,回来吧
良久,冯老太试探似的,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张梅花的后背,无需多说,张梅花能读懂这温柔巴掌里的情感。
本来她情绪下来有些清醒了,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的,可此时被冯老太这一拍,什么尴尬什么丢人的,她完全不在乎了,只埋头扎在冯老太怀里嘤嘤哭泣。
众人看到这一幕,情绪各异。
夏大壮眼神里有些艳羡,刘秋荷则有些嫉妒地拽了拽手里的帕子,至于夏槐?她只觉得头痛。
所以,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啊!
等差不多了,冯老太才微微推开张梅花,开口说出的话却令众人心梗:“好了,你们快回去吧。如今也知道老三在哪儿了,你们一起搭伙过日子吧,不用挂念我。”
“娘!你怎么这样说?”
“祖母,你必须得回来!”
冯老太喉间一紧,下意识撇开头、避开他们的视线:“我都要入土的老婆子了,没必要花银子赎回去,反正我在这吃喝不愁,也用不着你们养...”
张梅花还站在冯老太身旁,闻言气得浑身直哆嗦:“娘,你说这话是要戳我们心窝子是吧?你看哪家丢下爹娘的?再说,没有你,我们能过好吗?娘,你得回来!”张梅花说完,连忙看向夏槐:“小槐,你这丫头最会说话,快来劝劝你祖母!”
夏槐只好上前,拉着冯老太的手,语重心长地劝说:“祖母,我们是真的离不开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可是,即便省下这么点银钱,我们不会经营,如何能过好日子呢?只有你回来帮我们掌眼,我们才知道该做什么啊!”
冯老太眼眸一闪,显然将夏槐的话听到了心里。
其实,在张梅花说那句话时,甚至再往前一点,在她要寻死觅活夏槐说的那番话时,她就有些动摇。
可是她还是不想浪费这些银钱,在她看来钱不好赚,既然都在自己兜里了,那尽量不要再扔回去。
夏槐盯着冯老太思索的眼神看了会儿,才幽幽开口:“如果祖母是担心银钱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有赚钱的点子,只要好好做,肯定能赚到钱。这些银子,很快就能赚回来。但如果没有你,我们恐怕很难赚到大钱。”
“祖母,回来吧。”
‘回来吧’,这三个字,深深刺进冯老太的心里。
谁能不想回去呢?谁不想儿孙绕膝呢?无非是担心自己回去多了张嘴,无非是心疼赎回自己的银钱,无非是怕自己成为儿孙的负担。
冯老太很少哭,但此时她的眼角悄悄溢出一滴泪,她飞快用手指揩掉,微微颔首,声音略有些哽咽:“好。”
众人皆大欢喜,当即带着冯老太回住处。
是老夏家一行人住的地方。
夏槐跟着他们七转八拐,最后来到一处贫民窟。巧的是,与上次马二蛋家住的是一个地方。
狭小的房间,漏水的茅草屋顶,以及黑暗不透光的环境。
冯老太看到这个环境忍不住眼睛又是一热,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分明以前过得也很寒酸,怎么一朝逃灾后自己却更加脆弱了呢?
又或者是,她只是见不得所爱之人受苦罢了。
夏大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冲夏槐说:“坐床上吧,这里没凳子...”
夏槐顺着朝房间周围查看,别说没凳子了,桌子什么的也没有。一家十来口人竟然只挤在这么小的茅草屋里。
茅草屋被隔成两个房间,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大通铺,夏槐猜想应该是一边让男人睡,另一边让女人睡。
至于灶房,那绝对是没有的。只在角落里支口锅,可以用来做饭。
夏槐属实没想到这里的环境这么差劲,忍不住问:“祖母,咱们家公用的钱不是还有很多吗?怎么?”
怎么沦落到要冯老太卖身换钱的程度了?
先前夏槐听花大娘说的时候就心里存疑,但是当时情况太紧急,根本没有给她问清楚的机会。此时看到这惨兮兮的环境,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提到这件事,夏桥可就有太多话要说了。
他撸起袖子,朝他爹嚷嚷:“爹,给我端碗水来!”
夏大海刚拿起的书,当即又放到一旁,没什么脾气地去门边的水缸里舀水去。
夏桥则与夏槐大倒苦水:“小槐,你是不知道那张村长有多恶心...”
巴拉巴拉巴拉,夏桥将张村长如何跟他们哭穷,如何道德绑架,又如何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他们说了一通。
夏槐越听越气,差点没拔腿冲出去。主要是想到自己冲出去也无济于事,根本不知道张村长那群渣滓在哪儿躲着啊!
不过也不用担忧,那些流民的目的地多半都是来华亭县,很少有人舍近求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