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映照之下,沈清宴面色赤红,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战北宸知道了他的身份,替他圆场:“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更何况人各有志,沈将军也不必过于苛责贵公子。”
沈将军“唉”了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成日不学无术,下官是恨铁不成钢啊。”
战北宸笑笑:“天生我材必有用,沈将军多虑了。”
沈将军没好气地呵斥沈清宴:“还不快点起身谢过九王爷救命之恩?”
沈清宴低垂着头,起身走到战北宸跟前,就要下跪。
战北宸抬手虚扶:“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沈清宴便顺势起身,声音低如蚊蚋:“多谢姐夫。”
沈将军又训斥:“娘娘们儿们儿的,说话都不爽利。你若是在我的军营里,我一脚就......”
沈清歌上前拽了拽沈将军的袖子,打断他的话:“爹,我跟王爷有事要商量,就让他去我院子里了。你先忙吧。”
沈将军这才不再训斥沈清宴,陪着笑脸:“那王爷您随意,就跟在府上一样。”
战北宸彬彬有礼地向着沈将军告辞,尾随在沈清歌身后,径直前往小院。
小院,与前院的灯火辉煌截然不同。
一盏孤灯清清冷冷。
沈清歌的孤寂背影格外令他心疼。
他当先开口询问:“伺候你的人呢?”
沈清歌闭了屋门,冲着战北宸伸出手来,不答反问:“东西呢?”
战北宸装傻:“什么东西?”
“和离书啊。”
战北宸淡淡一笑,从怀里摸出皇太后给他的和离书,在沈清歌眼前晃了晃。
沈清歌狐疑地望着他,有点难以置信:“真是和离书?”
战北宸将懿旨展开给她看:“上面加盖着凤印,还能有假?”
就着昏黄的烛光,沈清歌仔细瞧了两眼,鲜红色的凤印赫然入目。
竟然是真的。
沈清歌抬手去抢,战北宸眼疾手快,高举过顶。
他原本就要比沈清歌高上大半头,胳膊腿儿的也长,沈清歌垫着脚尖去够,都够不着,反而整个身子都贴合到了他的怀里。
沈清歌气急败坏地放下手:“傻大个!”
战北宸轻笑:“是你个子太矮,小人果儿。”
“给我!”
“当初你嫁给本王,只怕都没有这样迫不及待。”
沈清歌撇嘴:“当初我是昏迷了被抬上花轿的好不?”
“谁抬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本王自然是要好好感谢她,拿她当媒人敬着。”
沈清歌“嘁”了一声:“你愿意举着就一直举着吧,不嫌累就行。”
自己转身到椅子上坐下了。
战北宸放下手,微微勾唇,眸子里却满是落寞。
“你接过这个和离书,可就代表着,你与本王之间的夫妻之名没有了。你真想清楚了?”
沈清歌心里也有点像是乱麻一般。
自己期盼的合离书终于来了,却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开心,反而还有点失落,总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从此就没有了依靠。
她嘴硬道:“自然是想好了,深思熟虑,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战北宸继续问:“那你我合离之后,还能不能做朋友?”
沈清歌歪着脑袋:“能与九王爷称兄道弟,那是我的荣耀。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
“本王要的是你的真心话,别这样阴阳怪气的。”
“咱俩都一堆儿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儿,勉强算是人生四大铁,当然是好哥们儿。不过,有个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
“你若重色轻友,咱朋友是没得当的。”
战北宸岂能不明白沈清歌所说的“色”是指什么。
他认真地道:“既然你都说了,日后你我还是朋友,那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沈小姐。”
“只要你把和离书给我,一切好说。”
战北宸清清喉咙:“卫婉莹先是借口提供破案线索,混淆我的调查方向,后来又故意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利用激将法将你从我身边气走,你说有什么目的?”
沈清歌不假思索:“还用说么,第一次前往九王府,那是寻借口接近你。第二次所谓的挑拨关系,那是你找借口想替你自己开脱。”
战北宸深吸一口气:“那日我答应单独与她相处一室,单纯只是对她做假供一事心存疑虑,想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对,她花样的确是挺多的,值得期待。”
一句话噎得战北宸简直想翻白眼。
“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她是故意将你气走的。”
“对啊,这样就能给她腾地方了。”
“不对!”战北宸斩钉截铁:“她只是不想让你继续插手这个案子。只要你与我生隙,这个案子才会暂时搁置,那个最重要的人证,没有你的医术照顾,也绝对无法活过两日。
你我都小心提防着对方会再次杀人灭口,可是却没有想到,对方直接釜底抽薪,将你调虎离山,赶出了衙门。”
沈清歌一怔,上下打量战北宸一眼:“你可要清楚,自己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并且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战北宸胸有成竹:“本王很清楚。”
“卫婉莹跟这个案子会有什么关联?她为什么要包庇凶手?”
战北宸摇摇头:“不知道。但是一定是你掌握了什么不利于她的线索或者证据,令她慌了手脚,所以才会孤注一掷,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对付你,让你一怒之下离开我身边。”
第243章 你在怀疑三哥?
“证据呢?”沈清歌认真地问。
战北宸摇头:“没有证据。”
沈清歌轻嗤:“卫婉莹若是知道你背后这样猜疑她,又要哭得梨花带雨了,可怜。”
“信不信由你。毕竟,和离书我已经请下来了。你是否相信也不重要了。”
战北宸并未继续解释,因为这一切,原本也只是他自己的怀疑,就凭借着他对卫婉莹的了解,她这样做必有目的。
联合上次她做假证一事,他才会这样猜疑。
沈清歌轻哼:“那你还跟我解释什么?”
“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我希望,你能继续追查这个案子,给那些被害少女,伸张正义。也不枉费银屏她认你为主,对你忠心耿耿。”
“不是还有你嘛,你才是京兆尹,她们的父母官。”
战北宸清冷一笑:“自从我走马上任以来,对方千方百计地给我找麻烦,牵绊住我,令我无暇查案。可见对方神通广大。
我在明,敌在暗,我的一行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若是我亲自出马,必将受他牵制。
倒是不如,你我就合起来演一出戏,给他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清歌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倒是不似玩笑话,也认真思忖了片刻。
此案当初是自己一时兴起,自告奋勇接下来的。做事要有始有终,于情于理,自己甩手不管的确是不合适。
查就查,即便不是为了那些失踪少女,特么当初绑架自己的仇也是要亲手报了的。
沈清歌一口应承下来。
“查可以,假如此案真的与卫婉莹有关联,你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律法无情,更何况我与她原本也没有瓜葛。”
沈清歌咂摸咂摸嘴:“其实吧,实话实说,那日我前往京兆尹衙门,的确是有重要线索想与你商议。”
“什么线索?”
“就是那个跟着卫婉莹一同到王府作证的姑娘,如今被卫婉莹跟前的婆子做媒远嫁,不在上京城。而她的供词,很明显有疑点,我怀疑是卫婉莹授意的。
再加上,我们画像之上的那个宫女,以前是三王爷跟前的大宫女。当时心里有点狐疑,觉得此案与三王爷怕是有什么关联,就想找到你跟你商量看怎么办。”
战北宸微微合拢了眸子:“你的意思是,卫婉莹是在替三哥掩饰什么罪证?你在怀疑三哥?”
沈清歌并未否认:“还有一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讲。卫婉莹曾经乔装改扮到千金堂求我出诊。”
战北宸挑眉,眸中掠过一抹狐疑:“什么病?”
沈清歌摇摇头:“我答应了出诊,可事到临头,她变卦拒绝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求我给谁看诊,又是什么病。
但看她乔装改扮,并未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出诊的地点是在一处小院。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且后来,她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关于我巫医千金手这个身份的线索,并未罢休,直到我被那拍花贼绑架。
这求诊之人是否是三王爷我不敢论断,但必然是卫婉莹十分亲近之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上次卫婉莹奉母后之命前来九王府教我弹琴,我与你打赌,就答应了出诊。”
战北宸默了默,想起卫婉莹在宫门外曾经为此事向着自己哭诉,战承浔打了她耳光,还将原因归咎在沈清歌的身上,说沈清歌在战承浔跟前颠倒黑白,说了什么。
莫非,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三哥真的是不可貌相,喜欢施暴?
卫婉莹身上的的确确有深深浅浅青紫的伤痕。除了战承浔,也委实没有谁敢跟她动手吧?
沈清歌的推理令他一阵心惊胆战。虽说真相如何还有待证实,但是他不敢冒险。
他面上带着纠结,正色道:“我后悔了,这个案子,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待我忙过这一段时间,亲自调查好了。”
“怕什么?”沈清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口应承下来:“待到你有了空闲与时间,对方只怕早就毁灭罪证,一清二白了。”
沈清歌的话,也正是战北宸的顾忌之处。
但是,这个案子太复杂了,假如真的与三王爷战承浔有关系的话,沈清歌会有危险!她掌握的罪证与疑点越多,危险就越大。
战承浔的势力,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背后除了他外祖父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或许还养着私兵与杀手!岂是自己可以撼动的?
上次他就轻而易举地绑架了沈清歌,下一次,自己还能有这样幸运,在短时间里找到她吗?
“不行,”他斩钉截铁:“宁可案子不能真相大白,我也不能让你以身涉险。”
“我傻才会大张旗鼓地调查,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我一定会小心谨慎。
而且,这一次,是绝佳的时机,你我就借着此次合离,彻底反目成仇,一刀两断。如此一来,凶手对于我的防备之心就会小很多,转而专心致志地对付你。”
战北宸紧蹙眉峰,咬着嘴唇,似乎花费了很大的气力,方才最终下定决心:“好,那我就想方设法地吸引他的注意力,掩护你查案。”
“案子交给我,你尽管放心。”
“吆五与涵宝帮我虚张声势,我将暗影卫交给你指挥。暗影卫统领名叫贺六,对我同样忠心耿耿,你可以信任他。”
吆五喝六,这名字取的。
“你放心将暗影卫交给我?”
“本王不放心的只有你。毕竟,适才我已经说了,凶手神通广大,你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一切安全第一,查案在其次,千万不可以冒险激进。我真的挺怕,你会有什么闪失。”
沈清歌缓缓吐唇:“矫情,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我倒是想激进,现在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什么线索可以立即入手。”
战北宸低低地“嗯”了一声:“三哥城府深沉,相较之下,卫婉莹倒是喜欢自作聪明,欲盖弥彰。我一直觉得,从她这里入手更比较简单直接一些。”
“那你就继续使用你的美男计啊,只要征服了她,还怕她不和盘托出吗?何必非要曲线救国,兜一个大圈子跑来找我。”
战北宸瞪着她,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粗气,被气得脑袋瓜子仁儿疼的赶脚又回来了:“当我没说。”
沈清歌“嘿嘿”一笑:“咱俩现在已经合离了,你在我跟前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放心大胆地去爱吧。日后有合适的姑娘,没准儿我还会替你做媒呢。”
战北宸磨磨牙:“那我提前谢谢您了。”
第244章 就跟被刨了坟似的
“看了吧,这么迫不及待。”沈清歌撇嘴:“明儿我就把你九王爷恢复黄金单身的风声放出去,到时候普天同贺,媒婆就要把你九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哪里轮得着我操心。”
战北宸没反驳,抿抿薄唇:“褚文靖大婚之日,百官齐聚,三哥与卫婉莹必然到场贺喜,这个时候应当正是你我演戏的好时机。你不介意吧?”
呃,虽说,自己与战北宸合离迟早都会人尽皆知,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丢下一枚重磅炸弹,闹腾得人尽皆知,尤其是还让自己杵在那里万众瞩目。这事儿,的确有点丢面子。
最最最重要的是,让那卫婉莹瞧了热闹,到时候她要是冷嘲热讽两句,自己头脑一热,一拍大腿,这婚不离了怎么办?
反正,不能让她当面瞧热闹,就瞧不得她那幸灾乐祸的样儿。
沈清歌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别吧,抢了人家新娘子的风头不太好。”
“那就多等两日,等府上喜事过后?”
“无所谓。府上喜事与我没什么关系。”
战北宸点头:“你好歹也是褚文靖的舅母,侯府喜事,这两天少不了有几场宴请。你们两个府上不过一墙之隔,你避而不去,于理不合。到时候,我让人来请你?”
不想去!
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想去侯府道喜,不想看大公主盛气凌人的嘴脸,不想见到褚文靖那恶心人的德行,不想跟卫婉莹同桌而食,也不想跟那些一百个心眼的人虚与委蛇。
尤其,自己的身份还尴尬。
褚文靖曾经的未婚妻,现在的妻姐,还是亲舅妈,辈分儿多乱,去凑什么热闹?自讨没趣吗?
沈清歌苦着脸:“咱俩还是早点合离吧,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用去了。”
战北宸沉默了片刻:“那,你我合离之后,我们就要刻意地保持距离,我可能会说一些违心的绝情的话,希望你千万不要在意。”
“当然不会。”沈清歌漫不经心。
“假如,”战北宸语气顿了顿:“假如最后案件水落石出,此案果真与卫婉莹有什么关系。那么,你是否会相信我适才所说的话,相信此事是卫婉莹刻意挑拨离间?”
“假如你真是被我误会了,我向你认错。”
“然后呢?仅此而已?”
“还要我给你磕头认错不成?”
“你会不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呃,你我合离与这个案子有必然的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