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沈明雅也该上轿了。
沈清歌径直前往大门口。
侯府的喜婆欢天喜地地进府,眉眼飞扬地说着道喜的吉祥话。
沈明雅已经在陪嫁丫头的搀扶下,从她的小院里出来。
她的腰身还未显怀,一身的凤冠霞帔,头盖龙凤盖巾,走起路来还是袅袅娜娜,风拂杨柳一般。
适才还忙着迎来送往,谈笑风生的姜氏扭脸看到自家即将出嫁的女儿,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背过身去赶紧擦掉了。
然后姜氏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又一个的红封,打点着侯府过来迎亲的人,包括轿夫,小心叮咛着,让她们多照顾自家女儿。
实话实说,沈清歌有些羡慕。
自己厌恶姜氏,但是不得不承认,做姜氏的儿女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无论沈明雅做错了什么事情,姜氏都像那只护崽儿的老母鸡似的,密不透风地护着她,甚至放下自己的身段,替沈明雅去求大公主。
自己却永远都没有这样的资本。所以,自己不敢放肆,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每走一步,都必须要想好自己的退路。
假如,母亲还在,应当不会让自己受这么多的委屈吧?
瘦弱的沈清宴蹲下身,喜婆搀扶着沈明雅趴在沈清宴的背上,由沈清宴背着她上轿。
作为沈明雅唯一的弟弟,今日他要送嫁。
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沈明雅上轿。
姜氏再也忍不住,用帕子捂住脸,无声地啜泣起来。
沈将军低声呵斥了一句:“哭什么?一堵墙之隔,隔三差五还是能见面。”
姜氏吸吸鼻子:“你懂什么?这伏低做小的滋味你又没有尝过。听说这侍郎府上的三小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话沈清歌听着不舒服,她话里话外,都在暗指自家母亲当初给了她气受。
但是沈清歌也未计较。
沈将军转脸看一眼沈清歌:“你是不是要去侯府观礼吃酒席?”
沈清歌没捅破:“我跟王爷说过了,今日妹妹出嫁,父亲心里想必不舒坦,我就留在将军府,不过去观礼了。”
“这只怕于理不合!你好歹也是褚文靖的舅母。”沈将军一本正经地道。
旁边宾客里,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酸丢丢地道:“沈将军怎么还不知道吗?贵府大小姐已经与九王爷合离了。”
“什么?”沈将军如遭闷头一击,沉声喝问。
“昨儿就在长安街,许多朝堂之上的同僚还有百姓都亲眼所见。那和离书就在大小姐手里呢。”
第247章 花轿半路出事儿了
一旁的姜氏震惊之后,瞬间就眉眼飞扬起来,夸张地一拍大腿,终于再次扬眉吐气了。
“哎呀,这孩子怎么自作主张呢,都没有跟我这当娘的说一声!
不过老爷您也别太难过了,毕竟,被人家九王爷休弃回娘家,这么丢人败兴,有辱门风的事情,她也不好说出口。
这日后光耀门楣啊,还要靠我家明雅与清宴才行。哎呀,有个被休弃回家的姐姐,日后明雅在侯府也要遭人戳脊梁骨。真是丢了老祖宗的人啊。”
话里满是讥讽之意。
沈清歌却并未与她当众理论。
毕竟,这是古代,女子合离原本就不为世俗所容。嘴巴长在她的脸上,自己总不能拿根线给她缝上。
她趁着沈将军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自己赶紧溜回后院了。
老爹即便再气恼,今儿可是沈明雅大喜之日,他要忙着迎来送往,招呼宾客,一时间应当没空搭理自己吧?
她决定,回院子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等明日沈将军有了空闲,自己再跟他和盘托出,然后搬出将军府。
回到小院,东西收拾完毕,隔壁的侯府,褚文靖的院子正热闹,喧闹不休。
褚文靖平日里那些狐朋狗友原本就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喜欢寻花问柳,架鸟遛狗。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更是肆无忌惮地开着荤素不忌的玩笑。
偶尔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荒唐话,就引得大家全都起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算算时辰,战北宸,战承谨这些当舅舅的,也应当都来了。大概是在前院待客厅里一起吃茶说话。
也不知道,自己放出去的那些关于卫婉莹的流言蜚语,传进三王爷的耳朵里,三王爷有没有热情地请卫婉莹再吃一顿竹笋炒肉。
今日侯府宴请,卫婉莹应当也来了吧?与战北宸见面,也不知道尴尬不?会不会还眉目传情,勾勾搭搭的?
而战承浔,见到战北宸这个传说中的“奸夫”,会不会寻衅闹事?
多亏自己今日没去,要不这席面多尴尬。
她往藤椅上一靠,正闭目养神呢,涵宝兴匆匆地跑过来了。
一进院门,涵宝就扯着嗓门喊:“九嫂,九嫂!”
沈清歌撩起眼皮,竖起手指:“嘘,别瞎叫,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九嫂了,请叫我沈大夫,或者沈小姐。”
涵宝在她藤椅跟前蹲下,手扒着藤椅扶手:“你管得住我的嘴,管不住我的心。在我心里,只认你一个人做九嫂。”
沈清歌闭上眼睛:“和离书都请下来了,你不服也要服。总有一天,战北宸会给你八抬大轿重新娶回一位新九嫂。”
涵宝撅着嘴,十分不情愿地道:“那你跟九哥合离了,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当然了,随便来啊,只要你不当小叛徒,我就把你蒋小侯爷当兄弟。”
涵宝“嘿嘿”一笑:“那你跟九哥合离了也挺好的。我说过,九哥要是不要你了,你就等着我,等我大了我娶你。”
“嘁,”沈清歌不屑:“我不至于好几年都嫁不出去吧?那我得有多差劲啊。”
涵宝认真托腮:“谁若是要娶你,我就将他打跑了。”
“连你个小屁孩都打不过,这种男人也配当我沈清歌的男人?为了彻底断绝你这种危险的念头,你说,我是认你当个干弟弟呢,还是干儿子?”
“呸!”涵宝被气得脸都红了:“你欺负人!”
沈清歌“咯咯”地笑,得意洋洋。
“谁让你没事不安生待在侯府吃酒,跑来找欺负。”
涵宝撇撇嘴:“花轿半天都没来,大家伙都等得无聊。再说我瞧不得那个女人的得意样。”
“谁?卫婉莹?”
“除了她还能有谁?人家侯府的喜事儿,她大出风头,又在席间卖弄她的文采。”
“人家那是有文采可以卖弄,换成你九嫂我,想卖弄,除了会铁锅炖大鹅,鹅毛浮清波,都说不出两句像样的诗词来。”
“那是九嫂你不跟她计较!你若在场,哪里还有她显摆的份儿?如今到处流言蜚语,别人拿她当笑话,她却老是认为自己是神话。若是换成任何一个要脸的,只怕这时候都不好意思踏出三王府的门。”
沈清歌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少来啊,卫婉莹这种疯狗,我可不想跟她比。咋样,三王爷啥反应?没跟你九哥闹翻吧?”
涵宝挠挠脑袋:“说来也怪了,三王爷以前对九哥老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可一世,十分傲气。现在说话反而客气了许多,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暗中下绊子。”
这就对了。
沈清歌心里一声冷笑,自己以前投鼠忌器,担心战承浔再因为那个女人找战北宸的麻烦,不敢出手。
现在显而易见,三王爷这顶绿帽子戴的蛮心安理得。
而且,他在心虚,就连找战北宸兴师问罪都没有底气。
涵宝看她毫无悔意,装模作样地深叹一口气:“九哥好可怜啊,别人都成双成对的,只有他形单影只,一个人喝闷酒。而且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背地里说闲话,骂他没良心。”
至于这事儿,沈清歌承认,自己的确是挺坏的。
但总不能老是让自己一个人难受吧。
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涵宝纳闷地道:“怎么花轿还没有来呢?奇怪,都过了吉时了。该不会,两个新娘子半路上打起来了吧?”
“不会吧?”沈清歌一口否认:“沈明雅毕竟已经有了身子,那侍郎府三小姐应当知道轻重。”
两人正纳闷呢,院子里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王妃娘娘,您快些去瞧瞧吧。”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沈清歌漫不经心地问。
“送嫁的人回来报信,说二小姐的花轿出岔子了。”
“别拐弯抹角,直接说!”
小丫头稳了稳气息:“那侍郎府的三小姐欺人太甚。原本定好了吉时的,可她迟迟不肯上轿。于是二小姐的花轿就只能在半路之上等着。
轿夫们扛着花轿太累,又不能落地,这么热的天就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花轿里又热又闷,二小姐又一身的凤冠霞帔,眼瞧着颠了一路,都要中暑了,就下令先走一步。
谁知道,刚转过侍郎府,就被侍郎府的四小姐带人拦住了,说二小姐不懂尊卑,不守规矩,想要赶在她姐姐的前面进门。
二小姐与她理论,她出言不逊,拿二小姐未婚先孕一事羞辱二小姐。二小姐一时间气不过,就上手与她厮打了起来。
她们人多势众,二小姐自然沾不得便宜,后来围拢的人多了,实在不好看,侍郎府的人这才作罢。
现在那三小姐的花轿已经抢先一步,来了侯府拜堂。老爷得到消息,说侍郎府欺人太甚,要去侍郎府理论。”
第248章 侍郎府的圈套
沈清歌一听,却从这简单的事情里咂摸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以前闲聊的时候,就听战北宸曾经说过,自家老爹跟这位兵部侍郎因为军粮一事,闹得不太愉快。
两家原本就不对付,如今女儿又共事一夫。
明面上看,侍郎府三小姐就是要给沈明雅下马威。
沈明雅也是个嚣张跋扈的,如今父亲品级又高过对方,她心里底气足,不服气,怎么可能按捺着性子一直等?
她早走一步,就授人以柄,给了人家侍郎府寻衅的借口。
说白了,人家就是设了套,等着沈明雅往里面钻呢。
沈明雅不仅钻了,还抢先动手,在人家地盘上,跟人家硬碰硬。
自家暴躁老爹登门,找人家兵部侍郎讨要说法,估计让人家两句话就给激怒了。到时候一冲动,还不知道要闹腾出什么事情来。
沈清歌坐着没有动弹。
“姜氏呢?有没有派人跟着?”
“夫人不放心,让府上两个下人跟着一起去了。可是您知道,就老爷这性子,谁能拦得住啊,刘管事说,这事儿必须得您出面,所以让我来请您。”
沈清歌叹口气,沈明雅的事情自己可以不管不问,但是自家暴躁老爹不能不管啊。
他若是真的冲进人家侍郎府打砸闹事,那不是正中人家下怀吗?
到时候给老爹扣一顶拥兵自重,专横跋扈的帽子,他手里的兵权,只怕分分钟就被收回去,还要被弹劾降罪。
这就是朝堂啊,表面看起来有些简单的女人家的争斗,可能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事不宜迟,沈清歌起身,不敢耽搁:“那兵部侍郎府怎么走?”
小丫头哪里知道?
涵宝自告奋勇:“我带你去。”
沈清歌没有拒绝,二人直接从府门口解下两匹马,翻身上马,一抖马缰,沿着花轿绕城的路追赶过去。
今日侯府与将军府来往的宾客较多,见她英姿飒爽地翻身上马,娴熟地打马而去,迅如疾风,不由侧目,暗自咋舌,多瞧了几眼。也暗自猜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这么前后脚的功夫,沈清歌与涵宝风风火火地赶到兵部侍郎府上的时候,沈将军已经跟人家干起架来了。
沈明雅的花轿就停在侍郎府大门口不远的位置。
兵部侍郎姓赵,赵鹿鸣。
沈明雅坐在花轿里,鬓歪钗斜,头发凌乱,哭得脸上脂残粉乱。
就这副形容,肯定是不能进侯府的门,那会成为众宾客的笑柄。
所以沈明雅没有走,就留在侍郎府的门口,等着将军府的人来了,替她做主,挽回颜面。
侍郎府门口围拢了许多瞧热闹的百姓,指点议论着今日的笑话。
这位兵部侍郎府上女人多,孩子也多,总共生了四个儿子,五个女儿。
三小姐已经坐着花轿离开,四位兄长送嫁。
侍郎府下人们将沈将军围在中央,沈将军一手执剑,一手指着府门内的赵侍郎破口大骂。
“你这匹夫欺人太甚,欺负我儿身单力孤,竟然设套害她。今日你们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本将军掀了你的侍郎府!”
赵侍郎以手捻须,不慌不忙:“分明是你教女无方,不懂尊卑礼仪,竟然命人将花轿走在小女前面,我们与她理论难道不应当?”
“你们今日分明故意刁难与人,你们若是不上花轿,我女儿还不嫁人了不成?”
赵侍郎讥讽一笑:“贵府小女已经捷足先登,怀了褚世子的骨肉,如今既不拜堂,今日又不入洞房,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你!”
“再而言之,我们不过理论两句而已,你府上二小姐竟然就动手打人,伤了我小女。沈将军,你就是这样教导自家女儿的?”
沈将军气得火冒三丈,面色发青:“若非你们出言不逊,我女儿大喜之日,怎么会与人大动干戈?”
“唉,沈将军,不是我说你,捧杀捧杀,你这样娇惯女儿可不好。既然是做侧妃,自然就要懂得做侧妃的规矩。
她一个孩子不懂,咱大人不能不教。否则将来以下犯上,跋扈嚣张的,大公主会不喜欢的。”
沈将军从未受过这等羞辱,一时间横眉立目:“你个老匹夫,简直欺人太甚!”
“哟,沈将军急赤白咧的,这是要怎样?”
沈将军一抖手里刀剑,就要动手。吓得沈清宴紧紧地抱着他,不敢松手。
“爹,你息怒,千万不要冲动。”
沈将军胳膊一振,就把沈清宴给弹开了。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对着沈清宴破口大骂。
“你个孬种,你姐姐受了这么大的腌H气,你不跟他们拼命,还拦着为父作甚?”
一时气冲斗牛,就要上前跟侍郎府的人拼命。
沈清歌急马赶到,翻身下马,急忙上前就拦在了沈将军的跟前。
沈清宴一见到她来,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爹,事有轻重缓急,明雅的婚事要紧。至于她被人欺负一事,自有女儿为她做主。”
沈将军正在气头上,谁劝都不行。
“他侍郎府故意刁难明雅,今日我若忍气吞声,他日明雅在侯府还指不定要受什么气。绝对不能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