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承遇恭敬地回道:“回禀父皇,淑妃娘娘说梁昭仪身体有恙,宫中御医看诊不太方便,于是儿臣便前往慈安宫,将九王妃请了过来。”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惊动你皇祖母吧?”
“皇祖母并不知道此事。”
“那就好,”皇帝一边往殿内走,一边吩咐:“既然是来看病的,那就别在外面待着了,进来吧。”
战承遇与沈清歌起身,战承遇自然不方便入内,只能留在殿外。沈清歌跟在皇帝老爷子身后,一同进了侧殿。
淑妃等人已经起身请安。
皇帝不悦地沉下脸,径直入内,在上首处坐下。
还未开口,先提着鼻子闻了闻:“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还是梁昭仪开口告状:“是皇上您的龙水,她们煮开之后让我全都喝下去,说胎儿自然就落了。”
“荒唐!”皇帝突然发怒,变了脸色:“这是谁出的馊主意?朕就说今日茶水怎么上得那么勤。简直荒唐!”
沈清歌差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李御医小心翼翼地抬脸,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低垂着眼皮,面沉似水。
他不得不主动上前一步:“回皇上话,这个方子是医书上记载的。因为汤药,针灸全都试过了,梁昭仪什么反应都没有,微臣只能翻阅医书,给她找了这个偏方。”
“啪!”
一个茶盏在李御医脚下落地开花。
“让你待在朕的太医院还真是委屈了你。人尿若是这样灵验,你怎么自己不喝?若是那医术记载,梁昭仪需要开膛破肚,你是不是也要依言照做?
照方宣科,你就不想想是否经得起推敲,你那脑子就是个摆设吗?”
李御医“噗通”就跪下了,吓得抖若筛糠。
“皇上恕罪!卑职无知,愚钝。”
“恕罪恕罪!你将这些尿喝了,朕就相信你只是无知,而非故意加害梁昭仪。”
沈清歌在一旁,真想给这老爷子点个赞。
古人愚昧,也更容易迷信,难得他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盲听盲信。
李御医为难地,眼睛眉毛鼻子全都皱到一块去了。
皇后在一旁,还不知死活地出声劝了一句:“皇上,李御医也是为了梁昭仪好,若是为此受罚,落人笑柄,日后他还如何在太医院里服众?”
皇帝只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便立即噤声,不敢再多嘴。
李御医一瞅,没人能救得了自己了,为了活命,只能上前,捧起桌上的一盆子尿,一咬牙,一闭眼,“咕咚咕咚”就是一通猛灌。
沈清歌在一旁瞧着,只觉得嗓子眼发痒,差点就呕出来。
两升啊,那么大一盆子,而且拢共也不过大半日的时间,皇帝老爷子可没有这么给力,李御医还不知道是从哪个茅坑里滔出来的陈年旧酿。
他自己包产包销了。
李御医捏着鼻子一通猛干,再也顶不住,“呕”的一声喷出来。喷了一地污秽。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脸都白了。
皇帝老爷子也没继续为难李御医,摆摆手:“滚外面跪着!”
李御医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第135章 月水带与癞蛤蟆
皇帝老爷子杀一儆百,屋子里的人瞬间全都老实了。
大家谁也不敢冒失开口,皇帝就将目光转向了沈清歌。
“淑妃不是叫你过来给梁昭仪看病的吗?还愣着做什么?”
沈清歌慌忙应是,上前给梁昭仪检查过情况。
因为胎死腹中时间较久,梁昭仪已经出现了比较明显的体表症状,必须要尽快医治。
考虑到她已经口服过御医给开的堕胎药物,但是效果不佳。需要检测过凝血功能之后,再定用什么药,或者采取水囊引产。
用针管给梁昭仪取血验血,进行检查,顺便查验了肝功肾功。
淑妃盯着沈清歌手里的一举一动,也忍不住出声询问:“怎么样?有什么办法吗?”
沈清歌点头:“没有什么问题,我想先试着给梁昭仪口服一片药片,配合银针刺穴,手法推拿,促进子宫收缩,将胎儿娩出。但若是不行,就需要做清宫手术。”
皇后也叹息一声:“梁昭仪这身体好好的,既然从未磕过碰过,保胎药也一直吃着,这孩子究竟是为什么没保住啊?会不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这是开始找茬儿了。
沈清歌头也不抬:“原因有很多,比如脐带与胎盘因素,胎儿生长受限,有严重的遗传性疾病,以及妊娠合并症,子宫受创收缩过强等等。不能一言定论。等落下胎来,或许能有答案。”
这些词,大家听得全都一知半解,但并非是皇后想要的答案。
良嫔犹疑了一下,出声道:“我听说,妇人有孕之后,是不能动土的。该不会是上个月修缮蒹葭殿屋顶的原因吧?”
淑妃一听,责任竟然推到了自己身上,慌忙辩解:“上个月雨水多,梁昭仪的屋顶被野猫蹬坏了瓦片,夜里漏雨。也是实在无可奈何,这才让人修缮了房顶,也算不得动土啊。”
“皇上可是将梁昭仪交给了淑妃你照顾,如今梁昭仪出事,淑妃你的责任推脱不掉的。”皇后责怪道。
淑妃低垂着头:“妾身知罪,是妾身没用。”
“皇上,皇后娘娘,您不必怪淑妃娘娘,她吩咐了御医每隔两日过来给我看诊一次,也照顾得十分周到,是妾身自己不争气,没有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如今被人害了性命。”
梁昭仪在皇帝跟前就跪下了,哭得梨花带雨,适才与皇后等人硬杠的倔强与鲁莽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柔弱可怜无助。
原来,这个宫里的人全都是戏精啊,简直失敬了。
皇帝正在端起茶盏的手一僵:“你这话什么意思?”
梁昭仪抹一把眼泪,泣声道:“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好端端的就没了,妾身怀疑,有人在宫里使用邪术,加害孩子。”
“胡说八道!”皇后厉声责问:“梁昭仪你刚刚失去腹中孩子,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可是不能捕风捉影,血口喷人,凡事必须要有证据。后宫之中,是禁止巫蛊之术的,谁能这样大胆,明知故犯?”
“是真的!”梁昭仪十分笃定地道:“我亲眼见过,宫里有人使用邪术。”
这话说得,沈清歌心尖都不由颤了一下。
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架不住自己名声在外啊,一说邪术,就心虚。真的有点害怕,自己好端端的,再被牵扯进来。
不光她这样想,梁昭仪这话一说完,殿里好几个人的目光都从她的身上迅速地跳了过去。
那目光,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皇帝紧蹙眉峰,盯着梁昭仪:“你说的人,是指谁?”
梁昭仪抬手一指:“不是别人,就是良嫔!”
啊?
大家不约而同都有些意外。
良嫔更是左右张望,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是啊,梁昭仪,你不能血口喷人啊。我什么时候用过邪术了?你自己不积德,没有这个福分,反倒疑神疑鬼,怪起别人来了?还反咬我一口,我招你惹你了?不就是刚才跟你吵了两句嘴吗?”
梁昭仪也被逼得豁出去了:“我反咬一口?当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肮脏勾当么?只可恨,我当时没有放在心里,如今想来,才觉得毛骨悚然。”
皇帝缓缓转动着手里的茶盏:“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别吞吞吐吐的了,有话就直说,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皇上,千真万确,就在两个月以前,妾身看到良嫔她跟她的贴身宫女鬼鬼祟祟地在官房里埋东西,等二人走了之后,我上前刨开土,结果被吓了一跳。”
“皇后娘娘,你千万不要听她胡说八道。”良嫔在一旁顿时就急了,一时间慌乱得手足无措:“妾身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
“心虚了?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
这次换做梁昭仪得意:“那么恶心的活物,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皇后有些不耐烦:“究竟是什么东西,别卖关子了。”
梁昭仪一字一顿道:“良嫔埋在厕前的,乃是一块染血的月水带,上面绣着九尾凤凰,还裹着一只癞蛤蟆!”
“啊?”
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有些吃惊,觉得莫名其妙。
所谓月水布,就是女子每月经期的时候,所用的物件。
长长的一条,两端用布条系在腰间,上面可以垫棉花套子,棉布等,用后可以反复清洗,草木灰烘干。
这还是比较殷实的家境里的妇人才能享受的待遇。当然,后宫里的女人就用不着这样节俭了。反而还十分讲究,哪怕是见不得光的。
九尾凤凰,除了皇后,没人敢用。
可皇后已经这大年纪了,还能有癸水不成?
古人生育较早,从褚文靖的年纪推算,她怎么也要有55岁往上了。这个年纪若是还未绝经,患子宫内膜癌与乳腺肿瘤的几率就会增加。
或者是这良嫔,野心勃勃,竟然敢私下里僭越,使用皇后的规制?
皇后扭脸望向良嫔,面色有点难看:“你埋这个做什么?哪里来的月水布?”
良嫔一时间吞吞吐吐,只一口咬定:“绝对没有的事儿,她定是看花了眼。”
梁昭仪冷哼:“我当时也未放在心上。适才听良嫔说有孕之后,动不得土,否则会动了胎气,这才想起这件事情来。此事邪门的很,必然是她在利用邪术害人。”
第136章 此方主治妇人妒忌
不用梁昭仪火上浇油,皇后也不肯善罢甘休,恼怒地瞪着良嫔。
“那腌H玩意儿是不是本宫用过的?你埋它做什么?还不快点如实招来?”
良嫔连声喊冤:“皇后娘娘,真的冤枉啊,我的根底您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哪里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邪术。捉贼捉赃,分明是梁昭仪陷害妾身。”
“我陷害你?不怕告诉你,你跟你那贴身宫女说的悄悄话,我可全都听到了。你说,这方子是你从李御医的医书里看到的偏方,肯定灵验。”
又是李御医。
皇帝吩咐殿里宫人:“将李御医带进来!”
李御医在外面跪得腿都麻了,一瘸一拐地进来,照旧是跪在地上。
皇后询问:“李御医,本宫问你,你可知道,这妇人月水布加癞蛤蟆,一同埋在茅厕跟前,这是什么说道?”
李御医略一犹豫:“回禀皇后娘娘,这个法子不是什么邪术,在《本草纲目》之中好像也有记载,乃是治病的方子。”
“喔?”皇后有些诧异:“治什么病?”
李御医一时间却记不清楚,从自己药箱里取出一本《本草纲目》,手忙脚乱地翻看了两眼,面色变得奇怪起来。
皇后对于他这现学现卖的行径有些不满,皱眉不耐烦地问:“到底是治什么的?”
李御医讪讪地道:“回皇后娘娘话,此方主治妇人妒忌。”
说完低垂下头,战战兢兢地不敢仰视。
屋子里一时间有些安静,落针可闻。
假如李御医所言是真,良嫔此举的用意,无疑就是觉得皇后心胸狭窄,妒忌,令她在皇帝跟前的恩宠不够。
皇后的脸色都气得发青了。
“良嫔,你这是觉得,谁妒忌呢?还是本宫对你不够宽厚?”
“绝无此事啊!”良嫔怎么可能承认:“妾身对于皇后娘娘一向忠心耿耿,马首是瞻。最是感激娘娘您的恩典,怎么可能背地里做出这种事情来?”
“娘娘您若不信,可以将良嫔的贴身宫女叫来问话。”梁昭仪言之凿凿。
皇后气怒得嘴唇都在哆嗦,吩咐道:“人呢?带进来。”
良嫔跟前的贴身宫女就在门外,隐隐约约地将殿内的争执早就听在耳中。得到皇后召唤,入内下跪,不用吓唬,就一五一十地招认了。
而且明哲保身,将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回禀皇后娘娘,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我家娘娘私下里跟我说,这是一个可以获得恩宠的法子,百试百灵的,就想试一试。
奴婢也盼着良嫔主子能得宠,就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去做。并不知道是要加害皇后娘娘您的,否则万万不敢,求娘娘饶命。”
皇后一声冷哼:“好啊,良嫔,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对你可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
“冤枉啊,这些术术一看就是骗人的,妾身怎么可能会信?更不会拿来加害皇后娘娘您。”
“既然良嫔你都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怎么适才还用在我的身上,逼着我喝尿?我不喝就给我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梁昭仪毫不留情地乘胜追击,责问道。
良嫔还在喊冤,哭哭啼啼地向着皇后与皇上请罪。
梁昭仪又趁机指控良嫔:“即便这个法子不是加害我的,也难保你没有做过其他手脚。否则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一直都有胎动,怎么好端端的,说没就没有了。”
良嫔又指天发誓,说绝对没有,将额头磕破,殷红的血顺着脸颊淌下来。
沈清歌躲在一边,这是相当于看了一场精彩的宫斗好戏。
只是,这戏的内容,有点令人啼笑皆非。
果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梁昭仪这反击,可谓对症下药,是真的厉害。
这宫里一个个的,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就连一个小小的昭仪,竟然都能厉害成这样。
自己要是进了宫,岂不被坑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绝对活不过三集啊。
皇后将良嫔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通。
“此事,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了了。你自己去慎刑司,将自己做过什么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听候皇上发落吧。”
良嫔又是磕头,又是申辩,委屈得眼泪汪汪,求皇后饶恕。
皇后气急败坏,直接抡圆了手臂,一个巴掌扇出去:“滚!”
良嫔捂着红肿的半边脸,还要一个劲儿磕头谢恩,狼狈地逃离了蒹葭殿。
皇帝起身,亲自搀扶起地上的梁昭仪。
“你还带着病呢,跪久了对身子不好,赶紧起来吧。”
梁昭仪泪眼汪汪地站起身:“对不起,皇上,是妾身不好,没有保住咱们的孩子,您还是降罪于我吧,否则妾身实在难以心安。”
皇帝并未过多劝解:“身子不好就不要胡思乱想,既然孩子已经没了,就不要再继续追究了。这不淑妃已经将九王妃请了过来。
你能让九王妃亲自给你治病,这可是你的造化与福分,相信一定能药到病除。你自己好生将养,朕公务繁忙,就不久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