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都大气不敢喘,只见谢惊重转身回到屋内,略高的音调回荡着余声。
“容我换成衣服,马上就和公公一起进宫。”
下人们面面相觑,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但沈忆确实是喝醉了,并不是装的,身边的人一个个上赶着要伺候,沈忆生气的很,一脚踹飞了一个,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问,“你为什么不是谢惊重?”
有可能是白天念叨的次数太多了,才会在那种时候,有些不受控制地说出那三个字。
没有什么所谓的情爱,只是沈忆心底有些郁闷而已,可没想到这些人真的请来了。
有些难受的酒劲还没有过,沈忆强撑着有些难受的身体,坐在床边,看上了不远处跪下行礼的那人,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不用了,其他人都出去。”
人群哗啦啦下去了一大群,唯独留下了谢惊重一个人,他抬头看着沈忆喝醉了的鬼样子,莫名有些生气。
“女君,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又要借着这种由头,大半夜也要把我叫过来?谢惊重之所以回来,并不是为了当你使唤的马。”
沈忆一下子就来了脾气,她挣扎着扯着旁边的幔帘坐起,冷笑一声。
“是他们擅自去请的你,干本君何事?本君就算是醉的不省人事,哪怕是那酒喝死了本君,也不会劳烦谢将军出门一步!请回!”
谢惊重听了这话之后,半点都没有犹豫,直接转身就走了。
沈忆看着他那格外冷漠的背影,一个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一股浓厚的酒味弥漫着,她手上没有了劲,整个人直接摔下去。
第389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5
在倒下去的那一刻,沈忆确实是没有了意识。
她一开始没想着喝醉,只是这酒实在有点夸张了,喝了也没多少就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了。
胃里难受,像是翻滚着惊涛骇浪,随时都能吐出来,她已经在忍耐的极限了,嘴里泛着酸水。
直到谢惊重转身的那一瞬间,终于是绷不住了,吐出来的同时,整个人直接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摔下去,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谢惊重的手直接到了她的衣角。
而沈忆,直接仰面摔下,额头磕碰在只有一阶的阶梯上,一头珠翠首饰掉了满地,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谢惊重直接把她重新抱了起来,动作轻柔的放在床上,一边的奴才慌里慌张的递上干净的帕子,声音已然发颤。
“谢将军……快……快给女君捂住伤口!”
她额头磕破,翻着口子,那鲜血已经顺着流出来,白皙的面庞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鲜血,沈忆唇色惨白,犹如没有任何生气。
谢惊重狠狠拧着眉心,忽然回头怒斥。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太医?”
太监吓得直接跪下,“奴才立马就去!”
后面有人小声回话,“已经有人去请了。”
谢惊重这才收回目光,他看向沈忆那张脸,缓缓闭上了眸子。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剑。
话说的确实有些过分了,本来就是担心她才来的,到了眼前,却说出了那刺激人的词句。
本来从边疆回到朝堂,就是为了替她清除朝中萧子疏一党,为了昀朝安宁,可见她帝王之术肆意玩弄于鼓掌之间,竟然生出厌恶的念头,觉得她变了。
谢惊重啊谢惊重,你可真是榆木脑袋。
她是一国女君,如果一直优柔寡断,不光她会出事,昀朝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他人铁蹄下的一片灰尘。
皇宫内内外外,在这一晚彻底忙碌了起来,灯火通明,无数臣子问询赶来,在寝殿之外候着,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萧子疏站在人群最前方,全然没了心思摇折扇,他看向门口,终究是忍不住上前去。
“让我进去看看君上!就谢惊重一个人在里面,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侍卫严肃抱拳,“萧丞相莫要编造谣言,谢将军忠君爱国,多年来替女君镇守边疆,岂是丞相口中那种人?”
萧子疏垂在身侧的手已经青筋暴起,他狠狠握着拳头,带了几分从未有人见过的戾气,“我说过了,我要进去见女君,谁也别想拦着我!”
话完,他直接要上前去,众人紧张的看过去,却只见萧子疏走了两步就顿住,柱子挡住了视线,有人探头要去看,下一瞬就吓得直接缩回了头。
柱子之后,一身黑衣狐裘的男人缓缓走来,带着一身的冷气,灯火通明在他背后也不过如此,谢惊重逆着光,手里握着一柄长剑,直接抵着萧子疏的咽喉逼他后退。
夜里本来就寒冷,那剑身折射着冷光,戾气格外的重,萧子疏离得近,那股剑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冲入鼻息之间,让他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倒地还是害怕谢惊重的。
当年亲眼见识了灭门惨案,也亲眼见识到了,当年不过十岁刚出头的谢惊重,就已经拿得起沉沉的剑,在那个风雨漂泊的夜里,一剑斩了他嫡姐。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萧子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全部伏诛,稚气的少年冷静的回头问父亲,“这孩子也要杀?”
“杀,女君的旨意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就在谢惊重的剑要落下的时候,女君的旨意到了,萧子疏是萧家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这么多年来,他背负着的不止有萧家无数条受到牵连的人命。
还有独独来自谢惊重的阴影。
进入还是这把熟悉的剑,还是那股熟悉的血腥味,恶心到让人恶心,只觉得这味道发臭。
随着萧子疏继续后退,一步仰面跌下重重台阶,下面的人虽然接住了他,但萧子疏失神的抬起眸子,看到的却是谢惊重孑然屹立于眼前,居高临下睥睨他。
原本藏在袖子里的一把精巧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谢惊重掌心,他打开微微把玩着,敛着眉心所有的神色问他。
“萧子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有我在,女君的身边你一步也别想靠近。”
匕首被他重新合上,直接扔了过来,砸在萧子疏的胸口,有些发疼痛,他忽然觉得浑身一阵无力,眼前巍峨的宫殿震的四周安静肃穆,冷风萧瑟。
多年后的今天再次对峙的时候,萧子疏还是输给了谢惊重,输的一塌糊涂。
……
沈忆醒来的时候,不远处有人正嘀嘀咕咕说着萧子疏和谢惊重昨天夜里对峙的事情,她没有睁开眼睛,听完了全部之后,才缓缓睁眼。
谢惊重居然能也会那么张扬?
初见的时候,沈忆还以为他会是个性格隐忍一些的将军,和其他脾气爽快的武将很不同,可居然也会那样对峙萧子疏。
说到萧子疏袖子里藏了匕首被发现的时候,沈忆也没震惊,那人袖子里随时带刀都已经不是稀奇的事情了。
原主的记忆里还有一次萧子疏带刀被发现,他直接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光明正大的说是削苹果用的,谁也没办法反驳他。
光线有些昏暗,肚子很空,宿醉之后的感觉,像是长途跋涉一般,疲惫到了极点。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昨天发生了什么,抬起手碰了碰额头。
不是很疼,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头发已经尽数垂下,披散在肩膀出,她活动了一下胳膊,坐了起来。
服侍的人立马停止了议论,直接冲了过来,“女君!您可感到有什么不适?”
沈忆摇头,“去让人准备清粥和润喉的冰糖雪梨。”
话音刚落,谢惊重已经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看着沈忆已经没事,他大步走来,直接跪在了沈忆床前。
“女君,谢惊重有罪,请君上责罚。”
第390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6
沈忆是个格外小心眼的人,特别爱记仇,闻言只是淡淡扯唇笑了笑。
“本君哪里敢给将军治罪?”
谢惊重的头很低,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乖顺的很,和昨天一身冷气而来质问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真是无趣。
她冷着脸挥了挥手,“留下一个人伺候,其他人全部出去,没有本君的命令,一个都不许进来!”
人浩浩荡荡得出去了一大批,也给外面还在等候的大臣报了信,在偏殿休息的萧子疏得到消息,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看向那边寝宫的方向,终究是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他确实没有其他心思,只是想进去看看她是否安全,袖子里的匕首也确实是一直带着的,没什么其他的心思……
可惜这些她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走了,谢惊重还在床前跪着,一言不发,格外的倔强,可惜沈忆也是个倔脾气,她偏偏不治罪。
“谢将军快些出去吧,别留在这里打扰本君休息了,别到时候又说本君故意在你面前休息,想要勾引你……”
“谢惊重不敢!”
他打断了沈忆的话,重重扣下,一夜的等待,沈忆到如今傍晚才醒过来,他到现在都未曾合眼,滴水未进,也未曾进食,若非身体素质很好,现在恐怕已经倒下去了。
谢惊重是前所未有的后悔,他知晓她正在喝酒,气头上过来,说了不该说的话。
沈忆就这样看着他跪在地上,也懒得理他,侧身背对他直接睡下去,等到宫女把清粥和冰糖雪梨都端了过来,沈忆起身看到他还在跪着。
搅着碗里的粥,沈忆不咸不淡的冷笑了一声。
一个钟头之后,沈忆已经吃饱喝足准备重新躺下休息,恰逢太医过来换药,谢惊重还是不依不饶的跪着。
伤口很浅,只是表层破了一些皮,流了点血,看着有点严重而已,但往后肯定会留下疤痕,太医看着,倒是有些担心。
“君上,最好的舒痕胶也没法彻底消了疤痕,以后还得用细腻的药膏慢慢保养。”
沈忆点头,没多在意。
太医离开之后,沈忆刚准备躺下继续睡,却看到谢惊重跪着往前一步,重重一磕,声音染着一股干哑。
“若君上以后留疤了,谢惊重愿意寻遍天涯海角,给您找到最好的药膏。”
沈忆对他没好脸色,继续呛他。
“不劳烦将军了,就算是毁了容成了丑八怪、没人要,本君也不用谢将军如此劳累,本君可担当不起。”
说完她狠狠扯起被子,直接躺下,心底越想越气。
她自己喝酒成这样,她认了,奴才不知道为什么去通知谢惊重,他居然来了,却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堆误会的话,这一点沈忆不可能认。
寝宫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谢惊重听到她的话语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在沈忆已经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开口。
“女君不要药膏,若是真的毁了容貌……谢惊重愿意在边疆事了之后,给女君当男宠,也愿意娶女君……”
沈忆快要气笑了,还想娶她?
她侧身看着眼前这男人,指着门口,一字一句道,“现在、立马给我出去!”
这次谢惊重倒是离开的快,狐裘在身后拖着,背影居然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落寞,随着他关门,寝宫终于彻底安静,只剩下她一个人。
沈忆满怀心思的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
宫殿外。
关于这次沈忆受伤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真相,萧子疏是最后得知的那个,还是宫女议论的时候才听说,他匆匆忙忙的从偏殿出来,里的老远就看到女君寝宫外围,围了一群人。
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迅速走近。
大臣都还没有离去,低声议论着什么,萧子疏顺着他们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意外发现谢惊重跪在那里,狐球在一边侍卫的手里,这种天气,他穿着单薄的衣物正冻着。
萧子疏走过去,随手揪了一人,“谢惊重怎么回事?”
“萧丞相应该知道是他让女君伤成这样的吧?听说在里面跪了很久,被女君直接赶了出来,然后直接脱下了身上暖和的狐裘,直接就跪在这里了。”
萧子疏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谢惊重居然也有今天?真应该昭告天下才对。
手下人过来汇报,宅子里出了一些事情,萧子疏也没心思管谢惊重了,直接回去了。
晚上他让人进宫打探了一下,说是女君已无大碍,中途醒了一次,没有任何吩咐。
而谢惊重,还在那里跪着。
夜里的风已经犹如冬日,沈忆站在烛火窗前,可以看到大殿之外的景象,寒风里,高大的身影依旧跪着,甚至后背丝毫没有弯曲,挺的笔直。
这风吹的沈忆打了个喷嚏,她叹息,唤来宫女,“去让谢惊重回去吧,就说是本君的意思。”
“是。”
宫女给谢惊重说完之后,他对着大殿门口的方向重重磕下三个头,这才起身,侍卫扶着,他揉了揉早就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膝盖,一瘸一拐的走去。
狐裘又重新披上,长长的拖在身后,沈忆看在眼里,终究是有几分心疼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心软,但看着谢惊重那副倔脾气的样子,什么都不说的跪在那里,本来就一天没吃没喝没睡……
就算是功过相抵了吧,这个仇,暂且放在一边。
早朝因为沈忆身体不行的原因,直接停了很久,这点时间奏折也不需要她处理了,整日守在外面的萧子疏和谢惊重分去一大半,剩下的多是慰问她。
大家折子上的也不多,沈忆闲下来,又去菩提树下埋酒的地方看了一眼。
她不知道这里究竟是谁放的,起码也有十几年了,找了资历老一点的宫女和太监,都没结果。
这里还有一坛,她刚要挖起来带回去的时候,不远处站着的谢惊重行了一礼,朗声开口。
“女君莫要再喝了,那是我七岁之时埋下的,年份已经久远,虽醇香,却烈的很,你遭受不住的。”
第391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7
沈忆当即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颇有些嫌弃的把挖出来的土填了回去,拍拍手走了。
谢惊重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来女君还是很讨厌他,那日终究是做错了,眼下萧子疏已经大受打压,女君又正在气头上,对他而言最好的去处,就是暂时出去,离开她的眼前。
刚巧前都城燕京,近期夜市总有人闹事,当地所辖士兵都拿这些人没办法,朝中已经屡次递了折子,请人前去镇压。
谢惊重回去的当天晚上就写了一封奏章,直接呈上,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奏章是最先被批下来的那个。
沈忆半点都没有犹豫,直接赐下一道旨意,给他一千禁军,必须七日内解决了燕京的事情。
这时间期限刚刚好,谢惊重领了命令的当天中午就走了,倒也干脆的很,沈忆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批阅奏章的时候还是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