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那样一个骄傲又明亮的、将音乐视作毕生追求的人，在维也纳的冬天永远失去了右耳的听力。
而她在那个国家孤身一人。
难以言喻的心疼浮上了隋遇的心，像是被一块湿厚的毛巾捂住了口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秦慕许早知道说出来后会是这个结果，她轻轻叹了口气，下一秒轻轻吻上隋遇的薄唇。
都说薄唇之人最凉薄，感情里隋遇却比谁都要认真。
“隋遇，不准难过。”
“我不难过，所以你也不准替我难过。”
秦慕许慢慢吻着隋遇，唇齿间带着丝丝缕缕的玫瑰香，勾得人目眩神迷。
于是隋遇在这样想致命的温柔和安抚中，终于承认他根本没那么坚定。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对秦慕许做，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恨不动她了。
他对秦慕许的恨意伴随着那五年里旷久难消的不甘和思念出现，又伴随她玫瑰味的亲吻一点点变少。
这种变化并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早在秦慕许出现在隋遇面前的第一晚、在她星眸含笑说喜欢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预兆。
而后得知她右耳失聪、在国外孤身一人、秦月华也对她并不好之后，隋遇就越发维系不住对秦慕许的恨意。
因为他对她的恨意就是起源于那种强烈晦涩的不甘。
――他不甘心秦慕许玩弄了他、不甘心秦慕许从头到尾没动过心却骗得他团团转、不甘心在那以后他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她却在另一个世界继续风生水起。
隋遇不甘心，他不想被秦慕许抛下。
但他偏偏又对她毫无办法。
于是在那段踽踽独行、黑暗里找不到出口的日子里，恨意渐生、渐深。
但越是根基不足的恨意，就越容易被温柔安抚所治愈。
特别是当隋遇知道了秦慕许这五年过得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甚至过得可以说是糟糕后，隋遇就越难再提起心中的恨意。
他像一个敌军未到就已经丢盔弃甲的逃兵。
面对秦慕许时，从头到尾都卑微懦弱得可怜。
秦慕许似乎察觉到了隋遇不同寻常的情绪，她顿了顿，想要稍稍起身分离这个吻、看看隋遇怎么了。
下一秒，后脑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摁住。
隋遇回吻时凶狠的架势几乎像是要把她拆之入腹。
秦慕许被放开的时候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呼吸都是凌乱的。
隋遇直直地盯着她，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红了，有种又凶又可怜又倔强的感觉。
他干燥而略带粗糙的拇指在秦慕许亮着水光的唇角擦了擦，动作有些生硬粗暴，然后忽然冷不丁地开口。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装可怜。”
哪怕隋遇已经隐隐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动摇，但距离秦慕许回国毕竟才一周。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容易心软退让、更不想承认自己其实从来都对她毫无办法。
这人大概以为自己的样子很凶，然而秦慕许看着他的样子，却只觉得心软。
她偏头吻了吻唇边隋遇的拇指，神色温和而纵容，像是年长的爱人在看无理取闹又没有安全感的年轻伴侣：“嗯，我知道了。”
隋遇被她饱含情意的星眸看得心中像被烫了一下，匆匆移开目光。
次日，休假了三天的隋大总裁总算需要去上班了，出门前秦慕许搂着他的脖颈，轻轻在他唇边烙下一吻。
“中午我不去找你了，记得按时吃饭，晚上我等你回家。”
她穿着玫瑰金的吊带上衣和长裙，披散着头发媚眼如丝，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隋遇对她毫无办法，甚至还被她简单的一个临别吻扰得心神不宁。
他囫囵嗯了一声，没再多看她，转身出了门。
秦慕许看着他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中笑意渐深。
下午隋遇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有做好的饭菜了，秦慕许正在练琴，看到他回家琴音一顿，然后放下了她心爱的大提琴。
“回来的正好，吃饭。”
客厅的布置又走了一些改动，一看就是秦慕许今天努力的结果。
隋遇：“我可以请专业的人来负责公寓的装修。”
秦慕许摆摆手：“没事，也没有多少东西需要弄。”
她态度坚定，隋遇想着她最近似乎也没有安排，找点事做或许也是件好事，便没在劝。
晚上，隋遇去洗漱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秦慕许本想喊他一声，在看到“陈医生”三个字后愣了愣。
隋遇什么时候看的医生？
第62章 落魄千金x商业新贵62
秦慕许晃了会神，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陈医生也没有继续打过来，大约半分钟后，隋遇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一条微信消息。
陈医生：隋先生你好，白天忘记问了，明天的心理治疗……
后面的内容需要解锁屏幕才能看到，秦慕许的眸光在“心理治疗”四个字上顿了顿，她又看了一眼水声淋漓的浴室，犹豫片刻还是拿过隋遇的手机。
她第一次做这种事，神情也不太自然，锁屏密码试了四次也没解开。
最后一次的时候，秦慕许破罐破摔地试了试她自己的生日，竟然解开了。
居然真的会有人用讨厌的前女友的生日做锁屏密码。
秦慕许实在搞不懂隋遇的脑回路。
她脸色有些怪异，点开了那条陈医生的短信。
陈医生：隋先生你好，白天忘记问了，明天的心理治疗是否要如期进行呢？咨询室这边已经为您空出时间了，当然，如果您有其他安排也可以换个时间。还有最近您能空出一整天的时间吗？我想根据您最近的情况，再做一个心理测评，并考虑更换药物剂量，进入下一个疗程。
秦慕许眸光暗了暗，犹豫了片刻还是往前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
聊天框里消息不多不少，大概维持在每周两次的频率。
大多都是陈医生发过来的，问隋遇失眠状况、问隋遇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他那里做心理咨询。
秦慕许看了一眼时间，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其中还有几个链接，陈医生发过来的，说是隋遇的病历报告。
最新的那一份是在三个月前，秦慕许点了进去。
……
隋遇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浴室的时候，看到秦慕许坐在床上低着头看手机。
手里握着的还是自己的手机。
隋遇挑了挑眉，朝她走去。
“你……”
隋遇的话才刚出口了一个字就顿住了。
秦慕许……在哭？
秦慕许穿着黑色的真丝睡裙，锁骨被勾勒得非常漂亮，黑发散落，整个人又冷又欲。
她哭的时候也不出声，只是眼尾被渲得发红，眼泪将睫毛打湿，然后顺着她冷白的侧脸往下滑。
除了那次在浴室里之外，重逢以来，隋遇还没见过秦慕许哭。
她哭起来的样子安静又隐忍，看不出半点平日里的娇气肆意。
秦慕许见他走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琉璃似的眸子里又忽而滚出几滴眼泪。
那眼神像沁了雪，清凌凌地，倔强又脆弱。
隋遇心都被她揪了起来，很慢地，秦慕许才轻轻开口。
“隋遇，我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隋遇未出口的安慰被这一句话堵了回去，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秦慕许也不逼他，她轻轻抿着唇，侧脸漂亮又清冷，睫毛扑闪间又有几滴眼泪控制不住似的掉下。
她也不想在隋遇面前哭哭啼啼，可是这副身体有轻微的泪失禁体质，情绪一激动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秦慕许声音闷闷地：“对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擦了擦脸，将干净白皙的皮肤揉得发红，然后把隋遇的手机放在床头柜子上，接着没有再理会隋遇的反应，侧身钻进了被子里。
至于被子里她是不是继续吧嗒吧嗒掉眼泪，那就不是隋遇可以看到的了。
隋遇心慌意乱又不明所以，见秦慕许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拒绝沟通，便拿过自己的手机。
摁亮屏幕、解锁。
输密码的时候，隋遇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他打完最后一个数字，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桌面壁纸，而是一张病历。
手机屏幕闪着荧荧的光，电子病历右上角的身份栏照片里，两年前隋遇冷淡乏味的眸光透过屏幕，与如今的隋遇对视。
隋遇忽略那张两年前拍的、死气沉沉得像僵尸一样的照片，又翻了一遍他已经看过的电子病历。
啧。
隋遇看着埋在被子里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哭的秦慕许，不禁有些无措。
他放下擦了一半头发的浴巾，斟酌着开口：“那个时候是公司压力有些大，不是因为你。”
他在说谎。
鸿天公司那时候其实已经逐渐步入正轨，神经稍微放松后卷土重来的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确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秦慕许。
但隋遇不想看秦慕许难过。
他走近两步，也上了床，然后轻轻把躲被子里的秦慕许挖了出来。
秦慕许眼泪还没完全止住，也不反抗隋遇的动作，任凭他把自己轻轻抱在怀里。
“别哭了，许许。”
隋遇嗓音低哑醇厚，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温柔。
秦慕许很慢地睁开眼，就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珍重又小心翼翼。
她好不容易快要止住的泪又忍不住出现在眼睛里，她拼命控制才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脆弱敏感，然后轻轻开口问：“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可以吗？”
秦慕许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温柔，自从母亲白琳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用这样爱怜软和的态度去关心隋遇了。
所有人都觉得隋遇成熟冷静又理智，坚不可摧得像是什么都打不倒他。
只有秦慕许会在看到他的病历后难过地无声流泪，然后红着眼睛说想陪着他。
隋遇承认自己看不懂秦慕许，她五年前分手时冷漠又绝情，这次回国后又表现得像是很爱自己。
隋遇看不透，但不妨碍他忍不住再次对这样的秦慕许心软。
他到了嘴边的拒绝突然说不出来了，看着秦慕许含着泪光的灼灼星眸，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点头。
“嗯。”
次日上午两人一同去了一个心理诊所，秦慕许像那天隋遇等她一样，坐在咨询室外的软椅上等隋遇。
不过这个私人心理咨询室的环境要比医院好得多，外面布置了一些花花草草，走廊上用的是明亮的草绿色，看起来生机勃勃，秦慕许以前了解过一部分相关知识，这应该算是一种比较表层的心理暗示。
这一次的心理咨询带上了一个测试，因此耽误的时间有些长。
隋遇出门的时候，看到秦慕许手里捧着一杯咖啡，坐在白色的椅子上，没有玩手机，目光散漫地落在一旁的一盆绿萝上，脸色极淡，看不清眼底神色。
见他出来，秦慕许的眼眸中浮上关切，冲淡了原本的清冷疏离。
“怎么样？”
第63章 落魄千金x商业新贵63
几乎是复制粘贴一样的场景，于是在那一刻，隋遇觉得自己好像忽而感同身受了秦慕许那天走出检查室看到他时的心情。
――先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心和宁静，随之而来的是剧烈而浓重的遗憾。
遗憾他们之间生生错过的那五年、遗憾在看到眼前这个人时，内心的满足和欢喜明明都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可是他们却都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无论再怎么粉饰，那五年都是两人之间跨不过去的一道槛、一块沉疴难消的疤。
而秦慕许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若她真如表现出来的一般念念不忘，那她心底的隐痛比起隋遇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隋遇内心微疼，秦慕许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要去拿他手里的测试报告。
隋遇手往后退了退，不太想让她看到。
秦慕许抬头瞪了他一眼，漂亮的黑眸温和却坚定。
隋遇犹豫间，秦慕许已经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份测试报告。
测试结果还没出，但是秦慕许已经看到测量量表上关于神经质量表和失眠量表上隋遇明显高得不正常的数值了。
秦慕许银牙轻咬，抬头看了一眼隋遇，见他一副眼神闪躲不太敢看自己的模样，终究没多说什么。
“测试结果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大概需要三个小时。”
秦慕许看了眼时间，正好是吃午餐的时间，便开口：“先去吃点东西吧，下午再过来。”
隋遇都听她的：“想吃什么？”
三个小时不多不少，秦慕许想了想：“去清大旁边的美食街吧，我想吃泡泡鸡。”
这是一种比较冷门的食物，类似麻辣烫和砂锅的结合体，将鸡肉和各种各样的食材放进一个石锅里煮，吃的时候汤汁还在沸腾着咕噜咕噜冒泡，汤汁浓郁可口，菜也被煮得有滋有味。
清大旁边的那家泡泡鸡因为物美价廉，很是受学生们的欢迎，秦慕许和隋遇当年也常常去吃。
秦慕许那天校庆的时候偶然看到过这家店还开着，当时就想去再吃一次。
清大旁边的美食街很挤，隋遇只能将车停在外围，然后两个人一起走路进去。
美食街上大多是各种小吃，逛街的也大部分都是学生，隋遇西装革履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秦慕许今天穿的是很普通的牛仔长裤和白衬衫，头上还扣了一顶棒球帽，低头时只露出一个精致小巧的下巴，带着点酷和清纯，倒也勉强算是打入了学生内部。
她回头看着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隋遇，眼中闪过促狭：“需要换地方吗？”
隋遇摇了摇头：“不用，就这里吧，挺好的。”
隋遇反应太过平静，倒是让秦慕许不好再继续逗弄他了，两人并肩朝着泡泡鸡店里走去。
人流过多，两人被微微冲散，隋遇在后半步，小心护着秦慕许，看着女人的背影，眼底划过笑意。
秦慕许不知道的是，其实从前大学的时候两人一起来小吃街，她才是看起来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那个时候的隋遇贫民窟里的单亲家庭出身，又经常打球，恨不得一年四季都穿着他那套洗得褪色的球衣，唯一一双叫得出牌子的篮球鞋还是秦慕许送他的，因此隋遇和这条带了点破旧气息的小吃街融合得格外良好
而大学时的秦慕许身上清冷中带点叛逆的意思尤其浓重，秦月华不许她拉大提琴，甚至夸张到恨不得把她的琴偷走弄坏的地步，秦慕许便走哪儿都背着自己的琴，谁都不给碰，低着头在人群里行色匆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