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许削完苹果后已经洗干净了手，此刻双手十指交叉，手肘放在膝盖上方，眼神平静：“你不是都知道吗？”
秦月华顿了顿，她没想到秦慕许知道这件事。
秦慕许出国后，秦月华雇了国外的私家侦探跟着她，定期把秦慕许的情况发给秦月华。
傀儡一直知道这件事，但哪怕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向秦月华服过软。
否则按照秦月华从前宠女儿的程度，一旦她开口，秦月华必定会接她回国，虽然这也意味着秦慕许以后再也和大提琴无缘。
而秦月华也眼睁睁看她在维也纳挣扎了这么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母女在这方面其实很像，都在等对方先服软。
最后是秦慕许赢了，她成长成了秦月华再也控制不住的样子。
想到这里，秦月华脸色阴沉了些许：“秦慕许，你现在跟我发脾气也没用。”
“五年前我不是没给你钱，你要去扶贫，我也没有办法。”
秦慕许摇头：“我没怪你。”
秦月华不喜欢看她安静又苍白的样子，脸色更阴沉了。
“你五年才回这一次国，就是为了在我面前装闷葫芦？”
秦慕许有些无奈：“你想听我说什么？”
似乎是秦慕许的这副表情取悦了秦月华，她脸上恢复了些许神采，语气都柔了几分，端出一副慈母姿态：“追债的那些人有没有去找你？”
秦慕许愣了愣：“没关系，我有钱的，你知道的。”
秦月华确实知道，秦慕许在国外所有的动态都被她掌握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秦慕许在国外参与过她导师的一次乐团巡演，赚了大几百万。
否则她也不会放心让秦慕许孤身回国。
但她还是从床头拿了一张卡出来，递给秦慕许：“里面还有一千万，要是有债主找到你那里，你就用这笔钱。”
秦月华财大气粗的样子让秦慕许愣了愣：“你不是……”
秦月华摆了摆手：“家里的事很复杂，你不用多管。”
经过这五年，秦月华也看清楚了，秦慕许确实无心接手秦氏，她也不想再逼她。
秦慕许看她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脸色不太好。
“你骗我？”
当初秦氏破产、董事被气进医院的消息沸沸扬扬，她听说后放心不下秦月华，又是托朋友照顾秦月华、又是订航班回国，可现在看来，事情根本没有那么严重。
秦月华眼神有些闪躲，却还是嘴硬：“这是集团策略。”
秦慕许有些无语，说不出话来。
然而她这副样子却让秦月华找回了些许底气。
秦月华：“秦氏集团好好的不好吗？以后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秦慕许算是看出来了，秦月华根本就是在演自己，说不定这个疗养院都是她提前通好了气的。
想来也是，秦月华这么强势优秀的人怎么会把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得知这人根本没事后，秦慕许内心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有些无语：“你大费周章骗我回来做什么？”
秦月华当然不会承认她演这么一通是为了秦慕许，冷哼了一声：“我说了，这是集团策略。”
秦慕许冷眼看着她，心中同样有气，秦月华回看她，精神饱满、目光不惧。
神气活现的样子让秦慕许看得内心发笑，觉得五年不见，这人似乎也变了不少。
像是看出了秦月华的外强中干，秦慕许忽而冷静了下来，她不紧不慢整理了下袖子，然后看着秦月华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
秦月华眼中划过疑惑。
秦慕许似笑非笑，接着开口：“这次回国，我和隋遇复合了。”
秦月华当初厌恶极了隋遇，一手促成了两人的分手，如今倏尔听闻这个消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秦月华突然煞有介事脸色煞白呼吸艰难的模样让秦慕许愣了愣，她走近几步，有些迟疑地开口：“你没事吧，需要叫医生吗？”
刚走近就被秦月华扇了一巴掌。
“给我分手！我这辈子都不会同意你跟一个村姑的儿子在一起！”
女人的声音又尖又冷，秦慕许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慢了一拍才摸上火辣刺痛的侧脸，方才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浅下来。
秦慕许低着头沉默了一阵，秦月华看看自己刚刚打了秦慕许的右手，又看看捂着脸的秦慕许，脸色惨白，嘴唇嗫嚅了几下，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秦慕许打破了这种寂静。
她抬头看着秦月华，目光很冷：“这话我五年前我就说过一遍了，但你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我再最后劝你一次，有病就去治，别总拖着害人害己。”
秦月华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秦慕许本来心中还很有很多烦躁的情绪，可在看到秦月华嘴唇紧抿、略带无措的神情后又忽而泄了气。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秦慕许满心疲惫，转身就要走，出门时想到什么，又补充：“你先养好身体，秦氏的钱你自己留着慢慢花，不用替我操心。”
秦慕许走后，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秦月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脸色变换不定。
秦慕许刚走出房间，隋遇就朝她走来，在看到秦慕许脸上的掌印后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隋遇眼神阴沉得好像要冒火：“秦月华是不是有病？”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满心疲惫的秦慕许在听到隋遇这句话后，心情忽而轻松了些许，甚至有点想笑。
“她就是有病，神经病。”
第60章 落魄千金x商业新贵60
秦慕许顾念着母女亲情，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隋遇却笑不出来，他看到秦慕许脸上遮也遮不住的红痕，当即转身要去开门：“我去找她。”
他早就听说过秦月华暴戾恣睢的名声，本以为她只是在外人面前阴沉冷厉，不曾想这人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也这么狠心。
秦慕许拉住了他：“别别别。”
隋遇眼底仍旧阴沉，秦慕许才意识到这人似乎是认真的，她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这画面有些荒谬。
相依为命的母亲毫无顾忌地扇她巴掌，最后想替她出头的竟然是被她伤害过的前男友。
秦慕许心中被一种又酸又涨的情绪填满，她看着面前愤怒不似作假的隋遇，轻轻捏了捏隋遇的大手，还是朝他摇头：“没事的隋遇，我们回去吧。”
她和秦月华的感情说起来复杂又简单，但不管怎样，隋遇这个时候进去都只会雪上加霜，更刺激到秦月华。
秦月华顺风顺水惯了，向来受不得别人忤逆她。
本以为过了五年，秦月华尖锐锋利的性子会有所改变，秦慕许方才才将自己和隋遇的事说了出来，不想这人还没温和多久，又被自己一句话逼得暴露出原形。
隋遇要是这时候进去了，秦月华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恐怕比起五年前还有过之无不及。
哪怕现在隋遇已经足够强大，也有了自保之力，不再像五年前一般，面对秦月华的打压毫无还手之力，但秦慕许也不想看这两人互相伤害。
隋遇抿唇看着她，脸色还是不太好。
秦慕许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为自己不平，心底软了几分，但还是坚持开口：“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相信我。”
隋遇最终还是败在了秦慕许温和坚定的目光里，他无声叹了口气：“我带你去医院。”
秦慕许眼底有些疑惑：“去做什么？”
隋遇险些又被她神经大条的样子激出火气来，语气很冷：“你们母女还真是绝配。”
秦慕许“啊？”了一声，依然不太明白。
隋遇似乎真生气了，抿着唇一言不发，笔挺西装裤包裹下的褪朝着停车场迈去，去医院的路上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秦慕许。
一直到看到检查室里杨医生熟悉的身影，秦慕许才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耳朵。
秦月华这个始作俑者都能毫无顾忌在气头上再打秦慕许一耳光，隋遇却能时时刻刻把秦慕许曾经右耳失聪的原因放在心上。
秦慕许说不出心中滋味。
秦慕许走出检查室的时候，隋遇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她，他双手撑着额头，眉宇间带着不明显的疲惫，听到声音抬头向秦慕许看来。
“怎么样，没事吧？”
秦慕许心里很脆弱的一块地方忽然被这一幕击中了，不轻不重压着她，让她心口发闷说不出话。
她手里拿着检查报告，安静站在检查时门口看着隋遇，很久都没有开口。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让人看不透的复杂。
似乎是忧伤、遗憾、释然……
又似乎什么都不是。
一直到隋遇心中控制不住就要开始慌乱的时候，秦慕许才突然很淡地笑了一下。
“我没事。”
隋遇不太相信，拿过秦慕许手里的检查报告开始看，专业术语很多，隋遇没能看懂什么。
一直到杨医生也走出来，告诉隋遇确实没问题后，他才松了口气。
隋遇大概知道杨医生的性格，他并不会陪着秦慕许骗自己。
回去的路上，秦慕许难得没有笑着和隋遇说话，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很淡。
隋遇带秦慕许在外面吃了饭，是一家秦慕许从没来过的粤菜馆。
“京市很多店铺都变了。”
等餐的时候，秦慕许忽然冷不丁这样说了一句。
隋遇看了她一眼，敏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谨慎地开口：“嗯，毕竟五年了。”
“嗯，五年了。”
秦慕许轻轻重复了一遍，星眸黯淡，看不出情绪。
秦慕许神色恹恹，一整顿饭都没怎么说话，隋遇几次挑起话题都被她没什么情绪地敷衍了过去。
吃完中餐，隋遇问秦慕许下午想做什么，秦慕许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闻言愣了一下，很慢才开口：“我不知道。”
秦慕许想了想，又接着说：“你先去工作吧，我自己随便找点事做。”
秦慕许茫然又安静的样子很有一种脆弱忧郁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保护的心思。
隋遇自然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外面，想了想开口：“燕子歌剧院今天有一场音乐会，你想去看吗？”
秦慕许以为他是让自己一个人去，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在看到隋遇买了两张票后才意识到他要陪自己看。
明明这人一直对音乐会没什么兴趣。
秦慕许内心发闷，她脸上不动声色，双手握拳时手指却用力到抠得掌心都有些疼。
秦慕许习惯了隐忍，旁人也很难看破她的心思，隋遇却是一个意外，他偏头看了秦慕两眼，然后忽然伸手将她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然后十指交叉，将她修长白皙的手轻柔地包裹住。
两人终于落座，手却始终不曾放开。
台上吹弹歌舞场面恢弘，遮不住台下人越来越快的剧烈心跳。
看完音乐会两人才回了公寓，秦慕许看起来情绪好了起来，身上没有上午那种苍白忧郁的感觉了，隋遇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睡前，隋遇看着怀里漂亮精致、像猫儿一样窝在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玩着自己手指的女人，眉眼软和。
下一秒，隋遇大手收拢，将秦慕许细长葱白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握在手心。
秦慕许咦了一声，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两人都已经洗漱过，穿着睡衣，秦慕许半倚在隋遇怀里，雾眸中似乎还带着水汽，慵懒又动人，好看得紧。
隋遇轻轻摸摸她的头发，动作带着不自知的温柔珍重：“今天下午为什么不开心？”
秦慕许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愣了一下把头埋进男人的胸膛，声音闷闷的开口：“没什么。”
隋遇见状眼神暗了些许：“是不是秦月华骂你了？”
他语气阴沉不悦，显然对秦月华意见极大。
秦慕许似乎觉得他这样很有意思，埋在隋遇胸膛低低笑了几声。
隋遇却依旧紧皱眉头，实在不理解秦月华怎么忍心对秦慕许动手。
“她以前也经常打你吗？她是不是有暴力倾向？这样，我明天介绍几个心理医生给她吧。”
第61章 落魄千金x商业新贵61
秦慕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微微起身看着隋遇，眼尾还有些刚刚被闷出的红，没什么力道地瞪了隋遇一眼。
隋遇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口发烫，秦慕许笑：“你怎么越说越夸张了。”
“除了这两次，她以前从来没打过我。”
两次还都是因为隋遇。
“她也没有暴力倾向。”
就是有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秦月华每次扇完耳光其实都会很后悔。
――秦慕许其实很了解表面强大凌厉不可一世的秦月华，正因为了解，所以也很难真正对她产生厌恶的情绪。
秦慕许接着回答隋遇的问题：“至于心理医生的话，我今天下午还在微信上给她推了两个，她愿不愿意去看我就不知道了。”
隋遇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眉头紧蹙，秦慕许忍不住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别想了，我今天情绪不高真的不是因为她。”
“那是为什么？”
隋遇看向秦慕许，眼神认真。
秦慕许本来真的没打算和隋遇说那些，但她最后还是没能抵过隋遇沉着探究又暗藏关切的目光。
她叹了口气，还是慢慢开口：“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走出检查室听你问我怎么样的时候，突然在想，如果五年前你也在我身边就好了。”
一句话，让隋遇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不知道五年前的秦慕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却记得秦慕许一直是有些娇气的。
她家世优渥，秦月华也很宠爱她，从小就是在锦衣玉食堆里长出来的，身上带了点富二代的讲究和挑剔，却一点都不惹人讨厌。
她表面看起来清冷矜傲、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但其实隋遇知道骨子里是个很缺爱、也缺认同感的一个人。
总的来说，秦慕许是那种很典型的豪门缺爱的富二代，身上带了点不自知的疏离很冷淡，实际上比谁都渴望得到一段稳定的关系。
这样一个人，背井离乡在维也纳孤身生活了五年。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和国内所有的联系几乎都被斩断。
她甚至都不会当地的语言。
隋遇不敢想象秦慕许得知右耳失聪时的反应。
她是一个大提琴手，她曾经说过视音乐胜于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