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监先去看了各色粥品,饽饽,府里常用的菜品也得在火上蒸着,见各处都已然妥当,他就将徒弟喊来,吩咐张二宝取了整整一桶的鲜牛乳,今日他就打算将耿主子要的‘奶油蛋糕’给做好,保证主子一觉醒来就能吃到现成的。
先取一部分牛乳做成酥油,再用这酥油混上新鲜的牛乳煮沸,再加上细细的绵白糖,好几个人轮流搅拌,等年轻力壮的小太监手臂都搅到酸疼,这‘奶油’也就成了。
正巧于进忠进来了,刘太监先将这‘奶油’装了满满一碗,拿了一个汤匙过来,说是请于进忠替他尝尝这味儿,还道,“于老弟别见这满满当当的,其实轻飘飘的,没什么东西”。
主子的差事可不能耽搁,跟着于进忠的两个小太监率先将热水提回兰院,以备主子随时取用。
于进忠也未在张二宝搬来的凳子坐下,就这般站着三,两口将碗里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
甜滋滋儿的,味儿确实不错。
见于进忠也点头说好,刘太监高兴的一拍手,“成了!”
于是刚起来的耿清宁就发现她今天的早点,除了她爱喝的八宝粥、咸鸭蛋包饼,还多了一样上回提了一嘴的奶油蛋糕。
虽说中国胃不喜欢在早上吃甜点,但是毕竟是许久没吃过的奶油蛋糕,耿清宁还是很给面子的吃了两个,就连一旁的二格格,都尝到了一口奶油,急的小家伙一个劲的指着奶油蛋糕,还不忘跟身份的人吩咐,“要!拿!”
不得不说,二格格的派头那可是真足啊,耿清宁也是过了两三年才习惯了身边这么多人伺候,而二格格生来身边就是许多人,指使旁人习惯的很。
耿清宁一会担心孩子别被养歪了,一会儿又觉得二格格这般也挺好的,毕竟她天生就是位公主。
抛开这些有的没的,这奶油蛋糕当真不错,不至于太甜让人齁的慌,也不至于味儿太淡吃着没滋味,而且是纯天然动物奶油的味道,吃着就健康放心,而且这种她‘苏’出来的好东西,怎么说也得让四阿哥尝尝。
于是,刘太监又接了两个大单,一个是将这个奶油蛋糕的做成一口一个的样式,另一个是二格格的生辰蛋糕。
吩咐的人刚走,他就笑眯眯的又提了桶牛乳,只觉得自个儿浑身上下都是劲儿,就连因打发奶油而不适的胳膊也丝毫不觉得酸了。
毕竟一口一个是主子爷常用的大小。
兰院正为一口吃的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内院里的其他格格也陆续得了消息。
宋格格比旁人知道的要早些,毕竟她在府里经营的时间久些,比旁人消息也更灵通些。
府里有子嗣的都得了四阿哥的询问,只有她们这般无宠也无子嗣的人,等旁人都备好了出门的东西,她才知晓这件事儿,宋格格想起自个儿那可怜的两个小格格,她枯坐了半日,还是跟身边的文秀交待了几句。
文秀得了吩咐,一溜烟的跑到前院,求爷爷告奶奶又使了主子一个月的份例,才终于递了一句话到苏培盛跟前。
苏培盛一听这话,不敢擅自做主,直接将人给放了进去。
文秀之前一直在宋格格处伺候,甚至连个二等的宫女都算不上,自然从未来过这里,此刻到了下人口口相传的前院,只觉得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肃穆,就连扫地的小太监都比别处要周正妥帖些,更别说守在书房门口的几位大太监。
灰蓝色的衣裳,长筒的靴子,这些都是总管太监才能穿的样式,而这些人,可全都是平日里内院各处巴结都够不着的人。
文秀低着头,她有点忐忑,也有点害怕,只觉得自己误入了不该进去的地方,一时间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跑。
但她知晓,内务府教导宫女的首条便是一个‘忠’字,不忠心之人无论在哪里都得不到好,更得不了主子的重用,而且她的前车之鉴‘前文秀’正是那个例子。
除此之外,她还想起主子明明茹素还特意为她叫了肉菜,还有今日,双眼通红满面伤心却只能暗自垂泪,文秀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心一横,踏进了主子爷的书房内。
她记得嬷嬷教的规矩,贵人没叫起的时候就一直跪在原处,既不可抬眼乱看,也不能惹了主子厌烦,需及时将要说的话说清楚,万万不可耽搁贵人的时间。
文秀素来是个乖巧听话的,她将自个的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尽量口齿清楚的传达主子的话,“我们格格说,她福薄,不能将两位小格格平安养大,只盼着您去宝龙寺的时候,能为两位小主子点盏长明灯”。
以后是跟着格格吃香喝辣,还是窝在那清冷的小院一辈子,文秀闭着眼,暗暗期盼着那将要到来的命运。
求佛祖垂怜。
第76章
四阿哥沉默了半饷, 还是起身去了内院,文秀眼角撇见皂色的靴子从身侧经过,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软的, 几乎连爬起来的劲儿都没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人见拽带提的拉了起来,文秀一看, 正是全公公, 他面上仍旧是常有的那般笑意,“文秀姑娘, 烦请快些吧,主子爷都走远了”。
文秀懵懵懂懂的抬头, 见全公公都快步赶上去,也下意识的跟着走了几步,便是此刻她仍没反应过来,等到了熟悉的院子, 见着又惊又喜的格格, 她才知晓她做成了一件什么样的事儿, 脸立刻涨的通红,人也晕乎乎的,连走路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太好了, 她对格格有用, 能帮到格格, 而且格格还特别体谅人, 让她下去修整一会儿,甚至贴心的安置她今晚不必再来守夜。
文秀心中十分庆幸, 幸好格格人美心善,否则就她现下这般害怕脱力的模样, 说不定真的会在伺候的时候丢丑犯错。
文秀同手同脚的下去了,只有宋格格趁人不注意时撇了她一眼,见她姿势怪异,一时间眼中神色晦涩难懂,但四阿哥好不容易来此一回,她立刻收拾心绪,迅速又变回那个众人熟悉的出尘脱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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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清宁几乎是数着日子过活,就像小时候过年的新衣服,虽说已经买了,但每日就是得看上两回,等到过年那日再美滋滋的穿上,也像上学时父母允诺过的休息日,辛苦学习整整一月,就盼着休息日能好好出去放肆一回。
其实也不怪她这般表现,主要是以前无论挣多挣少,多少也算个自由人,假期时也算是想去哪就去哪,干的不高兴了,还能将辞职信甩在老板脸上,可在这清朝,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跟四阿哥太过放肆。
当然,有些时候稍微撒些娇冒些小脾气都是可以的,毕竟可以被称作情趣,不过一旦四阿哥真的板起脸,她还是怂的最快的那个。
望眼欲穿中,耿清宁终于盼来了九月初一这日,一大早,母女二人就换好了外出的衣裳,二格格像是知道要出去玩一般,也是兴奋的不得了,甚至还想将百福给带着。
耿清宁想了一会儿,秋游带着狗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吧,百福跟着一块去也是应有之意,幼崽和狗狗一起奔跑的画面,想着就觉得治愈,只是被四阿哥无情给否了。
毕竟去寺庙之处,带着狗还是有些不方便,不过他也允诺以后会专门带着百福和她们一起出去游玩一天。
无鸡鸭也可,又白赚了可以出去游玩的一天,耿清宁对此十分满意,只有二格格受伤的世界就此达成。
除此之外,重中之重自然是秋游要带的便当盒,膳房给备了好几个,其实,便当盒这种东西老祖宗早就发明出来了,当下叫做攒盒,取 "攒"字的 "聚拢"之意,一般是装果脯、果饵的一种分格盒子,中间有大一点的格子,周围再分成多小格,若是需要保温,还有特制的捧盒。
一个攒盒里面装上各种或切块、或去核、或剥皮的水果,另一个盒子内则放上各色的糟鹅掌,糟鸭信,还有一个就是放各色干果点心,当然,最后一个也是放的三明治、饭团和奶油蛋糕。
不仅甜咸都有,耿清宁甚至还提前煮好了奶茶,装进酒囊里带着,以备路上随时取用,她本以为奶茶‘外带’已然非常高端,谁知一上了马车,车内不仅有桌子,上面摆着个烧茶的小炉子,通红的火苗舔舐着紫砂壶的壶底,车内满是茶香。
耿清宁有些惊讶,古代路不好,又没有橡胶轮胎,移动的马车应当十分颠簸才对,若是在上面摆着炭火,虽说享受但实在是有些不安全,应当还是像她这般带着煮好的东西比较妥当。
一旁的四阿哥听了却笑道,“傻姑娘,有伏兔、当兔呢,况且,这马车底还有不少皮子,最是稳当”。
原来古代人就已经知晓要用缓冲装置连避免颠簸,只是制铁、炼钢的工艺还跟不上,自然不能像现代这般用上弹簧,但老祖宗们在木艺上点亮了很多技能,选了木材来做这缓冲装置,甚至汉朝时期就会给车轮包上蒲草,大富大贵人家甚至包上皮革,来确保行路的舒适度。
失策了,本以为古代的马车十分简陋,原来只是她没有见过好东西而已,不过耿清宁素来有一颗求实的心,她钻进马车里一试,果然,这马车走的慢,又是在城里的平整的石板路上,走了好一会儿了,摆在桌上的茶盏都未见晃动 ,可见当真是十分稳当。
耿清宁放下心来,却仍将二格格困在自个儿怀里,小孩子最是活泼好动,又天性好气,免不得对车内的这些东西感兴趣,若是不小心碰着烫着,心疼的还是她自个。
可惜怀里的二格格并不晓得额娘好不容易涌上来的慈母之心,她想要这个小小的‘房子’里摸索一二,便忍不住挣扎起来,而且她力气又大,耿清宁根本治不住她,母女二人还没出城都热出了一身的汗。
算了,摆烂吧,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
耿清宁捉着二格格的手去靠近茶炉,虽并未曾挨到,但也离的极近,近到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热意,甚至有些烤人,就连二格格都产生了一丝退意。
还不够,耿清宁接着利用视野盲区,将自个的手放在茶炉边上,让二格格误认为她已经碰到,然后浮夸的大叫一声抽回手,“啊,痛、痛、痛死了”。
四阿哥见身边人浮夸做作的表演,甚至还挤出了两滴眼泪,将手递在二格格面前,对着自家闺女撒娇道,“痛、吹吹”,偏偏二格格还真的相信了这一套,她面严肃的给自家额娘吹吹,像是在做什么国家大事一般。
已然知晓身边的炉子会让人痛痛的二格格,便不敢再靠近了,甚至在耿清宁坏心眼的捉着她的手佯装去触碰茶壶时,一把就收回了自个儿的手,还冲着一旁的阿玛告状,“额娘、坏坏”。
四阿哥也不知自家这啥闺女到底随了哪个,但见身边逗孩子成功,露出得逞笑意的人,只觉得已然找到罪魁祸首,当然,二格格可爱的地方都是随了他的。
看着胖闺女又被她额娘哄好,两个人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看窗外的景儿,四阿哥只觉得发愁,看来上次想的没错,教养问题还是得他亲自来,他一把捞过二格格,打算带着她到外边骑马,免得被传染了亲额娘的不庄重。
但刚掀开帘子,他又担心这般突兀摸将二格格抱走会让耿清宁多想,只得抱着孩子再次折返回来,解释道,“二格格还没骑过马,我带她见识一二”。
耿清宁托着腮,幸福的望着窗外,四阿哥果然对她越来越好了,就连烦人的闺女都愿意亲自带。
少了这个小烦人精,她也终于有空去瞧马车外的来来往往的行人。
只见街上众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有清晨买菜归来的妇人,虽身着粗布衣衫,但臂弯上挎着的篮子沉甸甸的,让她有些劳累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也有摊贩来来往往挑着扁担叫卖,这一会儿应当是生意不大好,脸上戴上了些许愁色,但见有人询问,又露出个笑模样来。还有身穿大褂、手里宝贝似的提着鸟笼子的黄带子,悠闲的朝着一个地儿走去,耿清宁目光跟随了一会儿,隐约见着是个什么茶楼。
到处满满的都是生活气息,完全不像是曾经去过的那种旅游景区,或者是横店暗中搭建的摄影棚,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喜怒哀乐,每个人甚至真实到可怕。
耿清宁沉默的放下帘子,她甚至有点不敢再看。
桌上的茶水变得没有一丝热气,桌面平稳到甚至茶水不见一丝晃动,平静的水面甚至可以当成一面镜子使用,耿清宁盯着看了一会儿,茶水中映照出来的面庞和现代面容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好些看,准确的说像是美颜相机中的她,甚至一时间,她都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现代的耿清宁,还是说自始自终都是清朝的这位耿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