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你可记得陈奉的相貌?”
陈奉?
原来是会错意了,追云松了口气。
“回皇上,他面容秀气,浑身一股脂粉气,女人似的!”语气毫不掩饰嫌弃。
“年纪呢?”
“二十五六吧。”
“他的左眼眼角有没有一颗痣?”
这着实为难了追云,那娘们唧唧的戏子,他看一眼都嫌多。为了给主子一个准确的答复,追云又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言辞凿凿:“回皇上,没有。不仅眼角没有,脸上、额上、鼻上都没有。”
顾云间放心了,那就不是他。随即自嘲笑笑,怎么可能是他呢?即便还活着,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加上贤太妃神神叨叨的碎碎念,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疲累地躺在榻上,沉沉睡着了,这一睡,日上三竿。
他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时头发晕,不得不再躺下。
幸而今日不用早朝,但误了习武的时间。想到吴伯可能有的反应,不免自责。
“吱呀。”
门开了一条缝,紧接着这条缝越来越大,直到探出一个小脑袋。
一双灵动的眼睛小心观察屋内动静,耳上明珠轻微作响,反射着暖暖的阳光。
他笑了,也只有她随意开他的门。朝她招手:“清霜,过来。”
沈清霜收起小心,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嬉笑走来:“你着了风寒,快喝药!”
“原来是风寒,难怪浑身无力。”
他捶捶额头,去接药碗,却见她递了药勺过来。他一怔,原来她要喂药。心里欢喜,刚凑近勺子,她又将碗递了过来。
尴尬!
“一点默契都没有。你到底要怎样?”她不满地嘟囔着,还是将药勺送到他的嘴边,“这么大的人了,被子都盖不好,这是寒冬,你当盛夏呢哥哥?”
顾云间随她数落,全盘接收。一碗药喝完,浑身发热。他将被子拉开一些,她一瞪,又老实盖好了。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有事找你。”
“你可以说想我了。”
“你信吗?”
“信。”
她乐了,捏着他发热发红的俊脸,却被他揽到了怀里,一刹那世界像静止了一般,只能听到他紧张的呼吸。
“这样多好,非要与我拉开距离。”他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这就不是一厢情愿了。
她安静地趴在他的怀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正当他以为她与他一般幸福着时,她开口了:“云间哥哥,抱够了吗?我可以说事了吗?”
这是拿拥抱换条件吗?
“说吧。”
她坐直了,递给他一封信。
“谁的?”
“悠兰。”
顾云间心下了然。
打开信一看,辞藻华丽、感情真挚,通篇写着两个字:逼婚。
“我今日试探性与二哥提了,他直接拒绝了,他想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可我们答应了悠兰,可真愁人!”
不仅答应了,还写了承诺书。
顾云间合上信,重新塞回信封。
“沈清疏可有心仪的姑娘?”
“二哥说没有,还在等待缘分。”
“这不就是天赐良缘吗?”
傍晚,顾云间传了贺砺,贺砺又见了礼部尚书,之后一段时间,礼部紧锣密鼓忙碌起来。
再之后,楚宫也如火如荼。
最忙的是秦悠兰,终日去陈妃宫中搜罗奇珍异宝充作嫁妆。
“悠兰,但凡母妃的宫殿能装个轮子,你都能推到沈家!”
谁想到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承诺书竟然兑现了,这比顾云间做了大齐的皇帝还让秦少隽惊讶。
他的调侃打开了秦悠兰的思路,她不再局限于陈妃宫中,开始扩大到秦少隽的王府库房。但凡看得上眼的全都装车,一辆又一辆马车从王府满载而出,秦少隽后悔不已。
何苦多话!
除夕前夜,一道圣旨到了沈府。
“沈清疏接旨!”传旨太监喜气洋洋的声音让沈清疏心里发毛,他到底做了什么神仙事值得一份单独给他的圣旨?
扭头望向亲爹、亲哥、亲妹,每个人都讳莫如深。
“臣接旨。”
太监念完圣旨走了,沈清疏瘫在地上懵了。
赐婚他与秦悠兰?
“爹,皇上他什么意思?”
沈南方背着手清了清嗓子:“不是很明确吗?让你娶了楚国的四公主。”
“可她不是喜欢小三吗?”
沈南方朝沈清彦努努嘴,他干咳两声:“那是误会,她是借我接近你。她亲口说的,清疏哥哥俊美正义、武功高强,她对你一见钟情,不然楚国不会那么痛快答应婚事。”
“虽然她的评价很到位,但是我想要的妻子不是她那般跳脱活跃的。大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沈清朗将圣旨在他眼前晃晃:“小二,白纸黑字,盖着玉玺,要不你再看一遍?”
沈清疏攥着圣旨欲哭无泪,最终将目光落在妹妹身上。
“清霜......”
“二哥,是不是惊喜来得太快你措手不及?人生就是这样,幸福往往不期而遇。对了,明晚宫宴悠兰就到了,云间哥哥安排她住在我们家,好与你培养感情。”
“还......住在我们家?”
“不然呢?难不成你要住楚宫?二哥你不会想入赘吧?”
沈清疏:“......”
沈清霜继续道:“守孝期满我们一起成亲,我有了嫂嫂,你有了妹夫,一下解决爹的两块心病,真好!”
好?她的嫂嫂是他的妹夫硬塞的,真的好吗?
第229章 哥,吃个好果子!
怎么感觉所有事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所有人也都清清楚楚,除了他这个当事人一无所知。
沈清疏有种被骗的感觉。
叹了小半夜的气,鼓足勇气敲开了沈清朗的门。这个家里,只有老大能为他做主!
“大哥,我不想娶秦悠兰。”
沈清朗并不意外他的话,意外的是怎么深更半夜他来了。
打了个哈欠、强打精神:“你想娶谁?”
“这......我不知道。”
沈清朗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小二,娶谁不是娶?和谁过不是过?生活靠习惯。我瞧着四公主心性单纯,活泼可爱,与你很是般配。”
“可我对她没感觉。”
“你对谁有感觉?”
“这......我也不知道,这不没遇上心动的吗?”
“说不准你会对秦悠兰心动。”
“怎么会呢?大哥,我都没与她相处过......”
“明晚就住过来了,你有的是时间相处。”
沈清疏:“......”
他还想再说,老大嫌烦直接关了门。
敲门人不应。
冷夜,一弯冷月,撒着冷冷的光辉,透心冷!
娶谁不是娶?话是不错,可他怎么不娶?全都站着说话不腰疼!
潜意识这里有个阴谋,可他没证据。
利名牵役几时闲,又还惊,一岁圆。
大家沉醉对芳筵,愿新年,胜旧年。
除夕晚宴在春华殿举办,也就是以前的芳菲殿。
热闹的大殿让沈清霜不由得想起了贤太妃寿宴那日,也是在这里。短短几月,斗转星移般。
然后总结出一个道理,要及时行乐,因为意外总是不期而遇。
与她二哥的姻缘一般。
“爹,在看什么?”沈清朗的声音打断了沈南方的思绪。
一杯酒饮下,沈南方感慨不已:“瞧瞧,相比去年除夕宴,一半新人半旧人。”
沈清朗笑道:“不是很好吗?离开的都是国之蛀虫,留下的才是国之栋梁。”又压低声音:“爹,去年这殿上可是有很多后妃,现在多清静!”
沈南方欣慰点头,谁能想到大齐第一位专情的皇帝竟是他的女婿!更没想到风评极差的女儿能得到顾云间的倾心,要知道当初他夙夜不寐,就担心她嫁不出去!
一定是亡妻保佑!
目光一斜,顾云间正与秦少隽对饮,温润儒雅中自带王者之气,昔日趾高气扬的秦少隽在他面前也只有俯首的份。
所以小三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给妹妹介绍了一个如意夫君。只可惜......
乐颠颠的沈清彦被亲爹盯得难受,心下不安:“爹您有话就说。”
“小二和清霜都有了着落,你呢?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
“爹,我不胜酒力,头晕,出去透个气。”
“沈清彦,你给老子回来!”
回来是不可能的,都跑那么远了。
沈清朗笑着,谁料亲爹的矛头转向他了:“还有脸笑?你呢?二十好几的人还单着,你光荣?”
沈清朗止住了笑,抓抓头,哪有好几,二十一岁生辰还没到呢!幸而有人来敬酒,不然有的嗦了。
“清朗哥哥!”
一个娇憨的声音,沈清朗一个激灵,转身一看,居然是秦悠兰,正眨着眼睛朝他笑。
他忙回礼:“四公主。”
“清朗哥哥,我和清疏哥哥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我们是一家人,你喊我‘悠兰’吧。我以后要是有惹你生气的地方,你该骂就骂,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沈清朗被她的认真逗笑了,这个小丫头倒真像妹妹。都说不往心里去了,骂有用吗?
“小蒲。”秦悠兰手一伸,侍女立刻奉上一个红色长盒,“清朗哥哥,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请你收下。”
还送礼物?
沈清朗有些犹豫,秦悠兰急了,直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剑。
“我听清霜说你武功高强,想来不喜欢一般俗物,这把剑是我让楚国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你一定不能推辞,不然我会以为你不希望我嫁到你们家!”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沈清朗只好收了,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可他没有准备礼物给她。秦悠兰却说没关系,都一家人了,岁月漫长,她有的是时间等。
秦少隽幽幽望着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将搜刮来的宝物一样样送出去,心在滴血。做她哥哥十几年了,莫说贵重礼物了,一个果子都没得到!
“哥,吃个好果子!”
苹果就苹果,好苹果就好苹果,非要说好果子吗?
秦少隽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漫不经心咬了一口,酸得牙都要掉了,咬牙切齿望着他那咯咯笑的妹妹。
她却扮了个鬼脸,跑到未来夫家那里了。
虽然失了一国公主的矜持,但她能笑得开心,多少缓解了他的负疚。
理理衣裳转身,却被一个上菜的宫女撞上了,滚烫的汤汁撒到他的手上,疼!
手上红了一片,秦少隽愤怒不已。
在他发怒前宫女战战兢兢跪下磕头:“奴婢冒犯殿下,求殿下恕罪。”
“伤了本王,一句恕罪就能开脱?”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接替张德贵的领事太监贾来兴忙上前:“混账东西如此冒失,来人,拉出去打五十个板子!”
“贾公公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胳膊受伤了才一时不慎撒了盘子......”宫女边说边撩起袖子以证所言非虚,可在秦少隽眼里她的一条命根本比不上他的烫伤。
五十个板子,勉强能消他的怒气。
沈清霜一直盯着宫女的胳膊,总觉得那伤很蹊跷,很像牙印,还是小孩子的牙印。而这偌大的皇宫,只有一个无人认领的小孩子。
向秦悠兰耳语,她点头。
“哥,除夕夜不宜闹出人命,依我看就二十个板子吧。”
“不行,太便宜她了!”
“就二十。”顾云间一锤定音,秦少隽这才不说别的,大殿又恢复觥筹交错的热闹。
顾冰河凑到顾谨灏身边:“四哥,这宫女什么来历,沈清霜为什么要保他?”
“我怎么知道?”
“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顾谨灏倒是想去,可小姑娘的目光从未落在他身上过,他不想去找刺激。
但又好奇。
第230章 我们都有婚约了,拉个手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去!”
顾冰河嘿嘿一笑,挠挠头:“我不去,她和小皇叔订婚了,我去了就是晚辈。”
顾谨灏被酒呛着了,被命运捉弄已经够惨了,又被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弟弟捉弄!
此弟不宜久留!
可还未来得及发作,被亲娘“呸”了声:“你瞪小五干什么?他说的不对吗?就你这凶神恶煞不容旁人说真话的性子迟早毁了你!”
“娘,您到底帮谁?”
“我帮正义!”
此刻的贤太妃在顾冰河眼中就是正义本义,是他的保护神。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都想抱着她哭。
这母慈子孝让顾谨灏心中更堵了,一杯接一杯喝闷酒。
潜意识将现在的沈清霜与以前的她联系在一起。
他不明白,以往他目空一切、对她嗤之以鼻时她对他飞蛾扑火,现在他一心是她、对她情深难控时她却对他渐行渐远。
这什么世道!
顾灵嫣想劝又不敢劝,于自苦的人来说,一切劝慰都只会将伤心推向更深。
她再次望向秦悠兰,眼中流露出羡慕。
她也曾做过公主,却是一个窝囊憋屈的公主,过着任人操纵的人生。
反观秦悠兰,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忘就忘,想爱就爱,洒脱肆意,明媚张扬。
娶了这么一个招人爱的小公主,沈清疏应该很幸福。
应该很幸福的沈清疏并无此种感受,从晚宴开始他就立在顾云间身侧。虽然已有追云和山雨足以确保万无一失,但他身为御前侍卫统领责无旁贷。尤其经历了贤太妃寿辰当日的刺杀,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尤其那刺杀案的幕后主谋还是秦少隽。
他未来的舅兄。
晚宴最终在祥和中结束,沈清疏回家后倒头就睡。沈清霜喊他守岁,他哼唧几声抱着被子又睡熟了。
次日醒来,神清气爽。正值他休沐,心情尤为好。
练了会剑,出了身汗,舒服极了。
刚要擦汗,旁边递来一块帕子。
他想也不想就接了过来,边擦边笑:“今天怎么这么好?又有所求了?说,二哥满足你!”
笑容僵住了。
不是沈清霜,而是秦悠兰。
她一身鹅黄裙衫,发上插着一支桃花步摇,明眸笑靥,清丽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