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嫡姐换亲之后——明春鸢【完结】
时间:2024-07-09 17:16:44

  她命:“着八个女护卫守好正院内外,不经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出入。”
  “是!”
  青霜等忙应声去办。
  纪明遥就坐在堂屋等待。
  房门大开,帘栊挂起。朝日未升,夜色沉沉笼罩着院落,残冬的寒风一阵一阵吹进来,吹动她淡青色的裙摆。
  沈相清看到了纪淑人。
  她穿一件嫩黄披风,单手搭在几上,端然而坐。离得近了,便能看清她发间身上无有一件装饰,只一双眼亮得如夜空寒星,又似灼灼闪着鬼火。
  这眉眼、这样貌――
  立在门边,沈相清潸然泪下。
  哭了?
  纪明遥心中微哂。
  “进来。”她平淡道,“我问,你们答。”
  沈老三浑身一冷。
  “掌柜……二哥?”他忙推沈相清,“淑人在问咱们呢!”
  沈相清恍惚回神。
  这不是姐姐。
  虽然样貌几乎像足了十成十,但姐姐没有这样尖锐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心肝肚肠都剖出来,内外看穿。
  姐姐……也没有长到纪淑人的年岁,就离开了家。
  他垂首,恭敬入内。
  但纪淑人说――
  “抬起头,看着我。”
  沈相清就抬起头,和纪淑人对视。
  室内柜阁玲珑、锦绣如堆、书香满盈。屋里应燃着炭火,但因房门敞开,冷风不断吹入,暖意便一阵一阵被带出去。
  但沈相清感觉不到冷。
  纪淑人好像也一样。
  “喝了酒来的?”她先问。
  “是,昨夜喝了酒。”沈相清回答,“喝了不少。”
  “过年高兴啊。”
  沈相清顿了片刻。
  “……不敢高兴。”他缓缓答,“见到淑人,才有些高兴。”
  是吗?
  纪明遥不可能轻易相信这样漂亮的话。
  “你不过三十年纪,怎么就留上络腮胡了?”端详着这位“二哥”,她问,“为何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一瞬之间,沈相清心中闪过许多种回答。
  他该告诉淑人,理国公府是如何威逼利诱将姐姐买走,又是如何逼迫沈家离开京中,去往他乡。
  他该告诉淑人,这些年里,他一直想回京寻找姐姐,总算攒足了资本,也有了机会。
  他该告诉淑人……他和姐姐的娘,可能已经去世不在了。
  他离开扬州时,娘就已病势沉重,无可回天。
  但他只回答了淑人问的话。
  他说:“因为,怕理国公府发觉我是沈家人。”
  纪淑人神色毫无变化。
  “你长得和她很像?”她只问。
  “略有二三分像。”沈相清答,“但我与大哥有五六分像――”
  “说下去。”
  “当年沈家离京,大哥正十八岁,已经成人。我与大哥当年样貌相仿,恐怕理国公府的管家还记得,所以蓄须遮掩。”沈相清答。
  纪淑人略作思索。
  “你多大年岁?”她问。
  “二十有八。”沈相清答。
  纪淑人便向面盆一指。
  “去刮了胡子再说话。”她命。
  沈相清怀里有刀。
  但他手指微动,没敢在纪淑人面前拿出来。
  纪明遥抬手。
  山姜俯身,从怀里取出短匕,递给沈相清。
  这果然不是丫鬟。
  沈相清心内清明。
  纪淑人,有许多自己的护卫。
  真好。
  沈相清就在纪淑人和满室丫鬟、护卫的注视下,刮尽了自己蓄了多时的络腮胡。
  胡子下,是一张与沈老三不算相像的脸。
  但和纪明遥有三分相似。
  “你的意思,当年是理国公府逼迫强买,你们才把‘姐姐’卖了,还背井离乡,搬离了京中?”纪明遥缓声问出。
  “是。”沈相清嘴唇张合,“是如此。”
  “沈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爹……父亲,曾进过学,有秀才功名,在城东莲云巷开了学堂,收束过活。后来,父亲走了。”
  “人卖了多少银子?”
  “……三千两。”
  “三千两。”纪明遥重复,“三千两,买你姐姐一条命,再买你全家离开京城,永不许回来?”
  “……是。”沈相清眼眶酸胀。
  “但,你们有什么证据?”纪明遥站起身、
  她缓步走向前:“无证诬告国公府邸,沈家还有几条命能偿还?”
  “我们――”沈老三两腿打颤,“我们有证据!”
  他怕得弯下身子,连扯二哥的袖子:“二哥、二哥,你快说呀!”
  “是有证据!”沈相清语气也急促起来,“当年买走姐姐的管家顾六,现就被捆在城南二里巷第七间院子里!还有当年跟到扬州的管家叫魏林,他、他当年也才三十来岁,现在一定还活着!”
  纪明遥停下脚步。
  顾六。
  魏林。
  原来是他们。
  “去,”她命山姜,“你和桑叶、百合带人去把顾六提过来,不得有误。”
  山姜抱拳出门。
  看了沈家两兄弟几眼,纪明遥又命:“拿两个凳子来,让他们坐。”
  等着吧。
  坐回原位,她望向晨光微明、铺满青白微暗颜色的庭院。
  风还未停。
  三刻钟后。
  金黄的日光撒满院落,沈老三已坐得身上发僵。
  他心里更是怕。
  虽然不打哆嗦了,可他浑身发凉,胃里酸疼,想喝热茶,更想赶紧吃口热饭。
  他有点……有点后悔,后悔一个冲动,就跟着二哥一起过来见纪淑人了。
  纪淑人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才十七岁的年轻夫人,比他还小两岁,是他的小辈……怎么往那一坐,就让他连动都不敢动?
  从“山姜”出去到现在,二哥也一动不动。
  纪淑人也是。
  沈老三只能继续等。
  纪淑人……会把他们怎么样?
  这,真是大姐的孩子吗?
  大姐被卖的时候,他还不记事,根本不知道大姐的模样。
  看二哥的样子,好像认定了纪淑人就是大姐的孩子。
  可纪淑人,信了二哥的话了吗?
  会不会等顾六过来,纪淑人就会把他们三个一起送到理国公府……一起交给那府上的老爷处置?
  他、他……他会不会、会不会死!
  沈老三直冷到牙根。
  ――山姜回来了。
  她与桑叶一前一后,一起抬着一个麻袋进来,袋子里显然装着个人。
  把人放在廊下,百合打开袋口。
  酒臭气味扑鼻,她皱了皱眉。
  “姑娘,”山姜躬身回话,“顾六被下了蒙汗药,恐怕还得几个时辰才能醒。”
  “把他泼醒、扎醒、打醒,怎样都可以,只别要了他的命。”纪明遥下命。
  她没那么多时间等。
  “是!”山姜领命。
  几人提来两桶冷水,对顾六兜头浇下。
  纪明遥向天冬要了一把短刀。
  顾六浑身打着寒颤,呻・吟出声。
  睁眼,就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他眼前,还有一片淡青的银鼠裙摆微晃。
  跟着便是二姑奶奶的声音。
  “沈姨娘,是你听理国伯之命,从沈家买来的?”
  刀刃在他脸上轻轻划过。他脸已冻得僵硬,硬得像石头,可和精铁打造的刀锋比起来,又软得像豆腐。
  他是在做梦吗?
  二姑奶奶怎么会拿刀对着他?
  二姑奶奶……怎么会知道沈姨娘的事?
  是在做梦。
  头疼得想裂开。
  快答了睡觉吧。
  “是我买的。”他喃喃说,“老爷让我们找出身清白、容貌绝色的女孩子,要懂事的。我看见沈家的女孩儿正合适,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子,回给老爷。老爷说,沈家读书人家,钱少了,必然不肯,给了我三千两银子办事……我可一点都没贪,好好地办下来了。”
  “‘好好地办下来了’。”纪明遥笑,“怎么‘好好办’的?细说给我听听?”
  “二姑奶奶!!”顾六像是突然清醒了。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我只是听老爷的吩咐办事,这可怪不得我――”
  “打晕。”纪明遥直起身,“关起来,别让他死了。”
  桑叶俯身,捏住顾六后颈。
  清净了。
  纪明遥把刀还给天冬。刀上略沾了血。天冬拿布擦拭干净。
  满院寂静。
  纪明遥看向沈家“二哥”。
  “她被卖是哪年、哪月、哪日?”她轻声问。
  “仁圣三年,冬,十月二十。”想起那日,沈相清浑身一抖,不禁多说了一句,“父亲才去了不到一个月。”
  “你叫什么名字?”
  “沈相清。”
  “她呢?”
  “……沈相宜。”
  “沈……相宜。”
  沈相宜。
  沈玉笙。
  姚玉静。
  纪明遥默念这三个名字。
  “淑、淑人,”沈相清忍不住说,“昨晚这顾六还说,还说姐姐‘挨了死的打,也不愿意改个姓!’”
  “姐姐她,”他追问,“我姐姐她――”
  纪淑人轻轻看了他一眼。
  天大亮了。
  “把这两个人也关起来,给茶给饭。”纪明遥命,“守好,一个也不许少。”
  她跑向院门。
  她越跑越快。
  ……
  “奶奶!”王平媳妇连滚带爬掀开帘子,“二奶奶来了!二奶奶跑着来的!就自己一个人!”
  “弟妹?”孟安然忙直起身,“快进来!怎么了?”
  弟妹一早没来,她还以为是她近日累了,便没去催促。左右家里也没要紧的事,不如让她歇歇。难道,弟妹不来,竟是因出了大事?
  纪明遥冲进内室。
  “嫂子!”她当头一跪,“我想请大哥回家,还望嫂子准许!”
  孟安然唬得下床:“这到底是怎么了?”
  “嫂子,”纪明遥紧紧咬着牙,“就让我请大哥回来吧。”
  “请、请!”孟安然扶她,“你快起来,有什么事别急,慢慢说!”
  她忙令王平媳妇:“你快去啊!!”又忙使眼色:想办法把阿珏也叫回来!
  王平媳妇忙又跑出去。
  纪明遥扶孟安然回床。
  “惊扰嫂子养身了。”她人有些怔,“请嫂子容我,等大哥回来,再细说。”
  “不急、不急!”孟安然也拽她一起坐下。
  她细看弟妹。
  弟妹只穿着家常衣裙,连斗篷都没披,脸和手都冻得通红。她鬓发也散了,眼神发呆,似乎感觉不到冷。
  “快倒热茶啊!快拿个手炉!”孟安然急得叫丫鬟,又忙问弟妹,“你可吃了饭没有?”
  纪明遥缓缓摇头。
  “嫂子,我不饿。”
  大哥怎么还不到家?
  温茶被塞在她手里。
  “喝一口吧。”孟安然心疼地说,“看你,嘴唇都快裂了,快润润。”
  纪明遥低下头,抿了一口茶。
  苦的。
  涩的。
  门帘掀动,纪明遥立刻看过去。
  ――是青霜。
  “姑娘……”她眼泪簌簌地流,又忙自己胡乱抹掉。
  “我没事,”她缓慢说,“出去歇着吧,别都聚过来。”
  她一个人在嫂子这,已经够添麻烦了。
  她说:“我很好。”
  狠狠擦了把脸,青霜低头出去。
  孟安然劝无可劝,只能把弟妹搂在怀里,与她一起等待。
  阿珏今日在紫微殿随侍陛下,出不来也就罢了,大爷怎么还不到家?
  纪明遥手里的茶从温热转为冰凉,又被拿走,换了手炉塞过来。
  日光渐渐铺满窗棂。
  孟安然给弟妹理顺了鬓发。
  终于,王平媳妇跑回来报:“大爷回来了!二爷也回来了!”
  纪明遥猛然站起身。
  “我听说弟妹有大事,就进宫把阿珏也叫出来了。”崔瑜急声问,“弟妹在哪?到底有什么事?我们都回来了,别怕!”
  纪明遥冲至堂屋。
  崔瑜正掀开门帘,便看见弟妹已在他身前跪下。
  他惊得后退半步,忙侧脸看阿珏。
  “大哥!”弟妹高声问,“倚财仗势、强买良家女子、逼良为贱、该当何罪?”
  “强夺良家妇女,当处绞刑!”崔瑜脱口而出。
  他震惊看向弟妹。
  “仁圣三年,理国公府倚势逼人,以三千两银强买沈氏女,逼迫沈家离开京中,远走他乡十八年,人证已在!”纪明遥握紧双拳,“我想请大哥弹劾理国公府,还沈家――”
  她深深吸气:“还我姨娘,一个公道!!”
第81章 家人
  越过大哥入内,崔珏转身,一同跪在了夫人身旁。
  他试探着握住夫人的手。
  夫人瞬时握紧了他。
  但崔珏没有感到任何轻松。夫人浑身都在抖。她眼眶已然全红,眼中却没有一滴泪。
  他与夫人一起仰头看向兄长。
  崔瑜本想叫阿珏扶弟妹起来。他又想扶阿珏。
  但手已伸出去,他又攥拳收回。
  他侧身,避开弟妹与阿珏的跪拜,只问:“人证何在?”
  “就在西院!”纪明遥字句清晰,“当年在城东莲云巷沈家学堂附近,以三千两银子买下沈家女的,正是理国公府管家顾六。现顾六被关在西院,已经亲口承认是他买人!”
  “可还有其余人证、物证?”崔瑜追问。
  “看管沈家离京南下的魏林,现仍在理国公府,是出入车马管家。”纪明遥松开牙关,“还有当年学堂附近的左邻右舍,沈……秀才多年的学生,必不可能俱已搬离,亦是人证!现有沈家女的兄弟二人在此,若能与理国公府当堂对峙,必会水落石出!”
  “都察院‘风闻言事’,即便无有证据,亦可弹劾理国公府。”崔瑜心中有了五分把握,“但若要真相大白、罪有攸归,人证物证皆不可少。”
  他俯身道:“弟妹,请先起身,与阿珏回房歇息。待我细思,稍后过去与你们商议。”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