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嫡姐换亲之后——明春鸢【完结】
时间:2024-07-09 17:16:44

  纪明遥一听,这排场也就只比她在安国公府时略减了两三分,可见崔家在不该节省之处完全不会吝啬。
  她也并不觉得少十个八个人个跟着是受委屈了,便笑说:“那我自己挑几个随身的人,多带几个陪房,余下请嫂子安排吧。只怕要多两辆车。麻烦嫂子了。”
  “行!”孟安然笑道,“我现在就给你安排人车。”
  她拿来人口名册,顺便就和弟妹说:“等你和阿珏把产业接回去,家里的下人也该分好。现不算庄子上的人和在老家的人,咱们在京里共有四十七房人口,算上不成房的小厮丫头――不算弟妹和我的陪房,共是二百八十八个,弟妹先和阿珏想想,是先只分西院服侍的人,还是连厨房、门户、出入等事一并分清?是要家里原用的管家,还是自己另有要用的人?”
  纪明遥光听着就不想干了。
  但摆烂的话她也只在心里想想,对嫂子仍是笑,答应着:“等我和二爷商议好了就来说。”
  孟安然一面点着人,一面和她说各人的脾气秉性,又叫领头的几个来拜见。
  那几人来行礼磕头时,纪明遥并没立刻叫起。
  她静静坐着,从左至右,将每个人都看了片刻。
  直到看清每个人的衣着、仪表,见所有人都不曾多动一动,她才说:“明日我与二爷出门,就全交给你们伺候了。”
  屋内安静得能听见廊下树枝摇动。
  分明二奶奶并无疾言厉色,几人心内却不知为何都生出畏惧,又行了礼,才敢应声:“请二奶奶放心!”
  等听见二奶奶轻轻一声:“起吧。”几人才敢站起来,也无人敢抬头看二奶奶的金面。
  看弟妹无话,孟安然才叮嘱他们几句,令出去安排。
  几人走后,纪明遥笑说:“明日出行大事,我在嫂子面前摆了个派头,嫂子别怪罪。”
  “这有什么!”孟安然忙笑道,“你年轻面嫩,不先拿出当奶奶的款儿来,震一震他们,难免叫人看轻。哪怕他们原来再是好人也一样。”
  她不禁一叹:“这些,我都是经过的。”
  纪明遥忙关心问:“嫂子受委屈了?”
  “说是委屈,也算自找的吧。”孟安然叹道。
  长久不提从前的事了,今日是与投缘的弟妹谈起,她难免多说几句:“咱们家以前是侯门之家,又是宰相、尚书府邸,几辈子服侍的老人自然心高些。可惜公婆去得早,只剩他们兄弟互相扶持。我嫁过来的时候,大爷才是翰林院庶吉士,还无有品级,嘱咐我和家里行事要慎而又慎,不许张扬自大,又单叮嘱我,若奴才有不听命的,不要管是几辈子的老人,有过什么功劳,当罚就罚,一定要先立起威严。”
  说起丈夫,她面上又有了笑,语气也轻快了:“可我那时傻啊。大爷又是守孝三年考中了才娶的我,上次和他见都是四五年前了,说是十三四就定的亲事,可二十才成亲,哪儿还敢指望剩多少情分?他的话我不敢不听,可我也不敢真罚到婆婆奶嬷嬷的儿子、他的奶嬷嬷的姊妹身上,又怕让他知道家里乱,真是没有一天心里能安静下来。”
  说到此处,孟安然红了脸。
  稍停一停,她才又说:“后来到底被他知道了,手把手教着我撵了几个奴才,家里才算安生,我也有胆量了。”
  听了一回大哥与嫂子的爱情故事,纪明遥心里也甜滋滋的。
  她给嫂子倒了杯茶,就势也凑在嫂子身边坐下,还想再问问家里的旧事,外面有人报:“大爷和二爷过来了。”
  “呦!”喝了一口弟妹倒的茶,孟安然笑道,“是不是阿珏知道你在这,来接你回去的?”
  若只孟安然自己在房中,崔瑜回来,她早不起身迎了。
  纪明遥也没有出门迎崔珏的习惯。
  但今次是兄弟两个一起回来,妯娌俩也在一处,还不知彼此的行事,不免都装一装,就都站了起来。
  “阿珏是来接弟妹回去?”孟安然笑问。
  “是我有话想问弟妹,”崔瑜笑呵呵说,“本来想请弟妹过去,听见人在你这,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是什么话?”孟安然把人往里请。
  崔瑜只笑不答。
  待弟妹安坐,服侍的人都退出去,他才先与自己夫人说明淑妃与广宜公主之事。
  他夫妻二人离得很近,都没注意别处,纪明遥便也向崔珏探身,拽他的袖子,用口型问:“大哥要问我什么话?”
  嗨呀,还要她问!
  崔珏将身体移向夫人。
  他轻声说:“是因你在家里,家中才有机会提前得知陛下之意,所以大哥也想知道你的看法。”
  她的看法?
  纪明遥向他确认:“真的要我说吗?”
  “都是――”望着夫人的眼睛,崔珏诚恳说,“都是一家人,夫人但说无妨。”
  “或许我的看法与你们大相径庭呢。”纪明遥垂下眼眸。
  而且,真的是一家人了吗?
  “夫人胸有丘壑、洞明时局,即便看法态度皆与我不同,我也想从夫人身上有所学习。”崔珏认真道。
  嗯……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纪明遥便抬头看他,玩笑说:“那就让二爷学学?”
  夫人高兴了。
  崔珏也不禁扬起唇角。
  “咳咳!”崔瑜清清嗓子,“嗯嗯!”
  两人飞一般分开。
  弟妹两颊飞红,垂首不言,崔瑜便不多看,只看着自己兄弟,笑问:“你与弟妹都说清楚了?”
  崔珏问:“夫人?”
  “大哥,”纪明遥站起身,问崔瑜,“我当真说什么都可以?”
  崔瑜忙也站起来,对她垂首一揖,笑道:“请弟妹畅所欲言!”
  “那我想先问,”纪明遥直接说,“大哥与二爷究竟是支持立嫡,还是反对淑妃立后?”
  被问到的两人不禁相视。
  “请弟妹详说此中区别。”崔瑜道。
  “我与大哥一直不曾参与其中,立后又是近日才提,所以还并未十分细想。”崔珏又在其后补充。
  崔瑜多看了兄弟几眼,也忙笑道:“正如阿珏所说。所以先请弟妹解惑。”
  纪明遥忽略两兄弟的眉眼官司,只说正事:“大哥和二爷不愿见淑妃立后,无非是因现今只有六殿下是嫡子,若淑妃娘娘得以立后,秦王与二殿下、四殿下、七殿下便皆为中宫嫡出,元后所出的六殿下便再无立嗣之可能了。”
  “正是此话!”崔瑜忙道。
  “但陛下是决心要立秦王,又尚不愿与群臣太过为难,所以才想出此等迂回之法。”纪明遥说,“元后所出为嫡,继后所出亦为嫡,先立后再立嗣,更是名正言顺,再无可置疑。”
  “而立后,是陛下家事。”她强调。
  “这道理我与阿珏亦懂得。”崔瑜叹道,“弟妹着重说陛下已在退让,是以为此事不可阻拦吗?”
  “自然不可阻拦了。”纪明遥笑。
  她看向崔珏:“今早我便与二爷提起过,陛下并非软弱无能的君主。现下我更要再说,陛下更非连皇后都不能自己择立的傀儡之君。昔年高宗立武皇,武皇曾为太宗才人;真宗继立章献明肃皇后,刘后更为民间二嫁之女;宣帝亦有“故剑情深”之典流传。可见帝王之心既定,便无人可以阻拦。何况淑妃娘娘正经宫人出身,与陛下相伴二十余年,生育四子两女,多年来侍上恭谨、待下慈和,从未听闻有何劣迹,又如何能拦?”
  “但这也只是我一人之言。”
  纪明遥笑道:“是大哥与二爷让我说的,你们若不赞同,也请别教导我。”
  她过来是和嫂子说明天出门的,不是来上课的哇!
  崔珏不能从夫人身上移走分毫目光。
  借古鉴今时,夫人语气依然平和柔软,双目中却迸发出比窗外日光还耀目的神采。
  可说完之后,那神采也迅速淡了下去,便如日光隐在青山深潭之外,再也看不见了。
  “弟妹……请坐,请坐!”崔瑜上前三步,躬身相请。
  纪明遥看看崔珏,坐下了:“大哥不必如此……”
  “弟妹一席话,真如拨云见月,拂去了我心中迷雾。”崔瑜笑道,“分明这些道理自己也都懂得,却迂腐自守,不肯理清其中利害。”
  “大哥是有文人的清高之气。”纪明遥只能说。
  其实皇帝立谁做太子,都不影响崔家的利益。不似安国公府等勋贵之家天然便为联盟,若想重振昔日荣光,再得手握权柄,自然要拥立齐国侯之姊、先皇后所出的六皇子。若崔家一心媚上,只图高位,只需赞同皇帝就好,完全不必要为六皇子可惜。
  “身在名利场中,还何谈清高二字。”崔瑜摇头一笑。
  他并未表态今后会如何,纪明遥也没有追问。
  出来很久了,她想回自己屋里躺着去了。
  今天能量消耗过度,明天还要出门,得早点睡……
  可就在她想找个机会告辞的时候,孟安然突然开了口。
  “但六殿下毕竟是元后之子啊。”她抿唇问,“我是不如弟妹对朝局了解甚深,我只觉得,若叫侍妾之子越过元后之子立嗣,元后与六殿下岂不可怜吗?”
  ……
  京郊。
  纪明达已经在陪嫁庄子里一整个下午了。
  她没见庄子上的管事,也没去查看田庄各处,只独自躺在草草收拾出来的卧房床里,看丫鬟婆子们忙碌摆设东西,心里不断回忆着她的梦,思索着她从梦到将来至今日的生活。
  她没有走错任何一步。
  但一切似乎都与她的目的背道而驰。
  为什么?
  温从阳真似疯了一般!这样的人,究竟将来是如何立功封将?是她教得不对吗?
  她现在看着这个人的脸就恶心――
  纪明达一日未进水米,此时也只能干呕。
  王嬷嬷忙跑过来服侍。看自家姑奶奶脸色苍白双目发红,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忍着不肯落下,她自己先忍不住哭了,哀哀说:“奶奶也不肯请太医,只要往这里过来,可真有个意外,叫我怎么过得去呢!奶奶的月事才来过十天,也不像是有喜了――”
  “不是有喜。”纪明达缓缓躺回去,“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我就是在京里太闷了,”她说,“出来散几日就好。”
  王嬷嬷只得自己擦了泪,又攒出笑,问:“方才厨上说,晚饭已做好了,奶奶便没胃口,好歹也吃上些,这庄子上出的瓜菜最好,从前在家里,奶奶最喜欢了。”
  是啊。
  纪明达坐了起来。
  这是母亲的陪嫁庄子,因她爱吃那一眼泉旁边出的蔬果,所以给了她陪嫁。
  娘……还是疼爱她的。
  她也该看看这庄子。
  让人把饭摆去堂屋,她下床整理衣襟,重梳发髻,说:“我记着旁边庄子也是太太的。在这多住几日,索性把那个庄子也看了,回去和太太说,就不必再来这里费事了。”
  半晌没人答话。
  纪明达疑惑转身,看向自己的乳母。
  “奶奶……”王嬷嬷只得开了口,“下午有人问出来,旁边那个庄子,太太已经给了二姑娘了。”
  “什么?!”
  纪明达霍然起身。
  她想再问清楚些,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眼前开始发黑。
第44章 应有的尊重
  栽落之前,纪明达被七手八脚扶住。
  王嬷嬷吓得魂都要飞走了,有好一会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拼命比划着,引着众人把姑奶奶放到床上。
  她到底四十来岁人了,服侍姑奶奶十八年,一边捂着心口怕自己也栽倒,一边已经想到:“奶奶这是一天没吃饭,又奔波这么远劳累着的!快去把人参切几片来给奶奶含着!”
  这京外一时也抓不着个好大夫,幸好带了参!
  大丫头忙去开了参匣,也不管薄厚,赶紧切了一片来放在奶奶嘴里。王嬷嬷又亲手给奶奶喂了两口水。
  看奶奶还知道往下咽,且没让参片呛着噎着,她才算是把想死的心稍稍减了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若奶奶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别说两府上的老太太和太太能不能饶了她,她全家以后还活不活了,就是她自己,把奶奶亲手奶到伺候到这么大,奶奶出事,不是剜她心上的肉吗!
  王嬷嬷亲自守在床边,让人快去庄子上找大夫,不管好赖都快请来给奶奶诊诊,又让备好车马收拾行李,随时准备回家。
  “不回。”
  纪明达从她身后发出虚弱但坚决的声音:“也不许去请大夫。”
  “奶奶!”王嬷嬷连忙回头。
  “不回去。”纪明达挣扎着要坐起来,狠狠命人,“不回!谁也不许收拾东西!”
  “我的奶奶!”王嬷嬷在床沿跪下了,“就算不回去,好歹让大夫来诊诊看看,算奴才求您了!”
  “嬷嬷,我只是饿着了,累了。”
  稍稍起来了这几寸,纪明达眼前又觉得发晕。
  她只能无力躺下,吩咐道:“给我端碗粥来,我吃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不能请大夫。一请,庄子上人人知道出事,隔壁庄子近在咫尺,自然也会听见。
  她当然不能出事。
  她才成婚不到三个月。梦里温从阳平定东羌、得封骠骑大将军,应至少是他成婚五年之后了。
  她当然不会出事。
  老天已经给了她这样的警示指引,她当然更不会将日子过得一团糟、处处比不上旁人!
  一个庄子罢了。
  娘多年来疼爱二妹妹,自然会给一份丰厚的添妆,不给反而才奇怪。
  除了这个庄子和几样首饰之外,也并未听得娘还给二妹妹添了什么。
  她不但有娘给的田庄、银两,还有祖母给的银两和房舍,还有父亲给的银两。二妹妹多的三万压箱银实际是补给崔家,家里哪个女儿嫁去崔家都会有,并非娘格外偏疼二妹妹。
  虽然隔壁庄子是她这庄子的两倍大――
  纪明达揉着太阳穴,让自己不要再想了。
  一个庄子而已。
  她难道还缺一个庄子吗!
  王嬷嬷亲手捧了一个大托盘过来,里面放着燕窝粥、粳米清粥、红枣粥等四五样粥汤,还有荤素凉热等三四样清淡小菜。
  纪明达只要清粥,一口口不知味道地吃尽了。
  “今日就睡罢。”她昏沉沉漱了口,“明日我要见庄头。”
  王嬷嬷只能答应着。
  “谁也不许把这里的事说回京里。”纪明达盯着自己的乳母,“谁也不许说。”
  王嬷嬷也只能答应。
  奶奶睡下了。
  王嬷嬷自己守着奶奶,屋内屋外皆无些许人声。可明明窗外是京郊特有的、被放大了的风声、水声、树声、鸟叫,还没到傍晚,下午天就放晴了,日头还明晃晃斜挂在西天上,她却觉得这院子里太暗了,太安静了,安静得她心里发慌,像有大祸将要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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