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孟湘南这次并没有察觉到他话中隐晦的试探，这让他更加确定她有心事，不过他想等她自己主动说。
课间时间很短，走到七班教室时已经马上要上课了，孟湘南和陆嘉显在门口道了别，一离开陆嘉显的视野，她又开始忍不住想，该送点什么给陆嘉显，更何况圣诞节要到了。
虽然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学生们是不会放过没一个可以借机狂欢的节日的。
正想着，迎面而来一个人影，撞了下孟湘南的肩膀，她险些一个趔趄，没站稳。
“对不起。”顾应昭回过头，伸手扶了一把，这才看清眼前人是孟湘南。
因为上次送礼的事，孟湘南再和顾应昭面对面时，瞬间感到十分尴尬。
陆嘉显只说帮她把礼物还回去了，其他的细节可没告诉她。
“没关系……”孟湘南见顾应昭看上去心事重重，小声答道。
顾应昭见孟湘南这样拘谨，原本虚扶在她肩上的手立刻松了开来。
“你……”
顾应昭想到自己前几次吃亏都是因为太过冲动，欲言又止，最后勉强的抿出一个笑容后，转身走开了。
孟湘南见他的背影远去，松了一口气。
她想，只要他不再提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其他都好说。
第七十一章 一切都是因为他来了
顾应昭走到家门前的时候，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他在和球队的人在台球厅磨蹭了半小时才回家，站在门铃前闻了闻自己身上，确认没有很重的烟味，才按动密码开门。
冬天的空气太冷了，深呼吸一口他都觉得肺疼。
这次月考成绩出来后班主任，就把他叫去了办公室谈话，严厉批评了一番，又当着他的面打电话给了江映雪，要求家长配合，鞭策孩子。
放在包里的月考试卷像个炸弹，绑在了他背上。
更别提陆嘉显这次又是第一名，自从他回来之后，顾应昭能明显的察觉到顾海对哥哥的偏爱。
从前顾海带着他出去吃饭、应酬，说的都是他又进了几个球，比赛拿了什么奖，现在却满嘴都是陆嘉显有多优秀，就算陆嘉显根本不陪他出去，顾海也把他挂嘴边，甚至还开始规划起高考后去哪个学府，以后怎么在他事业上添加助力。
顾应昭觉得好笑，他一直知道父亲自大，却没想到如此自大，竟然觉得这个早已和他如同陌生人的儿子能乖乖为他效力，对多年来养在身边的孩子却诸多要求。
这次成绩一出来还不知道要说多难听的话，他冷着脸在玄关换了鞋，陆嘉显的鞋也在门口，他比他早到家。
吴妈在厨房里做饭，顾应昭环视一圈却没在客厅见到父母的影子，楼上却隐约能听到说话声。
他把包放在沙发上，轻手轻脚的上了楼，哥哥的卧室房门紧闭，没有声响，走廊另一头的主卧里是父母亲争吵的声音，他凑近了，能听得很清楚。
“你以为还是十年前吗？靠你现在的收入能维持这个家的开支吗？”
“要不是你整天大手大脚花钱，怎么不能够？你也不想想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要不是老子你能风光这么多年？”
“你还有脸提以前？我在老家等了你一年又一年，你为了钱上赶着去陆家倒插门，人家还不肯让你进门！你真以为你自己多高贵啊？”
顾海和江映雪在房里互相指责，这些陈词滥调顾应昭早已听过无数遍了，他转过身，却又听见顾海的声音。
“我怎么都比你有脑子！你个不知好歹的，缺钱缺到去惹这种事！你有几条命可以跟那些当官的玩？”
顾应昭脚步一顿，顾海这句话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本能的站在原地继续偷听下去。
江映雪沉默着，没有说话，顾海怒不可遏地道：“你自己作死，别到时候把全家都拖下水！”
说罢，他猛地拉开了门，看见站在门外的顾应昭也是一愣。
“你在这干什么？滚回自己房间去！”顾海怀疑地看着他，显然刚刚的对话，他是不愿意让孩子听见的，但想到他这次月考成绩吊车尾，更加烦躁，又叫住他
“你下次月考再这样，干脆就别读了！”他把气撒到儿子身上，“别以为自己是体育特长生就了不起，到时候考不上大学，这么多年的球你就白打了！”
“知道了。”顾应昭只是冷冷地看着父亲，他从来都是这样的“窝里横”，到处撒火。
顾海骂完人直觉得气得头晕，板着脸下了楼。
江映雪还坐在房里，顾应昭站在门口望去，只见母亲颓然的背影，她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气，如同一个佝偻的老人。
身后的卧室响起木头的“吱呀”声，陆嘉显气定神闲的从房里缓缓走出来，神色淡然地扫过他一眼，丝毫不关心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争端。
顾应昭看着兄长的背影，一种强烈的直觉袭来。
一切都是因为他来了。在他到来之前，全校最受关注的是自己，家里也从来没这么多事端。
他夺走了一切。
第七十二章 火苗已经点起来
“妈妈，吃饭了。”
儿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映雪才从恍然中惊醒。
“知道了。”她点点头，并没有起身，”你这次考试的卷子，晚点拿过来我看看。”
顾应昭抿了抿唇，没说话，母亲并不提刚刚和父亲吵架的事，他得找个由头探探她的口风才行。
“阿昭，你要好好学，不要总想着家里有钱，我们现在不像以前了……”江映雪叮嘱他。
“你和爸爸刚刚在吵什么，家里出了什么事？”顾应昭问。
“你不要管这些，你只要下次考试不要再让班主任打电话给我就好。”江映雪敷衍道，“到时候开家长会我都没脸去。”
顾应昭没说话，不自觉咬紧了牙关。考试没考好，在家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吴妈在楼下喊吃饭，江映雪整理了一下头发，带着顾应昭下了楼，陆嘉显和顾海已经在餐桌旁坐下了。
这些日子虽然在同一屋檐下，但好歹别墅空间大，不至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一直避免和陆嘉显打交道，虽然不知道他回来究竟要做什么，但似乎他也很配合这种维持表面和平的做法，顾海不在家时，他们互相当对方是空气。
以前或许她会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把他赶走，但现在她头疼的事情太多了，陆嘉显只能往后排排。饭菜端上了桌，她连筷子都不想拿，胃口差得很，勉强吃了两口，转头就抱怨吴妈今天打死了卖盐的。
陆嘉显听着江映雪的阴阳怪气，心里却一片清明，他边喝着汤，边拿着手机看新闻。
有人爆料北城映雪画廊拖欠员工三个月工资，爆料人还称画廊里很多高价卖出的作品根本听都没听过却卖出极高的价格。
报道这件事的媒体共有三家，已经引起了舆论关注，底下的评论纷纷在猜测这是在洗|||钱，还有人要求深扒、彻查这家画廊。
“阿显，好好吃饭，别看手机了。”顾海出声提醒，他今天心情极差，任何小事都觉得碍眼。
陆嘉显放下手机，看了一眼顾海，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好的，爸爸。”
火苗已经点起来了，迟早要往上层蹿，江映雪火烧屁股，现在根本没心思打那副《梅花鹿舐犊图》的主意。
晚饭后，顾应昭拿着卷子准备去找妈妈签字，正好遇见吴妈端着一篮子衣服站在哥哥房门前，想进去收拾衣柜。
“不用了，我自己会收拾好的，谢谢。”陆嘉显靠在门边，挑出自己的衣服。
吴妈连门都没能进去，门就关上了，顾应昭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门底下的缝隙中透出。
他微微皱眉，看来陆嘉显似乎并不希望别人进他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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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湘南晚上刷完题后，径直瘫倒在床，一动也不想动了。
外公姜丰这两天过来照顾妈妈的，姜玲能侧躺，能下床缓慢走动，只是不能提重物又容易摔倒，家里有个人，孟湘南在学校还是安心许多，但照顾病患是件体力精神双消耗的事，姜丰上了年纪，她怕外公累着，因此每天放学就得往家里赶，做晚饭。
这种时候，她才忽然体会到陆嘉显把自家司机送来派上了多大的用场。
她疲惫的从床头摸来手机，屏幕恰好被陆嘉显的来电点亮。
“在忙吗？”
“没有。”孟湘南把头蒙在被子上，压低声音。
“怎么偷偷摸摸的？”
陆嘉显的声音里有浅浅笑意，像风撩过枝头新芽，舒朗而轻快。
“让家里人听见不好。”孟湘南有些难为情。
“阿姨她好些了吗？”他问。
“没有很大变化，需要静养。”孟湘南答。
“会没事的。”
“我知道，放心吧，我很坚强的。”孟湘南忍不住笑，陆嘉显这些天已经安慰过她无数次了，像把她当小孩子哄一般。
听筒那边一时沉默了，孟湘南等了几秒，见没有声音，便问：“你还在吗？”
“我在。”
“怎么不说话？”
“在听你笑。”
孟湘南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想把脸上忽然蹭出来的热意压下去，然而只是徒劳。
“我、我哪有笑？”她拒不认账。
“好听。”而他答非所问。
“又、又不是没笑过……”她抿唇。
陆嘉显在那头微微挑眉，也不知道谁小时候是个小哭包，鼻涕眼泪糊一脸。
“怎么又开始结结巴巴了？”他一边调侃她，一边关上卧室的灯，整个人都松泛下来。
“紧张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孟湘南语气平淡，她早已不再在意这个毛病。
“平时对我似乎不会？”陆嘉显眸色下浮现一淙暗涌，之前他很少见孟湘南在自己面前犯这个老毛病。
倒是忽然想到她有好几次和顾应昭说话时，紧张得嘴打结。
孟湘南依旧没有多想，谦虚道：“我也没有那么弱啦。”
“那为什么每次和他说话就结巴？”
第七十三章 她是想他了
陆嘉显的声音并无不悦，但就是让孟湘南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啊？”她大脑空白了两秒，慌乱中憋一个理由，“啊……因为……和他不熟。”
“是吗？”陆嘉显眯起眼，“原来早就和我很熟？”
孟湘南下意识否认：“也不是。”
她刚说完这句就感觉像咬了舌头一样懊悔。
不是这样的，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是你不记得了。
陆嘉显喉间逸出一声舒朗的笑，孟湘南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是在开玩笑，立刻松了一口气：“你捉弄我，我不和你聊了，我要睡觉了。”
“晚安。”陆嘉显温柔地道，“明天见，害羞鬼。”
挂掉电话，孟湘南只觉得自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憋闷得很，反手掀开被子，小口喘气。
呼吸由深至浅，她后知后觉，终于发现刚刚陆嘉显的话里有哪里不对劲了。
她上了初中后，几乎很少讲话口吃了，没人知道她从前有这个毛病，也只有曾絮说她一紧张就有些结巴，可为什么陆嘉显刚刚会说她“又结巴了”呢？
孟湘南甩甩头，觉得自己未免想太多了。
可直到她洗完澡，躺在床上，这个念头仍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陆嘉显或许早就认出她来了，为什么要装作不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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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密一大早就公布了召开家长会的时间，随之而来的还有针对晚自习个别学生到处窜门的新规定。
“抓到一个罚抄校规十遍，并且要叫家长签字。”周密脸上的两个镜片闪着寒光。
大约是老师们发现晚自习到处溜达的学生实在太多了，这天晚上，周密在自习铃刚响时就到了教室，把作业搬来讲台上批改。
孟湘南看了看手机，放学时她本来想去找陆嘉显一起吃饭，结果被沈如琢告知，他下午请假了。
而她发微信问他在哪，他也没回，她只好静下心来写作业，既然下午请了假，晚自习肯定是不会来了。
哪有人请假走了还回学校的，想着晚上反正看不见他，索性认真搞学习，孟湘南写作业写得格外投入，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四十分钟，她已经写完了全部科目的作业，趴在桌上看书。
而这时陆嘉显终于回了微信消息。
【下午出去有点事，怎么了？】
孟湘南把手机藏在袖子里，静静地看着这条消息，能让他请假出去的，应该不是小事。
她想起那晚在车里，陆行云对她说：“嘉显妈妈的死或许和顾家有关，我怕他会为了查清楚这件事而不择手段，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希望你能拉他一把。”
陆行云在她这里为陆嘉显设了一道保险，她愿意等陆嘉显自己说，而不贸然去捅破窗户纸的原因也在于，她不希望自己与陆嘉显之间在目前阶段有任何可能让关系变僵的变数。
她要藏在他身旁，必要的时候，阻止他坠入深渊。
【没事。】她想了想，回复道。
【真的没事？】
陆嘉显看着手机上这略显孤单的两个字，他今天下午刚刚查到当初在顾家接任孟庆军司机职位的张洪智的地址，但却没找到人，他心情不太愉快，原本打算直接坐韦溪的车回顾家，现在看到孟湘南的信息，却站在车门前停住了脚步。
【只是有的时候觉得，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韦溪见陆嘉显站在车门外迟迟不上车，按下车窗，迟疑地问道：“少爷？还去顾家吗？”
“去启星。”陆嘉显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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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孟湘南收拾好书包，连曾絮和她说再见也没听见，陆嘉显没回她信息。
她有些担心，担心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终于又熬过一天的学生们背着沉重的书包离开了教室，陆嘉显在走廊上捕捉到了孟湘南的背影，她步调缓慢的走在他前方，像是在走神。
她是想他了。
陆嘉显想，过去那个爱哭的小女孩，始终没有获得过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这样小心谨慎，又不善表达。
走廊和教室的灯在一瞬间全部熄灭，人群哗然，有人在黑暗中喊了一句：“停电了！”
孟湘南第一时间伸手摸到墙壁，想靠墙避免被人撞到，却猝不及防地被拥进一个怀抱里。
惊恐的叫声还未发出就在她喉间自然消散，熟悉的木质调香气将她包围，她有些不敢相信，问道：“陆嘉显？”
“我对你没有什么秘密。”陆嘉显的下巴轻轻靠在她头顶，双臂温柔地将她护在怀中。
他忏悔，就让他再说一些原本该是真话的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