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休的手抚过韶谌耳稍,直至贴在下颚,轻捧他的脸。
呼吸灼热,空气的流动在这一刻仿佛滞停。
心跳失衡,欲望与隐忍纠缠。
迟休鼻尖轻蹭韶谌,目光暧昧。
然而。
迟休忽地放下手改换成搂韶谌的脖子,脸埋进对方的肩膀上。
“……”
韶谌僵了一瞬。
就。
没了?
韶谌抬手拢住发烫的脸,片刻,把迟休抱下往卧室走去。
将人轻放在床,韶谌扯过被子捂好迟休。
迟休睡颜恬静,颊边的泪痕已干,只留下眼周的红晕。
韶谌注视良久,起身离开。
-
迟休朦胧苏醒,起身。
顿觉神清气爽。
昨天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迟休不得不感叹酒精的强大。
难得心情舒畅,迟休下床动作利落地洗漱完毕,拿上一盒牛奶和面包出门上班。
像往常一样,电梯在九楼停下,韶谌走进。
然而看到迟休时韶谌怔了两秒,才缓缓迈步。
电梯门关。
“你昨天干嘛了?”
韶谌直视电梯门,语气淡淡。
迟休不明所以,但老实回答:“去一家西餐厅设计壁画。”
韶谌偏头看她。
“确定?”
迟休点头。
韶谌疑惑打量的目光在迟休身上停滞几秒。
“没干点儿别的事儿?”
迟休蹙眉:“我需要干什么吗?”
韶谌又盯了迟休许久,挪开视线。
“没。”韶谌跨出电梯门,“继续努力。”
“?”
迟休满脸疑惑。
努力什么?
迟休坐在画板前默默调色,围裙里的手机振响。
韶谌:?
迟休蹙眉。
这是他今天给她发的第十个问号。
每次韶谌发过来,迟休都耐着性子回他一句“有什么事吗”。
谁知没完了。
实在无语,迟休一个电话打过去。
“喂?”韶谌的声音依旧散漫。
“你到底要问什么?”
“没。”韶谌语气吊儿郎当的,“就看看能不能唤醒你对某些事情的记忆。”
“什么事情?”
韶谌反问:“自己不清楚?”
“……”
她知道还用得着问他?
迟休难得好脾气道:“不能提醒一下?”
韶谌语气欠揍:“不能哦。”
“……”
迟休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最近跟韶谌有什么事儿。
“这事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嘛……”韶谌挑眉,“还行。”
“关于什么?”
“我。”
“不能说亮话?”
“我只说人话。”
“……”
迟休彻底无语,她只知道韶谌脾气特怪,没想到人也挺莫名其妙的。
“好好想想。”韶谌语调懒散,“毕竟这事儿关乎到我的人身安全。”
掐断电话,迟休陷入沉思。
人身安全?
她到底干了什么事?
-
周一。
雨声晓赶到工作室,看着悠哉画画的迟休松口气。
“早啊,迟休姐!”
迟休放下画笔,转头:“早。”
见迟休状态和平时一样,雨声晓放下心,又心生疑惑,但毕竟是迟休的私人问题,他也不好开口直接问。
没多久,盛叶也赶到工作室。
暂时撇开疑惑,开始忙碌。
“我的天。”盛叶瘫在椅子上哀嚎,“这个油腻老板为什么这么多事儿啊?”
雨声晓:“什么?”
盛叶指指电脑:“他能不能一次性把要求提完啊?我都改多少版了?!”
迟休淡淡道:“很正常。”
盛叶用脚轻推椅子,靠近迟休。
“迟休姐也会这样吗?”
“嗯。”
“可你不是画家吗?”盛叶疑惑,迟休本身就是她仰慕的存在,但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这一行。
“你也说了,我只是一个画家。”迟休敲完邮件,看向盛叶,“画家是迟休,可迟休,不止是画家。”
盛叶眨眨眼,安静听迟休说。
“我没有必要因为这一个名号而不可一世,退到现实中,我也是一个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普通人。”
“我也会为了同学聚会而设法迎合,也会为了赶地铁脱下高跟多跑几步,也会因为客户不满意而反复改稿。”
一顿,迟休抿唇:“我很平凡。”
盛叶点点头,退回去继续改稿。
雨声晓望着对桌的迟休,耳根稍稍发红。
结束一天的劳累,迟休走进单元楼的电梯。
韶谌恰从地下停车场上来。
迟休走进,气氛莫名尴尬。
韶谌眼角瞥她:“想起来了?”
“没。”
“那你还挺不负责任。”
“?”
迟休望向韶谌,不解。
然而韶谌却把话头掐断,不再吱声。
莫名其妙。
迟休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两人在九楼分别。
韶谌回到家,突然想到一人。
立马拨通电话。
“喂?干嘛?”郑连依不耐烦吭声。
“注意你的态度。”
“呵。”郑连依嗤笑,“我跟段以纯情比金坚,就你还想威胁我?”
韶谌无语:“问你个事儿。”
“不想听。”
“迟休喝酒断片?”
“啊?”郑连依想了想,“我还以为你知道。”
“迟休这人特能喝,喝多了都不带吐的那种,没人能喝得过她,但醉也醉得快,没喝两口就摸不着北了。”
“有个特别神奇的点,就是我发现她记不得自己喝了酒到酒醒前发生的所有事儿,现在每次出去聚餐的时候都得看着,怕她一不小心发酒疯……”
韶谌靠在阳台的围栏向楼上望去,思绪翻涌。
她到底。
怎么了?
-
迟休看着手机接连串冒出的好友请求,烦躁闭眼。
自上次迟宽夫妇亳无厘头地来认她为继女,迟休果断隔绝了现有一切与两人的联系。
谁知对方不依不挠,想方设法找到她。
请求也只有一个。
让迟休成为他们的女儿。
迟休自然不打算理会。
迟宽的德行迟休早在七年前的会见室里见识清楚。
一个抛弃家人、因钱犯罪、诅咒亲生女儿的人。
迟休不想跟他有半分瓜葛。
韶谌忽又发来消息。
韶谌:帮个忙
韶谌:取个快递
迟休:你不在家?
韶谌:出差了
韶谌:不然叫你干嘛
迟休:……
迟休就着韶谌给的取件码到楼下寄存点。
将条形码对准扫描口。
刹那间。
噔噔噔――
一整排的储物柜门都被弹开。
迟休在原地愣了几秒,认命地一件件拿出东西抱上楼。
走进电梯,迟休才想起韶谌没给她钥匙。
迟休:你没给我钥匙
韶谌:哦
韶谌:那暂时搁你家吧
韶谌:谢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理直气壮。
迟休不明白韶谌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比她还喜欢网购。
瞥了瞥其中一个小体积的快递袋,略瘪的外形让她不禁好奇。
然而看见标签时,迟休神色忽僵。
――黑色字母印花,宽边低腰,2XL
到了九楼,迟休黑脸走出电梯,把刚才那快递袋扔到韶谌门前,转身上楼。
韶谌正靠在桌前开会,手机忽然振响。
迟休的消息停在界面。
迟休:神经病
“?”
韶谌举着手机不明所以。
-
“近日,警方通报一传销犯罪团伙……”
雨声晓开着车,车载广播正播报一则传销组织被捕的新闻。
盛叶叹气:“这都几几年了,怎么还有人干这种缺德事儿?”
雨声晓扬眉:“对于被利欲熏心的人来说,能得到钱财的一切手段,都会被看作他们的发财之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还有人会被传销组织诈骗。”
“每个人都有困境。”雨声晓耸肩,“而传销组织大多也是利用这一点,吹嘘他们有多赚钱,然后利用你的难处给你洗脑,自然而然地――”
雨声晓在红灯跳转前踩下刹车,看向盛叶。
“人们便会以为,他们被神眷顾了。”
迟休坐在后座,望着窗外淅沥的雨一言不发。
第27章 (二十七)迟老先生
迟休正打算洗漱,门被人敲响。
打开门,韶谌脖子上搭了条毛巾,这样的冷天里只着一件黑色短袖和运动短裤,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颈侧有一块类似泡沫的东西。
看上去心情相当不好。
迟休:“有事吗?”
韶谌抬了抬下巴,指指迟休屋内。
“浴室,你现在用吗?”
迟休回头望望房间门,摇了摇头。
“怎么了?”
韶谌语气略显不悦:“洗澡洗一半热水器坏了,借你的用用。”
迟休抬眸看了看他发尖的水珠,让出路来。
韶谌冷脸,抬脚进屋。
“你要洗多久?”
韶谌迈进浴室门的腿一顿,撇过脸看她,有些不耐。
“怎么?怕我耗水费?”
迟休抿唇:“不是。”
其实开门前迟休早就酝酿好了睡意,打算尽快洗漱完就上床睡觉。
“行。”韶谌拿下脖子上的毛巾,走进浴室,“五分钟。”
浴室门被关上。
迟休窝在沙发里,想累积睡意又怕自己还没洗漱就睡着了。
困倦断断续续。
浴室里的水流声清晰入耳,迟休眼皮耷拉着,脑海里恍然闪过那天的快递袋标签。
蓦然睁眼。
韶谌恰从浴室里走出。
衣服被水沾湿了些,部分紧贴韶谌的身体,凸显粗犷而硬朗的肌肉线条,头发随意向后撩起,露出的一对浓眉带着凌厉。
韶谌心情似乎较刚才好了点,看着沙发上的迟休似笑非笑:“怎么?看直眼了?”
迟休蹙眉,起身。
“早点回去吧,挺冷的。”
迟休还穿着加厚的针织衫,与韶谌形成鲜明对比。
韶谌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谢了。”
迟休默默走进浴室。
快递袋上的字在脑中如同复制粘贴般印象深刻。
记忆在刚才的韶谌胸前格外浓墨重彩。
和高中时少年的薄肌不同,韶谌骨架和块头都很大,身材也被时间催熟,沉淀出男人独有的粗野气质。
迟休拧开花洒,往头上浇去。
-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中旬,朔柳气温升了些,但阴沉的天总给人一种仍要下雪的感觉。
迟休一行人受邀前往艺术展。
盛叶路上不住激动。
“天哪啊啊啊!!!”盛叶就差蹦起来,“迟老先生居然会亲自邀请我们!!!”
被吵醒的雨声晓不耐:“你瞎激动什么,人是邀请咱迟休姐好吗?”
盛叶瘪嘴,往迟休身旁靠了靠。
“姐,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点。”盛叶一双大眼里满是明媚,“我喜欢的艺术家都姓迟诶。”
迟休抿唇,颔首。
“而且迟老先生的很多作品风格和你都很像,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你师父了。”
雨声晓插嘴:“这叫艺术流派。”
“你你……你少打岔!”
盛叶又看向迟休。
“这样说下来,我们也算是迟休姐的徒弟了吧?”
“嗯。”
“哇……”盛叶自言自语起来,“那迟休姐有没有师父呢……”
迟休移眼望向窗外,大脑不自觉地放空。
师父吗……
那是一个意外。
对于小学时期的迟休,打架已成家常便饭。
初夏的某个傍晚,迟休又一次鼻青脸肿地拖着书包在街巷穿梭。
那时迟休和外婆秋英浅住在湛桥城郊,本是周五提前放学的日子,迟休却闷着头不想回家。
脸上和身上传来的痛感愈发剧烈,迟休咬牙,漫无目的地走着。
再抬头,她望着四周陌生的楼房有些茫然,转头辨认起来时的方向。
正懵然,迟休瞥见路边一扇大门里的景象,瞳孔立时微张。
大片的木香花藤从房顶倾泻而下,盛开着雪白的热烈,但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过分孤独。
见房子破旧,迟休没忍住跨门而入。
在木香花瀑布前仰头。
馥郁的花香让人心生雅静,迟休此刻所有的情绪一概扫空,入目皆是洁白的花簇。
注目良久,迟休又往屋里瞧。
房子连个像样的门板都没有,她从门口探头,发现屋里除了几张略新的椅子,再无别物。
走进屋转了一圈,迟休确定了这地方没人住。
望着窗外的木香花,她忽地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成就感。
再往里屋走,又发现通往二楼的扶梯。
迟休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尽头是一扇虚掩的木门。
轻推开门。
屋子的明亮宽敞在这栋破房子里格外突兀。
整体是由三个大房间连通而成,矩形的落地窗透进落日余晖,木制地板泛了光,映亮屋子里的一切陈设。
迟休咽了咽口水。
地上随意散落的稿纸和画布引她注意。
她捡起其中一幅,在窗前的木桌上铺开。
没有细致入微的刻画,满篇只有错乱无序的色块,却能让人一眼沦陷于画里的日暮长街。
迟休看入迷,竟忘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