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休抑制不住地耷拉眼皮,忽地感觉到沙发的下陷,怀里的秋天随即被抱走。
紧接着,是自己的肩被一只宽厚的手揽住。
“困了?”
迟休艰难睁眼,抬眸看清韶谌的下颚,点点头。
韶谌在她眼尾轻吻一下:“困了也得洗漱后再睡。”
迟休清醒了些,沉默靠住韶谌的肩。
“怎么?”韶谌偏头看她。
“韶谌。”
“嗯。”
“我真的――”迟休低睫,“很喜欢你。”
温柔到不真实的他,恍然让迟休踌躇,怕这份温柔不可多得。
只想再度强调。
她的喜欢。
韶谌闻言不禁浅笑。
“嗯,我知道。”
两人沉默依偎。
迟休抬眼瞥向韶谌的喉结,蓦然想起七夕时他的话。
“上次你说,七夕礼物我想好了再补给你。”
“嗯。”韶谌指尖正把弄着她的发梢,“怎么?”
“现在都九月了,再补的话,会不会太晚?”
“你想什么时候给我都行。”
“那,我现在拿给你行吗?”
“行。”
迟休立时起身,小跑着进卧室。
韶谌托腮,含笑注视她跑进跑出。
迟休又坐回他身边,打开手里的黑色盒子。
韶谌挑眉:“项链?”
“嗯。”迟休从盒子里拿出项链,递到他面前,“戴上试试?”
韶谌的目光却一刻未曾从她脸上移开:“好。”
得到应答,迟休直起身半跪在沙发上,替韶谌戴上项链。
“喜欢吗?”戴好后,迟休垂眸直视韶谌的脸。
韶谌抬手揽住迟休的后腰,稍稍仰头看她,笑道:“喜欢。”
迟休蹙眉:“你看了吗?”
“怎么没看?”
“那你说,吊坠上写什么了?”
“……”
韶谌被迫移开目光,垂头看胸前的项链。
没有多余的配饰,黑绳上仅一只银质条状吊坠。
应迟休的话,他拿起吊坠仔细查看。
除了正面底部渺小的字母C,背面――
“Adonis?”
韶谌念出单词时眉梢轻挑,抬睫:“阿多尼斯?”
迟休点头。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韶谌故意停顿,凑近迟休的脸,“还是个美少年?”
“……”
迟休莫名尴尬,推搡着他想拉开距离。
“都二十七的人了……”
韶谌轻嗤:“那行,撇开这个词不说,你想怎么形容我?”
迟休撇过头,盯了他须臾。
她不敢把自己比作阿芙洛狄忒,但韶谌确实是令她从始至终都贪恋的存在。
“你是……”
韶谌安静看她。
迟休认真想了想,缓缓开口。
“少年。”
“森林。”
“和――”迟休抿唇,温柔凝视韶谌的眉尾,“一首歌。”
韶谌闻言,仰头吻住迟休。
良久,温热相离,他抬眸,眼底满是她的倒影。
“谢谢。”韶谌轻搂住迟休,低喃道:“我喜欢。”
夜色已深。
迟休终于把韶谌打发到门口。
“明天还要上班。”迟休舔了舔唇,“你早点睡。”
韶谌倚在门边,眼角的笑意不减:“嗯。”
沉默对视――
迟休皱眉:“快回家。”
韶谌歪了歪头:“不亲一下?”
“……”迟休推着人往门外送,“亲什么亲,回去,睡觉。”
韶谌被她推进电梯,勉强妥协。
“行吧。”韶谌扬眉,“晚安。”
“嗯,晚安。”
-
迟休照常收拾完自己出门上班。
电梯也照常在九楼停下。
照常开门。
见到迟休,韶谌满脸笑意,走进电梯。
“早。”
迟休同样抿唇一笑:“早。”
“今天得去城北一趟。”韶谌撇头看她,“没法儿送你。”
“没事。”
电梯在底楼开门。
迟休望向韶谌:“注意安全。”
韶谌微微颔首。
刚要跨出门,韶谌出声叫住她。
“迟休。”
迟休止步,回头。
韶谌欲言又止,最后归结成一抹淡淡的笑:“路上小心。”
“嗯。”
迟休回过头,没走两步,又跑回他身前。
扯住韶谌的领带。
踮脚。
如蜻蜓点水般,飞快在他唇边吻了一下,赶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疾步离开。
韶谌懵然几秒,看着迟休在电梯门缝隙里消失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弯起唇。
和多数陷入热恋的情侣一样,迟休明显感觉自己分出了心思放在韶谌身上,也会有些许顾虑让她克制热烈。
她有时会怀疑自己的直接会不会打扰韶谌,但看到他同样直白的回应时又安下心。
明明已经认识了那么多年,现在才致力于探索彼此。
被时间穿上冷静外衣的二人,在感知中试探着跨出某一步,而每当彼此发现让对方迈步的理由是自己,心底总会悄然燃起花火。
迟休坐在电脑前,看着手机里颁奖典礼那晚的照片,忍不住唇角上扬。
转手设成壁纸。
“姐!”盛叶惊呼,“快!请求支援!”
迟休被打断思绪,慢吞吞扭头:“怎么了?”
“快帮我看看,雨声晓原来是这么画的吗?”
雨声晓因为学业和其他事情,好一阵子没来工作室,他那部分工作现由迟休和盛叶分摊。
迟休起身上前,盛叶正对着雨声晓之前未完成的设计稿犯难。
“这儿。”盛叶指指画面左下角,“我感觉我下的笔跟他风格差太远了。”
“他的配色普遍偏柔和,注重主色调,你试试把这块儿用青色换了。”
“好。”
见盛叶又进入状态,迟休移步往画板走去。
刚想收拾画笔,她挪手一瞬,右手拇指倏地传来剧痛。
迟休吃痛蹙眉。
抬手,发现是一小截颜料干掉硬化,在她不经意间直戳进指甲盖。
迟休因为作画习惯从不留指甲,因此此刻,那如尖刃一般的颜料硬生生扎进肉里。
利落拔出颜料,她捏了捏指头,鲜血后知后觉地渗出。
这种事迟休早已司空见惯,但不意味着每次经历时毫无感觉。
刺痛顺着神经直冲头皮,迟休皱眉处理了一下伤口,继续收拾画具。
第50章 (五十)碰到哪儿了
迟休刚整理完稿件,韶谌的电话恰时出现。
“喂?”
“还没下班?”
她下意识站到窗边,推了推眼镜。
“马上就下去。”
“嗯。”
迟休奔到楼下,韶谌正靠在车前,目光安静追随她。
“今天下班挺早?”
韶谌挑眉:“怎么不问我想你没?”
迟休一愣,径直绕过他上车。
“喂,迟休。”韶谌靠在车窗外看她,“我是在让你问我,又不是问你想没想,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迟休埋头,假装摆弄安全带。
见迟休没反应,韶谌轻笑一声也悠哉上车。
“唉――”韶谌抬手搭上方向盘,故作悲切地叹口气,“某人强吻我那会儿怎么没见她这么别扭。”
“……”
迟休莫名烫了颊,没吱声。
车开了会儿,在一处路口的红灯前停下。
韶谌腾出空瞥她:“晚上去我那儿?”
迟休皱眉:“什么?”
“吃火锅。”
“……”
迟休漠然看向窗外。
韶谌逮住她刚才的反应准备大做文章:“啧……你这表情,刚想什么呢?”
“没有。”
“说,肯定满足你。”
“……”
迟休强装淡定扭回头:“鸳鸯锅。”
韶谌倏然失笑。
“行。”
车开到小区停车场,韶谌解开安全带,下车拿上后座的一大堆食材。
迟休见状,跟出去想帮忙分担一些。
然而韶谌躲开她的手:“干嘛?”
迟休懵然:“你,不重吗?”
“当然重。”韶谌从手里分出一装奶茶的袋子递给迟休,“所以,帮个忙?”
迟休看他,没反应。
“怎么?”韶谌戏谑笑道,“刚不还一副要帮忙的架势,这么快就想偷懒了?”
“没有。”迟休接过他手里的奶茶。
“行,走吧。”
等电梯的空隙,韶谌眼角余光扫过迟休。
“国庆打算干什么?”
迟休视线没移开手里的奶茶:“还有半个月,急什么?”
“不能提前商量商量?”
电梯门开,两人走进。
迟休按下楼层后看他:“你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
“……”迟休无语皱眉,“那商量什么?”
“搞清楚,咱俩现在是在谈恋爱。”韶谌玩味地笑笑,“肯定是商量两人一块儿干点什么。”
“我没什么想法。”迟休抿唇,“你想好了跟我说就行。”
“行。”
两人在韶谌家门前站定。
韶谌扬头:“钥匙,左边兜里。”
迟休换了只手拿奶茶,伸手往韶谌左侧裤兜里摸。
韶谌正撇头看门,被腿上传来的触感一惊,忙垂头看迟休的手。
“你干什么?”
迟休茫然:“找钥匙。”
韶谌动了动喉结,别过脸:“外套里边儿。”
“……”
迟休讷讷移开手。
开门进屋,迟休帮忙接过韶谌手中的沉重,无意瞥见他耳稍的红晕。
她不禁一怔。
刚才。
好像。
也没碰到哪儿吧?
正胡思乱想,韶谌解下领带从卧室走出,又若无其事地站到她身旁整理食材。
“吃多少拿多少,地方小了,多了只能先放冰箱。”
“嗯。”
迟休余光飞速扫过韶谌冷淡的侧脸,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正伸手要拿韶谌面前的丸子盒,韶谌盯了她的手半秒,忽地出声。
“你手怎么回事儿?”
迟休这才想起自己差点被戳穿的指甲盖,缓缓收手。
“被干颜料扎了。”
韶谌放下手里的东西,轻抓起迟休的手腕:“上药了?”
“还……上了。”
“……”
迟休看着指尖快脱落的创可贴,一时语塞。
韶谌眉头皱得紧了些,拉起她的手往沙发上带。
“坐下。”
迟休老实坐好。
韶谌从电视机下的置物柜里翻出药箱,而后在迟休身旁落座。
“你这什么颜料。”韶谌轻拉过迟休的手细看,“杀伤力挺大?”
“正常。”迟休看着韶谌青筋蜿蜒的手背,语气淡淡。
“扎挺深,先在外边儿的伤口上药看看……”
韶谌低声碎碎念,迟休目不转睛地盯住他微卷而蓬松的发顶,一小缕挺翘的头发格外醒目。
她没在意指尖的痛感,抬手往韶谌的头顶上捋了捋。
韶谌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迟休没打算把手移开,对上韶谌探究的眼神,莫名感觉面前的男人像一只温顺的大型犬。
“涂完了。”韶谌收回药盒,捏了捏迟休的掌心,“以后注意点儿。”
“嗯。”
韶谌话音一落,迟休终于收手,而韶谌头顶的那撮头发仍然挺立。
“喜欢我头发?”韶谌牵起她受伤的那只手贴在颊边。
“不是。”迟休指指他的发顶,“乱了。”
“不喜欢?”
“……”迟休皱一下眉,“喜欢。”
韶谌轻笑着,在她掌心印下一吻。
“好,吃饭。”
迟休坐在桌旁,默默注视韶谌撤走她的碗筷。
“你干什么?”
韶谌在她身边落座:“吃饭。”
“我看你吃?”
韶谌眉梢一扬。
“也行。”
“……”
没过多久,迟休明白过来韶谌的意图。
她看了看他夹来的菜,又看韶谌。
“我自己可以吃。”
“你手什么样自己不知道?”
“那还没到不能独立吃饭的地步。”
韶谌不耐蹙眉:“张嘴。”
见拗不过他,迟休只好听话张口。
她嚼得慢,韶谌便趁此时间夹些菜在碗里晾着,或是自己吃两口,或是安静看迟休吃。
迟休略窘:“我还是自己拿碗筷吃吧。”
“怎么?”
“我吃得慢,怕耽搁你吃饭。”
韶谌没应她,又夹起一片肉往她嘴里塞。
迟休慢腾腾咀嚼,看着韶谌,难得有了想说话的冲动。
“我小时候吃饭,挺快的。”
韶谌扬眉瞥她。
迟休向来食不言,除非她开口,韶谌基本不起话头扰她。
现在迟休主动出声,他不免觉着新鲜,但也只默默听她说。
“但上小学时,有一回打架。”迟休咽下食物,拿过水杯抿了一口,“被保温杯敲掉了两颗牙。”
韶谌眉心略跳,放下筷子看她。
“本来想着就掉了两颗乳牙,而且那会儿还在换牙,没怎么管。”迟休放回水杯,“结果后来就长出来一颗,还剩个豁口。”
迟休讲这些时表情很淡,仿佛从她口中淌出的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故事,无关于她。
“牙床被硌得不舒服,自然而然,也就养成了吃得慢的习惯。”
韶谌听后,依旧拿起筷子一片一片地往迟休嘴里塞肉,长睫不时抬起,盯着迟休微动的腮,待她咽下去后又重复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