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月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声音听上去还算平和：“有没有受伤？”
云糯摇头，周思慕跟着一起摇头。
不同于刚才社会青年的来去潇洒，周崇月在笔录室里待的时间稍久，似乎在向警察了解整件事的过程。
周思慕见状不由扯了扯云糯的衣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姐，你说三叔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妈。”
“不知道，我不了解你三叔。”
“我也不了解。”
云糯诧异地看她一眼。
周思慕瘪瘪嘴：“你别不信，周家所有的长辈中，三叔是最难以让人接近的一个。”
难以接近……
云糯微微拧眉，这句评价，似乎与她所感受到的不太一致。
派出所外，一辆黑色SUV停在浓郁的树荫下，周崇月拿出车钥匙解锁，偏头示意云糯：“后座堆了些资料，糯糯坐副驾驶。”
周思慕一听，连忙趁机道：“三叔，你公寓和学校不顺路，要不我们自己打――”
“上车。”
周崇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威慑又温和。
他在间接拒绝周思慕的要求，云糯会意，配合地上了车。
一路无话，男人安静开着车，没有提及一句关于今晚酒吧的事，但越是缄默，云糯就越能看得出后排人此时的忐忑。
二十分钟的路程，先送周思慕回了学校。
车子启动的时候，云糯看着不远处走进校门的背影，忍不住问：“三叔，你觉得慕慕去酒吧有错吗？”
“只要人没事，其他都不是问题。”
可能是刚下手术，男人这会儿似乎才彻底松懈下来，低沉嗓音中透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
云糯点点头：“你很开明。”
周崇月淡笑了下：“或许不是开明，只是无法共情。”
“嗯？”
“无法同你小姨那样，对此事生出其他的情绪，只能尽好一个长辈的责任，把你们从派出所带出来。”
男人说完，云糯堪堪愣住，车内一度陷入沉默。
她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
周崇月说得对，他不是周思慕的父母，没办法，也没有立场对今晚的事发表什么看法，或教育，或斥责，他能做的，仅仅是确保两人的安全与潜在隐患。
她现在可以理解周思慕口中的‘难以接近’是什么感觉。
一个从没有对小辈疾言厉色过的人，确实挺……
云糯暂时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好像在他身上，施加任何的评价，都无法百分百的贴合。
前面岔路口，周崇月问她去外婆家还是回学校。
两帮人打架那会儿，她衣服上不小心被溅到了一些酒渍，外婆见了一定会追问。
云糯迟疑几秒钟，便拿出手机导航了一个郊区地址，那是回御府湾别墅的路线。
暮色深沉，黑色奔驰驶入蜿蜒的盘山公路，别墅区的大门遥遥可见，趁着还有点时间，云糯对周崇月道：“三叔，我决定要做你的助教。”
闻言他点了点头，神色没什么变化：“明天周日，我刚好轮休半天。”
她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周崇月思索片刻，带着征询她意见的口吻说：“如果有必要，可以去办公室那边整理一些备课资料。”
“好。”
云糯想了想，随即又提议道：“要不然去你公寓？我弄好就直接回学校，比较顺路。”
之前听周思慕提起过，周崇月在檀园有一套公寓，据说那里住了很多明星大腕，她有些好奇。
但这个要求，却迟迟未等到男人的回应。
时间过长，云糯不由偏过头去，看着他，眼神略显疑惑，认真地问：“不方便吗？”
别墅大门前，周崇月将车熄火，转头对上女孩干净澄澈的眼睛。
沉默须臾，听他低声道了句：“方便。”
第8章 去他家
保姆请了假，别墅里冷锅冷灶，清冷一片。
云糯进门后，等院子外周崇月的车逐渐没入夜色，她才懒懒关上门，在玄关处蹬掉鞋子，光着脚往客厅走。
时间尚早，她在微信里问周思慕睡没睡，那头没有反应，多半是在接听小姨的电话。
关于今晚的事，小姨作为母亲是应该有知情权的，老一辈思想传统，总觉得酒吧鱼龙混杂，对子女三令五申，周思慕之所以怕让家里人知道，恐怕就是担心有了这一次，便再没有第二次。
云糯仰躺在沙发上，盯着客厅浮夸的水晶吊灯，迷迷糊糊间，手机轻微振动了一下，拿起一看，是某社交媒体平台推送的一则娱乐新闻。
#秦影后纽约度假，一男子全程陪同#，#秦影后恋情曝光，与男友疑似已领证同居#
上次看到类似的新闻，大概是在两周前，不同的是，上次的照片两人都戴着口罩。而这次，照片中女的是正面，男的却只有一个模糊的侧影。
但即便是侧影，那人哪怕是化成了灰，云糯都能一眼认出。
母亲过世已有十年，其实在很早以前她就说过，自己并不反对云柏渊再婚，可整天这么躲躲藏藏，对她藏着掖着，就真的挺没劲。
而且，云柏渊这种行为，在她看来，根本毫无意义。
算了，想的再多也只能给自己找不痛快，熄掉手机，云糯去玄关处拎起拖鞋，慢吞吞上了楼。
临睡前，没等来周思慕的诉苦，倒接收到满屏幕开心到飞起的表情包。
【姐，我妈不但没骂我，还让我下次去酒吧要注意安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云糯挑眉：【看样子你家最近有喜事。】
周思慕挠挠下巴：【额，他们不会给我添了个弟弟吧！】
【有可能。】
【……】
周思慕乐颠颠打字：【要真是那样就好了，我妈重心转移，省得成天盯着我一个。】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姨没什么控制欲，她只是关心你。】
没什么控制欲？
周思慕只能呵呵，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应该是三叔帮我求过情，我妈那人，对三叔是百分百的信任。】
【你三叔的确值得信任。】
【嗯，以后谁要是做我三叔的孩子，一定很幸福，也很自由。】
云糯笑了笑，发过去一个点头的表情，表示赞同。
夜已深，两姐妹一直聊到凌晨十二点，直到周思慕哈欠连连，说自己实在是困了，两人相互道完晚安，手机屏幕才彻底暗下来。
第二天六点的闹钟响，云糯摁掉手机继续睡，赖床到六点半，拼着最后一点理智，翻身起来穿衣洗漱。
吃完早饭进浴室，对着镜子铺粉底，弄眼影，眉毛轻轻描了几下，收拾好转身回到卧室，顿感不对。
平时在学校都没怎么化妆，前几次见面也是素面朝天，今天突然搞得这么花里胡哨，是不是有点奇怪。
意识到这一点，她又折返回去，用化妆棉将脸上的东西一点点卸掉，只在最后涂了层薄薄的口红，以提升气色。
抵达檀园南区，周崇月下楼来接她，一路上云糯四处观望，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周崇月问她：“在看什么？”
“看能不能偶遇明星。”
男人笑了笑：“这一带很少，许多公众人物主要集中在东区。”
原来还有区域之分，云糯点点头，自顾自跟着他进了单元楼，脸上倒没看出有多少失望的表情。
进门后，周崇月示意她先坐，问她想喝点什么。
“有蜂蜜柚子茶吗？”
说完，见男人微微愣住。
她后知后觉，可能是为难人家了，改口道：“白水就好。”
“稍等。”周崇月转身进了厨房，拿出几罐茶叶，征询着问：“柠檬搭配枸杞和红枣，里面加糖块，可以接受吗？”
云糯一听点头：“可以，我偶尔也会这样配。”
几分钟，一杯热气腾腾的柠檬茶搁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
云糯端起打算喝一口尝尝，听周崇月温声道了句：“小心烫。”
她动作一顿，呆呆地放回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崇月似乎笑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去，发现他已经进了卧室。
怔然间，脚踝处传来丝丝的痒意，云糯低头一瞧，看到毛茸茸的一团雪球。
她弯下腰，将雪球轻轻拎起，仔细辨别了两眼，是一只短腿猫。
它浑身雪白，头顶有一小撮榴莲色的浅黄，四肢缩进去，整个浑圆成球，把人萌的心都要化了。
没想到三叔还养宠物。
云糯忍住想要亲一口的冲动，慢慢把小东西放回到地毯上，结果那家伙直接身子一蜷就趴在她脚上睡起觉来。
不多时门口有响动，她一看，是周崇月换了身家居服从卧室出来，手里还拿着台笔记本电脑。
看到她脚上那团雪球，他轻笑了下：“这家伙不轻，等会儿会脚麻。”
云糯低头瞅了眼：“没关系，脚麻就把它拎开。”
见她喜欢的紧，周崇月没再说什么，电脑放下时又听女孩问：“它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嗯？刚买的？”
周崇月将电脑开机，解释道：“朋友出国前寄养在我这里，快两年了。”
两年。
云糯惊讶道：“你朋友该不会不想要了吧。”
“或许是，他们一家现在已经移民去了美国。”
额。
真是个不靠谱的主人。
文档里的备课资料，需要整理成PPT的形式，云糯一听要用到office，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门课程早在大二就学过，但仅仅只限于‘学过’。
许是察觉到她的迟疑，周崇月适时提议道：“帮我分类整理一下就行，具体的课件我来做。”
就简单分一下类，怎么能叫帮忙。
既然做人家的助教，就要真正意义上起到辅助作用，她可不玩虚的。
云糯拒绝了这个善意的台阶。
“全部交给我吧，上午做不完，我下午拿回宿舍做，周二上课之前保证完成任务。”
周崇月闻言轻笑，看女孩一脸认真且执着，便由着她了。
第9章 鱼刺
不一会儿，云糯开始专心地研究起PPT，周崇月也去了书房，应该是有其他事要处理。
操作生疏，磕磕绊绊弄了两小时，才堪堪完成四分之一。
等她再抬起头，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此时厨房传来阵阵香味，瞬间让她坐不住了。
刚动了动腿，猫咪懒懒地睁开一条缝隙，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合上，似乎在恼她将它扰醒。
云糯哭笑不得，俯身用手挠了挠它下巴，摸摸脑袋，然后毫无客气地将那家伙从脚上挪开。
她站起来，活动了两下发麻的右腿，随即朝厨房走去。
“需要我帮忙吗？”云糯挽起袖子。
周崇月正将糖醋鱼起锅，抽空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女孩，温声道：“不用，你先休息，饿了可以吃点零食，茶几下方抽屉里有巧克力。”
云糯抓到重点。
“你家常备巧克力？”
男人解释：“我以为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会喜欢吃，昨晚去超市买的。”
“……”
专门买给她的。
云糯忽略那句‘孩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说完就返身回到客厅，寻觅巧克力的踪迹。
十分钟后，午饭上桌。
除了在外婆家，云糯难得能吃上这些家常菜，除去寒暑假，平时基本与学校食堂为伍，作为医学生，甚至连结伴去外面吃大餐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云糯用筷子挑了块糖醋鱼，靠近鱼头的位置，吃完眼睛发亮，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没有任何赞美之词，但只看女孩进食的速度，想必这道菜的味道不会很差。
周崇月不得不提醒：“小心鱼刺。”
云糯吃的欢快：“我妈说，我三岁的时候吃鱼就能自己吐刺，难不倒我。”
话音才落，她夹鱼的动作突然顿住。
周崇月：？？
云糯从旁边抽出纸巾，偏过头去咳嗽了两下。
“卡住了？”男人问。
她试着吞咽了一下，浅笑：“没事，一会儿就下去了。”
女孩云淡风轻，周崇月却微微拧眉，站起身示意她去客厅。
云糯乖乖照做。
他拿出一盒医用棉签，让她侧身站在落地窗前，张开嘴。
云糯有些抗拒。
“听话，张嘴我看看，如果位置不深，可以用镊子取出来。”周崇月温声安抚，明显是看出了女孩的紧张。
话到这份上，云糯不再倔强。按照他的指示，乖乖把嘴张开。
男人温热的手指抬起她下巴，调整观察的角度，窗外微风丝丝而入，却吹不走她脸颊晕染的烫意。
为什么会难为情，恐怕连云糯自己都说不清。
大概原因是，自记事以来，即便是云柏渊，都鲜少像此时这般近距离的碰触过她。
可能在周崇月眼里她只是个孩子，而且，他是一名医生，今天换作任何人，他都会做出同样的行径。
“不影响吞咽就先吃饭，等会儿带你去医院。”
思绪被男人的话打断，云糯回过神来，跟在他身后问：“位置很深？”
“嗯。”
好吧，真是自作孽。
其实以前也被鱼刺卡到过，但她从没放在心上，通常半天，或者睡一觉起来，刺儿就自己没了。
不过这些想法云糯只闷在肚子里，没跟周崇月坦露。
可能潜意识的，是想让他带她去医院，毕竟去医院可保万无一失。
云糯小口小口吃着米饭，心情似乎没有因为一根鱼刺而变得低落，相反，有种隐隐的雀跃。
实在搞不懂，她或许有受虐倾向。
吃完饭，周崇月将餐桌收拾干净，碗筷放进水槽式的洗碗机里，擦干手去卧室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准备带她下楼。
临出门前，云糯用手摸了摸蹲在玄关处的雪球，征询男人的意见：“三叔，以后叫它cooky好不好？”
周崇月打开入户门，侧头看了眼地上的一团，没说话，只点点头，算是默许。
这就同意了？
进电梯时，云糯终于还是忍不住，疑惑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取那个名字？”
周崇月笑说：“我一定要问？”
“不一定，因为你看上去好像并不感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