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义重重几两——思幼微【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9 17:24:25

  可若是谢嫦自己逃出去投奔圣教便是不同了,程砚秋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保她。
  为谢嫦找好了以后的去路,秋月慈便放下了心,含笑颔首告辞,她还有别的事要做,要让谢嫦成功从化虚门内逃出来,可不只是简单的说说而已。
  她也没有跟谢嫦传信,她相信以谢嫦的聪慧,定会抓住时机,逃出来,她也该懂,这世上唯一能容下她的,只有阴月教了。
  匆匆回到玉楼,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色暗沉,澄黄的夕阳缓缓西垂,玉楼内没有点灯,只依靠着黄昏的日光,在桌上投下模糊不清的阴影。
  秋月慈抚着桌上那把跟了自己将近十年的琴,轻拨琴弦,发出争鸣之声,良久道,“绛珠,我有些心情烦闷,你去替我取些前日的重阳酒来。”
  侍女福身道是,便去取来了一小壶清酒,一个酒盅,将酒盅满上,秋月慈一口饮尽,因为喝的太急有些呛到,她轻咳几声,面上已经染上薄薄的红晕,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她酒量极浅,平日里只是浅酌,今日里连喝几杯,眼前便已经是烟影朦胧了,她扶额蹙眉,感觉有些头疼,用手按压着眉心想让自己舒服一点,低声叹息道,“绛珠,就拜托你了。”
  绛珠低头应是,秋月慈看着西边的最后一点日光消融,整片大地都坠入夜色之中,一弯暗淡的缺月缓缓爬升,四下里一片寂静,黑暗中,绛珠点起房间内的所有烛火,霎时间亮如白昼。
  秋月慈借着醉意抚弄了一曲醉花阴,轻声问道,“几时了?”
  绛珠回道,“子时了,姑娘。”
  已经到了子时了啊。
  秋月慈叹息一声,起身将饮剩下的清酒倒在窗边的木咎上,然后一挥衣袖,打翻了烛台,明亮的烛火火星闪烁,沾染了清酒后迅速灼烧出一条炙热的火线,在窗边跳跃。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长空,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传播到所有人的耳膜中。
  “走水了——”
  守夜的弟子一惊,被呼叫声吸引,连忙过去察看,正看到一个披头散发,面上被烟火气熏的乌黑的侍女狼狈的跑过来,呼喊道,“我家姑娘醉酒失手打翻了烛台,我一个人拖不动她,你们快叫人来救救我家姑娘啊!”
  原来是玉楼走水了,明月姑娘还在楼里!
  一个弟子扶住惊慌的侍女,沉声道,“你不要慌乱,先随我过去察看情况,师弟,你快回去通知别人来救火!”
  玉楼走水可不是小事,里面住着的明月姑娘秋月慈可是常阳伯府的表小姐,化虚门长老关山策的亲外甥女,若是她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玉楼就在化虚门的旁边,两下庭院墙壁紧紧相连,若不及时救火,恐怕夜风呼啸之下很快就能烧到化虚门。
  另一个弟子连忙跑回去聚集附近的弟子打水来救火,留下的弟子跟着侍女跑到玉楼门前,便看到二楼的窗边已经烧成一片,明亮火光熊熊燃烧,让人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一股灼热之气。
  弟子抓住侍女急急问道,“你家姑娘在哪?”
  “就在二楼门口!”
  弟子撕下衣袖捂住口鼻,便冲了进去。
  侍女没有停留,转身去了另一处地方,继续呼救。
  不过片刻,半个化虚门留守的弟子全都过来救火了,就连静室门口守卫的两个女弟子,也分出来一个去了玉楼。
  谢嫦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披上衣服倚靠在门前,问道,“发生了何事?”
  “不过是外面一处楼房走水,姑娘不必担忧,马上就会扑灭,不会波及此处的。”女弟子安抚道。
  走水?谢嫦望着远处的火光漫天有些出神,低声呢喃道,“天干物燥,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她声音极低,含糊不清只有自己能听到,女弟子有些疑惑的问道,“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你应该是有些累了,该歇息了。”
  女弟子刚要摇头说自己不累,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从心头袭来,身子晃了晃,便一头栽倒在地。
第60章 群英荟萃(首订求支持!)
  谢嫦踢了踢地上那女弟子,便见对方毫无反应,眼皮紧闭,低声道,“想不到这眠蛊还挺好用的。”
  以往在乡野中她用的最多的便是那些治疗外伤的医蛊,旁的蛊她只是养了,却几乎没怎么用过,是以她也不知道这些蛊效用到底怎么样,甫一使用,效果实在好到出乎她意料之外。
  连踢了好几脚,谢嫦可没收力,想必明日醒来这位女弟子腰上定会多了好几块淤青,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毫无所觉,闭眼安详的睡着,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谢嫦伸手将身上的衣服穿好,系上兜帽的带子,在夜色中漫步,形如鬼魅。
  啪嗒,门板声开合,关毓清从睡梦中惊醒,皱眉看向大开的房门,警觉的问道,“谁?”
  从阴影处走出一个消瘦娇小的身影,红衣白裙,兜帽紧紧的贴服在身上,将来人的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除却熟悉的身形,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
  关毓清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阿嫦,你怎么过来了?有没有人拦你,有没有受伤?”
  谢嫦扭头看了一眼倒落在地上歪七扭八的守卫们,便回头淡然道,“自然是没有的。”
  她走过来,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的红纸灯笼,蹲下身柔声道,“毓清,我们一起逃走吧,一起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她没有用疑问句,仿佛她不是在征求关毓清的答案,笃定关毓清一定会答应。
  可关毓清并不能答应,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他还有父母弟弟,师父师门,还有一整个常阳的平民百姓,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一切,只是去追求一段虚无缥缈的爱情。
  “阿嫦,你走吧,我会说服师父和父亲,不会再让他们对你不利。”关毓清蹙眉劝道,有些焦急,在这种时候,阿嫦怎么能这么任性的还留在化虚门内呢,要知道,多留一刻钟,就多了几倍的危险。
  谢嫦对于他的拒绝有些失望,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冷静,她早已从所有人的态度中读出现在对她非常不友好的场面,她应该是没办法继续留下来了,可是为什么呢?她只是救了关毓清,她没有做错什么啊。
  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一个蛊师,她是鬼师谢塘的后人么?
  “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不利呢,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谢嫦低声喃喃道,“我只是救了一个我爱的人啊。”
  看着谢嫦无动于衷的样子,关毓清有些急躁,阿嫦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阿嫦能够平安无事,他急切的道,“阿嫦,你别忘了,你杀了人,师父他老人家向来是嫉恶如仇,对于你这样的行为他绝不会容忍姑息……”
  话还没说完,却被一声突兀刺耳的笑声打断。
  “嫉恶如仇?我?”谢嫦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大,笑到仿佛眼泪都要流出来,可她没有眼泪,眼底有的只是一片悲戚沉痛,“关毓清,你与我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十恶不赦呢!?”
  关毓清被她有些癫狂的神色吓到,怔怔的失声道,“阿嫦……”
  恐怕笑声已经惊动附近的化虚门弟子,他挣扎着起身,躬着身痛苦的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声音连不成语句,“算我求你了,阿嫦,你快走吧。”
  谢嫦终于止住了笑声,她眼神冷冷的直射过来,仿佛看的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爱人,而是一个陌生人,她抓住关毓清的手,试图催动浮生蛊,“我不走,今日我谢嫦就算是命丧于此,也要……!”
  蛊虫被催动的躁动起来,关毓清站立不住,膝盖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吐出一大口黑血来,眼见宿主受伤,浮生蛊压根不听没有命蛊的谢嫦使唤,反而开始吸食起谢嫦体内的生气来。
  谢嫦一惊,连忙收回手,却还是有些晚了,生气被浮生蛊吸走了些许,原本娇嫩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消瘦几分,发丝从根部迅速变白,一瞬间便生生苍老了十好几岁。
  她看着自己有些干瘦枯皱的手,有些不敢置信,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猛地转头扑向案前,看着案几上昏黄的铜镜,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着镜中那个陌生却又熟悉的自己。
  那一瞬间,她好像觉得,镜中的那人不是自己,而是她第二次所见时的谢塘。
  一声尖叫在喉中将出未出,她沙哑的嗓音像含着砂砾,回身深深的看了一眼仍倒在地上咳嗽不止的关毓清,将所有未完的话语都隐藏在一声略带愤恨的诅咒中,“关毓清,我还会回来的,等我回来那日,就是你的死期!”
  谢嫦匆匆跑出关毓清的院子,想要离开化虚门却是有些困难,虽然大部分弟子都被引到了玉楼救火,可门内还住着其他各门各派的江湖人,此时被声音吸引,聚集在化虚门的大门前,众人围成一团。
  谢嫦身后就是曾经审讯贼人所用的会客厅,厅中正中央还留有关毓清当时喷洒在地毯上面的血迹,厅门口高大的石柱上刻着龙飞凤舞的群英荟萃四个大字。
  可不是群英荟萃么,此时所有因为玉剑山庄周岁宴而来此的江湖人,全都又因为谢嫦而又重新聚集在会客厅,这一幕又是何其似曾相识。
  只不过被审判的人,从那个英娘,变成了如今的谢嫦。
  其中好些人连见都没见过谢嫦,看到她这般形如鬼魅的模样,连连惊呼,霎时间四周窃窃私语起来。
  “果真是妖女,一副白发老妪的模样,竟能勾得正道翘楚关公子对她倾心,不知是使了什么妖法!”
  “瞧瞧她这吓人的模样,看着就是一副奸邪险恶的做派,也不知关公子被她灌了什么迷魂药!”
  “就是,像这种邪魔歪道,心性不正的妖女,就该人人得而诛之!”
  “听说她还是鬼师谢塘的后人呢,一脉相承,定然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做下不知道多少恶事了!”
  诸如此类的言语像魔障一样不断的灌入谢嫦的耳朵,在脑海里翻腾,撞的她脑仁生疼,她捂着耳朵想要将这些声音全都隔绝在外,却还是不行,丝丝缕缕细微的声音从缝隙里钻入,听在耳中却如丧钟轰鸣般清晰。
第61章 当众宣誓(首订求支持!)
  “够了!!”
  一声大喝,谢嫦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那双手干瘦如柴,根本挡不住那些杂乱的声音,她抬起头,夜风吹起她脸庞边凌乱的发丝,让人看到她脖颈和侧脸上蜿蜒密布的黑色疤痕。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更是佐证了他们的想法,果然是妖女,这种魔纹一般的疤痕岂是寻常人能有的?
  谢嫦惨然一笑,高声道,“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谢塘的后人,就合该跟他一样,那好,从今往后,谢塘做过的恶事我要做,谢塘没做过的恶事我也要做!”
  她咬牙像是发誓一般对所有人宣布,“从今日起,我谢嫦,就是下一个鬼师!”
  众人惊骇,其中一人拔刀出鞘指着她怒喝道,“妖女,这里可是化虚门,岂容你放肆!”
  谢嫦唇角微弯,勾起一个娇媚的笑,用沙哑的嗓音说着娇俏的话语,听着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容不容得我放肆,又岂是你说了算的?”
  话毕,她像是突然起了跳舞的雅兴,双臂向外弯曲,轻飘飘的踮起脚尖转了个圈,以体内还未完全成型的迷心蛊,加上之前她曾在各处留下的细小如灰烬的躁蛊,瞬间在人群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轻微如尘埃的躁蛊随着夜风吹动,无声无息的附在了人的衣服上,又顺着衣服爬到皮肤,咬出一个不痛不痒还没蚊子感觉大的伤口,钻了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谢塘灭了苗疆的缘故,江湖上会蛊术之人少之又少,几乎消声灭迹,所有人都缺乏对付这种手段的经验,一时不慎竟然有数十人中招。
  “啊!师弟,你干什么对我拔剑!”
  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那被称之为师弟的青年男子却充耳不闻,双眼无神,直愣愣的又刺了一剑过去,口中不停的只念叨着一句话,“杀了你”。
  随着这一剑的声响,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顿时又多了好几人痛呼出声,人群呼啦一下散开,原本的亲朋好友同门兄弟霎时间犹如有了血海深仇般打斗起来,招招要害剑剑逼人,惹得众人都不由自主的防备周围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躁蛊使人失去理智,听从本能,迷心蛊使人迷乱,出现幻觉,眼前无论看到的是谁,都会当成死敌,与之不死不休。
  这两种蛊搭配起来,还真是意外的好用。
  谢嫦面上带着些欢喜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玩具,站在群英荟萃的柱子前,观望着这一场奇异的闹剧。
  正在谢嫦看着面前上演的这一出好戏时,突然一声怒喝惊的她回了神,回头一看,原来是化虚门的门主杨清竹匆匆赶来。
  此刻他正双目圆瞪,怒气冲冲,“谢嫦,你若肯现在收手,我念着旧情,还能饶你一命!”
  饶她一命?说得好听,从他们得知谢塘死了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谢嫦哈哈大笑,笑的直不起腰,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老不羞,与我有什么旧情!”
  杨清竹一把年纪,在化虚门内威望深重,几时会被一个小辈这样调侃羞辱?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便要拔剑上前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却被一只无力的手轻轻按住。
  急促的咳嗽声让杨清竹不得不先顾眼前,他扶起关毓清,哀声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关毓清哀求道,“师父,放她走吧。”
  旁边有还神色清醒苦苦支撑的江湖人闻言连忙高声阻止道,“杨门主,不可啊!若放此妖女,无异于虎归山林,将来定要为祸江湖啊!”
  杨清竹看着关毓清苍白的面容,双眼莹光闪闪带着渴求的神色,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舍不得在自己爱重的徒儿面前做出手刃他心爱之人的事,无奈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见师父的态度有所松动,关毓清露出欣喜的笑意,又咳几声,勉强运起内力道,“今谢塘后人谢嫦救我关毓清一命,于化虚门,常阳伯府都有大恩,不便出手,但也不会包庇,若各位江湖好汉想要除魔卫道,就请出了常阳以后,自行解决吧!”
  此时一些门派人数众多江湖上地位斐然的宗门因为各处有自己的院子,离得颇有些远,这才姗姗来迟,听闻关毓清此言,具都不言语。
  有的或是与化虚门交好,卖他们一个面子,有的或是想着出了常阳才能更神不知鬼不觉。
  一时众人之间心思各异,一片寂静。
  谢嫦抚了抚自己额前花白的发丝,用有些怪异的声调咯咯娇笑几声,“你可别指望我感激你。”
  关毓清远远的凝望着她,“我不需要你感激,只要你能放过那些无辜的江湖人,解了他们的蛊便好。”
  无辜?他们无辜,我不无辜吗?
  “好啊。”谢嫦欣然答应,眼中笑意俞深,“只是我怕你们出尔反尔呢,等我出了常阳,再给他们解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