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如获至宝般握紧那枫叶,望向天幕的圆月,道:“我曾经的确是这幅模样,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这世上非黑即白,我曾误以为赵宪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便如飞蛾扑火,孤注一掷,却最终不过是幽魂一缕,一时坎坷,皆是虚妄。”
她转头看向楚峥越,一双水汪汪的眼逐渐淬入幽深,正如两人初见那般,好似透过他,在看向另一个身处更悠远的人。
楚峥越一见这眼神,便想起了在沈府中二人的初见,那时沈清漪的目光同现在并不二致。
她究竟在透过他,看着谁?!
楚峥越的拳头猛然攥紧。
他忍不住冲上前去,一把握住了沈清漪的手腕。
枫叶飘飘悠悠从她掌心落地,沈清漪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本能瑟缩,袖口便向下一滑,露出腕子上的那对翡翠镯。
楚峥越看着那镯子冷笑一声。
“先是赵宪,后又是太子,接着是赵旭,我只以你的心思为主,并未将旁人放在欣赏,可如今你看着我,眼中倒映出的人却不是我……
“沈清漪,你透过我看着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第162章 干柴烈火,正常
“你告诉我!”
楚峥越那近乎歇斯的质问让沈清漪心头一惊。
她知晓楚峥越的洞察力是何等惊人,却没发现连这样微小的细节都能注意到,面颊不由微热,便见了鬼一般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后退一步,楚峥越便向前逼近一步,竟是丝毫不肯松开了一般了。
他吼道:“回答我!”
沈清漪怔怔地望着她,被他抓住手腕的手忽然一抬,捧上了他的面颊,在他唇上认真落下了一个吻。
楚峥越握着她手腕的手仿佛在这一刹那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松开,给了沈清漪反手的可乘之机,她踮起脚尖搂上他的脖颈,小心翼翼撬开他的防备,肆意在其中攻陷索取。
楚峥越抚上她的背,隔着衣服抚摸她的后脊。
这时他才忽然惊觉,不过几个月的工夫,她竟然真的瘦了这样多。
蜀王与太子的争端未曾结束,沈清漪夹杂其中,当真是一件好事么……
然而容不得他细想,被沈清漪主动亲吻的惊喜便将他心底里所有的情绪都占满,他没有占据主导,只是放纵,任由沈清漪在他怀中尽情采撷。
一吻罢了,沈清漪已从面颊红透到了耳尖,双目却晶晶亮亮好似天上繁星,娇怯怯好似含苞的玫瑰在这夜色之中绽放。
美人如花,其中的花蜜究竟是何等甜软可口,便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楚峥越喘着粗气,道:“郡主这算,以身相诱?”
“以身相诱又如何?从前到现在,只有你,一直都是你。”
沈清漪偎在他怀中,枕着他的肩,望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圆月,望着水面上所荡起的层层涟漪,轻声诉说着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前世落水时救我的是你,即将权倾天下的是你,爱了我一生却被我所负的也是你……
“一切的一切皆是你,虚幻是你,真实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
“唯有你,是我转世轮回无数次也难以忘怀的心上月光。”
她伸出手,似是想要去抓一缕月光来,可握在手中的唯有楚峥越的手,掌心的温热顺着冰凉的手指传出,火热的心脏在胸腔之中跳动,更将此刻添上一分暧昧旖旎的气息。
楚峥越望着她姣好的侧脸,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了那日宫宴上,少女一身牡丹红宫裙的模样。
那日,就连一个小小的太监都称赞两人登对异常。
那一刹那,他很难说自己有没有过一个荒唐无比的念头。
“我想……”
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沈清漪转过头来,道:“什么?”
楚峥越尴尬地红了脸,变戏法般抽出一支玫瑰递到了沈清漪的面前。
“好漂亮!”
沈清漪惊喜地接在手中才发现那却是用枫叶所折成的。
她全然没想到那看似拒人千里之外的未来摄政王竟会这般哄女孩子欢心的手艺了,心中便不由掠起酸楚。
原以为自己对楚峥越已足够了解,可如今看来,她对他的了解,却好似只有片面。
他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盛放着无数秘密的洞。
在他的深山,到底有多少东西是她所不知的?
即便重生而回,她还是摸不着,猜不透。
楚峥越不敢看她,便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如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一般尴尬地挠了挠后颈,道:“若我凯旋回朝,你可否愿意为我穿一次嫁衣?”
沈清漪笑道:“这有什么,不就是……”
她话说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楚峥越在说什么,话头便突兀顿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目,转头愣愣地望向楚峥越,道:“你说什么?”
楚峥越脸都红到了脖子,一双星辰目盈盈如华,在这月色之下也丝毫不逊色,注视着沈清漪的目光分外认真。
他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说,若我凯旋回朝,你可否愿意为我,穿一次嫁衣?”
即便是说了两次,沈清漪也并未立刻回神。
疑惑,不解,惊愕同时涌上心头,让她如生云端,飘飘悠悠,什么话也说不出,但在片刻后便被惊喜所填满。
正如前世那般,他还是在她及笄之前,对她倾了心……
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七七八八地交杂在一处,两人的一步步都如走马观花,一一在脑中闪过,让沈清漪眼眶微热,心中好像有个结被人解开,忽然就变得分外畅快。
她伸出小指,小心翼翼地勾住了楚峥越。
“拉钩。”
楚峥越反手按住了她的拇指。
“盖章。”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欣赏着眼前的绝美夜色。
而此刻,时闲已赶回了临江王府。
他抱着一靶子的糖葫芦,怀中抱着四包药正要朝着厨房去,身后却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时闲,这个时辰了你怎么才回来?我大哥呢?”
时闲循声转头一看,怀里抱着个酒坛子的楚峥阳正躺在院中纳凉。
他行了个礼:“三爷。”
楚峥阳打了个酒嗝,随手从草靶上拿下一根糖葫芦:“你买这么多糖葫芦是做什么,大晚上的也不怕酸倒了牙?”
时闲答道:“这是世子爷给康和郡主买的,郡主是从家中跟世子爷偷溜出来的,不方便送过去,我便拿回来了。”
楚峥阳点了点头,又看向时闲怀中的药包,道:“这什么药?”
时闲尴尬:“这……”
楚峥阳见他这反应便明白了,随手将酒坛子扔去一旁,抽出扇子随手一拨,看到药包上的字便了然,道:“大哥和嫂子还在一起?”
时闲答道:“未曾分开。”
楚峥阳的笑容多了几分微妙。
“初踏禁地,难免干柴烈火,这些东西啊,吃多了反而伤身,留不住的。”
他从时闲手里接过那药包,掂了掂道:“这事不用你管了,你先走吧。”
“是。”
待时闲走后,楚峥阳便勾了勾唇,口中自言自语道:“能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是何等幸运之事,大哥还不珍惜,这眼瞧着就要去边关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可不要好生准备一番才是?”
他摇着扇子哼着歌,拿着那两包药走向了药房的方向。
第163章 遥恨踏月追
“这药好生熬上,再添几味药性柔和的进去,小火慢熬,可别糟蹋了这些个好药。”
府医接过那药便明了,笑呵呵道:“三爷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待楚峥阳走后,府医便添了几味药,开始熬煮。
药香逐渐散开,南风吹过,吹进了离药房最近的院落。
片刻之后,楚峥宜一脚踹开了药房的大门。
府医吓了一跳。
“二爷,您怎么来了?”
楚峥宜进屋后闻到那浓烈的味道更是险些被熏过去。
他咳嗽了两声,道:“什么药味,这么难闻?谁病了这是?”
府医道:“哦,无人生病,只是三爷身子不大好,特意寻了些药膳来补身子。”
“老三?”
他皱了皱眉,回忆起这小子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再加上他平日眠花卧柳的性子,他便有了三分的了然,心道必然是楚峥阳这三弟弟年纪轻轻眠花卧柳,一些器具提前用退化被新看上的姑娘嫌弃了,所以才会为了一雪前耻吩咐府医熬药。
想到此他倒也不嫌弃这股子难闻的药味儿了,便道:“这混小子,插科打诨的,在外头也不知一天天都在做什么,这眼看着就要去战场了,还在家里头想着这些不正经之事,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我方才见他饮了酒,这等大补之物岂不反而伤身?”
府医一拍脑袋,道:“幸得二爷提醒,此药的确不好饮酒同食,否则必然伤身,这样,我马上再给三爷熬上一碗醒酒汤送去。”
嘱咐过后,楚峥宜便点头离去了。
药很快熬好了,府医唤来了个小侍,吩咐将药端去给了楚峥阳。
那小侍本是药房中人,并不在房中近身伺候,对方才房中发生的缘由便不知十分,接了这活计便一心端着药前往,谁知却在路上碰上了珍珠姑娘。
珍珠是那不靠谱的临江王妃身边的婢子,这见药房的小厮端着药往楚峥阳院里走,便不由唤住他,询问道:“三爷可是病了?怎的一口气端了这么浓的两碗药来?若是病了,该知会王爷王妃一句,怎可私自煎药瞒下?”
那小厮见是她便不敢怠慢,连忙行了礼,道:“珍珠姐姐安好。三爷身子本无事,只是二爷说他在外不知闹了些什么缘故,担忧说……哦,说他不能人事,所以熬了药来好生填补。”
“不能人事?!”
珍珠闻言不由大骇,也来不及接着问了,转身便匆匆往临江王妃的房中去了。
临江王夫妇还未曾睡下,临江王妃正绣着花样子,见珍珠匆匆进门来,便皱了眉,道:“你这是干嘛?这个时候进来,没看见本妃正在为王爷绣衣裳么?”
她抬头说话,稍不留意,手下便猛一用力,手中的针当着临江王和珍珠两双眼睛之下,就这么断着没入了衣裳里。
临江王:“……”
他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
珍珠为了保命自然也选择视而不见,连忙匆匆回禀道:“王妃不好了,听府医说咱们三爷在外头不知得罪了谁,被人家算计着不能人事了,眼下正不敢声张,偷偷吃药医治呢!”
临江王夫妇登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旁的,一前一后便窜出了门去。
等到楚峥越踏入王府大门时,看到的便是四个御医拉着挣扎不止的楚峥阳,吵着要给他检查能否人事的画面。
楚峥越:“……?”
楚峥阳满脸通红,不知是醉的还是气的。
见楚峥越进门来,他连忙冲着他喊道:“哥!快救我!”
……
这场乌龙随着楚峥越的回府而告终。
楚峥阳捂着脸仰躺在曲水亭台的长凳上,哀嚎道:“真是没脸见人了!大晚上被爹娘到宫里请旨找御医给我治不举这事估计没两天就要传遍整个京城!我的一世英名啊,毁了,毁了!”
饶是楚峥越也忍不住笑着摇头道:“时闲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耿直得常常是一条路走到黑,你还把他的话当了真,不是找不自在是什么?你也是,沈阿瑶那丫头还未及笄,我怎会与她……”
楚峥阳一骨碌爬起来,抱怨道:“少来!你莫名其妙让时闲带那种药回家就算了,为什么被误传为不能人道的人是我?我不干!你说你怎么赔我名誉!我风流楚三爷的名号眼下全毁了!”
“少在那鬼叫,行李可收拾好了?明日只怕是咱们家人这个月最后一次团圆的日子,明日好好吃一顿饭,待后日,便要出发前往边关作战了。”
楚峥阳道:“放心,一早便收拾好了,我可是大哥的军师,自然不能拖了你的后腿。”
说罢,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坐起身来,道:“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你还未曾有过小字,身为世子却还未曾起过小字,友人唤起你来不是称世子爷就是称全名,难免生疏,待这场仗胜了,难免有无数人巴结意图结交,倒不知你可要趁今日给自己起一个小字?不为了旁人,也该让我嫂子唤起来亲昵些才是。”
听到前半句,楚峥越并无甚兴趣,已做好了随口拒绝的打算,然而提及沈清漪,楚峥越便将拒绝的话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
楚峥阳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不由低头窃笑。
楚峥越听到了他竭力忍笑的声音,知晓他是因为自己对沈清漪的态度而揶揄,却也未曾说什么,只是手指点在石案上,细细思索。
片刻之后,他缓缓张口。
“念……”
楚峥阳:“念?”
“念……念遥,如何?”
“念瑶?”
楚峥阳蹙眉,“虽说知晓你外出征战,必然思念嫂子,可当今皇后的封号便唤做明瑶,起这名字,会不会大不敬?”
楚峥越道:“并非是沈阿瑶的阿瑶。”
“那出处是?”
“杜荀鹤有诗云:‘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战事在即,念遥之处方知思乡情切,于情于理,此字最合适不过。”
楚峥阳以扇击掌,道:“楚念遥,好名字。今念回故里,遥恨踏月追,你我兄弟三人自幼手足情深,如今同上战场,血脉相亲在侧,自然不必遥恨踏月追。”
楚峥越道:“自然如此。”
他下意识抚上了腰间的荷包。
第164章 望向他的眼神,是带着爱意的
中秋佳节,月饼香混合着桂花香,圆月当空,秋风簌簌,沈府之中一片欢声笑语,只可惜这种节日里官府更不可松懈,因此沈忆年便留在了烟庆府并未赶回京中。
虽说如此,但沈忆年一早便派人送来了烟庆府的特产和亲手所酿的桂花酒,还送了问候家人的信笺来,众人虽遗憾不能与之团圆,却也罢了。
众人沉浸节日的喜悦,唯有沈清漪撑着下巴,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凉亭石案摆弄着一只玉兔宫灯。
沈经年带着两个弟妹喝得醉醺醺的,领着一群小丫头们打了几把叶子牌后弄窜了账,索性便不玩了,吵吵嚷嚷地带着众人躲猫猫去了。
沈清灵找不到躲藏之处,见沈清漪正坐在石案发呆,便凑上前去,道:“咦,这不是蜀王殿下昨儿个送来给姐姐的玉兔灯么?”
一听蜀王的名字沈清漪便如同见了鬼一般,猛然一松手将那宫灯丢到了地上,窜起来跟见了鬼一样道:“你别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