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则认真地听着林修讲故事,终于聪明了一回,只想了一下,便闪亮着大眼睛,回道:“想必是她在广寒宫内被嫦娥仙子拉着,多饮了几杯桂花酒,这才将月车驾得这么低,因为醉酒到完全驾不好车了!”
若然微哂,歪头看了一眼花辞,花辞喜不自胜,受到目光,欢喜地冲她笑了一下。
那边的望舒女神迷糊着眼睛,明亮的月光下,都能看出她白皙细嫩的脸上染着绯红,甚至一直蔓延到了颈脖间。
她醉眼瞥了瞥地下的四人,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刚刚的议论,只稀里糊涂地驾着月车,要将月亮赶到中空去。
若然受罚这三日,染月命人将梨雨轩的花草树木做了整改。
现在的梨雨轩迎着如水的月光,绿草秀土,树木青葱,亭台楼阁,花落如雨,无一处不精致。
真是最美的一处仙境了。
若然停下脚步,风轻云淡地站在一棵梨树下,用手扇了微风,好整以暇地抬头享受花瓣雨。
“若儿!”空中脆脆传来一声叫唤,凉凉有醉意。
四人抬首循声朝头顶掠过的婵娟望去,见清辉明月中影影绰绰闪现一抹俏影,步履间七倒八拐醉得不像话。
“这大半夜的不休寝,何故跑在外头撒欢?”嫦娥双颊红润,香肩半露,懒懒散散抱着一坛桂花酿,醉意朦胧地依在玉栏上。
若然“呵呵”干笑:“我见今夜月色亮如水,特地出门瞧瞧这般光景。”
总不能说,是受母神处罚,方才刚出来吧?
嫦娥一双含情目迷离动人,微微张开樱桃红唇,酒气浓烈:“上来陪姐姐喝一壶?”
若然扯了扯嘴角,应了声:“不了不了,喝酒误事。”
三、四日前在雪族吐了天界太子一身之事,她还历历在目,吃一堑长一智,决不能再给自己添麻烦了。
不料,嫦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来也是,你这小娃娃怎会懂得借酒消愁的滋味,少年不知愁滋味,欲说新词强说愁罢了。”
若然张了张口,不知要说些什么,她垂下脑袋来吩咐道:“我先上去与她说些事儿,你们可自行离去。”
林修不明所以,“啊?”了一声。
花辞双眸圆睁之际,若然已经御风站在了嫦娥身侧。
嫦娥扯着红唇讥笑:“怎的?如今又想通了?也不知是谁方才说不与我喝酒的?”
若然皮笑肉不笑,抬手将嫦娥滑落的衣领往上提了提,终于遮住了那抹春光。
嫦娥朦胧着双眸看向若然,眸光晦暗不明地闪了闪。
若然道:“嫦娥仙子不知,我偶然在人间听得你与人界丈夫后羿的爱恨情仇,觉得十分惊奇,原来你与后羿竟还有如此旷世奇缘。”
“若儿,你可莫要被世人欺骗了去!”
嫦娥闻言,很是生气。
“后羿是个残暴的昏君,我的丈夫分明叫大羿!”
嫦娥醉得厉害,口吐之气酒臭四溢,说出话来却很是清醒。
“那日我被大羿徒弟逄蒙所迫,不得不吞了西王母所赠之仙丹,飘飘然上了天界,独自守在这寂寞的广寒宫内,无处话凄凉......谁知分别这万万年间,竟然被后人混淆是非,说我是个薄情寡义的女子也便罢了,竟将我夫君大羿浑说成了昏君后羿......”
嫦娥饮了饮坛中酒,眸中无限眷恋。
“我的大羿啊,万万年前可是夏朝东夷穷氏首领,生得威武雄壮,力大无穷,曾造福人界连射九日,是名副其实的英雄!”
“怎奈命运不公,造化弄人,竟将我夫妻二人生生分离,饱尝相思之苦......”
纷纷几言,嫦娥动情之时,凭轩涕泗流。
若然不解风情,眨着眼睛:“那羲和娘娘不会伤心吗?毕竟一下子失去了九个儿子。”
嫦娥秀眉一拧,她羞恼地一把抹干了眼泪,瞪着眼眸看向若然:“难道为了保全羲和娘娘所生九子,就要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了吗?”
见嫦娥生气,若然一噎,忙摆手道:“若儿还小,言多必失,只是感慨生命不易,为何羲和娘娘不帮着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解救苍生,又保全孩子?”
嫦娥鼻子一哼:“谁知道?”
那模样清冷的,好似还在怪若然方才的不解风情。
若然赶紧换了话题。
“嫦娥姐姐可知人界有一棵修炼成妖的枫树,名唤灵枫?我先前见了一面,觉得美若天仙,灵气得不像妖怪。”
嫦娥闻言,微微惊讶:“你竟然见过灵枫?”
若然点头。
嫦娥盯着若然看了一瞬,缓缓开口:“她为找寻所爱之人,可是苦守数千年,如此毅力,实在叫人钦佩!”
若然却道:“可是你在这广寒宫之内忍受万万年的凄凉寂寞,如此毅力,也着实叫人佩服!”
嫦娥醉眼朦胧:“那是因我与大羿好歹有一段情,我知他心中有我,他知我心中有他,彼此思念着,不过万万年的凄凉寂寞罢了,只当白驹过隙,须臾转瞬间便过去了。”
若然不解,问道:“何为情?”
嫦娥朦胧醉眼望着若然未经情爱、懵懵懂懂的样子,直摆手道:“讲不通、道不明,你需得自行领悟!”
若然垂着眸子,敛下心神。
嫦娥捧着酒坛饮下一大口,眼神在若然身上久久不愿离去,一口酒喝下,意味深长道:“怎么,你有心悦之人?”
若然一惊,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气质不凡,踏雪而来。
她遂双颊染上红晕,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平日里都未见过什么男子,怎么会有心悦之人?”
若然这模样落在嫦娥眼中,倒成了欲盖弥彰,她笑得十分狡黠,不依不饶反问:“是吗?”
若然脖子一梗:“绝非戏言!”
说话间,若然羞恼地随手抓来一杯凉水,直往喉咙里灌,入唇辛辣刺激,烫得胃里火燎燎烧得慌!
若然呛得眼泪直掉,猛地咳嗽。
“咳咳咳——嫦娥仙子,这是什么?”
嫦娥惊诧道:“桂花酿啊,茸茸和吴刚亲自酿的。怎么,你不会从未饮过酒吧?”
桂花酿?
若然捂着嘴巴,脸色都变了。
嫦娥未见若然丝毫异样,自顾自滔滔不绝:“这样大的娃娃竟未饮过酒,实在惋惜了。我这广寒宫内的桂花酿还算不得什么,譬如雪族的半日沉,那才是真正的琼浆玉液......”
若然欲哭无泪,整张脸都熏熏然红润起来,脚步虚浮,摇摇欲坠。
第三十八章 :织女小七
此时,望舒女神早已将月车赶到了当空中,月色迷人,洒在纷纷扬扬的梨花雨上,实在美的炫目。
远处云端之上,一美人儿身着流衫,手挽轻纱,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七织女紫儿静静伫立云端,腾云驾雾,远远便瞧见前方望舒女神架着月车,歪歪扭扭朝自己驶来。
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望舒女神今夜酒醉厉害,从这个位置看,紫儿感觉今晚的月亮正好悬挂在梨雨亭上空。
“梨雨亭”是梨雨轩所有建筑物中最高的一座。
微风轻拂过,落花铺满地,那里便也成为了天界一处独特的白色花海。
天界四季如春,繁花似锦,梨雨亭更是天界一处迷人的景色。
紫儿站在云端,再定睛一看,若然在广寒宫玉栏前的身影飘飘然欲坠云头,下方还有三人正在拼命追赶,一上一下呼呼喝喝好不热闹。
还不待紫儿理清情况,只见若然迎着暖风轻点足尖,凌波揽月般,不一会儿便踩在了梨雨亭的檐翘上。
月色盈盈,倾泻着如水般的光辉,曼妙佳人,青丝墨染,夜风习习,衣袂飘飘,周身的灵韵也随之溢了出来。
若然气质犹如空谷幽兰,头顶一轮明月,浑身落满清雅灵秀的光芒,蓦地迎风而舞,宽阔的衣袖开合遮掩,时而抬腕低头,时而轻舒云手,舞姿轻盈优雅。
无数雪白的梨花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美得好像从梦境中走来。
紫儿静静驻足观望,不禁啧啧赞叹:当年的舞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濯盥忽的恍了心神,身子僵硬,怔愣在原地。
林修和花辞如痴如醉。
梨雨轩远处——
月光下,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缓缓踱步,他一身襦衣,散发出琉璃的色彩,长长的墨发被一根玉带松松捆住,风姿俊秀,神韵独超。
男子的身旁跟随着另一个比雪花还美的男子,衣袍胜雪,气质清冷,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两人比肩而行,有说有笑,路过的仙侍瞧见了,皆是心动不已,她们雀跃行礼后,又脆脆地唤了一声:“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王子殿下!”
落絮清润好听的嗓音里缓缓一声:“嗯。”
几个小仙侍闻言,红着脸走开了。
落絮不禁笑了,万般雪色,异样美好:“天界果真不同我那蛮荒之地,女孩子家家的,全都那么娇羞可爱。”
千熠轻笑:“王子谬赞了。天界繁花似锦,若得闲,你可随处走动,一睹盛景。”
落絮闻言,哈哈一笑,那眸子里却无半分欲意。
千熠抬眸望向远处,恰见梨雨轩附近,已经聚满了年轻的仙家,皆是如痴如醉的观望。
他眉间微微蹙起。
落絮见了,不禁疑惑:“前方何处?为何聚满了人?”
千熠淡淡一声:“梨雨轩。”
余光看到了梨雨轩最高的梨雨亭檐翘上,有一倩影迎风起舞,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美目流盼,最是那回眸一笑,眉眼弯弯,万般风情绕眉梢。
恰巧一舞终了。
若然驻足檐翘,眺望远方。一双绝色的眼眸如月下一河潋滟的春水,娇美得宛若粉色桃花瓣。
落絮惊艳:“这仙子是何人,竟然生得如此美丽?仔细瞧着,竟还有些熟悉。”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千秋绝色,悦目佳人。
落絮啧啧赞叹:“啧啧啧,断绝代风华无处觅,唯纤风投影落如尘。太子殿下,天界的女子果真妙哉妙哉啊!”
千熠不语,好看的眼眸直直盯着远处檐翘上的若然。
若然抬头迎着月光,距离有些近了,竟还觉得刺眼。
她醉眼迷离之时,仿佛瞧见晨光熹微中,一瓣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她扑落雪瓣,却看见一个满肩雪色的男子缓缓朝她走来。
落絮一身月牙色的衣袍,墨黑的长发被精致的玉冠高高竖起,少年风流,俊美无涛,微微一笑,令人迷醉,深沉清雅,低调矜贵。
落絮看着静静伫立在梨雨亭上的若然,瞳孔骤缩,转脸看向身边的千熠,道:“太子殿下,她是花辞姑娘!”
是他日思夜想的花辞姑娘!
若不是得知今日会回到天界,当初他绝不会放花辞走。
士别三日,如隔千秋。
落絮心里隐隐激动,看着若然的眸子不觉也亮了起来。
盈盈的月色、纷纷扬扬的梨花,满天的花雨也不及她半分绝美姿容精致优雅,万物万灵,都比不上她一丝一毫的惊艳。
千熠唇瓣抿起,眉头紧锁,好看的眸子骤然沉沦深邃:“她是梨雨轩千金,若然。”
落絮错愕:“梨雨轩千金若然?可她分明同花辞姑娘一模一样!”
千熠并不言语。
落絮突然明白了,那日若然得知自己是雪族王子之时,特地用了化名,也是怕他知道身份后,彼此尴尬。
毕竟她是梨雨轩千金,若然。
毕竟出自雪族的青女,曾间接害死了出自梨雨轩的舞神。
毕竟雪族与梨雨轩关系十分尴尬。
落絮回神,蓦地爽朗一笑:“想必也是若然小姐顾忌雪族与梨雨轩的关系,不愿透露身份罢了!”他只爽朗一笑,便惹得路过的仙侍纷纷羞红了脸。
千熠点头,再次回眸看了一眼檐翘上静静驻立的若然。
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辉,月光下的一双眸子,清澈湿润。
千熠的心里缓缓荡漾着一圈一圈涟漪,经久不散。
却在这时,他心脏处骤痛。
千熠皱着眉头神色痛苦,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闷“哼”出声。
落絮惊愕,驻足俯身,白皙如雪的手掌搭在千熠的肩膀上,关心道:“太子旧伤未愈?”
六界皆知,当年噬兽一战中,天界的千熠太子曾不慎被噬兽重伤落于下界。
加之当年青女性情大发,千熠在紫微宫为天帝挡下青女一招,又伤及元神。
青女出自雪族,且两件事皆因她而起,故此,临渊天帝才命雪族全权负责千熠疗养事宜。
疗养之事已过数千年,天界太子千熠到底有没有恢复生息,旁人不得而知。
千熠不动声色,缓缓放下了手掌,恰巧温暖的长风吹来一瓣梨花,他又甩了甩衣袖,那瓣梨花便随风远去。
过后,他精致的唇瓣轻启:“如今正直人界春季时分,也是我天界梨花花开正盛之时。巧了不是,本太子不偏不倚,恰好吸了一瓣进去,实在呛人。”
落絮错愕,随即爽朗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天界太子修为高深莫测,有朝一日还能被小小一瓣花瓣给呛到肺腑?哈哈哈哈!”
他精雕细琢地脸庞上,似乎永远带着笑容,尤其是爽朗而笑时,唇角弯起的弧度相当优美。
千熠浅笑,不语。
二人忽闻不远处的梨雨轩门口传来阵阵倒吸声,同时回眸望去——
惊见若然正从檐翘上摔落而下!
而她下方三抹身影飞身上去,速度不一。
落絮瞳孔皱缩,心里突然涌现出阵阵波涛,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经御风飞去梨雨轩的方向。
“嗖——”
突然一道身影飞速闪过,快得如同一道闪电,在风中利利地破开!
身影闪过之时,刮动得沿途树木猛烈摇曳。
落絮惊愕:刚刚飞过去的是……千熠太子?
踩在梨雨亭上的若然,不胜酒力,头重脚轻,直直摔了下去。
若然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裙迎风凌乱,就像风中挣扎的蝴蝶,拼命煽动残破不堪的双翅。
濯盥惊然回神,看着从梨雨亭檐翘上快速降落的若然,眸中闪过惊乱,心间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若然!”
“小姐!”
“小姐!”
濯盥大声一喝,紧接着花辞和林修猛然惊醒,也大叫出声。
“嗖嗖嗖——”
三人几乎一同闪动身形,御风飞行,直上梨雨亭檐翘,欲要接住掉下的若然。
“嘶——”
梨雨轩门外的年轻仙家后知后觉,惊呆一片,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