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还站在秋千处未动,望着眼前的突发状况,一时间脑中乱如麻,只反应出:若然要挨轩主打了!
身随心动,不由自主,要上前袒护若然。
“小姐!”
寝殿院中,纷纷扬扬洒落一地梨花雨,三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恰巧濯盥踏进内院,他一席深色衣袍,面笼玉罩,唇瓣紧抿,眸光深邃,身姿挺拔,缓缓踱步向前,行动间气质沉稳忧郁。
若然见到濯盥的一刹那,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
“濯盥救我!”
若然一个闪身,便躲在了濯盥身后。
濯盥只觉腰间一紧,一瞬间愣神过后,便瞧见眼前追赶的染月与花辞二人。
染月并未反应过来来,举起的藤条结实落下——
濯盥冷眸微眯,不消片刻,便恢复平静。
“啪——”
一声巨响过后,便知要皮开肉绽。
这一藤条,不偏不倚,正好抽中濯盥臂膀,只一瞬间,衣袖便撕裂开来,露出的肌肤龟裂,顷刻间血流不止。
若然躲在濯盥后面,虽未挨着打,但听这一声巨响,便知染月下手不轻,不由地心尖一颤:母神是要赶尽杀绝呀!
若然从濯盥身后抬起脑袋望去,惊见一条血流不止的胳膊,惊呼出声:“濯盥你傻呀,怎么不快快的躲开!”
正巧点云现身,见到濯盥的胳膊,不觉捂住双唇。
若然赶忙从濯盥身后跳出,挡在他身前,气恼不已之时,又有些后怕:“母神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的还动起手来了?”
染月气急,眸中染着怒火:“母神怎么了?母神听人讲述,方才知晓你昨夜吐了千熠太子一身,可有此事?”
若然一噎,突然明白染月今日如此反常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气极,找她算账来了!
若然不免更加恼怒:好一个天界太子,未曾想,竟如此小肚鸡肠,不过半日没有前去致歉而已,竟真同母神告了状!
可这事确实是她理亏,明明承诺要诚心致歉,却言而无信。
若然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道:“是有此事......”
染月冷笑不止:“太子寿辰在即,你竟然不自量力,跑去广寒宫饮下许多桂花酿,这也不打紧,你乖乖回来躺着便是,却不偏不倚吐了千熠太子一身!发生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速速禀明于我?”
若然狡辩:“我并未多饮,我是误饮!原以为那杯中之物不过是寻常茶水,谁知竟是桂花酿!我后知后觉,又不胜酒力,谁知太子殿下路过,稍稍帮扶了我一把,正赶巧了,我才吐了他一身,何况,我当时醉得不省人事,是醉了才无法禀明母神的......”
若然这话说的,真假参半,但是她笃定染月并未知晓全貌,因此大胆胡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连她自己都快被糊弄了过去。
花辞闻言,心里不由得暗暗赞叹:小姐真是厉害,竟敢当着轩主之面,脸不红心不跳地随意扭曲真相!
“你是醉得不省人事,不然也不敢吐了天界太子一身!”
染月冷笑连连:“你是醉了不假,难不成你那三个贴身伺候之人也醉得不省人事了?怎么未见其中一人将此事禀明于我?”
若然后悔不迭:她怎么忘了这茬!
至于为什么濯盥、花辞、林修,没有一人去禀明染月呢?还不是怕吐了天界太子一事被她知晓后,暴跳如雷嘛!
四人同为一条船上的蚂蚱,有福同享有难......最好无难无灾。
谁承想,瞒来瞒去,还是被染月得知了此事......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选择坦白从宽!
见若然沉默,染月更是生气,骂道:“未将如此大事禀明于我也便罢了,你又是为何拖延至此,不去星耀宫,同太子殿下致歉?”
若然十分委屈:“女儿本想前去致歉的,可是实在捉摸不透如何做到‘诚心’二字,不觉耽搁了时辰,若是母神恼我,我这就去与太子殿下明说!”
这话说得,若然是理也直气也壮。
染月快被气笑了:“发生这样大的事,也不见你同我好好商量,我看你是存心想着瞒天过海!”
若然心里正恼着千熠,闻言,委屈至极:“我并未想着要瞒天过海,确实是捉摸不透如何做到诚心二字。想那天界太子,什么宝贝、什么人物没见识过?我怎知怎样的致歉才算是诚心呢?”
这时,南陌匆匆进来。
目光触及到南陌身影的那一刹那,若然心里嘀咕,白眼就差翻过去:不过耽误了致歉,将那糗事告知母神也便罢了!未曾想,竟然连远在青丘的父神也惊动了过来,好你个千熠太子!
南陌越过若然,瞧见了濯盥胳膊上的伤,不由地一愣,余光扫视在染月手中的藤条,一切都明了于心。
南陌缓缓踱步,不动声色地靠在染月身后,一边好言劝慰,一边将染月手中的藤条夺在手中。
“若儿素来是个乖巧懂事的,有时难免会犯一两个错......”
染月闻言,竟比先前还激动,转身狠狠拍打南陌:“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父之惰!若儿如此乖巧懂事之人,为何还会犯下昨夜之错,全怨你平日里窝在青丘不出,只把若儿教由我来管,我一时疏忽,才让若儿得罪了太子殿下!”
若然汗颜。
濯盥眸色不变。
南陌听着点云和花辞传来的偷笑,脸都黑了,僵硬着神色将胸前不断捶打的双手捏在怀中,才转眸瞧向若然,正色道:“但昨夜之事,确实是若儿不对!若儿,你确实该好好想想,如何向千熠太子致歉!”
若然欲哭无泪:“关于致歉,太子昨夜才说,要让我对得起‘诚心’二字,可我琢磨许久,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诚心......”
南陌皱着眉头,良久,沉吟道:“当年噬兽一战中,天界太子深受重伤,昨夜出现秘闻,说千熠太子还未痊愈。”
若然疑惑:“他不是去雪族疗伤了吗,怎么还未痊愈?”
南陌道:“噬兽可是集聚万恶万灵、能毁天灭地的恶兽,被它所伤,怎会轻易痊愈?”
若然闻言蹙眉:“那可如何是好?”
南陌目不转睛地看着若然:“这便是我要对你说的,如何表达你诚心之意。”
濯盥站在若然身后,望着南陌的眸子,微不可闻地变了变。
若然歪了歪脑袋:“与我有关?”
南陌扯动唇角,缓缓吐露:“想那天界太子,是何等人物?你方才也说了,偌大的六界,什么讨他欢心的手段没见过?为今之计,既然已经知晓太子殿下重伤未愈,你便要对症下药。”
若然不明所以:“何解?”
南陌终于揭晓:“用你一半的元灵作为交换,方能治愈太子殿下。”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那便是将若然体内的女娲石献给太子殿下。
可是过去数千年,女娲石早已融入若然体内,岂能说取便能取出的?
再者,女娲石之事重大,不可轻易提及。
若然惊呼:“让我牺牲一半的元灵渡给太子殿下?助他早日痊愈?”
南陌点了点头。
染月蹙眉,沉思良久,也紧跟着南陌,点了点头,望着若然的眸光坚定不移。
濯盥垂眸,敛下心神,极力掩饰眸中闪烁不定的冷骇之芒。
若然力挽狂澜:“女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做太子殿下几日贴身仙侍!”
刹那间,濯盥收起浑身的冷意,眸光恢复平静。
南陌和染月相视,皆是满脸错愕。
染月问道:“若儿这是何意?”
若然轻咳:豁出去了!
“女儿是梨雨轩的千金,更是整个青丘的公主,虽远远比不得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但女儿这个身份,若是肯伏低做小,心甘情愿做了太子殿下的贴身仙侍,于女儿而言,算是不小的牺牲,方才显现女儿致歉的诚意!”
一语落下,合情合理。
众人沉默。
南陌恍了一忽儿,随即,浅笑道:“若儿有如此见地,也是用心了!”
若然暗自叫苦:原先还很是不认同小七的提议,觉得小七分明是在胡搅蛮缠,没成想突发状况,让她不得不择其自保。
牺牲一半的元灵,只为至于太子旧疾?
不不不,这买卖十分不划算!
第四十二章 :打点
染月秀美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凉凉落下一语:“你能有如此心思,自然是好的。只是母神不知,去做太子殿下的贴身仙侍,你又能撑到哪一步呢?”
一语既出,尽显挖苦之意。
若然闻言,心里有些不快,声音也闷闷的:“母神可莫要不信我,我既然有此心思,自然是会坚持到底的!”
南陌眸光在染月与若然之间转圜,终于对着若然挤眉弄眼道:“若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莫要辜负了如今这番雄心壮志才好!”
若然心领神会,扬了扬脑袋,立马正经起来:“我自然说到做到!”
不就是做太子殿下的贴身仙侍嘛,也不是很难,什么脸面,什么身份,她通通不想,只等致歉完毕,届时,她便解放了。
再者,想让她乖乖做贴身仙侍岂是件容易之事?
她从未伺候过人,如若这期间一不小心出了意外,也怪不得她资质愚拙。
若然想着,不觉精神抖擞,暗自窃喜:唉,天界太子啊,你且等着吧,我定好生侍候你!
染姬汗颜,却终是压住了心中的余火,恢复了往日里的端庄温柔。
语气缓和道:“过去星曜宫,可不比在梨雨轩,凡事多看多听,少说少错。太子殿下自有分寸,见你确实诚心致歉了,自会将你放回来,他堂堂天界太子,总不至于同你一个小丫头计较。”
若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本来就拿定了主意,只过去做做样子,对认真侍候千熠之事,并不是很上心。
也笃定千熠不会一直为难她。
不过多时,染月便离去。
而南陌因染月方才的埋怨之语,便陪她一道去了前厅处理梨雨轩诸多事宜。
点云也不多留,安慰了若然几句,又递了一瓶灵药给濯盥,吩咐好生疗伤,便紧随染月和南陌,赶往前厅处理庶务。
这一闹剧,便就此落幕。
纷纷扬扬的梨花雨下,若然看着濯盥胳膊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叹了口气:“你瞧你,也不知道躲一躲!我昨夜得罪了太子殿下,母神又怪我隐瞒不报,她是恨不得将我打死的!也怪你倒霉,平白无故替我挨了打......”
濯盥唇瓣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轻启:“无妨。”
若然将濯盥领进寝殿,端坐在寝殿桌前。
看着濯盥血流不止的胳膊,若然心中忧愁才下心头,却染眉头。
她对着龟裂的皮肤,隔着破裂的衣袖一阵比划,终于出手——
只听“嘶——”的一声,若然便扯开濯盥的衣袖,露出大片精壮的胳膊。
濯盥怔愣,看着若然近在咫尺的容颜,眸光闪了闪。
花辞在一旁看着,心神一惊,双颊羞红,立马提议:“我先去给小姐收拾衣服吧,好让小姐去星耀宫方便换洗。”说完,便头也不抬地向衣柜的方向。
“母神果真是下了死手,被区区藤条所伤,怎的会如此血流不止呢?想必母神是使出了十成的力气,又注了许多灵力,誓要一藤条便能将我打得皮开肉绽、卧床不起......”
看着濯盥的伤口,若然有些后怕。
如果方才不是濯盥替她挡着,那一藤条结结实实地落在她身上,伤筋动骨是小,毕竟她有女娲石护体,可保她迅速痊愈,但那一瞬间的疼痛委实能让她生不如死。
“你且忍着点,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若然将碎落在濯盥伤口上的衣服碎片轻轻刮开,才将灵药一点一点洒在伤口上。
不知是上药生疏,还是心中紧张,若然的手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等做完这一切,她白皙细嫩的额头上还隐隐闪烁着细密的汗珠。
濯盥瞧着,突然感觉心间油然而生一股奇异的情愫。
若然看着一旁碎成点点的染血布料,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母神当时气急了,凭你的修为,你分明可以躲开,却呆傻地愣在原处,白白替我挨了这打。”
濯盥垂下眸子,唇瓣却微微勾起:“若是我躲开,那当时躲在我身后的你,不就正好结结实实地挨了打?你也知道染月轩主当时是下了死手的,濯盥是个粗人,挨些打不要紧,如你这般生得细皮嫩肉,果真能受得了轩主手中的藤条?再者,你若不是怕得要命,怎会见到我之时,便逃窜着往我身后躲?既然如此,我只好替你挨了这打......”
当时,他并不是还未反应过来,只因若然喊了句“濯盥救我”,寥寥几字,勾勒起他远古的回忆,将他脚上动作生生逼停,心甘情愿替她承受落下的藤条。
回想起数千年前误入泯仙岛,若然被锁灵塔吸引,首先脱口而出的便是“濯盥救我”。
再至今时今日,他回忆起当日之景,依旧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当年若不是他未赶上若然,怎会让她昏厥导致噩梦连连?
如今再来一次,濯盥听见那句熟悉之语,依旧心尖一抖,当年情景,难以忘怀。
“如今好了,我要去星耀宫当差了,你也清闲了,再也不会无缘无故替我挨打了!”
若然气恼,言语间还有些沮丧。
濯盥眸光一闪:“你可是为我担心?”
若然叹了口气:“比起担心你,我更担心我自己!”
濯盥眸光似乎暗淡了一分。
若然再叹了一口气:“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濯盥唇瓣微勾,缓缓开口:“你方才也说了,只不过是去做几日贴身仙侍,若觉得诚意到了,回来便是。”
若然心情未见好转,唉声叹气:“就怕这个小肚鸡肠的天界太子,故意将我留在身边折磨我,若真如此,还不知何日能睡个安稳觉呢!”
濯盥闻言,眸光幽沉:“若真如此,你且好生表现,太子殿下宽宏大量,一定会原谅你,届时,你便能回来睡个安稳觉了。”
他绝对不会让千熠占到若然一丝一毫便宜。
若然心情好转一丝丝,又唉声叹气:“借你吉言吧,总之,这星曜宫,我出了便此生永不踏入,否则,就让......”
若然眸光流转,左右环视一周,见桌前的茶杯,欣喜道:“就让千熠太子永远喝不了热茶!”
可是若然心里清楚,千熠身为天界太子,身份尊贵,如何会喝不到热茶?
濯盥闻言,怔愣一瞬,突然大笑不止:“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知玉质面具下生得是怎样一番容颜,但袒露的眸子十分好看,笑意弯弯,不似先前那般深邃,温柔无限,唇齿咧开,绚丽夺目,下颌线迷人,刚毅果决,完美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