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闻言颔首,他想的就是运作年希尧回京。
十三弟只要有痊愈的希望,便一丝也不能放过,四爷沉声道:“你小四嫂带来的药膏也有定数,总不能月月去薅。我这就给他去信,问一问他的意愿。”
“……”十三爷眼睁睁看着四爷雷厉风行,不消片刻便写好了信,鼻尖又是一酸。
他今日多愁善感的都不像他了。
“四哥对我的好,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
四爷骤然抬起头,只听十三爷一字一顿地道:“若有朝一日,我不再受皇上厌弃,不再是光头阿哥,我定为四哥上刀山下火海,冲锋陷阵,拼死以报。”
只可惜当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十三握紧双拳,眼底萦绕着深深的不甘。
四爷忽而开口,嗓音有些冷:“我求的并不是你的回报。”
说罢,目光在他的腿上转了一圈:“你是我胤G的弟弟,唯求康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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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爷红着眼眶走了。
四爷看着满桌的政务,喜悦、复杂、感慨……诸多情绪一时间塞满了心房,叫他思绪纷飞,实在难以理事。
半晌,四爷扔开笔,问外头:“什么时辰了?”
苏培盛的嗓音传来:“午时了,王爷可要提膳?”
“不提了。”四爷说,“去栖桃院用。”
苏培盛连忙道:“奴才这就回禀年侧福晋……”
四爷笑了一下:“无需回禀,多添一碗饭就好。”
他已经知道她的德性,自然也不需要摆膳的时候按照他的喜好来。
苏培盛当即应了,四爷思虑片刻,问他:“库房可还有绣着花样的锦缎?以色泽鲜亮为佳。”
若不是年侧福晋,十三爷的腿疾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治愈的可能,雍亲王高兴之下,自然得犒赏功臣。
苏培盛虽然困惑王爷“色泽鲜亮”的描述,却是一句话也不敢问,飞快地领人打开私库:“王爷您看,都在里边了。”
四爷颔首。
这么多年来,宫里赏的、下面人孝敬的锦缎布匹,足以在私库堆成一座山。譬如一些特殊的衣料,他平日用不上,放着不过吃灰而已。
四爷目光落在其中一匹云锦上,嫩绿的颜色,浅粉桃花与之相映成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示意苏培盛把它捎走。
不一会儿,苏大总管怀中的衣料叠的高高的,五彩斑斓应有尽有,四爷方才意犹未尽,转身离去。
栖桃院,年娇坐在膳桌前,张嘴咬掉了半截芙蓉虾。
她皱皱鼻子,望了眼多出来的那道白灼小青菜,在心里思索,要给它取什么别名好。
四爷青菜?
不好听。
年娇眼眸一亮,对秋嬷嬷道:“不如叫白灼小……”
就在这时,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年娇顿时停住了话,扭过头往外瞧。
秋嬷嬷擦了擦冷汗,跟着往外瞧,只见苏总管迎面走在最前头,怀中抱着的……竟是她们格格最为青睐的衣料颜色。
秋嬷嬷吃了一惊,年娇睁大了眼,下一秒,四爷平静的问话传来:“白灼小什么?”
年娇抑制住怦怦跳的心脏,答得又软又乖:“白灼小青菜。它是妾身第三喜欢的菜肴,仅仅排在猪蹄和烤鸡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四爷开始玩奇迹娇娇的时候。
年娇(板起脸取别名):四爷虾,四爷烧饼,四爷鸡丁,四爷酥卷,白灼小四爷。
第25章
“是吗?”四爷心情极好,掀起袍角坐了下来。
只见七八只虾壳端端正正地叠在年娇的手肘旁,虾肉剔得很是干净,至于那盘白灼小青菜,离她离得最远,粗粗望去,半筷子都没有动。
他看了看膳桌,不由反问:“第三喜欢?仅次于烤鸡?”
年娇:“……”
年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悄悄把咬了一半的芙蓉虾放回了碗里。
白玉般的脸颊红了红,她软软开口:“喜欢的菜得留到最后吃。”
年侧福晋是对十三爷有功的大功臣,四爷瞥她一眼,到底无意揭穿于她。
他笑了下,让苏培盛上前来,随即低声开口,说十三的腿疮有了好转,是因年娇的善心,还有年大哥所制膏药起了效用。
他从私库亲自选了好些衣料,为奖赏她的功劳:“平日里你的那些素淡的衣裳,远不如端午宴来得喜庆,不如多做几身鲜亮的颜色,每天换着穿。”
早在四爷到来的时候,年娇的目光,就止不住飘向苏培盛怀里的衣料,闻言,她不可置信地呆了呆。
这些五颜六色的布匹――还真是给她的?
像是贫苦惯了的人骤然掉进糖堆里,年娇差点维持不住矜持。她放下银筷,嘴巴不由自主地翘起,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爷不需要赐我奖赏……”
“十三爷的腿疾有治愈的可能,都赖我大哥。”她的嗓音如同融化的蜜糖,又急又轻,“至于那几罐药,我的就是你的,为什么要分这么清楚?我不想你皱眉,也不想你天天担心,如果真的要算,这是我和爷共同的功劳。”
四爷骤然一顿,心脏像被一双大手攥住那般,连眉眼都染上了沉。
年娇一个劲地说得飞快,到最后声音渐小,慢慢消失不见。她从晕乎中缓过神来,努力回想,逐渐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上翘的嘴巴忽然不动了。
为什么王爷挑的,都是她喜欢的衣裳款式?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花妖眉头一皱,小心翼翼地开口:“爷不喜欢我穿素么?”
四爷许久没有回话,半晌,淡淡地回答:“嗯。”
他的确偏好淡雅,只是对于年侧福晋,他渐渐觉得她更适合鲜亮的色彩,生机勃勃,相得益彰,何况她本身意愿如此。
年娇:“…………”
一秒,两秒,空气骤然寂静下来,年娇连脖子都染上了红,气的。
好啊,二哥是个大骗子,害她一进雍亲王府就像个苦行僧似的,就差绞了头发做了尼姑,结果连老板的喜好都了解错了!!
年娇实在生气,晶亮的眼眸都要喷出火来。
她睫毛一颤一颤,差些委屈哭了,觉得人间不值得,遗落在年家的宝贝衣裳更不值得。可二哥年羹尧如今远在四川,她打不着他。
年娇下意识地想要迁怒,对上四爷那双冷肃得深幽的眼眸,迁怒的心思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好哼哼地埋怨:“爷也不早说!”
四爷嘴唇动了动。
将她的变脸过程尽收眼底,四爷有些想笑,又有些怜惜,一反常态、宽宏大量地背下了这个锅。
随即无奈道:“我还饿着肚子呢。”
充当背景板的栖桃院众人当即转身的转身,盛饭的盛饭,苏培盛把布料交给秋嬷嬷后,一溜烟地窜了出去,迈开腿走得飞快。
年娇埋怨完就后悔了。她怕老板真的生气,毕竟自己的脾气冲着他去毫无道理,从前冤有头债有主(……),她理直气壮地觉得没一次冤枉过他,可现在不一样。
欠打的人是她的二哥,何况王爷还极有诚意地送来她喜欢的衣料……年娇偷偷瞥了眼四爷,发现他眉目变得舒展,依旧一副为十三弟高兴的模样,松了一口气,胆儿顿时肥了。
她把芙蓉虾搂到面前,又把白灼小青菜往四爷面前推了推:“我把我第三喜欢的菜肴留给爷享用。”
四爷:“……”
等苏培盛端着饭回来,入眼便是年娇鼻尖红红捂着嘴的模样,他也不敢猜测两位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迅速地呈上瓷碗,又迅速地告退了。
再没眼色地留下,是等着年侧福晋给他递纸条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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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雍亲王觉得年侧福晋乃天下第一得寸进尺之人,那厢,十三爷一回到府中,便去寻了十三福晋。
十三福晋兆佳氏正给刚满半岁的女儿缝小衣裳,见他跨进门槛,欣喜地站了起来:“爷回来了。”
不等男人回话,十三福晋低声道:“明儿我也过去一趟,向四嫂与小四嫂谢恩……”
十三爷看着自家妻子,鲜红的心一跳一跳,流动着汩汩的温热。
他握住她的手:“四哥去信给了年知府,想必改日就有回音了。”
十三福晋被接二连三的好消息惊得回不过神,十三爷紧接着叮嘱她道:“改日再有年节,或是年侧福晋过生辰,我们府的礼单要再加一成。”
再多了,他也实在相形见绌,如今府上入不敷出,全凭四哥和妹妹们救济,这一成已是极限了。
十三福晋明艳地笑了起来:“我省得的。”
而今胤祥的双腿有了痊愈的希望,就算过得苦,日子也有了盼头。十三福晋连忙准备起明天拜访的礼物,等到翌日一早,便乘轿往雍王府去。
福晋乌拉那拉氏亲自出迎接待:“有什么事,吩咐下人跑一趟就好,何必叫自己劳累?”
十三福晋道:“四嫂这是什么话。我们爷腿疮有治,难道不值得我上门一回么?”
福晋闻言,也是真心实意为她高兴:“十三弟的事,年妹妹昨晚都同我说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相携往正院走,无需福晋提醒,秋嬷嬷便悄声无息地准备好厚三成的回礼,指挥管事往十三福晋的车马上搬。
十三福晋面上止不住的笑意,聊着聊着,忽而压低声音:“四嫂,年侧福晋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从闹出了独宠风波,不仅是她,众多皇子福晋、宗室福晋都对年娇很是好奇。只是十三福晋问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只为更好地了解年娇的爱好,以方便日后送礼。
福晋想了想:“是个又纯又憨的人,我们爷不喜欢才是怪事。”
随即叹了一声:“可惜了。”
也不知道她在可惜什么,十三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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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十三福晋拜访雍亲王府的时候,朝堂发生了一件大事。
十四爷面色铁青,八爷闭着眼轻叹,他们尚未来得及动手,谋算便落了空――
盘踞川藏的土番头子斡伟罗都逐渐不安分起来,皇上命四川巡抚年羹尧回京述职,同时下旨让雍亲王胤G重领户部,筹措军饷,以便分拨给六部中的兵部!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风雨欲来,一场兵事近在眼前。
圣旨下发,年羹尧破格领兵已成定局。十四再怎么不甘,也没料到老爷子发旨竟是如此迅速,这才过去了多久?
他当即找上八爷:“八哥!”
八爷目光幽冷,半晌开口:“尘埃尚且未定,十四弟稍安勿躁。”
十四爷紧憋的一口气,稍稍松出来了一些,却也知道八爷之所以如此,被四爷刺激到的可能性远远大过想要扶持他的决心。
他咬起牙关,随即冷冷地想,只要结果殊途同归,过程是不是他想要的,又有什么关系?
提早接到密旨的年羹尧当即整理行囊,快马加鞭地回京。
四爷忙得更加脚不沾地,唯有挤出片刻的时间,才能前往栖桃院与年侧福晋用膳,但也不过是寥寥两顿而已。
过了两日,他冒着小雨从宫中出来,手上拿着一封刷漆的密信,脚步一拐,利落地上了马,转身往雍亲王府行去。
年希尧那边,想必也有了消息……四爷一边思虑,一边大步往栖桃院走,抬起眼,就见年娇远远地站在院前,满面不高兴地盯着他。
四爷抿了抿唇,不等年娇开口,他平静地出声:“你二哥的信。”
年娇鼻子皱了起来,狐疑地望了他一眼,终是走上前,垂头抽过老板手中的信,转身,回院,“砰”地一声关上门。
四爷:“……”
苏培盛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发现自家王爷就像脚步生了根似的,不走了。
另一边,年娇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精致的面颊带了冷笑。
谁知年羹尧头一句话便是:“四川有个大案给我设套。”
年娇当即不冷笑了,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她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年羹尧紧接着写道:“我逃过了,只是回京述职的路上,又有人算计于我。”
“计谋一环接着一环,专为引诱我犯错,让我变得高傲、自大……”
年娇脸色一白。
她担心自己最不愿见到的事情发生了,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继续看下去。
谁知年羹尧换了一种语气,颇为幽怨地写:“爷为让自家妹妹在外谦逊低调,自己都快变得谨小慎微。莫说天雷地火,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我缩回地洞,他们也不想想,自古狡兔三窟,爷怎么可能入套?”
“要不是皇上不允许,我都能跪着挪回京!”
年娇:“…………”
年娇原本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了,又生起气来,这都是什么话!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揍谁好。老板还是二哥?
第26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击声。
四爷的嗓音响起:“家书是和亮工的折子一起送到的。一拿到手,爷就出了宫,你就这么把我拒之门外?”
年娇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闻王爷的话,小花妖意识到方才都做了什么,抿着唇心虚起来。
她都两天没有抱上大腿了,又担心老板在外出了什么事儿,一时间有些焦急,才鼓起勇气给他甩脸子看。
现在想来,他忙于大业,是自己太不懂事了些,因为二哥还在信中提了几句,四爷坐镇户部,这等差事不比领兵打仗简单。
年娇忽然觉得面前那扇自己主动关上的门,变得既可恶又碍眼。她捏着信上前,轻轻把门推开。
入眼一张醒目的俊脸,眼睫微垂,目光沉凝地看着她,过了两秒,年娇扑进了他的怀里。
熟悉的皂角香气混着桃香,充斥了她站着的一小片地方,年娇紧紧环着四爷的腰,气音几近咕哝:“爷两天没来了。我好想你!”
她总有本事,轻而易举地攻破别人的心房,叫无坚不摧的一颗心又酸又痒,想斥又舍不得。
何况四爷本身没怎么生气。
若他天天生气,还做什么雍亲王?都不用年娇使劲,朝野上下的糟心事就能气得他心口疼。
他的涵养,生于皇家,早就在一桩桩要命的,惊心动魄的大事里锻炼得稳如磐石,至于在她面前,装还是没装,只有天知道。
话在嘴边转了转,到底没说出来,四爷抬手,揉了揉年娇的后颈皮。
动作又慢又缓:“哪里想我了?”
年娇闷闷道:“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想。你瞧,它已经没有了光泽,想你想得粗糙了。”
四爷丹凤眼漫上笑意,语气仍是冷肃:“我瞧不出来。”
年娇不服气地扭头,拽住四爷的腰封,把他轻轻地往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