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商场拿预定的触控笔头。”
“……”
看他的表情裴浅海一时也捉不定他在想什么,只当是交代过了,转身就要走。
“等等。”
裴浅海回过身,疑惑的看着他。
江北驰手指前方的商场,“刚好,我想起要去买点东西,一起去。”
“……”
裴浅海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回到家里裴浅海看着那剩下一大半的蛋糕,想了想,拿刀切下一大半,放在保鲜盒里,走到对门敲了两下。
“谁?”清冷的嗓音在防盗门后响起。
“是我。”
裴浅海小心捧着塑胶盒,看江北驰拉开门,露出那张神色淡薄的俊颜。
“我一个人吃不完,你要不要明天拿去医院分人吃?”
她记得他说他戒糖。
江北驰目光落在大半个昂贵的千层蛋糕上,上头还有她显然忘记拿起的、写着她名字的巧克力片。
眸光淡淡流转,片刻后,“好,我明早拿去分。”
见他愿意接受,裴浅海心底悄悄松口气,把蛋糕端给他,轻声说了句“晚安”,才转身回家。
江北驰一直到听见落锁声才关上门,走回餐桌上把蛋糕拿出来,仔细端凝片刻,把上头的巧克力拿起来,慢慢含入嘴里。
屋内鹅黄色的暖色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精致五官上,尽管额前半长不短的发半遮住漆黑的眉眼,可依旧清晰地捕捉到那双带着温柔色泽的桃花眼。
他慢慢品尝过甜的巧克力,半闭上眼,轻声呢喃,“浅海,生日快乐。”
第十七章 唇膏
深夜悄然。
裴浅海坐在工作台前,慢条斯理打开那管 DIOR 唇膏,正确来说,这是一管变色润唇膏。
粉橘色的外壳有着饰品一样晶莹剔透的质地,握在她白皙的掌心里,像是璀璨的粉水晶。
裴浅海看了片刻,打开抽屉,拿出一支一模一样的唇膏。
扭开看,粉橘色的唇膏体只剩下小拇指最后一指关节的长度。
她当时收起来不用,不是不喜欢了,而是舍不得用完。
这是江北驰送她的第一个西洋情人节礼物。
他在那一天对她告白。
在江北驰出现前的所有节庆日,裴浅海都会在打工中度过。
因为是周末,那天下班时已经过了深夜一点。
为了可以早一点回家,她懒得换下制服,下班直接在制服窄裙外套了一间长羽绒衣便下楼离开。
店门口前聚集几个中年男人正在吃槟榔喝啤酒,看到她推门走出来时,眼神也隐隐跟着微动。
尤其是那双白皙修长的细致小腿,是男人都会心猿意马。
她走了没几步,男人们也跟上,在后头嘻嘻闹闹,“小姐,走慢一点啊,我们送回家。”
裴浅海拢紧外套,把小脸藏进围巾里,脚步快得近乎小跑。
但是后头的人似乎觉得这像是猎人追赶小动物似的游戏十分有趣,也跟着围绕上去。
男人跑近她,伸手撩了下她的长发,被她厌恶挥开。
此刻裴浅海手里已经握着包里的防狼喷雾了,打算他们再靠近就要拿出来对付。
身后的男人依旧紧追不舍,还频频叫嚣,“小姐,别跑啊,交个朋友吧,我姓王,喊我一声王哥,哥带飞啊!”
男人一开口便酒气冲天,手也伸到她脸上,意图不轨。
裴浅海已经跑出了小巷,但是时间已晚,路上行人匆匆,谁也没多余心力多看来一眼。
裴浅海拿出防狼喷雾打算朝男人混浊的眼使劲喷去,一双有利的手臂突然破空而来,随着腰一紧,她已经被那人正面搂进怀里。
男人身量极高,嗓音低哑,将她的脸按压在怀里,随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带着寒意的嗓音直接落入她耳里,“要骨裂还是骨折直说,我是医师,一定让你断得痛快!”
当下男人吓得直甩开他的手,骂了句“有病啊”,随即要捡起地上的木棍打人。
眼尾余光瞥见木棍挥下的影子,裴浅海也不知道自己从哪生出的力气,把防狼喷雾朝对方脑袋砸过去,转过身拉住江北驰的手就跑。
他们一路奔驰过寂静的大街来到灯光敞亮的便利商店前,直到看见有警车在不远处临检酒驾才停下脚步。
裴浅海气喘吁吁回过头,看到两人不知觉交握在一起的手,脸色一红,随即要放开。
但是江北驰不让,直接扣住她手腕,将人拉近自己。
“吃完豆腐就要翻脸不认帐了啊,裴浅海。”
习惯性拖腔拉调的嗓音,此刻低沉的万分迷人性感,就在裴浅海不知所措的当下,江北驰将她拉得靠自己更近,微弯下腰,将嗓音送入她耳里,“裴浅海,跟我一起,我会一直保护。”
裴浅海一顿,脸色慢慢淡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喜欢江北驰无庸置疑。
但她不明白,江北驰喜欢她什么。
她沉默着不说话,可一双眼牢牢瞅着他,似乎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有几分。
裴浅海性子一向稳定务实,在亲戚家辗转借住时,她学到了很多,冲击最大的,是她懂得被爱是需要条件的。
在亲戚的眼中,她是个累赘。
在小姑姑的眼中,她是个遗憾。
在爷爷的眼中,她是个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的小孙女。
所以她沉默、乖巧,努力念书上进,尽力不给人添麻烦,也收起所有的天真与任性。
在他们的眼中,她就是个麻烦累赘,有什么资格孩子气。她得像个大人喜欢的小大人,尽量派上用场。
于是她每天回家写完功课就帮忙打扫。
吃完饭帮忙洗碗刷锅子。
得到了奖学金去跟亲戚的小孩分享。
这时大人们会说:
――“孩子就得像浅海一样,不给人操心。”
――“浅海功课很好,要跟她学习。”
――“浅海很会画画,让她带着下面小的去画画就省了一笔才艺班费用。”
――“浅海数学很好,让她教小的功课吧,补习班也不用去了,让她来还能再省一笔。”
十几岁的裴浅海用尽全力,想让自己在别人家能立足。
想让人,能对她产生一点点的情感涟漪。
在这个时候,裴浅海心底才会燃起一丝自己存在的价值,以及,她似乎可以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的肯定。
可是,所有的称赞也都只是一时的。
当她说出希望继续升学时,所有批评也就来了。
――“浅海,考个职校就算了,高中毕业就来大伯母的美容院帮忙吧,当个洗头小妹也好。”
――“浅海,别再继续念书了,爷爷就一份退休金,还要给爸还债,别不懂事,赶紧出社会赚钱,反正念再多书都没用,找个有钱男人嫁了不是更好。”
――“裴浅海,要不是看爷爷他一个人养孩子可怜,我们有必要揽事吗?别不知好歹!”
是啊,别不知好歹。
她渴望有人在乎自己,可是她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时间一久,连她都不爱自己。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被人喜欢的一天。
在江北驰告白之前,裴浅海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也知道他可能有一丁点喜欢自己,但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过他会如此笃定。
“拒绝?还是点头?”见她脸色茫然,江北驰更靠近一步,平日总是凉薄的嗓子放软,诱哄着,“乖,点头了有礼物。”
这是拐骗小孩的手段了啊。
裴浅海陷入犹豫挣扎。
直到他的气息靠近。
她才意识到,两人不知何时已挨得这么近,在这一方安静的夜色里,他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簇拥在怀里。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想点头,但又怕这只是他一时兴起。
大概是等久了,江北驰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将那管护唇膏拿出来,扭开转出,捏起她下巴,动作不是太熟练地将唇膏抹在她干涩脱皮的嘴唇上。
裴浅海以被动的姿态被他扣在怀里,因为这姿势,俩人靠得极近,江北驰温热的气息撒落在她唇上,那道目光始终紧锁着她的喘息,强悍且专注,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裴浅海咬着唇,始终平静的心起了非常细微的涟漪。
“裴浅海,礼物都拿了,该点头了不是?”
江北驰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绕,笑得懒散骚气。
“……”
她就没见过有人追求人这么理直气壮的。
感觉嘴唇上润泽的唇膏泛开些微薄荷凉意,裴浅海正要启唇,却听他凉薄口气落在耳边,带着一丝警告,“小心说话啊,说错了,我不会放过。”
裴浅海那张清冷中带艳的小脸走哪都招人注目,但一般人也只是多看两眼就罢,主动一点的会来要电话递纸条,就没碰过跟江北驰一样土匪式告白的人。
这清白的少年,怎么会有如此张狂的行径。
裴浅海也有一丝紧张,她一紧张就容易臭脸,连声音也僵硬几分,“江北驰,你真的喜欢我?”
江北驰把唇膏收起来放入她掌心,轻嗤一声,似笑非笑道:“知道全世界所有科系里,医学系是有名的操吧,我们一天当二十四小时活,谈恋爱是挺奢侈的事,但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来等下班不下三十次,不喜欢,我吃饱了撑着是吧?”
江北驰还在等,但是裴浅海却陷入自己的意识里。
她其实不明白,江北驰到底喜欢她什么。
她不如一般女大生会打扮,生活也无趣,个性更是乏善可陈,论家世背景,她也比不上江北驰显而易见的高知家庭,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如果只是想玩玩,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陪他。
“江北驰。”
她出声想拒绝,江北驰带着警告的嗓音更沉了几分,“小心说话,我没打算跟玩玩,如果只想谈几个月的小恋爱,跟朋友炫耀有个医学院男朋友,那我劝及早放弃。”
“没有。”裴浅海轻轻勾起唇角,发现一切的质疑在他的高傲告白里都被化解得一干二净。
她觉得一切都释怀了,“我没有打算玩玩,我也玩不起。”
“那很好,既然我们都玩不起,那就认真谈,谈到天荒地老。”
江北驰强悍的下了指令,像是军队的指挥官,说一不二。
裴浅海有片刻动容,隐藏在平静面容下的长睫隐隐颤动,她低下头,想隐藏自己内心的喜悦,江北驰却不停止撩拨她,只弯下腰,从下而上仰头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下,然后微微挑起长眉,露出一个略显薄情的笑容,“情人节快乐,江北驰的女朋友。”
心底骤然像是烟花绽放,裴浅海冰凉的唇角没能压住,她心甘情愿跟他走到天涯海角。
远处街头艺人的嘹亮歌声打断了她的沉思,裴浅海把旧唇膏收好放进抽屉里,将新的那管放进包包里。
也许这是个新指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裴浅海用一个晚上完成了番外篇的分镜,发给了编辑小凤后,才在晨曦的光辉里沉沉睡去。
只是睡没几个小时就让连绵不断的讯息声给吵醒。
难得的困意浓厚让她脾气有些不好,拿起手机看,竟然是裴翔安发给她的讯息。
裴翔安不知道打哪学会的语音,直接连打字都懒得打,霹哩啪啦就传了一串讯息过来。
【女儿啊,爸爸的朋友来保我出狱了,果然这远亲不如近邻啊。】
【给我转几千块过来,我得请人家吃个饭,好好谢谢人家。】
【啊,对了,我在路上看到钱橙橙了,那个高中同学对吧,她竟然装不记得我,真是忘性大,回头跟他说说我是谁啊,改天见面了不要装陌生人一样,多见外。】
“……”
裴浅海听懂了裴翔安的话中有话。
如果不想他去骚扰钱橙橙,就记得转钱。
最重要的,就是钱。
她很快转帐过去,同时给了裴翔安一个回覆:【不要骚扰我的朋友。】
这么一折腾她也没有困意,起床把另一个出版社给的文字档案整过,开了电脑开始排版。
午饭过后赵喜喜火急火燎给了裴浅海电话,电话里嗓音跟着火了一样,求着她下午到医院企划室一趟紧急支援。
赵喜喜的紧急支援请求也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都是火烧屁股了才知道要找人帮忙。
听着赵喜喜欲哭无泪的暴躁嗓音,裴浅海也不耽搁,直接收起平板抱着笔电就出了门。
宿舍距离医院就五分钟脚程,裴浅海走得快,来到一楼看到咖啡店正有买一送一活动,想了下赵喜喜爱喝咖啡,直接走到排队队伍尾端。
浅海的浅:【等我一下,给买咖啡过去。】
喜欢的喜:【好呀,还是我们浅海最懂我了。/星星眼.jpg】
队伍行进很快,一下就轮到了裴浅海。
十分钟后她接过纸袋,转身要往行政部门走,没想到就撞上了周宜德。
周宜德似乎是等在那有一段时间,自然的扶住她小臂,笑嘻嘻问:“嗨,美女,来找谁啊?”
“……”
上回短暂的接触过后,虽然是有些不愉快,但周宜德就对裴浅海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一说高冷的女人最得高材生青睐,周宜德虽然身高不高,但毕竟是医学院毕业的高知识分子,就喜欢她那种爱理不理的调调。
奈何从江北驰那问不到她的丁点联系方式,赵喜喜也死活不肯透露她的任何资料,两人都跟守护女神一样一问三不知,现在意外再见,他也不想迂回,直接便问:“能不能留着联系资料?以后有需要找?”
裴浅海把手抽开,退开一步,脚步不急不慢,淡淡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我不会开刀,也不会看诊,专业不对口,怎么会有需要我的地方?”
被这么直球回呛,周宜德一张方圆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干脆直说来意,“确实,外科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是我本人想要的联络方式。”
裴浅海沉默半晌,“那我就更没有必要给了。”
“……”
不远处宋迎曦正走在江北驰旁边,捧着一叠原文书问:“学长,你十楼住得好好的干嘛搬到二楼,不嫌吵啊?”
江北驰单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回:“值班累,不想爬太高。
宋迎曦一言难尽看着江北驰,”这、这不是有点电梯吗?你天天爬楼梯健身啊?”
“嗯,就当我是吧。”
江北驰一贯慵懒回应,手里拿着杯咖啡,正打算要伸手按电梯,眼尾余光瞥见裴浅海穿过医院大堂往行政区走,身旁还跟着一只……周宜德。
懒洋洋的眼眸瞬间正了色,“迎曦,你先上去,我去处理前面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