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驰也很清楚她食量,指着她吃剩的粥,“还吃吗?”
裴浅海摇头,“我打包当明天早餐。”
江北驰嫌弃的看她一眼,把碗直接拉到自己面前,拿起她用过的汤匙,三两口就把粥吃完。
她感觉到耳尖热烫的温度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以前的江北驰也很常当她的厨余桶,他嘴巴不饶人,但姿态是亲昵的,温柔的,不过那是以前。
现在的江北驰比起以前变化了不少,人沉默许多,心里面像是揣着许多事,跟谁都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不愠不火。
她知道他没打算跟她距离拉近,只是秉持着曾经认识过一场,像是远亲不如近邻的近邻,守望相助,坚守希波克拉底誓词。
裴浅海拿出手机转帐给他,江北驰也不拒绝,很快点了接收。
刚开始交往时,吃饭时她要出钱,江北驰是绝对不会拿她半分,可那是身份不同,现在江北驰倒是跟她算得很清楚,她心里没有因此不高兴,只是挂着疑惑与担忧。
“江……”她顿了顿,本来想问你薪水够用吗?但还是斟酌了下用词,“住院医生的薪水好吗?”
大概是没人这么坦率问过,江北驰沉默许久,在裴浅海以为他没打算理她时,默默说了一个数字。
裴浅海偏头思考许久,不解这个高出自己薪水两倍以上的薪水为什么不够用,还需要跟人合租,甚至省吃俭用就为了买车?
大概是看出她的疑问,江北驰继续收拾桌上的剩菜,慢条斯理解释。
“我妈现在在北泽的疗养院住着,每个月缴完钱,这份薪水只是刚好而已。”
这是江北驰第一次提起家里的事。
丝毫不带犹豫,没有任何隔阂,简单快速,交代了她以为的事情。
“我以为阿姨也……”
裴浅海嗓音慢慢沉淀下来,把后头的话吞下去。
江北驰嗤笑一声,嗓音里带着一股无谓,往椅子背上一靠,整个人透出一丝被生活辗压后的疲惫。
“她跳楼自杀后半身不遂,脑子也不太清楚,只会看着人傻笑,医学上没判定她死亡,可是她认不得我认不得人,这时候,你会觉得死亡的定义很广。”
江北驰平淡无波的嗓音敲在她心上,无端使人心情发沉。
眼眸找到他的眼睛,他也望着她,目光幽深得就像要把人吞没。
这话题难以持续,两人也都不是多嘴的个性,相看一眼便沉默下来各自体会。
十月天气冷热没定性,凉风从没关紧的店门渗透进来。
裴浅海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江北驰皱了皱眉,抓起外套站起身到柜台去结了帐,路上买了点水果,又绕到便利商店买了两杯热奶茶才回了幸福小区。
那晚裴浅海坐在飘窗上发呆一整晚,隔天早上六点半听见他起床准备上班的声音,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门板上突然敲了两下,江北驰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又在熬夜,告诉一声,以后不用特别关灯,还有,早餐放桌上,今天送家具过来别忘了。”
清冷的声音交代完,也没打算等里头人回应,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便出了门。
裴浅海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声,等听见关门声才打开一道细缝,像是老鼠一样,视线往外看一眼,慢慢拉开房门。
桌上搁置着一份鸡蛋三明治,旁边是一杯鲜奶茶。
送货单就压在马克杯下,上头工整字迹写着一行字:请联系裴小姐。
裴浅海吃完早餐匆匆睡了几个小时就被电话吵醒,匆忙着去开门要下楼,没想到ㄧ推开门就看见送家具的大哥已经上了楼,领在前头的还是江北驰。
“你怎么回来了?”她看了下时间,下午两点,不应该在值班吗?
“回来拿个东西刚好碰上。”
江北驰略为上调的桃花眼压在银边眼镜下,气势沉沉,但脸上还戴着淡蓝色医疗用口罩,显然是仓促之间回来的。
白袍外套了件藏青色冲锋外套,回头对搬运沙发的大哥客气点头,指着裴浅海站的方向,“这边请。”
狭窄的走廊被一座沙发跟三个人塞满已经显得很逼仄,裴浅海赶紧让开位置,让两个高壮的货运大哥把沙发扛进客厅里。
江北驰走进屋里直接进房,打开抽屉翻找什么,似乎真是回家来拿东西。
客厅里的沙发被摆在正中央,外头的塑胶袋被割开取下,为首的中年男人朝裴浅海咧嘴,露出洁白牙齿,客气问:“江太太,这沙发摆哪面墙?”
那声江太太喊得她心口震荡,才要否认,江北驰走出来指着靠门的那扇墙,“沙发摆这,电视柜组装后要锁墙。”
简单交代完,江北驰站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确定没问题后回头朝裴浅海看一眼,像是万事都会跟妻子交代的五好男人,“我回去上班了。”
裴浅海还杵在门前对那声江太太还没反应过来,朝他呆愣点头。
江北驰来去一阵风,离开没多久,另一名略微年轻的男人朝她喊,“江太太,这边替我们签收一下。”
裴浅海向前,握着笔在纸上签下名字,男人收起单据,裴浅海送他们到电梯前,等待时,年长一点的男人朝她笑,“你先生很紧张啊,一早确认好几次电话,”
“他不是我先生。”
裴浅海固执的澄清,倒不是心里排斥江北驰,而是怕人误会。
来到一个新地方是个新开始,周遭人也许还陌生,但以后都会是近邻,江北驰以后还会跟谁在这有新的开始,她的离开得不拖泥带水。
回家拖完地板,热恋中不见人影许久的赵喜喜来了电话,说是庆祝江北驰搬新家,要去新家热闹热闹,找她一起。
裴浅海愣了下才意识到,原来江北驰也没跟人说他们住一起。
她的心态敏感了一秒,随后也释怀,也是,这件事谁都不能提。
她发了讯息给江北驰,那头很快就有回应,【愿意的话就邀请他们。】
这句话回得裴浅海有些懵。
她不是女主人,这不是她的地盘,说得她能作主似地。
但她要不愿意也不应该。
地方是江北驰的,人家朋友要来作客,她岂能说不。
赵喜喜在晚上八点开开心心拎着外带的打边炉锅底跟着宋迎曦过来。
裴浅海站在幸福小区一楼,背着一个后背包,低着头看手机,假装自己是提前一步在这等着。
走在最后头的江北驰看她一身的打扮就知道了她的打算,鸦羽一般的睫毛压下,寡淡冷情五官渐渐冷凝,最后掩去了眼中的一切情绪,掏出钥匙走在了最前头。
一路上赵喜喜都拉着裴浅海说话,没察觉她对这社区熟门熟路,拉着她东扯西扯,一路到家门前。
宋迎曦跟赵喜喜个性欢脱,进了人家门在客厅逛了一圈,看到客房有男人的衣物,以为江北驰找了个男人合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两个女生到厨房洗菜切菜,裴浅海把火锅料扣下江北驰不吃的芋头后全数下了锅。
小餐桌上摆了一个黑色卡式炉,红色铸铁锅是宋迎曦刚刚一路扛上门的搬家贺礼。
麻辣锅底很快就冒出咕嘟咕嘟声响,烟雾氤氲了整间房,为这一间新房展开人气。
赵喜喜无肉不欢,肉片丸子毫不手软直接下锅,手工香菜丸子在锅里载浮载沉,冒出一颗颗圆滚滚的白胖身体。
江北驰今晚特别安静,就光顾着喝啤酒,也不怎么说话,只在宋迎曦问问题时才回上两句。
气氛不是特别好,裴浅海全身的感受神经都张扬开来,她食欲本来就小,在江北驰的低气压下,喝一口空气就饱了。
刚送到得电视就停在旅游台,在主持人温婉的嗓音理,赵喜喜吃得风生水起,转头看低头吃菜的裴浅海,小脸上都是关切,“浅海,找到房子了吗?”
正打算把锅里所有的香菜丸子都捞干净的裴浅海被点了名,点了下头小声回,“找到了,也在医院附近。”
赵喜喜一听有些不高兴了,用力拍了下她手臂,把丸子又拍入汤锅里,油花喷溅起来,烫在了裴浅海手背上。
她眉头微微一皱,赵喜喜却浑然无所觉,继续叨念,“签合约前怎么没跟我说,我好先去看看好不好,安不安全啊?”
“关什么事。”宋迎曦听了拍了下女友的头,把一瓶啤酒摆在她手边,毫不犹豫取笑,“什么时候学会看风水了,我怎么不知道。”
说话被打断的赵喜喜有些不乐意,扭头怼男友,“你别闹,我是认真的,浅海那张脸谁看了都想上去搭讪,别说她先前还在平安新城让人尾随,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赵喜喜是真担心,但裴浅海心思不在上头,趁他俩抬杠的空挡借口要去厨房拿酱料,先把手放到水龙头下去冲凉。
好在烫到的面积不大,也就小拇指盖大小,她洗净手要擦去水珠,一只手已经快她一步按下她的手臂,微凉的嗓音落在耳里,“冲五分钟,等等我给上药。”
“不用了,也不是很严重。”外头还有客人在,裴浅海拿着沙茶酱就要往外走,却让江北驰拦腰直接抱起搁在了流理台上。
她蹬了蹬腿,往下滑想要跳下去,江北驰却站在厨房门口以身高压制她,凉飕飕的勾起一边唇角,“现在走出去我就跟他们说我们同居。”
“……”
第二十九章 住久一点
麻辣锅越煮越辣,赵喜喜啤酒也越喝越多,一顿饭吃到晚上十一点,赵喜喜醉醺醺的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嘴里还嚷嚷着要去裴浅海那看风水把关把关。
裴浅海把吃剩的火锅放凉打包给宋迎曦带回家,转身就碰到宋迎曦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主卧。
江北驰收拾起一地的啤酒空瓶放入塑胶袋准备回收,回头看宋迎曦在发呆,走过去推了他一把,“愣什么,跟我去丢垃圾。”
“不是。”宋迎曦搔搔脑袋,狐疑的看向站在厨房门口满脸紧戒的裴浅海,“你们俩……”
他抱着脑袋,似乎不是很确定是酒精作祟产生的幻想,还是他真猜对,深呼吸了半口气才又开口,“你们俩是不是同居啦?”
裴浅海眼神紧紧一缩,紧张的看向江北驰。但他却一脸毫不在意,把空酒瓶往他怀里一塞,“你是我妈吗?连我跟谁同居都想管?”
不正面回答就是变相的承认。
裴浅海一言难尽看着江北驰。
江北驰还在收拾垃圾跟厨余,踢了宋迎曦一脚,“东西收一收,我送你们下去。”
赵喜喜已经醉到睡翻过去,大概送上云霄飞车也吵不醒的程度。
宋迎曦背起女友,朝裴浅海挥挥手,“浅海妹子,我回头会叫赵喜喜别瞎操心,跟着我学长,烂风水都逆生长。”
“……”
裴浅海还想一起下楼,江北驰却伸手将她挡在门内,勾着桃花眼调侃,“既然都让人发现了,就别下去淌浑水了,把衣服跟包放下,准备洗洗睡。”
江北驰心大,被发现也是理直气壮,裴浅海却不是,“那麻烦你请宋医师保密,先别跟喜喜说,这件事我会慢慢告诉她。”
“不是,裴浅海,是主动要跟我合租的,怎么还委屈上了?”江北驰压着嗓音打趣,“不会是在外面有其他男人吧。”
“……”
裴浅海拒绝回答这问题,直接当三人面把门甩上。
崭新的电梯电梯里异常安静,还在为自己的重大发现而洋洋得意的宋迎曦很快就感觉芒刺在背,转过去对上江北驰冷飕飕的眼神,忙求饶,“学长,不是我要戳破,是浅海妹子刚刚进去主卧拿医药箱,我就感觉奇怪,这第一次来也太熟门熟路的……”
他身上酒气很重,背着一个女孩却走得很稳,丝毫不被酒精影响,看来也是混过江湖的一号人物。
江北驰几不可察叹口气,靠在电梯扶杆上看着楼层号志灯一层一层往下窜,抹了把脸,“你知道就行,别跟广播电台一样到处说,尤其是赵喜喜,别床上嗨了就什么都吐,裴浅海不想人知道。”
宋迎曦回头看了自家学长一眼,无不感叹。
这男人打从在学校时就一直是那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状态,可怕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家世背景,可怕的是他执着刁钻的能力。
别人泡夜店,他在图书馆写论文;别人泡妞开房钻女人,他整夜整夜的钻实验室。
在德国时两人同寝室,一次他无聊问他拼什么,他叼着烟站在阳台,说初恋女友甩了他,死活联络不上,他对什么都没了兴致,只好化悲愤为力量,总要有能扬眉吐气的地方。
宋迎曦第一次觉得富二代这名词要在江北驰手里发扬光大。
可惜,有了后来那些事。
上个月他火急火燎买了房子,搬了新家,眼中却没有任何喜悦,可是他整晚看着裴浅海的眼神分明叫喜欢。
局外人不能搅和局内事,尤其是感情。
他这学长生来沉稳,不显山不漏水,唯一的漏洞是裴浅海。
为了她连续几天让他挡着溜出医院,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神神秘秘的,要不是知道她单身未婚,都叫人以为他学上面的老头在外金屋藏娇。
以前他觉得没有这男人追不上的女人。
现在他不敢确定了。
下楼时计程车刚到,宋迎曦一上车安顿好赵喜喜,看了外头的男人一眼,还想聊八卦却不敢说,马上丢给司机一张大钞,“大哥,不关门不许开车啊!”
结果江北驰心里烦,连再见也懒得说直接甩门走人。
接收到讯号,司机大哥踩下油门扬长而去,车内的宋迎曦心里顿时一片草泥马奔驰……
江北驰上楼时,餐桌已经收拾妥当,裴浅海闻到他一身烟味,估摸着他在楼下抽了至少两根烟。
以前他不抽烟,也不太喝酒,虽然出身矜贵,可是他比谁都懂分寸,方方面面有形无形的都在他心里都有一把尺。
连初次接吻他也不逾矩,像风过树梢,轻轻碰一下就离开。
平安夜别人带女友开房,他带她去天台看烟火喝奶茶。
他不是没动过情,她知道他全忍了下来。
是什么让他学会了烟这种东西,学会了放纵,裴浅海大概也知道。
他们的时间线一分为二,他过的日子,却不是她希望的样子。
江北驰在餐桌前坐下,看到面前摆的紫菜蛋花汤,愣了下,“煮的?”
“不是……”裴浅海老实拿出手里的塑胶包装袋,“速食汤包。”
江北驰挑了下眉,露出今晚第一个笑意,“也是。”
一整晚的阴霾在一碗热水冲泡出来的速食杯汤面前顿时消失无踪。
他低下头喝汤吃豆腐,头也没抬继续说,“我跟宋迎曦交代好了,他不会去跟赵喜喜嚼舌根。”
“我不是那意思。”
裴浅海有种无能为力感,该怎么解释自己很怕耽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