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嗓音看她眼底的难受慢慢平静下来,嘴角弯了弯,继续念――
“的笑容没有酒,我却醉的像条狗。”
“知道和猴子什么区别吗?一个住在山洞,一个住在我心里。”
“我发现昨天很喜欢,今天也很喜欢,而且有预感每天也会很喜欢。”
“这是我的手背,这是我的脚背,是我的宝贝。”
“如果有一天被困在了一个红色的房子里,那里没有窗也没有门,别怕,那是在我心里。”
接着不知道看到什么,江北驰突然笑起来,握紧她的手。
“我手上划了一道口子,也划一条吧,这样咱俩就是两口子了。”
在这种生死交关、大多数人脸上都仓皇害怕的地方能这么一本正经念土味情话,旁边陪诊的女人一脸愕然,可忍不住又多看一眼、再一眼。
然后转过去,打开手机开始偷偷录影……
江北驰眼神轻飘飘一瞥,也随她去了。
只轻轻把薄外套更往上拉一点,调整好角度,盖过裴浅海的脸。
最痛苦的那阶段已经过去,肺脏里重新吸到氧气,她在外套里头抬起头,双手搭在他手臂上,哑着嗓音说,“好了,别念了。”
“最后一条。”江北驰俨然已经看上瘾,见她缓过来,嗓音不自觉更加柔和几分。
“知道我跟唐僧有什么区别吗?”
裴浅海下意识摇摇头。
江北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一本正经捧起她的脸,“唐僧一心只想取经,而我,一心只想娶。”
“……”
江北驰也在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眼神慢慢清明,看来是度过了发作时最难受的阶段。
浑身的紧绷慢慢松弛下来,低下头,他亲吻过她发梢,“好多了吗?回家吗?”
他嗓音柔和,眼中载满温柔,在她点头时,起身整过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将背包反d在胸前,重新在她面前蹲下身,“上来。”
裴浅海这才发现他右手臂上也让纱布捆了一大包。
“你受伤了?”
人声鼎沸如菜市场的急诊室里,江北驰蹲在地上,顶着陌生人打量的目光,朝她勾勾手指,“没事,皮肉伤而已,没伤到神经,以后还可以拿手术刀,没有心理阴影,不会断送我的医师生涯,放心吧,江医师的女朋友。”
凉薄的嗓音依旧是那样没心没肺的,可就这样的态度,让裴浅海彻底放下自己的心结。
她爬上他的背,偷偷去亲他脸颊一口,“对不起,谢谢你……”
江北驰一愣,粗声粗气回:“够了啊,大庭广众的,别对我乱来。”
这男人的心里素质简直强大到让人无法反驳。
北泽医大的急诊室距离江北驰的公寓不远,回到了家,裴浅海因为药物效用睡了过去,半夜醒来时,外头风声呼啸,门窗喀拉喀拉作响,室内昏黄一片,半掩的门外却有一地暖黄。
她从客房走了出来,听到厨房有抽油烟机运转的声音,走近一看,烟丝在厨房惨白的灯光下静静燃烧,烟雾很稀薄,一吹就散。
江北驰背对着客厅在抽烟,背影竟有些颓废。
像是整个人被抽去了气力,浑然无生气。
她走了过去,脚步声让江北驰一愣,忙把烟在水槽里捻熄,关上抽油烟机,回头说,“饿了吗?炉上有砂锅粥,热热就可以吃了。”
她摇摇头,从后头环抱住男人挺阔的后背,感觉他愣了一下,她立刻收紧双手,阻止他,“不用转身,就这样,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
外头的闷雷在远处砸下,屋内灯光闪了闪,她也瑟缩了一下,慢慢想起那一天也跟今天一样,台风前夕,一整夜都是闷雷声滚滚。
那天是六月二十二号。
爷爷刚走后半个月,期末考即将开始,新闻台刚刚发布入夏第十号台风即将登陆。
晚上九点半,打工的地方提早打烊放人下班,她回到家才发现从丧礼前就没出现的裴翔安竟然出现在家里,身旁还坐着一个矮胖的男人。
裴翔安认识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带谁回来都不意外,只是看到屋内一片狼籍,烟雾缭绕,桌上多是喝剩的啤酒罐跟卤味小菜,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忍着不适快速走回房里。
男人靠在沙发边上喝着酒,半眯着混浊的眸子,打量着从面前经过的女孩,朝裴翔安问:“谁啊?”
“我女儿啊。”裴翔安笑咪咪的,一脸狗腿样。
她捂着鼻子,不发一语走进房间,锁上门,拉了一把椅子扣在喇叭锁下,拿出手机让钱橙橙今晚不要过来陪她。
简单梳洗过后,裴浅海打算继续温书应付过几天的考试,但是外头那状况,她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惹来外头人的注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书没念多少,她开始心神不宁,突然看到外头的灯突然暗下来,她看了下房门,喇叭锁还安安静静的,下一秒门把开始发出喀擦喀擦扭动声,门外有人嘻嘻笑着,“怎么锁起来了,铁锤呢,拿来砸。”
现实让裴浅海没来得及反应,外头雷电一闪,屋子里的灯骤然暗下来。
可能是闷雷打中电箱,整栋楼顿时都吵了起来。
有人开窗咆哮、婴儿啼哭、楼上患有 PTSD 的老人又暴躁的开始摔东西,吵杂声让外头人的胆子更大了,随着一声巨大的金属断裂声,下一秒,两道黑影夹着汗臭跟酒味破门而入。
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击,一个高大而压迫性的黑影随即一步落在书桌边,粗粝的手掌隔着睡衣布料掐住她的胸口,另一手扯着她的马尾,把人从椅子上拖了起来。
此时屋内灯光在备用电支援下霎时又亮起来,她一下看清两人的脸,迷鞯难凵裰猩裰嵌际敲H坏淖刺。
她忍着骤然蔓延全身的恐惧,喊着“再过来我报警”,可是警告的声音全被闷雷吞没,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神色已经不是常人状态。
小的时候她就见过毒虫,现在更不陌生,她知道吸毒后人的理智早被侵蚀,是非善恶本就不清楚的人,没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两个男人身上带着股毒品特有的臭味,裴翔安用手捂住自己女儿的嘴,对身旁的男人说:“我欠你的钱是真还不起,我就这女儿,喜欢就送你。”
说着催促的面前矮胖的男人,“赶紧、赶紧……”
男人也没推托,把手机架好,拉下裤子拉链,露出丑陋的东西,慢吞吞撸动起来。
那动作不疾不徐,像是在欣赏刚捕捉到的猎物反应。
身后裴翔安也跟着笑,更加收紧手里的力道,随手拿起桌上的美工刀往掌下细致的肌肤一抵。
血缘关系抵不过诱惑,父女一场不过如此。
那一刻,裴浅海闭上眼,已经有了赴死的念头。
人说死前有回顾一生的跑马灯,可她只想到江北驰。
想到他绝望的表情、想到他在转身那一刹那,还带着希冀的目光。
他一定以为她不爱他了。
可怎么会不爱呢?
时刻都爱着。
可是好后悔,没有机会再说一次。
她要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
仿佛落在沙漏里,她一寸一寸往下沉,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这样的念头越发坚定,她咬着牙,正要往前抵,下一秒,房门匡当一声被踢开,钱橙橙气喘吁吁拿着一把大伞闯进来,看到屋内的状况,她明显吓得不轻,可即便如此,她像是让打了鸡血,把手里的麻辣烫往那赤裸着下半身的人身上一扔。
滚烫辣油几乎要烫穿肌肤,王登财咆哮嘶吼着拉上裤子。裴翔安在一瞬间清醒过来,慌张的呆愣在一旁,竟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手脚重获自由,裴浅海用手肘往后一抵,身子往前抽,刀尖浅浅划破肌肤。
但是一点也不疼,她只怕钱橙橙也被波及,趁隙反抓起地上的刀,朝逼近的男人脸上狠狠挥去,在惨叫声里她扯着钱橙橙的手往外跑,直到躲到楼梯间,确定了人找不着,才哆嗦着报警。
那一天的眼泪跟大雨一样滂礴,两个女孩抱头痛哭直到警察赶来。
钱橙橙哭得一抽一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浅海,刚刚那个,是爸吗?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点头说:“对啊,我爸压着我,希望我被人强暴?”
免不了还是要回到案发现场,可是屋内的两人早不见人影,桌上的药物也早收拾得一干二净。
只有地面上的血迹跟一片狼籍显示这不是一场海市蜃楼。
这场意外惊动了整栋楼的人,她哭了一晚,再后来,她就不哭了。
事发没几天,校内网流传出一段影片,她在钱橙橙家借住了半个月,帖子里的热度始终没退,八卦小报甚至跟踪找到钱橙橙家里来要采访。
每一天出入社区时,两人被审视的目光都是赤裸且充满恶意。
直到一晚钱橙橙的母亲生气的痛骂女儿,她于是知道,自己拖累了这一家好人。
那种寄人篱下时,熟悉的、被人隐隐嫌弃的感觉又卷土而来,她想着自己不该再继续给人添麻烦,可是又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表姐沈瑶给了她电话。
转学考去了西京市那一天,她又一次抱着侥幸的念头拨通了电话,可是那一头依旧是冰冷的空号。
相隔几千公里外的德国正是白日,那一刻裴浅海是真的知道江北驰不爱她了。
第六十五章 爱情存在的意义
黑夜里的狂风暴雨在此刻骤然落了下来。
后背的衣服没有预期的潮湿感,江北驰转过身,低下头,去找她的唇,轻轻吸吮她略为干涸的唇瓣。
唇舌交缠,他吸吮着她舌尖,尝到吻里面有她略为后怕的瑟缩。
他将人更加抱紧,额头抵着额头,低声安抚,“没事了,这次我来了,这次,是我,是我救了。”
裴浅海愣愣抬眼,空洞的大眼里,突然就涌出水珠成串。
她不是不爱哭。
只是知道哭没用。
那一个黑暗的夜,曾经推开门的是另一个女孩,两人同样瑟瑟发抖,哭得声嘶力竭不知所措也枉然。
可这一次,推开门的人是他,不是别人,他强悍果决,没有迟疑,把她从恶梦里J出来。
并非从此她的世界再没有梦靥,而是知道当她做了恶梦醒来时,他在身边。
“江北驰……”她低下头,低低说,“谢谢你回来我身边。”
谢谢你,愿意爱着这样的我。
狂风暴雨在深夜两点正式来到,夜里她再度入睡,整个人却陷入竭力压制焦虑后的反弹里。
一整晚辗转反撤。
无意识的泪失禁。
江北驰靠在床头边上,目光始终锁着她。
她哭的始终很安静,没有抽噎没有哽咽,仿佛深夜的一场雨,来得突然,也走得快速。
生怕人知晓。
一整夜,手臂上伤口的痛让他的意识进入前所未有的冷静,他太过清醒,浑身上下的细胞仿佛都被打通,以至于心口泛起的麻意、酸楚跟悔恨也被放大。
起身推开阳台落地窗,关上门,在风雨里,他点燃一根烟,任着雨滴打痛他的脸,在雨里,用力眨眼吞下眼底的泪意。
风像是一把利刃,吹来她那时候的痛苦跟绝望。
登机去德国的那一夜也是如此,风大雨大,他在候机室延宕将近六个小时。
几次反覆,他还是没去拨通电话。
那样骄傲的转身离开,就为了挽留自己的尊严,如果当时他回头多看一眼、多留一点时间给她,甚至,不去那地方,也许一切就不一样。
想起当时告白时说什么来着?
跟我在一起,我会保护。
真他妈的笑话。
他保护谁了他。
他当时只想保护自己的自尊。
伪善如他。
他最恨的竟然是自己。
风中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往上窜,江北驰站在阳台等手里的烟慢慢燃尽,回去浴室洗了一把脸,等心里面的酸涩跟眼中的戾气慢慢退去,一个人隐忍和消化殆尽后才平静回到她身边,从身后抱住她。
一千多个夜晚她睡不着,是他的错。
他见过各种疼痛,也亲口告知并讲解何谓疼痛指数,但,都不及自己亲身体验一遭。
疼痛指数一至十分,他有十一分的疼。
是那种从骨头缝往外一点点渗出来的疼。
也是钝刀划破后,皮开肉绽断骨那般的脆疼。
裴浅海在这时候醒过来,被泪水洗刷过一整晚的眼睛冰凉清澈,看着他的眼眸宛如映照着月色的平静远洋,平静且无波。
江北驰心尖一片麻,轻轻吻她烫烫的眼皮,一字一句说:“江北驰谢谢,替我保护了最爱的宝贝。”
……
休息了一天,笔录依旧得做。
北泽警局依旧有着一线城市的气派辉煌,江北驰牵着她走到警局,走到门前,却发现身旁的女孩脚步停了下来。
裴浅海抬起头看着熟悉的老地方,阳光落在她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上,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眯了眯。
江北驰往前一步,让她视觉里满是自己。
“不要怕,伤他一个眼,我也伤他一个眼,我与同罪,有什么事,一起扛,江北驰不打诳语。”
裴浅海一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手比自己的要粗糙,体温也很高,两人紧紧扣在一起,真的有要共赴劫难的真情实感。
这是第一次,有人陪着做笔录,在她觉得难堪时,他会在桌底下握紧她的手,慢慢搭一句腔。
他全程都坐在距离自己身侧不超过五公分的地方,总是紧紧靠着,像是要给她力量。
笔录不是心理谘商,过程难免要提过往,她觉得不好受时,一抬眼一回眸,就能看见他。
是定魂咒那样神奇。
裴浅海忍不住分心,想人都是有机物的结果,为什么可以产生王登财那样令人f心发指的生物、又怎么会有江北驰这样温柔缠绵的男人。
笔录耗时,但是笔录结束的那一刻,也象征事情结束了。
警方来的消息,王登财本名王来福,四年前出事后一直处于被通缉状态,改名后在各地行骗。
但他在地下社会很吃得开,又是毒品中盘商,以慈善家的身份骗了不少企业主,之所以参与戒毒门诊慈善事业的真正原因是要拓展生意。
毕竟戒除难、重新染毒简单。
来戒毒门诊的都是他的潜在客户。
而裴翔安吸食过量毒品导致暴毙,八九不离十也跟王登财有关。
这一次栽了后,手机里存着的各种资讯几乎要将北泽跟西京的毒品交易都给翻了出来。
女警越说越得意,意识到裴浅海一点也不关心后,她才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这一次,姓王的要把牢坐穿了,甚至,死刑都有可能,至于网路上那些影片,我们警方也会处理,上传的人、就那个女孩,虽然她受侵犯是事实,但她也会受到相关的责任追溯,不过这些都不用在意了,只要知道以后好好过生活,再也不要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