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个出去的好时机。
没听到开门声,宣宁才开口:“没什么,想找个有窗的地方透口气而已,刚刚有点闷。”
隔着一道门的人回头,往灯光不那么温暖明亮的安全通道环顾一周,的确有窗,但开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紧紧闭着,哪里能透气?
白熠当然不会去求证。
他带着她要往包间的方向去,目光落到她莫名泛着粉的脸颊上:“喝酒了?”
“嗯,只喝了一口。”宣宁觉得脸颊和耳垂有点发烫,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忽然有点想作恶。
她摸摸滚烫的脸颊,脚步黏滞,侧着身环住白熠的腰,轻轻靠在他肩上。
“好像还是有点闷。”
亲昵的嘟囔,让白熠停下脚步,一手搂住她发软的身子,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凑近仔细观察。
“真的只喝了一口?”
她的眼神水润而微醺,映着点点灯光,总是能一下触到他的内心。
走廊上没有别人,他忍不住低头,在她眼睛上爱怜地吻了一下。没想到,才刚退回去,她便主动攀住他的胸膛,踮起脚尖,追了过来,吻在他的唇上。
他有点惊讶,但没有拒绝,手掌压在她的背后,安抚似的与她吻在一起。
含糊间,他磨蹭着她的嘴角,低声问:“怎么了?你今天好像有点反常。”
“哪里反常?”
“好像……有点太热情了。”
“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喜欢。”
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在深棕的木色与暖黄的灯光中,缱绻旖旎,好半晌才分开。
这样的画面,统统落入隐在防火门后的周子遇眼中。
放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就想直接打开门,告诉白熠,自己就站在这里,这个她刚刚才离开的地方,甚至就在离开前,她还曾对他做过同样的事。
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踏出那一步。
走廊上早已没有人,他又等了片刻,才拉开门,走了进去。
垂在身侧的手上还有一抹极淡的口红印,黏在指尖,滚烫不已。
他深吸一口气,不愿在此多留,用力揉搓指尖,直到指尖皮肤的红,将口红的颜色映得再看不清楚,方重新扣上衣领的扣子,回到包间,拿起外套,便同屋里的众人道别。
众人自然还想留他,但谁也不敢出言,唯有徐铎的目光投向白熠。
“哥,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白熠收到信号,象征性开口。他当然没有要留人的打算,周子遇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要走,谁也留不住。
而就在他身边,宣宁一手捧着盘子,一手握着银叉,将一小块点心送入口中,细细品尝——那是白熠特意给她留的,一双眼睛则幽幽地看向门口的人。
周子遇站在门边,半弯的手臂上搭着灰色呢子外套,看起来是放松而闲适的,唯有眼神从那二人身上掠过时,有一瞬间僵硬。
“刚才接到电话,有个临时短会。”他冲白熠扬了扬手机,避开与之对视,“不必送。”
说完,不等他再回答,便转身离开。
余下一屋子纨绔与娇花儿,起初还能坐得住,装装样子,不一会儿,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没了正形。
这是专门为周子遇定的地儿,清净私密,但闹腾不起来,便少了乐子。有人提议转场去附近的club,立刻得到附和。
白熠没有说话,只是压低声问宣宁想不想去。
她很直接地摇头拒绝,这种纯粹玩乐的场合,她的确不喜欢,今天来这儿,也只是为了周子遇,眼看目的已达到,便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不过,她不能阻止白熠。
“你跟他们一起去吧,我不要紧,一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小心翼翼的眼神,好似害怕自己会惹他不快。
另一边,众人已经定好了场子,徐铎问他:“阿熠,一起?”
若是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答应。
可今天,他低头看一眼宣宁,摇头拒绝:“不了,我先回去,你们玩得尽兴。”
徐铎停下脚步,扬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他沉默片刻,替宣宁拿起外套,为自己解释:“过几天我要飞一趟法国,整个过年期间都不在国内。”
提到“法国”两个字,徐铎的眼神变得更加有深意。
他们两个都知道,这半年,沈烟都在法国。
“出差而已。”白熠脸上没什么表情,“今年要拓展海外渠道,那边的发行商有合作意向。”
“明白。”徐铎扯起嘴角,目光自一旁的宣宁身上掠过,没再多说。
回去的路上,宣宁仍旧抱着白熠的胳膊,靠在他肩上,依赖又慵懒的姿态,和刚才在走廊上时一样。
两人坐在后座,白熠只当她真的醉了,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今晚去我那儿,好不好?让人给你准备梨汤解酒。”
他在城区的那套公寓有专属管家,可以提前替他准备这些。
宣宁点头,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坦白说,白熠是个不错的情人。
他温柔体贴,从来不强迫别人,大约是久经情场,女伴颇多的缘故,与女人相处时,不论在床上还是床下,总能恰到好处地让人觉得舒适。
宣宁有时候想,如果他不是身份特殊,如果她不是为了其他目的,兴许会很享受与他在一起消磨的时光。
不过,眼下,她还没有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他们甚至没有真正确定关系。在他那几个亲近的朋友眼中,她和他之前的女伴没有什么区别。
“阿熠,你要去法国?”
刚才他和徐铎的对话,并没有刻意避开她,她自然也知道,沈烟也在法国。
白熠顿了顿,点头:“嗯,下周的机票,要在那里待一周。”
宣宁没说话,抱着他的双臂紧了紧,仿佛舍不得他,又不敢说出来似的。
“抱歉,没法陪你过年。”白熠握住她的手,抚着她的手背,耐心安抚,“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他知道她没什么亲人,逢年过节,大概都是一个人。
宣宁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
“我不光要电话,”她抬起下巴,难得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还要你给我带礼物。”
“当然,你的礼物,我从没忘过。”
宣宁摇头,眼中有点倔强:“不,这次,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就帮你带。”白熠扬眉,先前遇见的女人,主动问他要礼物的不在少数,无非是衣服、首饰、包包,或是各种资源,他从来大方,能满足的,都会尽量满足。
可是,宣宁和那些女人不一样,他很想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来。
“你肯定做得到。”女孩目光闪亮,饱含惴惴的期待与羞涩,“我想要巧克力——你亲自买的。”
巧克力,那是情人的象征啊。
白熠忽然想起来,今年的春节和情人节在同一天。
她想要的是感情啊。
一种难言的悸动,在心底悄悄蔓延。
他轻轻点头,说:“好。”
第20章 除夕
临近春节, 宣宁除了一次杂志广告页拍摄外,再没有其他工作。
一连几天,都住在白熠的公寓。
他倒是有许多应酬, 集团内外的, 各导演、艺人、编剧、制作人之间的等等, 几乎不曾停歇。
虽然不是个个都算正式场合, 但以圈内人居多, 他再没有带宣宁去过。
宣宁自然也不会主动要求前去——这样的场合, 她一个刚刚出道的新人, 若跟着白熠去, 便等于把自己同他完全绑定在一起,她不想这样。
几天时间, 她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研究剧本上。
按照拍摄日程,各个场景都被打乱, 她便趁着这段时间, 把每个场景在原文中的位置标注好,理顺人物的状态。
夜里白熠回来的时候, 时常看到她坐在灯下,握着笔写写画画的样子。
他惊讶于她的认真。
尽管业内不乏勤奋努力的演员,之前也知道她的认真和专注, 但亲眼看到所带来的冲击, 还是不一样。
既有种家里有人等候的温馨,也有种被别人的积极向上所感染的感慨。
他总是忍不住,一脱下外套, 就要上前抱住她。
她则惊讶于他每晚的准时回来。
知道他是爱玩的性子, 也知道他圈子里那些人,时常在正式应酬完了, 还要凑个小圈,转场找乐子,他自然该是常客。
平日碍于工作,不会夜夜笙歌,眼下临近年关,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我在这里,打扰你的生活了?”
白熠摇头,捏捏她的鼻尖,佯怒:“宁宁,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还是说你不想住在这儿,想找借口离开?”
宣宁只是一个劲儿笑,趁他捏着她鼻尖的手指松开时,微微偏头,一口含住他的食指指尖。
湿润温热的触感传来,使白熠的眼神变得幽深。
他动了动食指的第一节 指节,与她柔软的唇舌交缠在一起。
那双总是让他心神荡漾的美丽眼睛也变得湿润,眼皮悄然掀起,由下向上地看着他。
“不会啊,我没有要离开。”
她说得含含糊糊,却听得白熠心底发痒。
“这是你说的。”
他抽出食指,指腹压在她的下唇,使两片唇瓣微微分开,然后低头覆上去。
-
宣宁当然是要离开的,就在白熠出发去机场的前一天。
她完全没有与白熠同居的念头,更何况,春节假期,她一向有自己的事要做。
白熠飞法国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九。第二天就是除夕,宣宁踏上了回C市的列车。
与其说C市是她的“家”,不如说这里只是她度过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地方——自从黎漪离开后,她在这里早已没有亲人,更没有“家”的概念。
那时,她所拥有的,就是小镇上一套不到七十平米的老房子,在她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也被她毫不犹豫地卖了。换回的钱有一小半用来还给黎漪。
学艺术类专业是她高三时临时决定的。她的文化课成绩本就不错,足够她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忽然决定参加艺考时,为了支付艺考培训费用,向黎漪借了一笔钱。
对那时的她来说,这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花费,在大多数人看来,实在太过冒险。
但黎漪什么都没说,只问她有没有想好,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直接把钱打了过来。
这大概就是黎漪对她尽监护人责任的方式——永远按时给足生活费,若她额外开口要钱,也从不吝啬,除此之外,几乎不干涉,甚至不关心她的任何事。
十几岁时的叛逆期,她也曾经短暂地埋怨过黎漪的冷漠和疏远,但在默默消化这种难言的孤独的同时,她将更多的怨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宣宁从车站出来,先去了一趟墓地,在亲人的墓碑前放了一束鲜花,随后,便坐上前往儿童福利院的出租车。
C市因靠近S市,近年来经济发展不错,城市建设不比S市差,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平日热闹,一到过年,便显得空旷了些,再加上人人都急着回家团聚,路上的车辆连平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司机见她一个大学生打扮的年轻姑娘,这种时候一个人去福利院,眼神都变得有些怜悯,路上时不时同她说话,语气带着同情,就连他也是出完这一单就要回家休息了。
宣宁没把别人的态度放在心上,与司机不时闲谈两句的同时,便是欣赏窗外的景致。
经过她曾经拥有的那套老房子的时候,格外多看了两眼。
小镇经过十年发展,在整个C市以工业和教育闻名,早已大变样。但那套老房子,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淡青色的墙体,莫名让人联想起潮湿的苔藓和深绿的爬墙虎。
唯一不同的是,那扇总是暗淡无光的窗,如今已贴上了红色的窗花。
她记得,买家是对普通的中年夫妻,为了住得离女儿即将念的中学近一些才买的这套房。
大概也是温暖幸福的一家。
宣宁收回视线,已经完全不会再想自己的家在哪儿。
那是十多岁的时候才会困扰她的问题。那时的她太孤独了,位于家附近的儿童福利院,反而成了避风港一般的地方。
出租车停在福利院的门口的时候,宣宁恰好收到白熠发来的消息,他已顺利抵达巴黎并安顿好一切。
她回完消息,从车上下来,一下就看到原本斑驳破败的大门,有重新粉刷修缮的痕迹。
待走进福利院内,这种修缮的痕迹更明显,尤其是门窗,不只是重新粉刷,而是全都换了新,厚实的木门,中空夹胶的玻璃窗,把外面的寒风统统抵挡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