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被刻意加重的“朋友”，黎若茗面色一凛，默默转头看向车窗，躲开沈司聿的注视。
一路无言。
下车的时候，黎若茗才主动去拉沈司聿的手，轻声道：“但这样的朋友，我只有你一个。”
沈司聿垂下眸，目光掠过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最后还是回到了黎若茗有点发白的嘴唇上。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反手将黎若茗牵得更牢，又拎过她另一边手中的包。
电梯门缓缓合上。
再开启的时候，沈司聿跟在黎若茗身后，一路走进她的家，自然地将东西放下，又摸去厨房，问：“中午想吃点什么？”
黎若茗本想说“随便”“都可以”，但话到嘴边，还是艰难地挤出了几个菜名。
沈司聿关上冰箱门，从门边探出头，意味不明地问：“不先看看孟医生发来的饮食注意事项吗？”
黎若茗：“……”
怎么还没结束？
黎若茗还在想如何回答，却听见沈司聿的声音，语调很是平缓：“开个玩笑而已。冰箱里没有西红柿，我去楼下超市买，你先去休息吧。”
除了点头，黎若茗暂时也想不到别的回应。
她走进卧室，打开手机，孟津舟果然给她发了详细的饮食注意事项。黎若茗简单地扫了一眼，还是回了个“谢谢”。
黎若茗不是不知道孟津舟的心思，但那也只限于从前。
毕业后再见面时，孟津舟一直表现得恰好，完完全全合乎普通朋友的距离感。除非孟津舟主动再说些什么，黎若茗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去跟他表明自己的态度。
今天沈司聿和孟津舟之间的对话黎若茗没大听清楚，所以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沈司聿会因为孟津舟吃醋到底是因为现在，还是只为了从前。
黎若茗的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过了好几分钟，她才按灭，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走出门的时候，沈司聿也刚关上门，他放下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双崭新的天蓝色拖鞋，给自己换上。
见黎若茗望过来，他又将袋子里的蔬菜拿出来，用再自然不过的口吻道：“这个不是一次性的，不要给我随便扔掉。”
像是警告，又像是解释。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还萦绕在黎若茗心头的郁闷顿时消散，她笑了一声。
沈司聿怎么会让自己受委屈呢。
黎若茗温声道：“好，只给你用。”
沈司聿嗯了一声，便转身走进厨房，身影逐渐隐入那扇门中。
黎若茗给自己倒了杯水，又被沈司聿催着回卧室休息。她也只能听话地躺回到床上，难得有了空闲，又看见叶琉发来的消息。
老板都这么卷，她一个打工人想要说什么都没机会。
叶琉：“方案提交了吗？”
叶琉：“亿科那边有消息了，接下来可能会抽出一周时间去他们总部接洽，护照要是过期了记得提前去办好。”
黎若茗简单地回了句：“好，已经提交了，我会提前办好的。”
叶琉也没有多余的回复，他的语言风格一向言简意赅，就像他这个人。
黎若茗退出微信，准备去查查自己的护照到期时间，时间过得太久，黎若茗只凭记忆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才打开一个页面，手机突然滴滴滴了好几声，页面骤然一变，切换到了通话来电提醒。
上面的名字让黎若茗心颤。
是黎清容。
分明说过不再打扰，钱货两讫，她为什么还要来破坏她的生活？
黎若茗盯着那名字看了好久，眼睛都忍不住发涩，但还是在最后几秒按下了接听键。
对面的呼吸也静了一瞬，仿佛没想到这通电话会被接通。半响，黎若茗才听到黎清容的声音，又干又哑，像是坏了的吹风机：“……若茗，我找不到别人了，只能来找你。”
“我想离婚，你能帮帮我吗？”
第56章 无名指上更是少了枚戒指
离婚。
一听到这两个字，黎若茗忍不住用手掐了掐自己，只有无法作假的痛觉才能确认此时的真实性。
是真的。
黎若茗拧起眉头，试图回忆自己向黎若茗提议这件事的次数，却已经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再去想了。
毕竟，无论她提起过多少次，黎清容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哎，你爸这个人其实本性还是不坏的，都这么多年了，还想什么离不离婚的啊？离了婚，你和你弟怎么办？”
每当这个时候，黎若茗总是会想，离了婚，你应该考虑的不是我和我弟怎么办，而是你自己该怎么办。
在这个家庭中，最离不开其他人的其实是母亲。
她习惯做温良贤淑的妻子，做无微不至的母亲，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做自己。
“离婚？”黎若茗轻轻地念着这陌生又熟悉的两个字，舌尖仿佛也开始发麻，“你怎么突然想到离婚了？”
黎清容叹口气，几乎带着哭腔：“海峰说找到工作就接我过去，离开湖城，但前几天又说自己要和女朋友一起住，租的地方住不下我。你爸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又开始喝酒打我，我真的过不下去这样的日子了。”
这样子女疏远，丈夫殴打的日子？
黎若茗不由得问自己。
“那离了婚，你想怎么办？”
黎清容似乎也没想到黎若茗会问这个问题，她沉默了好几分钟，才缓缓开口，声音轻的像是飘在空中：“……还能怎么办。我要回老家，不待在这里了。”
她的家已经彻底散了。
“你要想好。”黎若茗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蜷缩起的指尖上，“我会给你赡养费，但别的，我很难做。”
这是他们一开始说好的。
要想回到湖城，黎若茗必须处理好这一家子的关系，给钱是最简单的方法。
当年毕业后，她一声不吭，没有任何预兆地离开湖城，出国留学。只要黎若茗不想，没有人能找到她。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黎若茗几乎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但那也只是几乎。
血缘上，生物关系上，他们永远是不可分割的一家。
在国外的几年，与他们断绝联系的几年，黎若茗逐渐想明白了，也想开了。如果这个世界非要她保留最后一点血缘联系，黎若茗只会给出最简单，也是最轻易的东西，至于那些情感，她一点也不会再毫无保留地付出了。
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无法用钱解决，遑论嗜酒如命的赵肃，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还有一事无成的赵海峰。
给点钱，想方设法地做点假意威胁，当时将这件事情轻松解决后的黎若茗不由望天一笑。
黎若茗仍旧怀念象牙塔的美好，但走出象牙塔，她才能有足够的心志和手段去应付这毫无道理可言的荒谬。
黎若茗没有将话挑明，但黎清容无疑已经听清楚了。
她的声音在发颤，却没有停下过半秒：“我知道，那都是我的命。”
黎若茗默不作声。
她发现，人心果然是肉长的，血缘更是妙不可言的东西。尽管理智在告诉她，黎清容能走到现在这步，也有她自己咎由自取的因素，但听到这样的声音，黎若茗的心中还是难免泛起点怜惜和愧疚。
细密的针就这样不停地扎着她的心。
过了一会，黎若茗才僵硬地动了动唇，挤出几个字：“那好，我会帮你找律师。先协商，协商不了就要打官司了。”
黎清容点头：“我知道，谢谢你，若茗。”
此时此刻，黎若茗的心却是出奇的安静下来。
短短几秒，黎若茗就将能找的律师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和方向。她本想放下电话，黎清容又突然开口，却是问了些别的：“对了，你现在还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哪个？”
“大学谈的那个男朋友，那时候你要走，你爸就准备跑到你学校里去闹。”黎清容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的，好似在斟酌着什么，“最后还是他那边出面拦下来的。”
然后，赵肃就乖巧了许多。
黎若茗顿时理清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她当时竟然还傻乎乎地以为赵肃还有点良心，没想到最后还是沈司聿帮了忙。
尽管如此，黎若茗还是说：“我知道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先挂了吧。”
黎清容果然没再说什么。
放下手机，黎若茗又尝到了点酸味，她喝了几口水才将这种反胃的感觉压下去。缓了会，黎若茗又给黎清容联系了一名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这个忙她帮了。
但接下来的事情，不是黎若茗帮了就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黎若茗无法去控制一个人的思想，只能暗自希望黎清容这回真的是下定决心了，而不是另一种想要逼赵肃和赵海峰承认她妻子和母亲身份的方式。
就这样吧。
等沈司聿来叫她吃饭，黎若茗的心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沈司聿还是放弃了继续喂她的想法，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黎若茗帮着沈司聿将碗放到洗碗机里清洗，又被盯着按时吃了药。
几个小时过去，沈司聿却迟迟不离开。
黎若茗只能耐着性子，委婉道：“时间有点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难道我这半个男朋友加朋友就没有留宿一晚的资格吗？”沈司聿瞳孔微微放大，好似很惊怔，“你都在我家……”
在沈司聿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前，黎若茗还是抢先捂住了他的嘴。
最后的最后，黎若茗到底还是没能赶走沈司聿。
眼皮彻底耷拉下的那瞬，黎若茗甚至迷迷糊糊地想，就这样窝在沈司聿怀中睡觉，似乎也不错。
至少很暖和，也不空荡荡。
*
没过几天，黎若茗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
生活似乎归于平静，只是每晚黎若茗的身边总会多出一个人。
以一种密不透风的姿势将她牢牢圈住，全身的温暖就贴在她的后背上。
黎若茗有时候会想，沈司聿大概也不将自己当做什么试用期男朋友了，他的一举一动比起从前还要亲密暧昧。
除了最后那个名分，两个人几乎和之前差不多，有时更甚。
半个月后，黎若茗从叶琉那里知道了这次宏远项目的最终结果。
不出意料的，黎若茗上交的方案果然没被选中。看到那个结果的时候，黎若茗的心里没有一点波动。
早就想到的事情，无惊无喜，要是真被选中，黎若茗甚至还疑心沈司聿是不是给她开了后门，并懊恼地让他关上那扇门。
回到家的时候，沈司聿显然也知道了这件事，黎若茗怕他又要多想，只能先行开口解释。
最后也不知道沈司聿是信了还是没有，他倒是将整件事情和因果和评判标准给黎若茗说了一遍。在黎若茗明亮的双眼注视下，沈司聿还被哄着说了她这次方案的优缺点。
学到了东西，黎若茗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洗漱，突然被留在沙发上的沈司聿愣了神，下意识地追上去。
“……是你自己要问的。”
黎若茗不明所以地回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瞬间弯了唇，毫不留情地开始笑他。
沈司聿明显被笑恼了，连话也不说，直接将眼前人打横抱起，然后一手关上浴室门，打开花洒。
美其名曰，服侍黎若茗沐浴更衣。
在浴室里折腾了一番，兜兜转转，黎若茗确实沐浴了，也被更衣了。
只是沐浴更衣后的黎若茗没了半点精力，直接靠着沈司聿睡着了。
听着身后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沈司聿的脸上也露出点笑意，他轻手抚摸着黎若茗的发尾，又缓慢有力地将她抱回到床上，掖好被子。
在黎若茗身侧躺下的时候，沈司聿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她盖在被上的手。
纤细修长，无一不美。
沈司聿却连连看了好几眼，才意识到那处空荡感。
这样的手应该有珠宝来衬，无名指上更是少了枚戒指。
黎若茗还没有戴上那枚戒指。
想到这里，沈司聿原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扯了下嘴角，顿了几秒，直接把黎若茗的手塞到被子下，眼不见心为静。
第二天早上。
黎若茗照常醒来上班，吃午饭的时候，Lucy先是就她上个项目的失利发表了针对宏远项目负责人眼睛问题的关切问候，再是对她这个项目方案的天花乱坠的夸奖，最后才绕回到工作问题上。
“啊，听说又要去亿科总部？好想趁机回去玩一趟，那边可有不少好酒和好酒吧，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黎若茗斜眼笑她，提醒道：“要去的话，Steve肯定也在。”
“哼，别跟我提他，他算个什么啊？我们就是一个简单的dating关系，他有什么资格管我？”Lucy的脸色顿时垮下来，她半捧着脸，吐槽欲蹭蹭往上涨，“他真的很会得寸进尺诶，之前说的好好的，现在又反悔，哄着我做他女朋友。”
黎若茗直觉继续这个话题不大妙，她咳了一声，算作回应。
Lucy却直接就着这一点开始大肆吐槽，从Steve的脸到他的古板做派，几乎就没有不被吐槽过的地方。
走回公司的路上，Lucy才换了个话题，转而看向她：“对了，Lili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要不要我带你去酒吧嗨一晚上，我有几个帅气，肌肉还大的朋友都想认识你。”
想到之前Lucy喜欢的肌肉猛男模特照片，黎若茗迅速地摆了摆手：“不用，谢谢你了。”
Lucy努努嘴，还是坚持不懈地继续开始给黎若茗安利自己的肌肉猛男朋友。
回到办公室之后，黎若茗的耳边才终于清静下来。
翻开日历，望着不断接近的数字，黎若茗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生日确实快到了。
要怎么过呢？
黎若茗其实对这种日子不大感冒，但现在又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的身边还有沈司聿。
第57章 他似乎又被她玩弄了一次
离生日还差几天，黎若茗却收到了一种别样的生日礼物。
上个季度的奖金提前发了。
黎若茗也因此提前攒够了钱，本金加这么多年的利息都回到了那张卡里。
黎若茗忍不住开始想，该怎么将这张卡送回到沈司聿妈妈的手中。
要告诉沈司聿这件事情吗？
直到如今，黎若茗还是无法确定沈司聿对当初事情的态度。再见面后，沈司聿丝毫不提从前，仿佛那场分手从未发生过。
可黎若茗无法做到这样的坦然，她永远忘不了那时候的自己。
直觉告诉黎若茗，将这件事情交给沈司聿处理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一想到之前碰到孟津舟后沈司聿的脸色，黎若茗就觉得手中的卡都在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