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君芍【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11 17:14:57

  “混账东西!你敢对本小姐出言不逊?”李纤凝气呼呼。
  “出言不逊你是轻的,我还要揍你呢!”
  “算了算了,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掌上明珠,你碰一下试试,差事不想要了?”
  衙役的同伴上前劝导,实则无异于拱火。
  果然,那发怒的衙役听了这话,更加来劲,“我今儿还便揍了,县丞的闺女又如何,县丞的闺女可以平白无故打人?”
  李纤凝闻听对方真要打自己,气煞,挺着胸脯上前一步,“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那衙役当真冲动无脑,扬起巴掌便朝李纤凝颊上批去。李纤凝岂是好欺负的,见他巴掌来,抬脚往他脚上狠狠一跺,那衙役吃痛,登时弯下腰,捧着脚单腿乱跳。
  李纤凝拍手称笑,“现在知道本小姐的厉害了吧!”
  衙役愈发气恼,两个鼻孔好似耕了十亩地的牛,咻咻喘着粗气,忽趁李纤凝不备,恶狼一样扑来。
  李纤凝本欲闪避,谁知衙役的同伴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封住了她的去路。衙役一扑扑个准,提小鸡一般提起了李纤凝。
  李纤凝腾空的两只脚在衙役身上乱蹬乱踹,踹的衙役懊恼异常,猛地将她掷于地下。
  李纤凝右侧身子着地,摔的麻木了,一时起不来。眼见衙役走到她面前,抡起拳头,闭上眼睛,做好了受辱的打算。
  预想中的拳头并未落下。男孩忽然冲过来,像头发疯的小蛮牛,一头顶在衙役胁下。衙役被撞了个趔趄,又叫李纤凝的腿一绊,摔了个四脚朝天。
  男孩这边赶紧扶起李纤凝,护着她退回小角门。
  两人跑至一处落英缤纷所在,见衙役没有追来,兀自停下喘气。忽的,四目相对,男孩紧张兮兮,拘谨退开几步,与李纤凝拉开距离。
  李纤凝终于得空,上上下下打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抿嘴不答。
  “你是哑巴吗?”
  “不是哑巴。”男孩小声辩解。
  “不是哑巴回答人呀,叫什么名字?”
  “解小菲。”男孩支支吾吾。
  李纤凝没听清,“什么?”
  “解小菲。”
  男孩乖巧作答,李纤凝容色稍霁,不过很快又沉下脸,“这次的事咱们扯平了,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下次你再敢偷我东西,我还揍你,听见没有?”
  解小菲点头。
  “去吧。”
  解小菲乖乖走开。
  经此一事,李纤凝对这个名叫解小菲的男孩子起了兴趣。事后从何仵作嘴里打听到了其身世。获悉他原是衙门里老解衙役的儿子。
  老解衙役为人老实憨厚,年过四旬才娶上老婆,生下解小菲。解小菲不满周岁老解衙役的老婆跟外地来的商贩跑了。五年来,老解衙役独自拉扯着孩子,既当爹又当娘,从不抱怨一句苦。说等解小菲长大,他就可以享福了。然而还没等解小菲长大,老解衙役就去阎罗殿见阎王了。
  老解衙役早年抓过一个凶徒,那凶徒趾高气扬,要求看解衙役放了他,否则出来必报复。老解衙役这种话听多了,哪里当回事儿,何况他一个做公的人难道还受犯人威胁不成?仍旧押回衙里。
  凶徒坐了十几年牢,出狱竟真来报复老解衙役,持刀将其攮死在了县衙大门口。衙门里妥善安排了老解衙役的后事,破例给了抚恤银两。解小菲还有个叔叔,叔叔婶婶领了抚恤银,承诺照顾解小菲。谁知不出几月,解小菲即被扫地出门,连带着原先的房产也被叔叔一家霸占。无家可归的解小菲成日在衙门里晃荡,大家顾念着老解衙役的情分,不曾撵他。
  饿了,捡剩饭吃,捡不着就多饿几顿,反正饿不死便是了。
  聆听完解小菲的遭遇,李纤凝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前去寻找解小菲。寻了一圈并不见其身影。
  等到她再次见到解小菲时,解小菲鼻青脸肿,腿也瘸了,不知道有多狼狈。
第43章 蛾眉月篇(其六)小跟班
  “你怎么啦?”
  李纤凝走到解小菲面前问。
  解小菲眼神闪躲,“没事……”
  “没事?”李纤凝戳他青肿的腮帮,“你这叫没事吗?”
  解小菲给她戳疼了,直往后躲。
  “谁打的,是不是那个衙役?”
  解小菲默嘴上不作声,肚子活泼无比,咕噜噜直叫。
  李纤凝瞧的来气,命令他,“跟我走。”
  解小菲惴惴不安,“去哪?”
  “跟我走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李纤凝问李含章要几两碎银,带着解小菲溜达去了东市。仲夏时节,暑气蒸人,时人皆爱用冷淘。煮熟的细面经深井水浸漂,过的凉凉的,舀上一勺卤子,胡瓜切作丝,拌匀净了,吃来清凉又解饥,神清气爽。
  李纤凝要了三碗,一碗她的,两碗解小菲的,跟他说,吃,敞开肚皮吃,今天本小姐请客。
  解小菲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地询问李纤凝,“真的给我吃吗?”
  “本小姐金口玉言,岂能有假!”说罢自己先吃起来。
  解小菲犹豫须臾,捏起筷子,挟了一根细细嚼慢慢咽,眼睛总也瞟着李纤凝,见她一言不发自顾吃面,胆量渐壮,挥动筷子扒面。
  两碗面撑圆了解小菲的肚皮,远远看去,像怀揣个藤球。李纤凝问他还吃么,他说不吃了,李纤凝说不吃了回衙。她走前面,解小菲走后面,像条小尾巴。
  小尾巴突然咕哝了一句什么,李纤凝没听清,回头问他,“你嘀咕什么?”
  解小菲红着脸低下头,“谢……谢谢。”
  “你会说谢谢,我还当你不懂这两个字呢。”
  说的解小菲头垂的更低了。
  李纤凝等他走上前,问他,“打你的人是之前的衙役吗?”
  解小菲点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
  “薛豹。”
  “另一个呢?”
  “他没打我。”
  “说名字。”
  “孙二郎。”
  李纤凝忽然对他眨眼,“想报复他们么,我帮你。”
  解小菲道:“孙二郎没打我,为什么连他也报复?”
  “他是没打你,但也不是个好东西。我问你他和薛豹关系是不是不好?”
  “他们关系很好呀,天天在一块儿。”
  “那是表面上,孙二郎心里压根不拿薛豹当兄弟,从他撺掇薛豹打我便可以看出一二,他巴不得薛豹做错事,他好看笑话。”
  解小菲挠挠头,不太明白李纤凝为什么这样说,但见她说不是好东西,也就跟着附和不是好东西。
  前些日子,李纤凝偷了李含章的酒贿赂何仵作,引起了李含章的警觉。李纤凝打算在这上面再做一次文章,好叫他们吃些苦头。
  她先是偷了李含章的酒,偷偷藏到薛豹柜子里。再授意解小菲如何如何。
  解小菲听罢心内忐忑,“这样行吗?”
  “你照做就是了。”
  李纤凝天生有一种气势,叫人难以拒绝。解小菲从令如流,主动晃到薛豹面前,做出种种挑衅之举。
  薛豹脾气爆,揪住他又要揍,解小菲连忙求饶,为求他不揍,向他透露方才孙二郎鬼鬼祟祟的的往他柜子里藏了什么东西。
  班房的柜子是衙役们用来存放衣物的,一般不会上锁。
  薛豹琢磨不透,孙二郎会往他柜子里放什么,打开检视,原是一葫芦酒。想着定是孙二郎赠他的,心花怒放,当即打开喝了两口。滋味大异寻常,心想兄弟真够意思,直喝了一葫芦肚。
  解小菲这时早跑没影儿了。
  这头李含章发现酒失窃,气煞。听李纤凝说有衙役不守规矩,当值期间饮酒。一肚子气没处撒,能不去寻那衙役的晦气么。
  薛豹被捉个正着。
  李含章原本只想打他几板子,凑近闻那酒气,竟是自家丢失的新丰酒。一个衙役哪来钱买新丰酒,薛豹大嚷酒是孙二郎所赠。唤来对质,孙二郎当然不认。
  薛豹恍然大悟,孙二郎居然想栽赃他,亏他拿他当好兄弟,当下牛性上来,与孙二郎扭打到一处。后经众人拆解开,薛豹非但挨了板子,还遭罚了俸。反观孙二郎什么事也没有。薛豹焉能不记仇,隔三差五地寻孙二郎晦气。
  孙二郎虽则莫名其妙,也遭不住薛豹三天两头寻衅。恨他恨的牙痒痒。两人愈发互看不顺眼,时常发生口角。县衙里再看不到两人勾肩搭背讨人嫌的身影。
  明白内情的李解二人自是在背后偷乐。
  李纤凝连请解小菲吃了数日饭,饭当然不白给他吃,这一日,李纤凝终于显露了她的目的。
  她拿一盘绿豆糕给解小菲吃,问他好吃么。解小菲嘴里塞着满满的绿豆糕,不住点头,说好吃。
  李纤凝说好吃我请你吃一辈子好不好?
  给解小菲问傻了,两颗眼珠直愣愣看着李纤凝,不明白她的话究竟是何意思。
  李纤凝接着说:“我给你食物吃,你吃多少都没关系,条件是你得为我做事,对我言听计从,不准有任何违拗,你可愿意?”
  那时的解小菲将将七岁,他唯一的烦恼是吃不饱饭,只要有饱饭吃,他愿意做任何事。遂想也不曾想,一口答应了李纤凝的条件。
  自此以后,李含章常常看到解小菲与李纤凝同出同没,还道李纤凝同他交上了朋友,感慨自家闺女乖巧友爱。嘴上喊打喊杀,背地里又是给人家食物又是跟人家玩,哪里料想李纤凝给自己招了个小跟班。
  小跟班有大用途。
  李纤凝一心想知道奸杀幼女案的案情进展,争奈李含章三缄其口,半句口风不露。李纤凝遂是派解小菲前往打探。
  解小菲是衙里的幽灵,谁也不在意他,谁也不防着他。他听了几日墙角,把听来的消息告诉李纤凝,“案子毫无进展,李县丞也很头疼,不过最近似乎又有了眉目,他们推断凶手是个篾匠,李县丞正派人调查青龙寺周围的篾匠。”
  “篾匠……”李纤凝喃喃细语,“篾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又说:“假使我们也能去调查就好了。”
  “李县丞不会叫我们去的,再说这有什么意思。小姐干嘛喜欢掺和这些事?”
  “就是有意思,本小姐就是喜欢掺和。”
  “小姐说有意思就有意思吧。”解小菲揉肚子,“小姐,我饿了。”
  “想吃什么?”
  “冷淘。”
  “怎么又是冷淘,我都吃腻啦!”
  “那吃什么?”
  “冷蟾羹。”
  解小菲没吃过冷蟾羹,随李纤凝去吃冷蟾羹。自打发现李纤凝时常偷溜出去耍,李含章便调来宅里的嬷嬷照顾她,叫她有事出去必须带上嬷嬷。李纤凝前几次遵守的好好的,这次又懈怠了,直接带着解小菲出门。
  两人抄近路去东市,近路需经过一条冷清小巷。他们打巷头走过去,巷尾驶来一辆马车。巷子逼仄,为避让马车,两人紧贴墙根而立。偏那马车不识趣,走的慢悠悠,里面有极低的交谈声。
  及至近前,交谈声消失了。马车里忽伸出一只宽大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李纤凝的衣襟,将其扯到车内。
  变生肘腋,等解小菲反应过来,马车已在一丈外。
  “小姐,小姐!”
  他抬脚追上去,因为心里太过着急,半路摔了一跤,等他爬起来追出巷子,左右张望,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第44章 蛾眉月篇(其七)花中露
  解小菲一气跑到县丞房,他跑的太快,气上不来,加之心里又急,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利索,急的眼泪滚瓜似的落。
  衙里配置两位县丞,另一位高县丞见了,直呼这还得了,打出去!李含章却知解小菲此举必有缘故,忙从案几后转出来,握住他的肩膀,温声引导,“好孩子,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解小菲渐渐找回语言,“小姐……小姐……”
  “是凝儿吗?她怎么了,她欺负你了?”
  解小菲猛摇头,“她被人抓走了。”接着磕磕绊绊说了来龙去脉。
  李含章听了便知李纤凝准是叫人牙子拐了,最近长安城里专有一伙贼人,行事猖獗,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稚童,原在长安县那边活跃。长安县严打,转来了万年县地界,竟然还掳走了自家闺女。李含章怒不可遏,当即带上衙役,前往追捕。
  哪里追捕得着?坊市四通八达,马车不知去向,李含章带着人差不多把整个万年县翻过来,终究不得女儿踪迹。
  李纤凝在一间破屋子里醒来。她太能折腾,在车上给人贩子打晕了。
  此刻苏醒,她审慎打量周遭环境。忽见一个粉团儿似的女孩儿蹲在她面前,好奇地打量她。女孩六七岁模样,肉嘟嘟的脸蛋白里透着粉,眼睛黑葡萄似的大颗。头上梳着多鬟髻,髻上绑着粉色飘带。不幸的是脸蛋和飘带皆脏了,发髻乱蓬蓬,几日没梳洗了。
  女孩儿看到李纤凝醒来,眼睛里透出一星儿喜色,同她搭讪,“你是被拐来的吗?我也是被拐来的,我叫花露,你叫什么?”
  李纤凝没搭理名叫花露的女孩,目光转开,发现角落里还蜷缩着几个女孩,形容邋遢肮脏,可见被捉来日久。
  关她们的房间是间小木屋,木屋的窗户全被钉死,仅留下几个两指宽的缝隙透光透气。李纤凝顺着缝隙望去,好生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散养着两条恶犬,高大健壮,眼神凶猛。
  李纤凝走到门前,用力推了推门,见推不开,绕回窗前,拣起地上的木头,使劲儿砸窗上的木板,恶犬闻声跑来,站在窗下狂吠。
  花露瞧着害怕,劝她说:“你别砸了,咱们力气小,砸不开。被他们看到,该来打你了。”
  李纤凝充耳不闻,依旧砸,使出全身的力气。
  狗吠声更厉害了。
  花露着起急来,“真的,我没骗你,砸开了也没用,跑不出去。前个儿阿贞姐姐半夜偷跑出去,被那些狗咬死了,好惨好惨……”
  花露泪眼婆娑,眶子兜盛不住泪水,簌簌落下来,在脸上冲出两道粉嫩的泪痕。
  李纤凝看见,觉得她莫名可爱,扯出袖中手帕,给她擦脸。花露莫可名状,呆呆看着李纤凝,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李纤凝借着她的泪水把她擦了个白皙干净。
  门一阵哗啦响动。原来是人贩子见犬吠不停,过来查看。
  门开,走进来一个刀疤脸,正是马车上掳劫李纤凝的人之一。刀疤脸巡视一圈,见没有异样,说了几句威胁的言词,出去了,门照旧锁上。
  这边花露因见李纤凝的帕子脏了,过意不去道:“我的脸太脏了,给你的帕子也弄脏了。”
  李纤凝问她,“刚才进来的人是谁?”
  “他是张子大,是梅婆婆的儿子。”
  “梅婆婆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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